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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反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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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典騎在馬上, 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他其實可以安安穩穩待在營地裏, 待手下兵將把敵人的頭顱拎到案前。可是帶兵全殲敵人, 功勞顯然更大。況且這些上黨兵都是老於陣戰的家夥,萬一中途勉力收攏人馬,回戈一擊, 豈不是壞了大事?亦或者這夥潰兵,會不會把他們引入另一個圈套?

有他坐鎮,就沒了這些顧慮。章典自信能一眼看穿敵軍動向,以及所有適合埋伏的地形。一旦有危險,他可以立即收攏陣型, 等待騎兵到來, 再一同圍殲敵人。不過是些步卒, 又怎能逃過騎兵追擊?

而現在,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發展。前面那支潰兵的速度開始慢下來了, 地上原本只有零零散散的長矛、頭盔, 如今已經越扔越多, 顯然有人跑得力竭, 連這些保命的東西都不肯要了。而他們前進的方向,雖然避開了騎兵歸來的道路,但是通向的是沒什麽隱蔽物的曠野,除了些土丘外,連藏兵的地方都找不到,如何設伏?

也許不用騎兵,這八千人,就足以把敵人全數吃下!

酩酊快意在腦中盤旋,章典露出了冷笑。佛子?不還是險險因自己的謀劃命喪黃泉!一個虛有其名的病秧子,有什麽可怕的?等大敗敵軍之後,再趁勢奪下高都,鏟平梁府,看那姓梁的,要如何自處!

前面的逃兵又慢了些,就快追上了!

章典舉起了手中馬鞭,大聲道:“給我加快腳步!殺敵將者,賞絹十匹!”

如今絹布才是硬通貨,聽到這話,本已跑得氣喘籲籲的漢兵,更加賣力狂奔起來。潰兵就像懸在眼前的獵物,只差撲過去一口吞掉,誰不垂涎?!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簡直都能聽到前面敵人粗重的呼吸聲。正在這時,章典只覺眼角處有什麽東西一晃。反射性的扭過頭,他驟然睜大了雙眼!

那裏憑空出現了一隊兵士,足有兩千上下!

哪裏來得伏兵?那個土丘之下,不是只有些枯草頑石嗎?

下一瞬,章典便發現那群伏兵的著裝跟普通兵士不太一樣。雖然帶著頭盔,但是盔上蒙了黃褐色的粗布,身上的鎧甲也不是明亮或烏黑的鋼鐵顏色,同樣泛著骯臟的黃綠顏色。穿這麽一身醜陋衣衫,伏在草叢中,還真像一堆頑石黃土,難怪離得如此近,卻沒人發覺!

可是就算悟出了這些,又頂什麽用處?敵人就在側腹,自家兵馬卻追的氣喘籲籲,連陣型都散了個幹凈,哪裏還能擋住?!

“快!快回撤列陣!”章典疾聲尖叫。

來不及了!甚至沒有列陣,那隊兵士三五一組,手舉鋼刀木盾,大步向前沖來。區區百來步,須臾跨過,如同銳利的刀尖,狠狠刺入了偽漢陣中。毫無防備,亦無力抵擋,就如待宰羔羊一般,那些跑去半條命的匈奴兵將慘叫著倒在了地上,滾燙的鮮血,濺濕了凍硬的泥土。

於此同時,之前還在狂奔的那一支大軍,也停下了腳步。調轉方向,排成陣列,返身殺了回來。明明跑了足有兩裏,可是他們手中的刀,依舊是穩的,槍陣更是紋絲不亂。哪裏有半點潰敗的意思?

糟了。看著眼前血腥無比的場面,章典只覺毛發都快豎起來了!他們原來是有備而來,那在太行陘前的大營,還有救嗎?也許早就被人攻破了!

必須逃出去!跟蒲洪他們匯合才行!只要有騎兵在,就能反敗為勝!

章典看都沒看被那些敵軍殺的慘敗,開始潰逃的部下,帶著十來個親兵,打馬便逃。遠方已經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蹄聲,蒲洪他們就快趕來了……

為了隱蔽,章典盡其所能,伏在馬上。然而還是有人看到了他逃竄的背影。

奕延揮手砍翻一個氐人,對身邊親兵道:“吹號,喚馬來!”

遠處的樹林裏,還藏著百來騎兵,為的正是在關鍵時刻出來圍堵潰軍。親兵立刻拿出了號角,嗚咽綿長的號聲響了起來。

不多時,蹄聲颯踏。在趕來的騎隊中,一匹背上沒有騎士的花白大馬,沖在前面。奕延快走幾步,撤出了紛亂戰局,打了聲唿哨。那馬兒身形一側,向他奔來。

甚至都沒讓馬徹底停下來,在馬兒來到身側時,奕延一搭馬鞍,翻身竄上馬背,高聲道:“賊眾來犯,殺無赦!”

這一聲命令,就註定了敵人的下場。奕延則調轉馬頭,一緊韁繩,“好逐日,隨我去替主公報仇……”

帶著十來個親兵,他縱馬向章典逃竄的方向追去。而在視線盡頭,滾滾煙塵席卷而來,敵人的騎兵,到了!

蒲洪終於來了!馬背上,章典緊繃的心神,為之一松。來了就好,來了他們就有反擊的機會。敵人不可能這麽快殺光漢軍,他還能挽回局面。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另一陣蹄聲。驚恐無比的扭過頭,章典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小隊騎兵。人數雖然不算很多,但是氣勢駭人。雙方兵力還算相當,但是章典完全不敢停下反擊。必須逃出去!他還不能死,更不該死在這裏!

