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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女神從來木有點亮我任何隱藏技能,怨靈也木有來擾過我噩夢。

我提醒他,上一個輪回被幽靈不停驚夢的人,是他才對。還壞笑著問他,這幾年是不是睡上安穩覺了。

“我父親每晚都睡得可香甜呢,要你管!”女孩子搶白,但狐貍臉上緋紅,十分尷尬。

我仔細回想了下樓上的囈語,現在想來貌似是兩個女孩子搶著要與狐貍一起睡。我噗嗤笑了。

狐貍辯白,說我想多了。又一把捉住我的手,將我重重摔在老虎毯子上。

“你想不想知道上一個輪回,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承認我很好奇。我盤腿坐在老虎真皮上,虎頭壓得我小腿疼。

莉莉斯咬了咬下唇,不聲不響地跟過來。

她小心翼翼側眼偷看狐貍,大概看到狐貍的視線都落在我身上,眼裏劈啪燃起火苗。

狐貍側身坐下,一手撐著虎尾巴。

我瞄了一眼他右手,皮笑肉不笑問他,“你到底找阿灰幹嘛?等著下一個輪回再被砍一次手?”

他摸摸下頜,瞳孔凝聚,神情認真起來。

“你被神靈附身以後,我們問了帝國將來的格局。天下大亂,格局對陛下十分不利。依據神諭,動亂會持續上百年,然後換來下一個百年的和平。唯有時間逆流,才能自一開始就扭轉格局。

本來你不用死的。因為你是阿灰真愛,而又是完璧之軀,神靈附身預言後就會離開,不會懲罰於你。可是你的犧牲卻能換來時間逆流。”

“所以說——你也知道完璧之軀才不會被懲罰了?”我沒好氣看著他。可能這次年紀大了些,說這些關鍵詞我不會像以前那麽敏感。

“可是‘契機’能讓你直接召喚到女神呀。召喚女神其實一直是帝國歷代祭司的夢想,只有女神才能真正福佑帝國,可惜國王們一直不信。”他說得十分流利,絲毫不覺得愧疚,“這一次時間逆流,就是為了能夠讓女神真魂與本身軀體融合,即使附身後也不會放棄原有意志。所以我才會有這個女兒,莉莉斯。”

聽到自己的名字自狐貍唇齒扣出,小女孩得意地揚起胸脯,驕傲一笑。

“我可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狐貍摸摸她的肩頭,說,“我知道。”

畫面融洽,只差沒冒粉紅氣泡了。

我微笑,“那很好呀。這次找到的女神真魂,很聽你話呢。”

我腹誹,只要我不是什麽真魂,一切都好。老娘只想安安分分升級做高級女法師好麽。

可惜,他下一句話就轉回到我,一語擊中,讓我胸悶。

“不過你麽,既然不是真魂,大概就是怨魂了。你再偽裝幸福,你體內殘留的冤魂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露出雪白利齒,笑得陰森,“等你二十五歲之後,你每一夜都會不得安生,得活活咬死一個人才行。”

言下之意,你還有三年幸福日子,好好享受吧。

☆、軍事搜查

然後,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聖女納西斯,她冤死後,靈魂一直在神廟徘徊。每天晚上都必須以活人的血為她獻祭。他又說,上一個輪回我是冤死的,所以這一個輪回我離冤魂不會太遠。

哦,難怪神廟裏全是斑斑血跡。

我問他,冤死的定義是什麽。

他說,只要不是心甘情願,就是冤死。

我想想,的確不算甘願。

莉莉斯哈欠連天,靠在狐貍肩頭,瞌睡不停。

我呶呶嘴,指指莉莉斯,問,狐貍打算最後拿她召喚女神麽?

狐貍寵溺地輕撫她長發,說,他舍不得。但——

我點點頭,做了一個休止手勢,讓他不要說教。為國為民什麽的,姐姐我懂。

莉莉斯夢囈了一聲嘆息。

我剛想告訴狐貍我並不介意每晚咬死一個活人,有人狂亂地敲門。

門口響起一陣混亂的聲音,有士兵踏步的沈重,也有管家看到熟人的招呼,還有銬鏈的聲音。

等我再擡起頭時,就看到客廳已經被武裝士兵層層把守,走在最前面與管家寒暄的是上校,後面跟著魔法協會老先生,手上腳上全是鎖鏈。

狐貍起身,讓管家把莉莉斯送回臥室,又拍拍上校肩膀,說幾句別來無恙。

我一骨碌爬起來,摸不清局勢。

“深夜打擾,實屬冒昧,”上校維持一貫的客氣風度,但眸子是不笑的,“只是這案子十分棘手,又牽扯到魔法協會,才不得不找公爵您談談。”

狐貍也不請人入座,只是從鼻尖瞥一眼魔法協會老先生,直截了當問,“只怕是牽扯到我了才是?”

