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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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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八黑得瘆人的雙眼凝視著關卿, 鄭重其事地說:“以後定坤觀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做觀主, 不要辜負先生的心意。”

關卿抱著舊烘烘的古書有種不切實際感:“不是,我就這麽成為觀主了?”

蕭七道:“過兩天納音的律師會帶來相關財產繼承方面的文件, 你簽了字辦了手續,才算正式交接完畢。”他瞅著關卿一臉欲言又止的覆雜神色, 了然道, “怎麽著, 嫌程序太簡陋,沒有給你擺個三天三夜流水席, 辦個即位大典?”

關卿立即擺出一副唾棄的模樣,義正言辭道:“我是那種庸俗虛榮的人嗎?既然繼承了定坤觀, 我就要效仿納音觀主低調簡樸的風格……”

秦鑒咳了一聲道:“據說納音觀主繼承定坤觀的時候, 給道門所有有名有姓的都下了帖子, 把人請過來慶賀他成為定坤觀的觀主。”

關卿:“……”

尺八哼了一聲:“那是他們應該來的!”

蕭七不屑道:“得了吧, 納音純粹是惡心他們, 讓他們知道從今天起他就是這群老牛鼻子的老大了。順他者昌, 逆他者亡。”

關卿:突然覺得和這個納音觀主能成為好朋友呢……

……

即位大典是不可能的了,這輩子都不可能舉辦即位大典, 只有好好讀書才能勉強在觀主這個位子上茍下去。定坤觀裏的道主們各個都是人才, 說話好聽殺人又不眨眼,關卿超喜歡待在裏面的——才怪!

尺八第三次提出讓關卿就此留在觀裏住下。

關卿同樣第三次婉拒了他:“我租的房子還沒到期, 提前退租房東會扣押金的。”

不是他不想住,實在他有些害怕那個納音觀主。人生前就是個錙銖必較, 稱霸道門的一方泰鬥,死後也必定是個叱咤風雲的鬼雄。現在連屍體都不見了,指不定他哪天一睜眼,他老人家變成個屍王什麽的站在床頭死死盯著占了他的房,還占了他的床的他。

太可怕了,簡直不敢想!

尺八悶悶不樂道:“可是歷代觀主都住在觀裏,沒有住在外邊的規矩。”

關卿為難起來,架不住尺八愁眉不展的粉嫩小臉,只好道:“這樣吧,等租期到了我就搬過來住,可以嗎?”

尺八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了。

蕭七道:“行吧,該交接的之後慢慢來。今晚我在縱浮樓定了位子,納音走後大家都沒聚過了,就當給關卿接風吧。”

關卿感動不已地看向蕭七:“前男友你真貼心。”

他在乎的不是三天三夜流水席,而是一種儀式感,要不然感覺就像個從偏門擡進來沒名沒分的小妾似的。

蕭七嘴角抽搐了下,獰笑著去掐關卿的臉:“之前老公叫得不是挺幹脆的嗎?現在就成前男友了,嗯?”

關卿被他掐得嗷嗷叫喚。

秦鑒推了一下眼鏡,看了下正要張口的尺八,“我就不去了,局裏還有個案子等著我。你們吃好玩好。”

蕭七心領神會地看看他,又看看木然著臉的尺八,點頭道:“我知道你忙,那改日再聚,咱哥兩好好喝一盅。”

尺八撇撇嘴,沒再吭聲了。

……

時間還早,關卿抱著納音留給他的啟蒙讀物,先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

蕭七搭著車門,看他費勁地搬書下樓,想搭把手被關卿拒絕了,他也沒強求:“晚上我來接你,你別太緊張。基本上都是店裏的人,有些你都認識了,謝儀她們肯定不會來的。”

聽到謝儀他們不來,關卿放下一顆懸著的心。他真擔心自己剛進定坤觀第一天,就鬧出了六道道主在酒桌上翻臉互捶的新聞。

關卿點頭說好。

蕭七睨著他:“就這麽走了?”

關卿狐疑地看過去。

蕭七的視線在他唇間意有所指地徘徊了一圈。

關卿為難了一下,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蕭七有幾分驚訝,沒料到他居然真得過來了,不動聲色地倚門站著。

就見關卿吃力地一手擡書,一手在兜裏掏啊掏,掏出支潤唇膏,忍痛塞進他手裏:“我剛買的,送你了。你看你一個大男人,也要註重保養。這雙嘴和被鋼絲球艹過似的。”

蕭七:“……”

關卿抱著他的書,噠噠噠,輕快地一路上了樓,背對著蕭七,嘴角愉悅地提了起來。

蕭七無語地捏著潤唇膏,半晌他笑了一下,假裝沒看到樓上偷偷拉開窗簾看他的關卿,將唇膏貼在唇上輕輕吻了吻,妥帖地放進貼身口袋裏。

樓上的某人面紅耳赤,嗖地縮回到窗簾之後。

蕭七帥氣地拉門上車,揚長而去。他沒有如對關卿所說,回到店裏,而是原路返回了定坤觀。

定坤觀裏古木森森,尺八剛給正殿的泰山府君像上完香,他跪坐在蒲團上沒有離開,而是靜靜地註視著上方的神像。

蕭七的腳步聲響起在背後,尺八筆直的身腰紋絲未動,仿佛早已料到他會回來:“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嗎?”

