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邱走出來後，眾人一見他平凡的面貌只覺得理所當然，只有楊和胥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揚眉。

李導也看了，眼底滑過一抹憂慮。看來他也是深信貌美者才能演好艷骨這個角色。

李導正要揚手示意秦邱開始表演，突然前面出現一陣騷動。人群紛紛散開，讓出一條道來，卻見正是一身紅紗白衣翩飛的何遠洋。

姣好若女子的容貌加上化妝的效果，竟也有妖姬一般的美艷。眼睛特意勾勒出濃黑的眼線，眼角翹起一個媚人的弧度。

何遠洋緩緩勾出一個邪笑，登時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露出讚嘆的表情。

黎世嘉看著這樣的何遠洋，眼底露出些許笑意。這套衣服正是他根據艷骨這個形象設計出來的，飄逸不失靈動、華美不失魅惑。

而且他之前提前教授了何遠洋他給劇中人物設計的禮儀，那個人……黎世嘉瞥了眼秦邱，瞥的角度巧妙，正好掩住其中的傲慢。

淡淡的笑，區區一個武術老師！粗人而已，哪裏知道什麽王朝禮儀？

李導看著何遠洋，面上是有些滿意的，但那滿意未到心裏，至少未達到他心裏的艷骨。雖令人見之一眼驚艷，卻不足以誘人入魔。

微微頷首，正要示意何遠洋開演。何遠洋突然沖著楊和胥滿眼崇敬的請求：“楊哥，我很久前就看著您演的戲，我決定踏入演藝圈也正是因為您的啟發。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您同臺演戲，今天只要能和您搭上戲圓我一個念想，就算沒能演上艷骨這個角色我也沒有遺憾了。”

秦邱撇撇嘴，說得跟講遺言似的。

偏偏這話說得漂亮，美麗少年那水晶似的夢想，誰都不忍心拒絕。

所以楊和胥答應了。

試鏡開始——

封白狼狽絕望，曾經的天之驕子如今的廢物，隱忍在即將爆發的邊緣，低沈的平板的像是放棄了掙紮的疑問。

“你恨我？”

擡頭，一雙耀眼如九天星辰的雙眼此刻灰暗成一片絕望的深谷。

何遠洋一怔，竟不知不覺間被楊和胥帶入了戲裏。不止他，就連周遭觀看的人一見那雙眼睛都不由得心口被巨爪揪住，疼到絕望卻又無能為力。

何遠洋猛然回神，心中震驚，額上有冷汗冒出。但他很快調整好狀態，勾唇媚笑著說道：“恨你？你只不過是巨輪之下的一只小螞蟻，王城規則中愚蠢的獨立者，你甚至都認不清自己存在的意義。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讓我恨你？”

“一次次的陷害追殺，將我逼落絕境，不是恨我難道是因為好玩？”

此刻楊和胥的情緒有了些微的變化，如果不仔細察覺根本註意不到。但他的眼神在變化，如果說剛才的眼裏是絕望的深谷，那麽現在深谷裏面就有狂瀾在沖撞著枷鎖的束縛。

何遠洋猛地退後幾步，張開雙手狂笑，模樣癲狂惑人。他邊舞動著繁覆美麗的手勢邊吟誦詩歌一樣的吟誦道：

“虛假，是美好幸福快樂的大團圓結局。真實，是血腥殘酷冷漠的殺戮世界。你活在虛假裏，活在你救世英雄的結局裏不就好了嗎？何必追求真實？既然你要追求真實，我就給你真實。我給了你真實，你反倒來怪我……真狠心呢。”

艷骨撫著臉頰，天真得近乎殘酷的掐著封白的臉。在封白瀕臨暴怒時猛地後退，倒在他華麗的王座上，支著頤，垂著眸，在漫天揚起的紅紗中微微一笑。

恍若神靈，高高在上。

“我可以幫你。”

“哢！”

楊和胥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仿佛剛才絕望的人不是他一樣。入戲快、出戲快，讓人驚嘆。

何遠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回神就發現自己掐著男神的下巴又是羞澀又是愧疚的小模樣又讓在場眾女狼性大發。

“楊大哥，剛剛……對不起。”