魔法協會老先生發出一個濃重的鼻音。

上校態度仍然客氣,但聲音轉硬,“我們在審查女巫茶會與魔法協會聯手策劃叛變一事,卻查到公爵您的女兒才是協會的會長。而利斯與公爵您也過往甚密,似乎直接聽令於您啊。”

“你懷疑我謀反?”狐貍一句話反問他,上校未置一詞。算是默認。

我替上校捏一把汗,如果現在皇位懸空,那麽上校背後的支持者是誰?他怎麽敢來質問一個上將?

“安德上校,僅僅憑這個人的口供,你就想拒捕我?定我謀反罪名?”狐貍眸子瞇成一條線,語氣變得挑釁。

他又拍拍了手,招呼管家把小姐弄醒,帶下樓來。

莉莉斯揉著眼睛下樓,瞥見客廳的陣勢瞬間打了個激靈。她飛奔到狐貍身旁,畏縮地看了一眼協會老先生,小聲問,“父親,這是怎麽了?”

狐貍眸子中有了殺意,冷冷推開她,“問你自己。什麽‘女巫茶會’,是玩過火了麽?”

莉莉斯跪倒在地上,哭哭啼啼說,她錯了。又求上校,千萬不要責怪父親,與他毫無幹系。

安德上校將女巫茶會與魔法協會的勾當,口齒清晰地讀了一遍。我總覺得在小酒館聽過。

狐貍冷哼一聲,俯身問,“莉莉斯,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告訴我,女巫茶花只是在為煙火晚會排練麽?”

“還有這些人體實驗與殺戮演講,又是什麽?”他語氣生冷。

莉莉斯嚇得發抖,一疊連聲說,她只是喜歡這些刺激冒險的游戲,求您原諒。

“福克斯公爵,如果真如您所說,您不曾參與,那麽伯爵的女兒仙仙失蹤又是怎麽一會事?”上校一揮手,讓武裝士兵四處搜索。

老管家急忙制止,卻被狐貍一瞥眼睛,搖搖頭,笑吟吟說,“讓他搜。”

仙仙很快被人扭送下來,直接扔到虎皮毯子上。她本來就瘦,此時看來就更孱弱。

“你問問她,是不是伯爵的女兒?”狐貍頗有自信。

仙仙半仰面,看看狐貍,又看看上校,聲音纖細回答,“我……並非伯爵的女兒。我其實是……公主。但戰亂讓我流離失所,幸好伯爵收留了我。但一天後的生日測試,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去。才希望到莉莉斯家來避難。”

她怕上校不懂,又把黑暗家族史陳述了一遍。我於是立即嗅到了南瓜汁的味道。

“上校你討厭女巫組織麽?我們其實是在幫每一個貴族家的孩子,讓她們通過家族測試。上校,您的女兒當初死活不肯入會,只是因為您對她太好了。她找不到入會的理由。”

這一篇說辭,即使並非感人肺腑,也算頗為煽情。上校下意識摸上嘴唇,似乎在思考。

也可能在想他乖巧可愛的女兒。

事情至此,狐貍可算是脫身。若是謊言,那麽整個謊言圓得十分周正。

我只是奇怪,為何他們木有搜到阿灰。是用了隱形咒麽。

照阿蒙的說法,莉莉斯是打傷了姐姐才搶走了妹妹。妹妹還反覆提醒她不要成為會長的活傀儡。

現在卻字字句句替莉莉斯說話。是受了威脅,還是——蠱惑?

