男人的身體沈甸甸的, 盡管英克靠上來的動作很輕，但小愛還是顫了一下。

小愛仿佛能感覺到英克的呼吸撲在她頸上。

小愛別扭地垂下眼眸，低下頭，努力將註意力集中在書本上，說道：“是關於星際旅行的傳記。”

“嗯？”

英克看興趣地湊過去。

只見小愛看的是一本游記，作者是兩個世紀前有名的星際旅行家。

盡管現在星際貿易、星際旅行，都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但是對於廣大平民，尤其是生來一無所有的試管獸人們而言，星際旅行仍然是非常奢侈的，而在一百年前, 更是如此，無論是飛船的航速還是條件都比不上今天，票價更是高昂。

這位旅行家出身貧寒, 但是內心充滿對宇宙的好奇和渴望，他學了飛船工程學專業, 花了很長時間積攢零件，自己設計制作了一艘飛船，以最低廉的成本踏上了星空，游歷了非常多的星球。

與絕大多數家境富裕的作者寫的旅行游記相比，他的文字和心境都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因此在游記中顯得很突出。

他的書正好在最近出了兩百周年紀念特別典藏實體版全套，小愛正在看的，是他離開星球後寫就的第一本書。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我出生、成長的土地, 第一次踏上星空，當我置身於銀河時，我的手激動得戰栗。追逐宇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花了二十年來完成這個夢，但在我真正走進我的飛船後，我有過畏懼，有那麽一小時，我只是坐在駕駛艙裏，一動不動，思考我是不是真的應該飛行。如果星空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怎麽辦？如果飛船在宇宙中失控怎麽辦？如果我回不來了怎麽辦？一次星際旅行起碼要花費八個月的時間，我真的值得這麽做嗎？如果……我想了很多，曾經至少有五分鐘真的打算就此放棄，但是當我真正進入星空以後，我發現那些擔憂都離我遠去，原來就是這麽一回事，所謂的困難不過如此。】

【當我在嶄新的航空站，從私人飛船出口走出來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其他人落在我身上的視線，男人、女人、小孩、乘務員……他們以為我是個天之驕子、是個名人，或者有什麽超出尋常的過人才能，他們想象不到，其實我星際賬戶上的數字只夠吃幾頓飯，整個人窮得叮當響。】

【當我真正看到這顆星球時，我不禁被它的美麗所震撼。碧藍的天空，淺青色的草地，還有每個居民都戴著帽子遮陽的奇景。我知道，這樣的景色對生活在這裏的人習以為常，甚至是看厭了的庸俗景象，可是對我來說，這卻是奇跡般的風景，足以讓我感受到另外一個世界。在我的星球，天空一年四季都是灰色的，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碧藍色的天，它就像是無數文學的再現，全息影像的真實展示，幻想化作是現實。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一直在這樣的地方、過著這樣的生活，要知道就在幾天以前，它還是天空中一點亮閃閃的星光。】

這本書小愛以前也讀過，她那個時候覺得自己應該讀懂了。

但是真正去過冰雪星以後，重新再看，她才發現這些文字背後的含義。

那是怎麽樣的一種心跳加速、靈魂震顫，眼前的畫面變得真切，文字逐漸化為真實。

原來以前認為自己明白的事情並不真切，唯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明白背後的含義。

小愛腦海中浮現出了一些新的論文靈感，覺得重新去學校了以後，可以和蘇菲教授分享。

而這個時候，英克卻對小愛對他的忽略有點不高興。

他不輕不重地在小愛的後頸上啃了一口，說：“怎麽了，我的存在感有這麽低嗎？連靠得這麽近，你都還能忽視我？”

小愛從文字中回過神，迷茫地去看英克。

然而她才剛轉頭，嘴唇迅速就被英克啄了一口。

英克被她這樣朦朧的掃了一眼，感覺心都快化了。

英克振振有詞地道：“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忽視我，說明我們離得還不夠近，是我的疏忽，因為我太不善於表達感情，才讓你忘記了我的存在，我必須要更努力一些。”

說著，他又去親小愛的脖子，親得小愛發癢，“嗚嗚”地往後躲。

她為了解救自己，也去撓英克的腰，但英克仿佛並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給她摸，只是悶笑了兩聲。

兩個人很快滾作一團。

也不知道最後是怎麽滾的，兩個人很快變成了雪豹和北極狐。

於是小愛就被埋住了，只剩下一條大大的尾巴拖在外面搖來搖去。

……

他們在英克的城堡裏度過了很愉快的時光。

阿林很識時務地消失在了此處，就像不存在一樣。

小愛從有記憶起，就時常在大鐵門外望著幼兒庇護所對面的這座城堡，它近在咫尺卻又不真實，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而現在，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進來。

英克家裏有古典的掛鐘，會搖擺著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藝術品和書籍散發著陳舊的氣息，偌大的屋子裏卻沒有多少活人，就像是一座偏僻的迷宮，精致中帶著一絲奇怪的陰森，和幼兒庇護所的擁擠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英克好像對這種氣氛習以為常。