楊和胥掃他一眼，淡淡的說：“沒關系。演戲而已。”

何遠洋露出感動的樣子正要在說什麽那廂黎世嘉叫住他，一看黎世嘉不太好的臉色也見好就收。

黎世嘉收回目光，問：“李叔，您覺得小洋怎麽樣？”

李導沒正面回答，問何遠洋：“劇本都熟了？”

何遠洋忙不疊點頭：“都背熟了。”

李導點頭，‘嗯’了一聲就低頭翻劇本。何遠洋惴惴不安，黎世嘉皺眉又開口問了一遍。

李導這回幹脆了，頭也不擡的說了一句：“我要的是顛倒眾生的美人，不是情趣play妓|女。”

何遠洋和黎世嘉臉色陡然變白，尤其是黎世嘉。文人臉，紙張厚度。最經不得損，當即緊閉了嘴巴再不打算開口。

李導見他這難堪的樣子，心想好歹是請來幫忙的世侄，便給他解釋：“何遠洋壓不住和胥。”

黎世嘉一想，確實何遠洋一直被楊和胥牽著走。這麽想著，臉色也就緩和了許多。

倒是何遠洋在羞惱之下見著呆呆蠢蠢的秦邱，心想要不是他突然冒出來搶他的角色他也不至於被這麽羞辱。

當即冷笑著指向他，說道：“不是一塊試鏡嗎？該輪到他了吧。”

眾人紛紛看向埋頭的秦邱，後者正發呆走神中。

郭曉海從化妝室出來就一直站秦邱身後，此刻見他眾目睽睽之下走神，抽著嘴角推了他一把。

秦邱回神，二貨似的回頭問：“大海，推我嘎哈呢？”

大海掩面，不願認識他。

眾人諷笑，何遠洋冷冷的笑他，都等著看他笑話。

大海從指縫間透話：“輪到你試鏡了。”

“哦。”秦邱向前走，走到正中央，楞了楞，搔搔頭回身尷尬的問李導：“那啥，能把劇本給我看一下嗎？你說的那段我還沒看。”

嘩！

頓時嘲笑如同潮水一般湧來，沒見過演員劇本完全不熟就敢放大話比試試鏡，現在的人吶，還真是沒臉沒皮膽兒大。

聽著這些嘲諷聲，再看秦邱滿臉不在狀態的呆傻模樣。楊和胥眼中閃過抹對嘲笑秦邱的人的不滿，心底卻有些對秦邱這呆傻樣子淡淡的無奈。

冷眼掃過片場一圈，終究是壓下那些嘲諷。楊和胥走到秦邱身邊，無聲的支持他。

李導見狀，讓制片把劇本拿給秦邱看。

秦邱翻了幾頁，一目十行。看完後還給制片，把制片看得一楞一楞的。擡頭，他說道：“好了。”

楊和胥是個天生的演員，有著驚人的天賦。他可以隨時隨心進入任何一個他想要進入的角色，並讓你深信不已。

所以哪怕有前面一次的表演，楊和胥飾演的封白還是再次奪走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何遠洋冷笑著看被震住的秦邱，等著看他怎麽出醜。

他一個科班出身的都被完全帶了進去，這麽個醜角別給影帝的氣勢震得僵硬住就好了！

舒品燦微皺眉，傾身要向李導解釋幾句。

李導雙目炯炯，擡手制止他。說了句：“看著。來了。”

舒品燦一臉懵比，來了？什麽來了？順著李導的目光看過去，一見竟然全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出來。

“恨你？”

秦邱低頭俯瞰楊和胥，眼中沒有強烈的波動嘲笑只有淡淡的疑惑。大大的桃花眼兒，天真純良。

他嘴裏咀嚼著那兩字，眸中的疑惑更深，他微微傾斜著頭，讓人一瞬間聯想到了最無法防範的孩子、少女。

“你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讓我恨你？你只不過是巨輪之下的一只小螞蟻，王城規則中愚蠢的獨立者，你甚至都認不清自己存在的意義。”