我看著仙仙,她偷偷望著狐貍的眼神,與莉莉斯的幾乎一模一樣。

崇敬的,憧憬的,渴求的,渴望的。

我記得這眼神,在魔鬼森林時,幽靈公主提到公爵時,在破落神廟裏,聖女納西斯提到祭司時。

我告訴自己,別笑。

“那麽血字呢?又如何解釋?還有冤死在人體實驗室的見習法師呢?”上校不為所動,語調仍然低沈內斂。

“我說過,她們玩過火了。”狐貍開口了,大概兩個女孩子煽情戲份差不多了,該輪到他上場了。

他逼近上校,眸子上下轉動,“安德上校,我們軍事法庭上見。要拘留我,就要最高法官的逮捕證才行。你可以帶著你的人走了,要不然——”

他舔了下唇,嘴角勾起輕笑,“你可以試試,今晚能不能活著走出公爵府。”

我扶額,上校你是我見過最恪盡職守的好長官。可是狐貍這批高階祭司,左手忙著替國王找替身,右手忙著策劃時間逆流逆轉神諭——你們等級完全不同,這事就不要較真摻合了好麽。

可惜,某人偏要較真。

“公爵,不要急著用軍事法庭來壓我。即使現在您是帝國唯一幸存的公爵,別忘了當年的黑暗公爵,無論多麽強勢,甚至勾結外國裏應外合,最後仍然被陛下三天之內絞殺,全族人無一幸免。”上校說著,壓低軍帽,眼神變得更深。

他也走近一步狐貍,兩人幾乎呼吸可聞,鼻尖對著鼻尖,把話說完,“你剛才提到伯爵的女兒仙仙其實是公主。

帝國歷來只有王子並無公主,那麽這位所謂公主,是哪個鄰國的?帝國邊界只有兩個國家,都是虎視眈眈的軍事強國——”

話已至此,字字滴血。

狐貍深吸了口氣,手微微舉起。我以為他要發難,但他只是摸了下鼻尖,輕聲咳嗽了一下。

“仙仙,告訴安德上校,你是哪個國家的亡國公主。”

仙仙畏縮著擡起頭,但努力揚起聲音,“是邊境小國萊茵,早就在十年前被其他國家吞並。”

“好了,安德上校,收起你毫無根據的推理吧,”狐貍笑得十分滿意,“天都快亮了,你還讓不讓孩子們睡覺了。”

上校無計可施,但又不願放棄。氣氛僵持,空氣冷凍。

仙仙半躺在地上,不停啜泣。

莉莉斯握緊拳頭,不停認錯。

我只能說上校不在計劃中,他明知狐貍就是幕後黑手之一,卻不知如何讓他正法。

法律呵,我笑了。

“我要帶走莉莉斯,回去審訊。”上校妥協,但口氣不容置疑,“她畢竟是女巫茶會會長。”

“好啊,三天夠不夠?”狐貍很開接口,不動聲色,“三天後,如果你查不到任何新的證據,而我又不能全須全尾將莉莉斯帶回來,我會控訴你們濫用職權、行刑逼供。”

莉莉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向狐貍,哭泣地喊,不要啊,父親。

狐貍輕輕揉她的腦袋,說,沒事。

武裝士兵撤走,莉莉斯被帶上魔法手銬,跟著上校離開。

上校走之前行了個軍禮,說告辭。又深深望了我一眼,但未發一言離開。

從頭至尾,除了一聲哼氣再無一句臺詞的魔法協會老先生,再次扔給我一個“你等著”的眼神。

呃,這次是從第二人稱覆數進化為單數了麽。

我這是與你多大仇。

等大門合上,管家泡上茶來,天光亮了起來。

我望天,一宿未睡,我困得要死。我捧著熱茶,小口吹氣,但聞到很濃的榴蓮味。

恩,比南瓜好。

“還是嘗試用榴蓮味藥劑,緩慢喚醒你女兒體內女神真魂的部分麽?”我隨口問。

他毫無上下文切了一聲,一掃剛才對峙時的優雅,恨恨說,“安德上校真是沒救。只會壞我好事。”

我驚訝,問他承認自己是幕後黑手了?又指著自己鼻子問,告訴我他真的覺得可以?

他不耐煩,踩著虎皮毯子來回踱步,虎頭上留下許多腳印。

“你夠了,茉莉中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計劃。我要扭轉神諭,當然要謀劃。這些最高機密,又不能讓平民知道,只能緩慢布局。軍方真是的,找這個廢物來和我較真。”

他不停抱怨,來回踱步,更似在自言自語。

我從沒見過狐貍這麽煩躁不安,更沒想到他情急之下,又恢覆了舊時軍隊稱謂。

要是莉莉斯還在這,她一定會嫉妒死的。我笑了。

狐貍皺眉,不停念念有詞,在思索著什麽。見我笑顏,大概很是不爽。

“對不起,我喊錯了。茉莉,我忘了說,”他忽然上前一步,突兀地把我揉入懷中,“再看見你我很開心。”

