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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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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暗暗叫苦,但只好出列,拱手道:“末將在!”他本長期鎮守襄陽,安撫北方移民和當地居民,頗有政績,不料庾翼一意北伐,上表將他任命為梁州刺史。

庾翼的聲音如冰玉相擊,“桓將軍,我命你率本部兵馬,渡過漢水,襲擊丹水。”丹水在襄陽之北一百餘裏,趙國守將李羆,名不見經傳,如果能夠擊敗李羆部,則將防線又向北推進百裏。

“喏!”桓宣撫了撫花白的胡須,硬著頭皮,上前接令。

他點齊本部人馬,率所部兵馬沿漢水西上,到達丹水與漢水交匯之處,接著沿丹水溯流北上,直奔趙軍李羆部。

桓宣一邊騎在馬上,一邊嘆氣,在他看,朝廷實力不足,實在不該貿然挑釁趙國,而應該固守襄陽,以守為攻。但庾翼乃欽命的征西將軍、都督征討諸軍事,又是皇帝的舅舅,他自然不敢違背庾翼將令。

就這樣一邊走,一邊嘆氣,忽然地平線的遠處,有黑雲席卷而來,越湧越近。馬蹄踏在地面上,連大地也震顫起來。

“不好了,是趙軍!”

“趙軍來了!”

話說著,趙軍的騎兵已湧到跟前,他們揮舞著長刀,大聲呼喝著,獰猙的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桓軍戰陣不穩,甫一接戰,便節節敗退,戰不多時,桓宣撥轉馬頭,回頭就跑。桓軍也紛紛往來路逃去。趙軍在後隨軍掩殺。

桓宣一路逃回襄陽,庾翼大怒,把他貶為建威將軍,讓他移駐襄陽附近的峴山。此戰之後,桓宣的名望頓減,又被褫奪大權,氣病交加,於八月病逝。

桓宣死後,庾翼任命自己的長子庾方之為義成太守,接管桓宣的部曲,又任命參軍司馬勳為建威將軍、梁州刺史,鎮守西城。

很快便到了九月初。就在庾翼想再度組織北伐的時候,忽然建康傳來消息,皇帝司馬岳病重。庾冰也派出親信幕僚,從武昌來到襄陽。

庾翼幾乎不可置信,“怎麽會?陛下他,還不到二十三歲啊!”

幕僚的態度很沈靜,“五郎君別忘了,先帝也是在他二十二歲那年駕崩的。”

庾翼沈默了,其實不止先帝司馬衍,這兩兄弟的父親,晉明帝司馬紹,也在二十七歲時駕崩。當年禦醫、範汪都為司馬衍診過脈,說是胎裏帶來的病根,莫非當今陛下也是如此?

幕僚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道:“這是三郎君給您的親筆信。”

庾翼結果書信,展開一看,皺眉道:“兄長想立會稽王為帝?”

幕僚道:“三郎君說了,國賴長君。”

會稽王司馬昱是晉元帝司馬睿的小兒子,今年二十四歲,正是盛年。他平日清虛寡欲,一派名士風範,善於清談,與自己兄弟也十分交好。

庾翼沈默了,“國賴長君”的話不錯,尤其用兵之時。但皇位由司馬睿傳給長子司馬紹,再由司馬紹傳給長子司馬衍、司馬衍傳給胞弟司馬岳,帝系仍在司馬紹一支。如今司馬紹有三個孫子,司馬丕、司馬奕、司馬聃,卻立另一支的司馬昱為帝,未免給人匪夷所思之感。

幕僚壓低了聲音,道:“三郎君道,何況,在當今陛下立後之事上,已經得罪了褚皇後及陽翟褚氏。如果皇長子司馬聃即位,必然是母後垂簾的局面,只怕對庾氏不利。”

庾翼雙眼微微瞇起,盯著不斷跳動的燭火,默默出神。他的心思很亂,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外戚對朝局的影響,因為潁川庾氏能有今日的地位,便是借助於外戚的身份。當年晉明帝司馬紹死時,司馬衍才是個孩童,司馬紹的皇後、自己的姐姐庾文君垂簾聽政,自然倚重娘家兄弟。

如果外甥司馬岳一旦駕崩,褚皇後垂簾,她必然還是要倚靠她的娘家人,而不是像司馬岳一般,信任重用自己兄弟,何況,庾氏已經得罪了褚皇後。

這也就罷了,但褚皇後一介婦道人家,會支持北伐大業嗎?會任用他北伐嗎?不,他不能讓任何人有損自己的北伐大業!

庾翼收回了目光,先前紛亂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道:“好,你回去告訴三郎君,請他游說陛下,‘國賴長君’,請傳位給會稽王。”

幕僚深深點頭,拱手道:“我這就走。”當今陛下與會稽王也一向親近,如果果真傳位給會稽王,會稽王必定感念庾氏兄弟的擁立之功。

而此時的建康宮城內,已是一片愁雲慘霧。

那日東堂朝會上,司馬岳忽然昏倒,褚蒜子得到消息,急忙趕到式乾殿,正好司馬岳悠悠轉醒。

“陛下!”褚蒜子不禁松了口氣。

“蒜子,我無事,不用擔心,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司馬岳擠出虛弱的微笑。

褚蒜子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還要笑著安慰自己,不禁嗔道:“陛下早該恢覆葷食,否則身體也不會如此虛弱……”早在去年六月,先帝周年之時,便有有司勸過司馬岳,帝王守孝不同常人,既然先帝去世已滿一年,請他恢覆葷食,司馬岳不聽。

“好,這回聽你的。”司馬岳點頭道。

正在此時,禦醫應召而來。他診了良久,請司馬岳換了另一只手,又診了良久,才神色凝重地道:“臣下去斟酌個方子,陛下先吃吃看。”

褚蒜子的心懸了起來,這是什麽意思?聽禦醫的口氣,竟然像是沒有把握的樣子?難道陛下不是因為操勞過度,營養不良而引起的昏厥嗎?

禦醫行了個禮,退了下去。不一會兒,藥煎好了,褚蒜子端著瓷碗,親自餵完藥,司馬岳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三天之後,司馬岳的病仍無絲毫起色,一坐起來,便感到暈眩。褚蒜子疑心大起,召了禦醫,細問究竟。

禦醫艱難地道:“陛下的病,只怕是從胎裏帶來的,臣請召其他禦醫,一起會診。”

褚蒜子倏地睜大了眼,長睫微微顫抖,“胎裏?你是說……”她記得,兩年前,先帝司馬衍便是因為“胎裏帶來的病”,最終不治而去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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