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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冬雨轉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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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4-9-18 23:08:39 字數:3138

昔時舒望走遍天下,曾發現朱砂原石之中有一種頗具固魂之效,因之前不曾有人發現,舒望便隨意起了個名字,稱紅影。紅影石與普通朱砂原石相差不大,需得仔細鑒別,悉心打磨才能顯出真容。常羲不敢交付他人,問清石場所在就匆匆趕著去了。

賣朱砂原石的石場極少,所幸廬州城郊有一個,雖說不大,但朱砂原石數量也甚為可觀,常羲在一堆一堆的石頭中翻翻找找,找得頭暈眼花。

“小姑娘,這朱砂石頭都差不多,你要買就買,這麽挑挑揀揀的還能挑出花來?”一旁的場主不耐,這小姑娘買塊石頭而已,給的錢又不多,卻賴了那麽久,還把石頭扒拉得一塌糊塗,真是賠本買賣。

“我再挑挑就好啦!”常羲嘴裏說著,手中不停,每塊石頭都被她仔仔細細查看,甚至暗中用靈力探測過。

怎麽沒有呢……

“我說,你到底買不買?”場主敲敲煙管,天色陰沈下來,空中水汽氤氳,眼看著就要下雨了。

“買的買的。”常羲唯唯,為圖方便她只身一人前來,誰也沒讓跟著,早知道就該叫墨泠一塊,現在就她一人受著場主怨氣積聚的目光,實在不自在得很。

有塊石頭觸過掌心,涼意透過掌紋絲絲滲入,常羲眼睛一亮:找到了!

沒翻過的石頭只剩了幾塊,常羲慶幸,幸好她沒有半途而廢。

場主抱怨著收了錢,將她半趕半請地送出門,常羲把石頭揣入懷中,突然想起墨泠那認真的模樣,有樣學樣地向場主俯了一禮:“謝謝啦!”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天色沈暗,遠近都蒙上了一層水汽。

常羲緊緊鬥篷,戴上兜帽,估算著雨勢,加快腳步。

牛皮小靴小心避開一個個水窪,常羲生怕弄壞了鞋子,走得專註,待走出好長一段路猛然擡頭,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迷路了。

雨幕中,四處茫茫一片,幾步之外房屋樹木的輪廓也變得模糊,來時的路隱沒在雨中,常羲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雨加大了,淅淅瀝瀝打在鬥篷上,厚實的鬥篷一點點浸透,暈濕衣衫。水落到臉上,滴入眼裏,眼前更是迷迷蒙蒙。

不遠的樹下,有個人影影綽綽,一身黑衣,長發簡簡單單束在身後,手中,握著一柄橫刀。

“老墨?”常羲一喜,沖著那個方向奔去,“你是來找我的嗎!”

那人一驚,轉過身來:“姑娘……?”

不是墨泠。

眉眼頓時失色,常羲失望,垂了腦袋:“對不起啊,我認錯人了……”

“姑娘也沒帶傘?”那人好心地往旁邊讓了讓,“這樹大,且躲躲雨吧。”

常羲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人看上去似乎與她一般大,臉上稚氣未脫,說起話來眼睛就彎成月牙一樣的形狀,笑容滿面的,十分親切。但此時常羲卻只想到,為什麽不是墨泠呢?那人與墨泠全然不同,就連身量也不如墨泠一般高大,她怎麽就認錯了呢?

常羲不著邊際地想著,腳步無意識地又邁了出去,待她回過神,方才那少年的聲音也早已甩在了身後,再聽不分明了。

“好奇怪的姑娘啊……”烏衣少年自言自語,重新縮回樹下,“唉真倒黴,早知道就該聽娘親的帶傘了。”

走神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連走來的是哪條路也辨不清了,無法原路返回,常羲只能隨意挑了個方向走。鬥篷已經濕透,她也懶得脫下來,道旁有樹在雨中沙沙作響,常羲看著那些雨絲穿林打葉出了會神,覆又轉頭沖著遠處房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那石場本就在郊外,原本房屋就少,自她走錯路,身邊都剩了不大不小的樹,半日找不見屋子。可供避雨的房屋浮在遠處的雨霧中,恰如師父曾與她講過的大漠蜃樓。

有人朝著她的方向行來,常羲眨眨眼,眼睫抖落雨滴,竟又覺得像墨泠了。

那人一身墨色鬥篷,橫刀別在腰間,撐了柄油紙傘遮擋住半張臉,隔著雨幕,更是什麽都看不清。

然而常羲就是覺得,那個人像墨泠。但之前認錯過一次,這次常羲不再莽撞,依舊那樣不急不緩地向著那個方向走。而那人,似是發現了她,加快了速度,幾乎算是跑著過來,一時間常羲簡直看到水窪在他腳下疾馳而去,雨幕自行分開,為他讓出條路。