狐貍緊了下臂彎,我能聽到他左邊胸腔的心跳。

一下輕,一下重。

我總覺得剪輯錯位,他這句話這個舉動,難道不是初見我時該補的臺詞麽。

他又重覆一遍,“再見到你真的很開心。”

我深吸口冷氣,甚至忘了推開他。

他調情時的詞匯竟然是如此貧乏麽。仙仙與莉莉斯到底是怎麽被他誘惑的。

他湊在我耳邊,聲音直接鉆入我耳道,“上一個輪回我說過,我倒是真心喜歡你,可惜你是陛下的人。”

他聲音更輕,但弄得我耳孔癢癢,“這一次你可與陛下無關了。”

我打了個噴嚏,淚水嗆了出來。他微微側身閃躲,我乘機推開他。

我告訴他,別折騰我耳朵,癢得我難受。又問他,他不覺得這樣麽有上下文的表白很莫名麽。

如果他一見到我,就來這麽一手,我說不定還會疑惑下。

現在麽,只覺得滑稽莫名。

我這麽說了。

他頗有些尷尬,大概我的反應令他十分失望。

“想利用我就直說,每次都演戲你不累麽?”我反問,“這一輪回我不過是見習法師,學了一堆初級魔法,還有極少半成品高級魔法。對了,找你說的,我還是女神冤魂轉身。這些加起來,值得被你利用麽?”

“有的,你可以幫我勸勸阿灰,讓他盡快適應國王這個角色。還能幫我教教仙仙,告訴她一個女孩子面對戰場時的真實心理。”狐貍換了一副姿態,一本正經回我。

我黑線。這位前任上司果然深谙用人之道,能迅速發掘手下的剩餘價值。

我困得不行,見他獨立在窗口俯瞰夜色也不知是晨曦,與他告別。

我讓他趕緊找個女仆帶路,又提醒他,別像摳門的伯爵千金一樣,讓我住閣樓。

他不發一言,也並未轉身。

女仆從黑暗的樓梯拐角冒出來,我上樓梯前忍不住頓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狐貍,下一次再提到‘真心’‘喜歡’這些字眼,記得搭上你的性命。畢竟空口無憑,你說是麽?”

他肩膀似乎顫抖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落地窗外,晨曦還真的撒了進來。

☆、談判籌碼

下午三點。我醒來,掃視了一眼臥室。

臥室華麗,到處掛著黑色蕾絲與白色骷髏。衣櫃上貼著莉莉斯名字,花體字繁覆,饒了好幾彎。

我一骨碌爬起身,披著白色睡袍,伸手去撫摸書籍。

書架上擺滿了魔法書,一排黑魔法,一排白魔法,一排禁忌咒。

在床頭櫃上,壓著一本紅色封皮。封面上是個女巫,長得像莉莉斯。

我坐在床頭,把書從頭到尾讀了一下。整本書……怎麽說呢。

如果流落到民間,就會被查封。但正常人大概也不屑於讀這本書,因為全書探討的問題非常抽象。

大致是探討神對人的看法,與神靈附身人類的可能性。

如果換做是女巫的八卦,還是大家喜聞樂見的。

但全書每一章都在探討意識層面與精神層面的相對必然性,非常枯燥無聊。

呃,我比較喜歡童話書,公主王子,永遠幸福之類的。因為知道不可能。

有人敲門。重重三下。聽手勢就知道是誰。

我沒好氣說,進來。

十四歲的某個小孩,興奮地爬到我床上,擺出一副好好談談天下的姿勢,拽著被子,侃侃而談。

我拎起他耳朵,問他昨天不是才說過組團解散了麽。

他一癟嘴,說,茉莉姐姐別這樣,我們關系多鐵,誰跟誰啊。

我哈哈笑了,原諒他了。

又問他,真的想聽公爵的話,去做國王替身麽?

問的時候,我已經編好了一套回話,萬一他問我為何認識狐貍,我不會驚慌。

仙仙大概在隔壁彈琴。小提琴曲調悠揚,每一個音符都被拉得痛徹骨髓,但纏綿悱惻。

聽說初學小提琴時,鄰居都要有顆堅毅的心。因為聲音比較像鋸木頭。

好在仙仙天賦不錯,挑的又似乎是一首浪漫幻想曲,房間隔音效果差也沒問題。

阿灰聽得入神。談了半截子的話,突然軋住。

我不做聲。隔壁傳來清脆擊掌聲,有人說話,是狐貍。

“這首曲子,就是讓死人看起來像化為泡沫麽?”