蕭七也扯了個蒲團,卻是吊兒郎當地盤腿坐下:“想啊,不想在一起我那麽眼巴巴地跑前跑後做什麽?”

“那他知道你的底細嗎?”

蕭七沈默了。

尺八仍舊面朝神像,凝固住的姿態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座泥塑的雕像,他的眼中看不出虔誠也看不出恭敬,和看任何一件死物沒什麽兩樣:“他不知道是嗎?可是他早晚會知道的,那時候你怎麽辦?”

蕭七抽出一根煙揉出煙絲,放在鼻下陶醉地嗅了嗅,漫不經心地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

“可你覺得你能等到那時候嗎?”尺八繃如弓弦的身體終於有了絲變化,他緩緩轉過去看著蕭七,“先生不在了,他留下的官符術力有限,支撐不了多久了。可關卿卻還是個懵懂無知的新手,他無法給你的官符提供靈力,你會逐漸地被人間的陽氣所腐蝕,一點點地衰敗下去。你可能根本等不到他成長起來的那一天。”

“你別用嚇關卿那套來對付我,”蕭七冷冷地說,“你以為七爺我是嚇大的嗎?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不死也就這回事。”他將煙草塞進嘴裏,手指碰到胸前口袋裏的唇膏,眉目柔和少許,嘖了一聲,“廢話那麽多,趕緊把東西給我。”

尺八鴉羽似的眼眸轉過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從香案上拿起個銀勺,在香爐裏輕輕撥弄了幾下,挖出一個晶瑩透白的圓粒。圓粒在燭火下散發著冰冷的光澤,像玉又像石,觸手卻是溫暖細膩。

尺八小心翼翼地捧著銀勺將球體送給蕭七,蕭七看也沒看抓起球體塞進嘴中,一咽而下。他吞咽的過程不見絲毫異色,可幾分鐘過後他臉上浮現出極度的痛苦,冷汗一層層從額頭流下,雙手近乎痙攣地抽搐著,原本健康的膚色瞬間變得青灰暗沈。

要是關卿在這,便能看見蕭七整個人被一團濃郁化不開的黑氣包裹在其中,那團黑氣裏時而掙紮著探出許多只慘白的手臂,時而沖天而起一張張扭曲尖叫的面容,可是它們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拉扯了回去。

過了約半個小時,黑氣慢慢收縮進蕭七的身體,身體的抽搐漸漸平覆,他的膚色也在極快的時間內褪去青灰,恢覆成原來的小麥色,甚至比之前還要富有活力和生機。

尺八一直抱臂冷眼旁觀了全過程,等到蕭七睜開滿是汗水的眼,他才道:“這種東西和毒品一樣,你是在飲鴆止渴。況且也剩不了幾顆了,你好自為之吧。”

蕭七甩了一把頸子上的臭汗,直接扯開襯衫,露出結實強悍的胸膛,長長呼出口氣。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都記不清有多少人對我說過好自為之這句話了,可是到現在我還是活得好好的。”

他拎起自己的外套,沒和尺八打聲招呼就往觀外走,人影消失在前閣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傳來:“晚上記得準時去啊,要不然我家那口子得念叨死我。”

尺八面無表情地將香爐歸位原位。

……

關卿回到家,這一次黑喵沒再向上次一樣激動地沖過來,而是蹲在鞋櫃上哀怨沈默地看著他,宛如看著一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

那小眼神看得關卿心頭一顫,將書一拋,撲了過去把它揉在懷裏搓了又搓,嚎叫道:“大寶貝兒!爸爸錯了!爸爸再也不丟下你了!麽麽麽!”

黑喵傲嬌地昂著脖子享受了二十分鐘的全方位按摩,才勉強原諒了這個不負責任的鏟屎官。

關卿重重親了口它,將書整齊地堆在桌上,忽然想到什麽走近了浴室。

洗漱臺上的鏡子果然再次發生了變化,這一次殘破的鏡面已經修覆到了一小半的程度,幅度大得讓關卿吃驚。

他的半身映在鏡面裏,靜靜地看了一會他輕聲問:“你到底是什麽?”

鏡子裏那一小半他沒有動靜,也沒有回答。

關卿伸出手去,帶著一絲試探一絲小心和鏡中伸過來的手指碰了一碰。

剛觸碰到,他飛快地收回手指。

人的體溫,溫熱猶存。

猶豫再三,他決定告訴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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