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愛不可置信地看著英克的臉：“現在，現在是晚上十點。”

“九點三十八分，離十點還有好一會兒。”

英克笑得十分迷人，他臉上有淺淺的小酒窩。

“沒錯，我是偷偷從家裏溜出來的，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

小愛：“可、可你是怎麽進來的？這裏是庇護所……”

英克隨意地示意了一下窗外：“翻墻。”

英克微笑道：“你在小瞧我的跳躍能力嗎？”

小愛微楞。

這麽一說，她就想起來，幼兒庇護所內的貓獸人的確都能跳到相當高的地方，有時候連相當刁鉆的地方都能跳上去，經常讓保育員頭大。

英克也是貓咪，要翻過那扇鐵門可能沒有那麽困難。

現在快要入冬了，英克換了一身和白天不一樣的衣服，合身的長風衣，還掛了一條薄圍巾。

此時，英克在夜晚幽暗的光線下，直勾勾地望著她。

小愛忐忑地說：“可我們還是小孩子，晚上出門的話，會有危險……”

“我雖然不是舊習獸人，但貓科動物大多數本來就是夜行的，就算還是小孩，我也比其他動物安全，更沒有什麽不習慣，再說……”

英克意外地挑了下眉：“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小愛不禁疑惑地歪了下腦袋。

英克道：“這裏是D星的私人別墅區……話雖如此，這一帶只有我們和貝夫人兩戶，其他人都離得比較遠。但除了貝夫人這裏主動捐獻，按照她的意願改建成了幼兒庇護所以外，別的主人都還是原本的生活方式，大概走出五公裏就有大量小型警備飛船在巡空，這附近也全都是微型偵查儀，一旦檢查到沒有記錄過的人員就會報警，可以說是密不透風，根本不可能有外人進來。”

幼兒庇護所的小孩子們被允許外出的時候，小愛的確見到過那些半空飛行的小型飛船。

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那些是警備飛船，她還以為正常的地方都是那樣的。

英克看著小愛驚奇的表情，忍笑地抿住嘴唇，目光閃了閃。

他端詳了一下小愛的樣子，見她還穿著和白天一樣的制服裙子，就解下了自己的圍巾，圈在小愛脖子上。

他說：“你怎麽穿得這麽少，人身沒有厚毛，就算還沒有入冬，晚上還是會冷的吧。”

“唔。”

小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英克用圍巾捂上了，她本來其實沒覺得冷，可是圍巾上帶著英克的體溫，一圈上感覺真的很暖和。

她往下扯了扯圍巾，努力將頭從圍巾裏冒出來。

小愛緊張地問：“你把圍巾給我，那你呢？”

英克：“我翻墻的時候運動過了，好熱。”

說著，他又笑了一下，對小愛眨眨眼：“其實我原本是想從陽臺上進來找你的，但想想你不是一個人住，還是算了。你看我們，像不像羅密歐與朱麗葉？”

貝夫人還沒有讓小愛讀過莎士比亞，但是像這樣翻拍和引用都很多的作品，不用看，她也能大致明白什麽意思。

英克看著小愛的臉慢慢地紅了，她本來就很小一只，現在頭一低就埋進了圍巾裏。

他燦爛地笑了起來，自然地牽住小愛的手，道：“你不帶我在你家裏轉轉嗎？我還是第一次進到庇護所裏來，在這裏你是主人。對了，我從來沒有見過貝夫人呢，她是什麽樣的人？”

聽到英克提起貝夫人，小愛的表情不自覺地亮了起來。

但她不安地說：“現在是晚上……”

英克道：“我聽說貝夫人是舊習獸人，她正常就是晚上活動的吧？怎麽，你還從來沒有見過深夜的貝夫人嗎？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小愛有點被說動了。

英克笑瞇瞇地牽著她的手，道：“走吧？”

小愛被他牽著走了起來。

說實話，她並不是沒有晚上偷偷溜出來過。

她和小晴、小傑，有時候也會趁著其他小孩子都睡著以後，瞞著大人在庇護所裏玩，還會去偷看聚在餐廳的保育員姐姐們看電視。

他們熟悉庇護所的角角落落，還知道保育員們巡視的路線，可以有效地避開。

現在這種經驗，在帶著英克時派上了用場。

不知是因為夜晚沒了放小晴和小傑鴿子的負罪感，還是不睡覺的緊張取代了她對英克的隱隱畏懼，小愛在這個時間和英克相處，居然也沒有白天那麽拘謹。

小愛帶著英克藏在墻角，順利躲過兩個提著手燈巡逛的保育員，小愛生澀地給英克介紹幼庇所內的結構。

孩子們的集體臥室、教室，另外還有公共洗衣間、廚房、保育員的休息室、公共的獸身休息室等等。

庇護所內有電梯，雖然幼庇所內的設施和物品都有點舊了，但還可以使用。

英克跟著小愛慢慢逛過去。

在一個豪宅聚集的富人區，貝夫人的幼庇所這樣一個住處實在顯得格格不入，但在英克看來，反而頗為稀奇有趣。

進出電梯需要身份識別，九點以後小孩子已經不能用了，他們只能靜悄悄地走樓梯。

貝夫人單獨住在頂樓，圖書館也設在樓上。

因此他們回到圖書館之前，先經過了餐廳。

相比較於其他地方的安靜，餐廳裏有一些人聲。

小愛借著聲音的掩護將門打開一條縫兒，只見七八個保育員都聚在餐廳裏，虛擬電視開著，平時的投屏模式此時被調成了全沈浸模式，整個餐廳像是位於大都市的街道上，保育員們橫七豎八地坐在小孩子們的椅子上，一邊抽紙巾，一邊對著餐廳中的兩個虛擬人影“嚶嚶”掉眼淚。