“是的。謝謝公爵大人喜歡。”

“戰場殺戮的曲子呢?還是不能演奏完整曲目?”

“是的。很抱歉公爵大人。”

然後狐貍又問了幾個技術性問題。仙仙的答問永遠以“是的”“不是”作為開頭,以“公爵大人”作為結尾。

八又十三拍子,二十四分之一音符,十三分之一休止符。諸如此類的問題。

我算了下,第一個和第一三個都除不盡啊。

不過,仙仙的回答都是,“不是”。大概她技術過硬,這些換算不是問題。

“我們認識多久了?”狐貍突然換了話題。

“……十三年了。”

“為什麽不告訴你姐姐阿蒙?明天就是生日測試了呢,你舍得她死?”

“讓她去死吧。”

“真是的。你姐姐可是一次一次保護你呢。你卻誘騙她入女巫茶會,還裝作是被綁架來公爵府。”

“你呢?你又有什麽好?十三年你就知道我是亡國公主,身上被下了劇毒。你只能讓我每月偷偷來找你一次,服用你的暫時性解藥,讓後逼我回到伯爵府,繼續開發所謂的音樂天賦。直到我十六歲生日即將到來,才徹底竊取我屬於伯爵家的魔法天賦。”

我聽到狐貍笑了一聲。很輕,很柔。

“想做我的女兒麽?”

我一楞,這問得略莫名。

隔壁房間良久的沈默。大概仙仙也很莫名。

也可能她在沈思。

“你比伯爵大人,更像一個好父親。伯爵大人教我禮儀與音樂,你卻教我如何虛偽與扮弱,讓我能在陰森恐怖的伯爵府生存下去。”

“但我不能叫你父親。莉莉斯明知你培養他,只是為了有一日能召喚女神。我做不到。”

“我只想替我的亡國,替我真正的生父母報仇。”

“報仇就別想了。當年碾壓萊茵國,我們帝國也分了一杯羹。你是要將邊境三大帝國,一個一個滅國麽?”

狐貍不知做了啥,隔壁傳來小女孩的輕呼聲。

“你能做的,就是激發你的音樂潛能,在戰場上控制軍隊。用得好,你可就是所向披靡的指揮官。”

“仙仙,你記住,只有力量才是你最好的籌碼。”

小女孩從鼻腔發出一聲低音,痛入骨髓又纏綿悱惻。

很像她拉的曲子。

“公爵大人,聽管家說,莉莉斯被軍方帶走了?”

“軍方不敢拿她怎樣,你放心。不過,你應該很討厭莉莉斯才對?”

“除了您,大概沒人會喜歡她。她霸道、殘忍、血腥又嬌慣。”

“我的教養方式真這麽失敗。”

然後隔壁傳來嘻嘻笑的聲音。氣氛似乎輕松起來。

末了,小女孩說一聲,找個山谷練習曲子了,一聲咯吱開門聲後,踢踢踏踏腳步聲跑遠。

再然後,一雙白皙的手,推開了臥室的門。

阿灰還坐在床上,懷裏抱著被子,黑色被面上印滿白色骷髏。

我扯了下睡袍,肩帶快滑到手肘。

“陛下,今天不去實驗室灌輸魔力了麽?”狐貍恭恭謹謹俯身,彎腰行禮。

阿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公爵大人,別這樣叫我,我會不習慣的。”

“陛下,您必須習慣。”狐貍直視他,語音平整,“早上只灌了三十分之一的魔力,下午還是繼續罷。”

“可是,魔力輸入過程太疼了。”阿灰撅起嘴,表達不滿。

“您原有的黑魔法值,只夠達到初低級法術,而白魔法值更是不值一提。想象一下,如果您被鄰國刺殺,您能自衛麽?”

阿灰無語,一臉不爽。

他掀起骷髏床被,爬起身,準備溜出門。

狐貍拍了拍手,讓趕來的女仆,帶陛下去實驗室。

阿灰求救的看我一眼,還是乖乖離開。

臥室只剩下我和狐貍,我以為他要我去找仙仙,教她如何感受現場戰爭畫面。

他卻扶額,眼神十分痛苦,“今天上午,我接到庭訊通知。”

“?”我不懂。

“上校真的去報備軍事法庭,我今晚七點正,必須出席庭審。”

上校辦事一絲不茍呀。不過——

“你與法官交惡?”我好奇。

“我與同僚關系不錯。甚至安德上校本人,我曾在戰場上救過他好幾次。”

“你是說他忘恩負義?”

