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橙醒過來的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了。

他迷蒙著睜開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下意識想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忽然一陣鉆心的疼痛制止住了他的動作。他的臉變得煞白，這陣劇痛差點把他腦門上的冷汗逼出來。

我操……

他在心裏低咒一句。

從進ICU一直到下午晏橙醒，這期間餘書銜一直都守在ICU外面。中午飯也是在餘母的逼迫下勉強對付了兩口。所以他也是第一個註意到晏橙醒的人。他趕緊跑去找醫生，然後便有護士進去查看晏橙的情況。

晏橙覺得這可能是自己這二十來年最沒有尊嚴的時刻。自己引以為傲的裸/體在小護士眼裏就是一攤最普通不過的肉，他像個死屍一樣躺在那兒一動不能動，只能任由人家“上下其手”。

薄被掀開，餘書銜這也才看清了晏橙身上的情況。

他的胯部有兩個取骨髓後留下的特別粗的針眼，目前被很厚的膠布覆蓋。下/身還插了根導尿管，總之狀況看起來糟糕極了，慘兮兮的。餘書銜就覺得自己一顆心仿佛被人放在了車輪底下反覆碾壓，痛得已經呼吸困難了。

此時晏橙並沒有註意到外面一直有人在看著他，他要是知道餘書銜一直在瞅著他，他是肯定不會讓護士這麽大剌剌把他身上的薄被掀開的。他不想讓餘書銜看到他這麽狼狽的一幕……

然而此時晏橙根本無暇顧及這些，這根導尿管插在身體裏給他帶來了太多的痛苦。他一動不敢動，只要稍微動一下，馬上就能疼得他恨不得罵娘。護士見他咬牙忍著面色一片慘白，嘆了口氣：“我給你把導尿管拔了吧。”

如果說動一下的疼痛等級是10，那麽拔導尿管的過程那疼痛等級就是100。這種感覺就跟生孩子似的，過程比較痛苦，出去了就好了。雖然晏橙沒生過孩子，但大概能猜測得到。導尿管拔出去後他覺得好受了不少，至少不會像之前那麽疼了。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因為疼痛，腦袋上的短發已經被冷汗打濕了。他舒了口氣，渾身癱軟。

這時候也顧不上在人家小護士面前赤身裸/體的尷尬了，他想的只有終於解脫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實告訴他，他還是太年輕。圖樣圖森破。

裏面的晏橙已經重新躺回病床了，狼藉的裸/體也被薄被蓋上了。護士出來後餘書銜趕緊上前：“劉護士，請問晏橙他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插著導尿管比較疼，我幫他拔了。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出ICU了。”

餘書銜的臉色不比裏面的晏橙好到哪裏去，就好像疼痛的是他一樣。餘書銜知道晏橙有多怕疼，之前在家裏的時候做菜不小心被油濺了個泡胡嚎亂叫了好半天，後來還抹眼淚了。雖然有做戲博取他關註的嫌疑，但他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很痛。

這麽怕疼的人，剛才也只是咬緊了牙白著臉直流冷汗，卻是一句痛呼都沒有，更別提眼淚了。

餘書銜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晏橙就從ICU裏出來了，轉移到了之前的病房。

餘書銜幫著把他推了進去，晏橙笑嘻嘻地看著他。明明那張臉糟糕極了不忍多看，可還是對他露出了一排雪白的小牙。

“你還能笑得出來。”餘書銜的聲音有些悶，伸手幫他撥開額前潮濕的發。

“阿書，你親我一下吧。”晏橙哼哼了一聲，“剛才拔導尿管給我疼完了。”

“親你一下就不疼了？”

“那可不。”說著晏橙趕緊把嘴撅起來，“快點兒親！”

餘書銜失笑，也得虧爸媽不在病房，餘書銜輕嘆一聲湊過去“啵”的親了一下。

晏橙笑嘻嘻地舔嘴唇，語氣略帶點兒怨念：“我就是沒勁兒，要不然現在就摟住你脖子來一個火辣辣的舌吻。”

餘書銜本來還有些陰郁的心情被他幾句話逗得放晴了不少：“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什麽德行了？嘴上還不忘耍流氓。”

晏橙嘿嘿一笑：“等小爺恢覆好，照樣生龍活虎！”

餘書銜無奈失笑，陪著他聊了會兒天護士便來打了一針漲細胞針。王醫生也來看了，臨走前還說了句：“劉護士說導尿管可能損傷了尿道粘膜，上衛生間的時候可能有點疼。所以餘先生，”王醫生看向餘書銜，“晏先生上廁所的時候您最好陪一下。”

餘書銜有些發怔，“哦”了一聲點點頭：“好。”

當時晏橙還美滋滋地想著等上廁所的時候怎麽跟餘書銜耍流氓，等到尿意真來了開始開閘放水了才知道，什麽叫“可能有點疼”。

王醫生上學的時候語文肯定是體育老師教的，這叫“巨他媽疼”好嗎？！

傍晚六點來鐘的時候，晏橙來了尿意，然後就噙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看向餘書銜：“阿書，我想尿尿。”

餘書銜一囧，輕咳一聲上前幫他把被子掀開，扶著他慢慢下床。好在單間裏配備了專門的衛生間，不用走太遠。

好不容易進了衛生間，晏橙就那麽直挺挺地站著。

餘書銜看了他一眼：“你等什麽呢？”