一個人影震驚地道：“真不敢相信，原來我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相遇，那時我們是同一排試管裏的胚胎……”

兩個人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堆話。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兩個虛擬人影抱在了一起。

保育員們哭得更大聲了。

小愛沒想到一開門就是這樣的畫面，害羞地捂住了眼睛，從指縫裏偷偷看。

英克看到小愛的反應，在旁邊偷笑。

小愛註意到英克的樣子，趕緊湊過來捂他的眼睛，結果反而被英克再度捉住手，拉到身邊來。

他們打打鬧鬧了一會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離開餐廳。

他們重新來到了圖書館。

這裏小愛很熟悉。

正如英克所說，貝夫人平時都是夜晚活動。她幾乎每晚都和貝夫人一起讀書，可是還從來沒有見過，她去睡覺以後，貝夫人都在做些什麽。

小愛不禁有些緊張。

由於在庇護所內繞路亂逛，兩人又玩鬧了一會兒，現在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小愛很輕很輕地推開了門，往圖書館中看去。

圖書館裏的光線依舊明亮，貝夫人依舊在裏面。

英克從背後靠近小愛，和小愛一起從門縫裏張望。

“這就是貝夫人？”英克意外地說，“我知道她是個老人，不過……還是比得想得要老。”

貝夫人和小愛一起讀書的時候，有時候會笑一笑，小愛起初也怕她，但漸漸就覺得和藹。

但此時，貝夫人獨自一人在圖書館中，坐在輪椅上，使用著館內的書桌。她的眼皮耷拉著，鷹鉤鼻子幾乎要貼到紙面上，左眼的假眼時不時泛著機械的光亮。

這是有點陰森可怖的畫面，但如今在小愛看來，竟覺得孤寂蕭索。

貝夫人像是在給幼庇所內年紀較大的孩子備課。

她很老了，背佝僂著，坐在輪椅上，顯得身材很小。

很老的老人和剛出生的小孩意外得有相似的地方，貝夫人現在，就像提前破殼沒有長出羽毛又滿是皺痕的幼鳥。

忽然，貝夫人坐起了身子。

這一下，嚇得小愛險些以為他們被發現了，猛地往後退，撞到了英克的下巴，英克急忙捂住她的嘴。

小愛睜大眼睛望著圖書館裏。

然而貝夫人並沒有看他們這裏，而是側過身，垂下手，將手指摁在輪椅的一側。

輪椅“滴滴”地響了一聲，然後吐出來一個小抽屜。

這是方便行動不易的老年人攜帶物品用的，貝夫人伸手進去，只是稍稍翻動了一下，就從抽屜的最上面拿出一個圓形的小投影儀。

她將小投影儀裝在自己的左眼上，從貝夫人的動作來看，她顯然是在翻看儲存在這個微型投影中的圖像。

小愛認識這種微型儀器，它也叫投影相簿，就像一本機械化的相簿，裏面可以存一些照片或者錄像。但他們作為旁觀者，瞧不出貝夫人在看什麽。

但是貝夫人的神情，看上去更加低落。

這是一種很細膩的氣氛變化，小愛和貝夫人相處了很久，才能看得出來。

良久，貝夫人將小投影儀取下，沈默地放回抽屜裏。

她垂下眼瞼，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坐回桌前，繼續研究著備課的手稿。

小愛和英克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們走到遠一點的地方，英克才問道：“你知道她在看什麽嗎？”

小愛搖了搖頭。

她是第一次看到貝夫人那樣的神情和舉動，貝夫人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強烈孤獨，讓小愛感到陌生和困惑。

英克看著漸漸出神的小愛。

他擡起手。

咚！

小愛被突然敲了一下額頭，猛然回過神，無措地望著英克。

英克笑瞇瞇地道：“不知道就算了，大人的事情就不要想這麽多了，你今天不是應該陪我聊天的嗎？”

小愛捂著額頭。

英克說：“我想想接下來應該讓你帶我去哪兒，唔……”

他環顧四周，然後看到了窗戶。

英克說：“要不我們出去吹吹風吧？那裏看上去挺不錯的樣子。”

說著，還不等小愛反應，他已經輕快地跳上了窗沿。幼庇所的樓層結構高低錯落，圖書館是第三層，從這扇窗戶正好能夠走到二樓的屋頂上。

二樓的屋頂有一點斜坡，但是英克走得很輕松，看上去就像是走平地。

他站在屋頂上，往周圍望了望，興致盎然地道：“原來從這邊看，是這樣的啊。”

他下意識地想要和小愛說話，但一轉頭，才發現小愛居然沒有跟在他身邊，而是眼淚汪汪縮在窗戶後面，只露出半個臉，好像不敢過來。

英克微楞。

這個地方，對貓科來說並不算很高，尤其是大多數貓咪的平衡感很好，就算小愛還是小貓，也應該走得很容易才對。

不僅如此，他們應該本能地喜歡這種地方。

不過的確，就算是貓咪，其實性格也有各種各樣的，也會有特別膽小會怕高的貓咪。

這樣想想，英克就理解了。

“你還不會爬屋頂嗎？”

英克悠然地走了回來。

他微微欠身，含笑，將手遞給小愛，道：“那我牽著你走吧，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鄭重提示】

危險操作，原形不是貓咪的讀者請勿模仿。

原形是貓咪的讀者也不要在超過2.5米的地方模仿，萬一下不來的話別人救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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