他從容地給小愛介紹大廳、廚房、臥室，還有他是小雪豹的時候喜歡爬上去的塔樓。

不知是不是因為是貓科動物的宅邸，裏面有許多暗藏著的細小走道，給人的感覺有些隱秘。

小愛起先對這樣的地方有點惴惴不安，但英克帶著她做飯，抱著她一起在圖書館裏看書，那種在冰雪星的甜蜜氣氛很快就回來了。

他們是兩個很年輕的靈魂，他們靠在一起的時候，連這樣嚴肅沈悶的地方，好像都染上了一絲春季的活力，像是荒蕪已久的灌木有一天忽然又開出了薔薇。

然後，他們又有了幾次約會。

小愛以前的生活非常規律，她每天的活動範圍都相當一致，不太喜歡去離家太遠的地方，但英克卻比較喜歡新鮮感。

於是小愛去了很多她以前不會去的地方，包括離家更遠的商業中心、從來沒有去過的家庭餐館、新式的甜品屋、新式的海洋館……

小愛以前沒有想過，原來光是在自己的星球上，她就有這麽多風景沒有看過。

由於之前的約法三章，兩個人謹慎地挑選著小愛不會感到經濟壓力、但兩個人又都有興趣的地方，幾乎每一次都是盡興而歸。

不過，去海洋館的那一天，路過紀念品商店的時候，小愛對櫥窗裏一個漂亮的粉色水母紀念掛墜看了三次。

那實在是一個很漂亮的掛墜，晶瑩剔透，好幾顆細小的水晶拼湊成了一個小水母的形狀，栩栩如生，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像是真的會隨著光線流動。

英克註意到了小愛的神情，他當時沒有說話。

但是兩天以後，重新和英克見面的時候，他微笑著蒙住了小愛的眼睛。

“乖，先不要睜開眼。”

英克將手移開，卻依然示意小愛不要睜眼，然後，房間裏有了細碎的窸窣響聲。

沒一會兒，小愛感覺自己的脖子上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英克道：“可以了，你喜歡嗎？”

小愛睜開眼睛，她已經被英克帶到了鏡子前，她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有東西亮閃閃的，正是之前的水母掛墜。

小愛詫異道：“這是之前在海洋館看到的……”

英克笑道：“嗯，我看到你之前偷瞄了好多次，就買下來了。”

小愛看了很多次，卻沒有提出要去試試，甚至沒有進到紀念品店裏面去摸一摸，毫無疑問就是因為這條項鏈的標價。

在海洋館裏，有時也會出現價格特別高昂的東西。

最為精巧美麗的東西，總是最為昂貴。

小愛的確覺得很漂亮，但同時心頭一緊：“我不能收你這麽貴重的東西的。”

英克說：“只是偶爾一次而已，我想要將你非常喜歡的東西送給你，再說馬上就是我們戀愛四個月的紀念日了，我想送你禮物。”

英克對她眨眨眼：“不能偶爾破一次例嗎？”

小愛撫摸著脖頸上的水晶吊墜。

這個吊墜真的十分可愛，而且很襯她的皮膚，英克的提議，其實很令人心動。

她是喜歡項鏈的，也受到了破例的誘惑。

但她想了想，還是嚴肅地將項鏈摘了下來，忍著沒有再去看它。

小愛將項鏈遞還給英克：“我不能收這個，你可以給自己留著，當掛在哪裏的裝飾品。”

英克說：“我認為沒有比你的脖子更適合裝飾它的地方了，我認為它很襯你，而且也不算是太貴的東西。”

小愛臉紅道：“我已經有一條項鏈了，你當初送給我的那個小狐貍的項鏈，我更喜歡那個。”

那一條很便宜，是英克扮演機器人的時候做的，只有一點材料費，但小愛一直很珍惜，就像英克珍惜小愛小時候給他的小毛球一樣。

英克接過項鏈，將它握在手裏，說：“你喜歡那個，我很高興。可是女孩子可以有很多條項鏈，不是嗎？擁有那一條，和擁有這一條，並不矛盾。”

小愛堅決地搖頭道：“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能收這麽貴的禮物。”

問題其實不全在於禮物的價值。

小愛想得很清楚，如果她想要和英克盡量長久地走下去，如果她想要在英克面前保留自己的獨立和尊嚴，她就不能永遠只是單方面收著英克的禮物。

並不是不能收所有禮物，只是如果她收下了，是要考慮回禮的，給他一份能夠與之相配的、可以讓英克高興的禮物。

價值太過高昂的東西，她就沒有辦法回以相應的禮物。

或者一次兩次回禮還可以，但英克和她之間的經濟狀況太懸殊，如果英克總是一時興起送她這樣的東西，小愛會難以維持，或者嚴重影響自己原本的生活。

這是有一點無奈的事，但她必須考慮到。

英克看上去有一點失落，即使他試圖掩飾，表現出平時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將項鏈收了起來，道：“……那好吧，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收下的話。”

英克難得沮喪的樣子，讓小愛也不太好受。

她想了想，躊躇地磨蹭了一下，然後走上去，踮起腳，抱住英克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

英克的貓眼睜大了一點。

小愛臉紅道：“但是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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