晏橙哼哼了一聲：“我腰疼，彎不下腰。”

餘書銜無奈地嘆了口氣，反正以前也不是沒看過，從善如流地幫他把褲子解開，瞥了他一眼，涼涼道：“還用我幫你扶著嗎？”

晏橙笑嘻嘻地說道：“你要願意我是沒有意見的。”

餘書銜白了他一眼：“趕緊尿！屁話怎麽那麽多？”

晏橙一臉得逞的笑容，一點兒羞恥心都沒有，就在餘書銜面前大大方方地拉閘放水。然而洪水抵達閘口前，他臉色猛地一變。

餘書銜眼睜睜看著晏橙忽然臉色“唰”的一下變白，放了不兩滴就生生停住了。下一秒晏橙忽然緊緊抓住他的手，疼得渾身發抖，哆嗦著說道：“我操，這麽疼……”

餘書銜也嚇了一跳。

“哪疼？啊？是不是扯到哪了？”

晏橙渾身打顫，緊緊咬著牙，低聲道：“比他媽爆/菊都疼……我操……”

晏橙是不敢繼續了，餘書銜也趕緊叫來了醫生。王醫生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要是能憋住您就憋一會兒，憋不住也只能咬牙挺著排出來。做過全麻之後都得經歷這麽一段兒……”

餘書銜看了眼一旁臉色煞白的晏橙，後心發涼：“不能吃點兒止疼片什麽的嗎？”

“最好是別吃。是藥三分毒……”

王醫生走後餘書銜又走到病床前，看著晏橙慘白的臉：“你……憋著還是繼續上？”

現在比剛才好了不少，晏橙有氣無力的：“我先憋著吧……”

然而憋尿這種事兒本來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兒，憋了沒一會兒晏橙就憋不住了。

“不行了書銜哥，我要憋不住了。”晏橙掀開了身上的被子。

餘書銜只好又重新扶著他去衛生間。這一回晏橙也沒有調戲餘書銜的心思了，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上戰場似的。

餘書銜一直都在他身旁扶著他，親眼看著他痛到渾身打顫，額頭的冷汗嘩嘩往下流。他一語不發，只是扶著晏橙身體的手臂一絲一毫不敢放松，神情沈凝。

間間斷斷的，好在最後排完了水。此時的晏橙就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似的，整個後背都濕透了。他的臉色也不太好，嘴唇一片青灰。絲毫不見當初那個明麗陽光的少年模樣。

餘書銜沈默著把他扶回床上繼續躺著。後背沾上床鋪的那一刻晏橙不自覺舒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活過來了似的。其實晏橙的腰現在還是很疼，但跟剛才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

“餓沒餓？想不想吃點兒東西？”餘書銜幫他把被子蓋好，溫聲問道。

晏橙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沒胃口，不想吃。”

餘書銜嘆了口氣：“不吃東西不行，多少吃點兒。我給你弄點兒清淡的行不行？”

此刻餘書銜根本無暇去想那些沈重的過去，在他面前的晏橙還是最初那個需要他照顧，在他眼裏就是個小孩子的晏橙。所以餘書銜的語氣也不由得放輕了許多，尤其最後三個字“行不行”，更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晏橙側過臉看向床邊的餘書銜，凝視著他的眼睛，低聲道：“你餵我。”

餘書銜眉角動了下。

晏橙癟了下嘴：“你不餵我我就不吃。”

除了一開始扮演小白兔的時候會示弱，平時晏橙的行為舉止還是挺像個正常的男孩子的。說話做事都大大方方的，有時候還有點霸道不講理。在他們的感情中，晏橙其實是比較偏強勢那一方的。除了偶爾濃情蜜意時會撒個嬌，這種軟弱的形象一般是不會在他身上出現的。所以看著這個樣子的晏橙，餘書銜也狠不下那個心。

“行，要是我餵你，你就得多吃兩口。”

醫院附近有挺多小飯館的，餘書銜原本準備去樓下買點兒。出門的時候碰見餘母，母親讓他別費勁了，說家裏小菲專門做了病號餐一會兒就送過來了，裏面還專門帶著晏橙的份兒。餘書銜也省得麻煩，等了不到十分鐘小菲就到了，食物都還是熱乎的。

餘書銜一端進病房晏橙就聞到了米粥的清香。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二話不說都給吃了，可折騰了這麽一天他卻是一丁點胃口都沒有。但看著餘書銜期待的眼，他也只好裝出一副很饞的樣子。

“小米粥配煮雞蛋，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月子餐。”餘書銜舀了一勺米粥餵他。

晏橙笑了笑喝下去：“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吃月子餐。”

米粥晏橙沒喝完，後來他實在是吃不動了，餘書銜也就不逼他了。幫他擦了擦嘴就讓他重新躺回去了。

“喝點兒水嗎？”餘書銜問他。

“不了，我怕來尿。”

餘書銜眸光一頓：“嗯，要是累了你就睡吧，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要開始采集外周血造血幹細胞了，得養足了精神。”

晏橙微微動了下，還是覺得腰疼得受不了。他看向餘書銜：“還有止痛藥嗎？”

這麽疼著他根本就睡不著。而且這些天他基本都是吃了止痛藥才勉強能入睡的。

餘書銜手上的動作一頓，溫聲道：“我給你拿。”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依然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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