“我不知道軍方是怎麽了。對於逆轉神諭的策劃,他們明明有所耳聞。為什麽在明面上,所有指責都對準我?”

我想了下,大概是內訌。或者計劃有變,準備犧牲他了。

狐貍聽完,眉頭緊鎖,淡紫眸子轉黝深。

綠眸為獸,紫眸為魔。我一直很好奇為啥他是神職人員。

但我問了些別的。

“上次你是祭司,這次是公爵——難道九大祭司都轉生為貴族了?祭司階級與軍方一直水火不容?可這次您是上將啊。”

我轉換著稱呼,有時會用敬詞。可能記憶比較雜亂,讓我舌尖潛意識出錯。

“問題是在——別的高階祭司都在修道院研習,我們不希望莉莉斯召喚出女神後喪失自我意識。只有我一個人利用上將的身份,周旋在貴族、軍方、民事之間。”

“上將……您打過多少勝仗?”

“勝仗算不上。與邊境兩大軍事帝國多次交手,每次都能保持邊境線不變。死亡率維持在千分之三。”

我小時候居住的村落非常偏遠,只能偶爾聽到國防消息。兩大鄰國虎視眈眈,每隔兩年就會彼此騷擾。

能維持邊境線不變,背後是無數血腥與謀劃。但死亡率又如此低,難怪軍方不敢動他。

“說起來,上一次是您召喚其他祭司,一起絞殺剛剛回魂註靈的阿灰。”我側頭,挑釁問他,“你說你是最末一階祭司,但是號召力與策劃力都不錯麽。”

他未置一詞。

“最後一個問題。我昨晚麽有睡好,一直在想你的告白。”

聽到最末兩個字,他挑眉一笑,“然後呢?”

“我只是猜,我一定對你有巨大價值,你才會一次一次這麽舉止突兀。”

他眨了下眼睛。我盯著他。

“茉莉中尉,你越來越聰明了。”他誇我,身子倚上墻壁,“想要答案麽?”

狐貍讓我換身衣服,說是帶我去實驗室看阿灰,然後我就會知道答案。

我挑了半天衣櫃,在一大堆黑色魔鬼風蕾絲裙裏,找到一件毫無修飾的黑色長裙。除了胸口繡著一只骷髏。狐貍看到我時,楞了一下。隨口說,你比較適合白色。

較真起來,我偏愛帝國軍服,的確是英姿颯爽,有棱有角。

這也是上一個輪回我會成為炮灰團中尉的原因之一。

實驗室。城堡塔樓最高層,塔尖高聳入雲。落地窗明亮,望下去是雲霧。

各種儀器陳列,頭頂上是個類似星系的東西。有很多軌道,還有更多的星球模型。

女仆們戴上了口罩與手套,正圍著阿灰。

阿灰坐在椅子上,眼睛緊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半死了。

看上去像是失去了意識。

仔細看,在椅子周圍有一圈淡金色結界。女仆們正念念有詞,手上搖晃著試劑瓶。

我猜是在給阿灰強行註入魔力。

不知會不會有副作用。

“茉莉,你過來。”他喚我,跨過木質門檻,軍靴質地太好,聲音有些嘹亮。

他瞥我一眼,眼神覆雜。

那眼神似乎在說“阿灰的生死就由你來決定了”,我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我跟了幾步,遠遠看著阿灰。

但不敢靠近。

“只要半個月,阿灰就能被灌上國王一半的魔力。到時候,我們會逼迫他靈肉分離,讓他重新註靈。”

“到時候,如果茉莉不忙,可以親眼看看阿灰的魂魄,是如何被逼出他皮囊的。”

“那場景非常漂亮,千萬別錯過。”

他說著,打了個響指。女仆們輪流上前,掰開阿灰的嘴唇,餵他藥劑。

試劑瓶透明,裝著各色液體。有紅的,有黃的,有黑的。

我還是不知會不會有副作用。

“阿灰的願望是當國王。自炮灰兵團時就是。”我如是說,“所以——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威脅我?我可不會阻擾他的願望,即使靈肉分家,也是他自己選的。”

“任何事,只要不威脅到你的利益,你就不會動容?”狐貍回望我,語氣不善。

話音略奇怪,很有種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批判。

弄得我莫名。他覺得我該阻擾麽?