充滿了疑惑不解的語氣，被顛倒的臺詞，卻將一個天真、殘酷的舒鴆王艷骨糅雜得毫無違和，只覺得理所當然。

就像是最不懂世事的孩子，用天真懵懂和好奇殘酷去虐殺無法反抗的小小生靈。既讓人毛骨悚然又讓人無法仇恨他。

李導激動得傾身，雙手交疊，說：“這才是艷骨！天真殘酷、自私自卑，極端到極致的王城艷骨！”

身邊聽到的人都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他們承認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秦邱演技確實出乎意料的好，但那副平凡的容貌真能演出艷骨的風華絕代來？

無論在場人怎麽想，楊和胥和秦邱照常演下去。

楊和胥對於秦邱幾乎完全演活了艷骨這事感到驚訝，但他是個熱愛演藝的演員。也是個癡狂的戲魔，當看到這樣的秦邱，他就開始和他飆戲了。

懂行的人都知道楊和胥在飆戲了，有些人開始擔心秦邱撐不住。至少老戲骨張懷鳴還是挺擔憂秦邱這麽顆好苗子被打壓壞了。

張懷鳴皺著眉，不掩擔憂。他身側站著曾經的影後，如今的老戲骨潘鳳。

潘鳳看他這樣，不由笑著安慰：“你不用擔心。我看那個叫秦邱的孩子很有天賦。”

聞言，張懷鳴驚訝的看她一眼。對於這位曾經的老夥計的目光，他是深信不疑的。能得她這麽一句，那就說明秦邱確實有天賦。

——

“一次次的陷害追殺，將我逼落絕境，不是恨我難道是因為好玩？”

面對封白的質問，艷骨從疑惑一點點轉化為明白了悟，充斥著不在意和惡作劇的惡意還有深深的厭惡。

秦邱一雙貓兒眼上妝之後成了會說話的桃花眼，艷骨一系列的情緒變化全在那雙眼睛裏一一展現。

艷骨赤著腳，細白反光、形狀優美細瘦的腳在黑色西褲的強烈反差中產生一種奇異的美。他輕如燕、柔如水的旋轉著，兩只腳仿佛踩在舒鴆王宮的王座上。

他快樂的，妖冶的舞動著，散發著頹靡致命的吸引力。

封白在這樣的艷骨中既憎恨又迷戀的沈淪痛苦著，他的眼裏有一瞬的迷戀一閃而逝，清醒過後是化成黑色火焰燃在眼瞳裏的憎恨。

艷骨不知，兀自旋轉舞動，跳著祈天舞，既莊嚴又輕佻。他拈手，兩手作舒鴆陀羅花狀，他一手撐天，一手指地，虔誠威嚴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仿佛在荒野之上吟唱的詩人，四周圍堆滿了冰冷的屍體和虎視眈眈的禿鷲。

“虛假，是美好幸福快樂的大團圓結局。真實，是血腥殘酷冷漠的殺戮世界。你活在虛假裏，活在你救世英雄的結局裏不就好了嗎？何必追求真實？既然你要追求真實，我就給你真實。我給了你真實，你反倒來怪我……真狠心呢。”

艷骨跳到封白的面前，愛憐的捧起他的臉蛋，委屈的說道。

封白在沈淪和理智間掙紮，像被蛛絲捆住的小蟲子。最後在艷骨高高在上宛若神靈的憐憫目光中如冰水當頭澆灌中清醒過來。

艷骨猛然轉身，頭頂上戴著至高無上的王冠。他一步步踏上王座，在王座之上俯瞰封白。緩緩一笑，

“我可以幫你。”

霎時妖冶艷色鋪天蓋地而來，密密麻麻纏繞住在場觀看的每一個人。仿佛是有無數白色的蛛絲，有生命一般的勾住每個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讓他們為了他癡狂、為了他瘋癲。

如臨淵之魔，站在一線之頂，勾著手指，誘惑深淵之下絕望的人類。

——

秦邱的表演已經完結了，但片場久久無言。沒有人開口說話，他們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面上都帶著一抹狂熱。

良久，李導回神，驚喜交加大喝一聲：“好！”

於是蓋棺定論。

張懷鳴久久無語，回神之後面上仍有的殘餘的驚訝之色，對著潘鳳感嘆道：“簡直就是……易容一樣的演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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