“常羲姑娘。”低沈磁性的聲音穿透了雨,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常羲呆呆看著他,那人身形挺拔如松,面龐冷峻,一雙劍眉正低低壓著,眉峰之間絞出幾分擔憂,鬢邊碎發落下來,總算挽留了幾分少年意氣。

“姑娘?”那人又喚了一聲,憂心更甚,唯恐她出了什麽岔子。

“墨……墨泠嗎……”常羲喃喃,腦中驀地閃過岳無傾的話。

喜歡一個人啊,大概就是見著他會很開心,看誰都像他……

墨泠只覺她與平時全然不同,只當她遇上了什麽事,渾身又濕漉漉的,冬日裏冒著森森寒氣,忙把自己的鬥篷解了下來遞給她:“姑娘可是遇上了什麽事?”

“沒……沒有啦……”常羲除下鬥篷,裹上墨泠的鬥篷,洋洋暖意自衣上傳來,她完全忘了自己可以施術烘衣。

紙傘雖大,到底不過方寸之地,容下兩個人本就不算寬裕,墨泠恪守男女之防,又顧著不願讓常羲繼續淋雨,大半個人都讓出傘外,很快半身勁裝就被澆透。

鬥篷上的絨毛蹭著臉頰,常羲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莫名,正想問問墨泠,一擡臉卻見他繃著身子,傘全打在了她頭上。

常羲馬上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走近一步道:“我師父說,事急從權,我們現在算不算事急?”

墨泠默了一默:“算。”

常羲又走近一步:“師父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你算不算江湖中人?”

墨泠不自在:“算。”

常羲再近了一步:“師父說,若是人面目可憎心腸歹毒,別人就不願意接近他,就會離他遠遠的……我覺得我心腸不算歹毒,那算是面目可憎嗎?”

墨泠習慣地答:“算……”意識到後又迅速改口:“沒有。”

常羲疑惑:“那你為什麽寧願淋雨也不想離我近些?”

“並、並非如此……”墨泠更加不安,低低道,“終究……男女有別……”

剛才那些真是都白說了……常羲在心中嘆氣,突然想到什麽,問他:“既然男女有別,那你為什麽只帶一把傘?”

墨泠渾身一僵,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是墨泠考慮不周。”

常羲轉轉眼珠:“你之前傷過我,說過任我責罰來著,還算數嗎?”

墨泠一本正經,點頭:“自然。”

“那……”常羲看著他又邁出去一步,無辜道,“師父說,我之前入易蘭旌的夢受傷,是借力術反噬的緣故,算起來,當初用借力術也是為了背你呢……要不你也背我一次,算是還我了,怎麽樣?”

入情入理。墨泠雙眉糾結,但畢竟非禮勿動,不應當觸碰……

常羲像是看出他所想,戴上兜帽,把手縮進袖子裏:“你說男女授受不親,那你不碰到我不就好了?衣服不過布料而已,沒人規定觸碰布料算逾矩吧?”

雖是歪理,但似乎也沒錯。墨泠被說服,接過她淋濕的鬥篷,蹲下身示意她上來。

常羲趴在他肩頭,一手舉著傘,一手老老實實縮在袖子中,隔著兜帽看他的臉。“真是麻煩……”雖是腹誹,卻也有另外一股暖流汩汩湧出,自心間始,游走全身,讓她無端歡喜起來。

“月餘前,我去東都探望蘭旌,那時他神采奕奕,意氣風發。”

走了好一會,墨泠突然道,似是斟酌了許久,“當時他將怪夢告訴我,我只當他看了阿筠的志怪小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卻不曾想到這一夢竟夢了這許久,且他身體,也一日日消瘦下去。”

常羲不語,一動不動趴在他背上,靜靜聽他說下去。

“初時,我只當他休息不好,日日逼著他休息,連功課也不做了,他只笑著跟我說沒事。”墨泠聲音低落下去,似在自責,“蘭旌自小逞強,瞞得很好,待我發現他不對勁,他似乎已陷了頗深。”

“洛陽所有名醫都已尋遍,最後一個大夫說,或許是玄門之事。我無法可想,只能趕回去取用父親的傳信符向尊師求助。”

“我與阿筠以為這怪夢不過讓蘭旌精神不濟形容憔悴,擔心的也是他陷於此虛幻之中,迷失心智……本以為精神不濟,可以休養滋補;沈迷夢境,有我與阿筠為他開解疏導,可如今……”

墨泠沈沈嘆氣:“他昏迷之中亦是神色痛苦,氣息極為紊亂,方才又燒起來,藥也餵不下去。”

常羲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麽多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並不善言辭,不知該如何說,但……”墨泠側了首,斬釘截鐵道:“蘭旌於墨泠,亦兄亦友,懇請姑娘無論如何救他,墨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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