女仆們灌完試劑,又退回原位,站成一圈,喃喃念咒。

阿灰一直未曾改變姿勢,仿佛如精致的洋娃娃。

從某個角度,他不止很萌很正太,甚至看上去像個天使。純潔可愛。

“算了。”狐貍忽然說了一句,隨手抓我走出實驗室,栓上門離開。

他低著頭走得極快,不知是失望還是失落。總之,心情貌似不好。

我問他,怎麽了。

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只是在想,你的善良是不是在上一個輪回被騙後都死光了?”他說。

我搖頭,告訴他上一個輪回就木有啥善良可言。我的字典裏不存在這兩個字。

狐貍不說什麽,快步離開。臨走時,告訴我在城堡裏隨便逛逛,只要不出城堡。

呃,貌似這句禁足令以前也聽過。

他背影纖瘦,很快消失在轉廊。

我猜他本來是以阿灰為條件,想和我交換什麽。但現在談崩了。

我望天,早知道就先聽聽他的價碼了。

☆、初次庭審

晚上七點。帝國第一軍事法庭。

鋼板上雕刻著字體,莊嚴肅穆。我指著“第一”問,帝國到底有多少個軍事法庭了。

門衛回答我,“兩個。一個初審,一個終審。”

我總覺得邏輯上哪兒不對。

門衛又狐疑地看著我的魔法師打扮,問我是不是陪審團。

我說,我是來看被告的。

門外派人引領我去候審廳。

候審廳金碧輝煌,墻上鑲嵌著很多鏡子。鏡子彼此反射,因此狐貍與另一個長官都成了疊影覆數。

狐貍告訴我,另一個長官是他的辯護律師。又感激我,能來看他。

我不得不說,真相是我被禁足了,管家唯一允許我來的地方就是這兒。

狐貍一臉不悅。

“這是茉莉,見習法師。”

“這是夏澤,辯護律師。”

他替我們彼此引薦。

我們握手。夏澤律師看上去很年輕,但微笑時比不笑更兇煞。

我很好奇,狐貍哪兒找來這麽一個人物。

“夏澤律師是帝國皇家學院的高材生,雖然畢業僅僅一年多,接手的案子,都在終審時翻案。”狐貍客氣地介紹。

但夏澤律師只是微微頷首,似乎這些成績不值一提。

他胳膊支在椅子上,瞥了狐貍一眼,“但是公爵大人的案子,我可沒有勝算。對您不利的證據太多了。”

狐貍上前,輕輕拍他肩頭,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一句。

夏澤律師面上換了神色。

有人通知,庭審即將開始。

我溜到了旁聽席。

席位上少有空位,我好容易擠到倒數第二排,從人頭攢動中,看向主審臺。

身邊都是穿著軍裝的男女,大部分是男的,只有一個女官。

軍銜都不低。

例行公事的開場白,彼此宣誓,不做偽證。

舉手發誓的時候,每個人表情都很虔誠。從被告、到原告、到法官,包括律師。

誓言是上古語言,我這一輪回惡補了古文,能聽懂個大概。

大意是,作偽證者,神必懲罰。

我只是好奇,這個神是哪個神。

上校今天精神奕奕,燭光照在臉上,照得眼睛十分明亮。

他陳述了很多事實,列述了很多證據。那些話我是第三次聽了。

第一次在小酒館,第二次在公爵府邸。

但上校說得有條有理,抑揚頓挫。我並不覺得無聊,視線一刻未曾移開他的側臉輪廓。

也可能是因為見識過演技精湛的阿灰與狐貍,第一次見到這麽恪守條律的——

怎麽說呢,我們通常稱之為“好人”。

雙方律師輪流提問辯論。原告要求提審證人。

魔法協會老先生利斯的證詞,對狐貍非常不利。

他直接承認,雖然他大多與莉莉斯接觸,但狐貍才是幕後策劃。最終布局是為了挑起戰亂。

莉莉斯的證詞,起初力圖不與狐貍扯上關系。

但原告律師非常狡猾,誘導性提問後,莉莉斯證詞前言不搭後語。

女巫茶會的指向性太明顯,尤其是阿蒙的人體試驗與仙仙的模擬戰爭,她無論如何無法自圓其說。

旁聽席與陪審席上,一片嘩然。

法官不得不一次一次說肅靜。

原告律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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