瘋了一樣的抽打著馬兒,章典目眥欲裂,向著面前的大軍沖去。在他身後,是十幾名敵人,在他面前,則是鋪天蓋地的友軍。他還有機會的!

若是此刻,有人從空中鳥瞰,定然會被這一幕驚到。雄健的騎兵綿延數裏,目所能及,凈是滾滾煙塵。而在這恐怖的大軍前方,兩個黑點正在向拼死向它靠攏,就像要沖入鯤鵬口中的渺小魚蝦。

蒲洪騎在馬上,瞇起了雙眼。遠遠就能看到交戰的兩軍了,可是怎麽有兩隊騎兵向這邊沖來?難道是傳令的斥候?

不管了,反正命令也無非是援兵殺敵。若是那章司馬打的好些,還能省下點功夫。

“傳令,游騎散開,包抄敵人!”蒲洪高聲對身邊傳令官道。

帶著特殊的韻律的號角聲響了起來。隨著軍令,前方的騎兵開始雁行展開。十幾匹馬兒齊驅並駕,在他們身後,是同樣數量的縱列。現在地勢還有些狹窄,等到沖出去之後,更多的馬兒就會補上,直到徹底包圍眼前敵人。

雖然是初戰,氐羌的馬兵也不似漢軍那麽訓練有素,但是這麽多騎,踩也能把敵人踩死了!蒲洪目中閃出了淩厲殺意,建功的機會,終於來了!

近了,更近了。眼看已經開始雁行展開,不到五百步就能沖到跟前的騎兵,章典也屏住了呼吸。他們應該能認出自己吧?等會他該往哪邊繞行呢?若是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卻被自家騎兵撞死馬下,豈不荒唐?

往右,往右去應當能繞過。

正當他想撥轉馬頭時,異變突生!沖在最前面的那隊騎兵,驟然矮了一截,大地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連人帶馬吞了進去!

前面那一排陷落,第二排根本來不及躲閃,也撞得人仰馬翻。整齊劃一的馬蹄聲,登時變作了慘呼和嘶鳴。這巨變,驚得章典胯下的駿馬都尥起了前蹄,險些沒把他掀下馬背!

怎麽回事兒?前方發生了什麽?!

章典驚駭欲絕,對面的蒲洪,也面如土色:“繞開,繞開裂隙!”

那裂隙只有五丈來長,三尺來寬,不論是繞道穿過,還是縱馬跨越,都不算太難。然而千軍萬馬的沖鋒,怎麽可能說停就停?非但不能停下,還要繼續前沖,才可活命。

其實不用他喊,那些精熟馬術的騎兵,也自顧自的開始繞道。很快,就有幾百來人沖過了裂隙,然而沒走出幾步,又一次塌陷發生了!

那不是地裂!直到這時,蒲洪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分明是陷馬坑!有人在他們援馳的必經之路上,挖了陷坑,蓋上麻布,再灑些黃土掩蓋痕跡。馬兒一旦踏上,就會踩空,失了前蹄。那坑甚至都不怎麽深,卻把他的前軍毀了個徹底!

前面幾百步路,還有多少陷坑?那沖過來的小隊真的是斥候嗎?怕是誘餌才對!可是現在,他已經來不及應對了,必須重新整軍,盡快撤離這裏!

可惜,留給他了的時間,不多了。背後,一支足有四千兵的騎隊,斜刺裏沖了出來。向著陣腳大亂的偽漢兵馬撲去。

騎在馬背上,王隆舔了舔幹涸的嘴唇。終於讓他等到了,要不是為了引這群賤奴上鉤,他才不會把馬場裏的健馬,讓給孫焦那小子做掩護呢!馬兒,就該由他們這些騎兵來用!

“給我殺光這群羌狗!”王隆大聲叫道。

四千把弓弩舉了起來,弩矢如蝗,射向敵陣。

完了!章典伏在馬背上,渾身都在哆嗦。他們不是中計了嗎?怎麽會落到如此下場!不,不能管這群雜胡了,他要盡快逃走才行。

章典顫抖著拉住了馬韁,想要撥馬,繼續逃竄。然而趕在他前面,一支長長箭羽破空襲來,正中他身下坐騎的後腿。那匹本就受了驚嚇的駿馬一聲慘嘶,跳將起來,把章典掀落在地。

這一下摔可不輕,章典頭暈眼花,掙紮的想要爬起來。誰料一片陰影出現在了頭頂。有聲音傳來,寒意刻骨。

“章參軍,好久不見。”

誰會叫他參軍?他早就不是參軍了,是秦王的右司馬才對!章典牙關咯咯,強撐著擡起而來頭。入目,是一雙如冰似刀的灰藍眼眸。

這是梁豐身邊的親兵!那個羯奴……章典抖的更厲害了。當初在王瑸帳中,兩人是見過面的。誰料再見,會是這般情形。

正是這羯奴殺了王浚,屠了王氏滿門。他是來,是來殺我的嗎?章典掙紮著想要爬開,想要躲過這該死的亡命之徒。然而他只能爬,奕延卻騎在馬上。

用力一扯韁繩,逐日長嘶一聲,掀起了前蹄,狠狠踏在了章典腿上。這一踏,至少有千斤的力道,章典慘叫一聲,想要蜷起身體。然而第二踏,第三踏接踵而來,就像要把他踩成肉泥一般。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酷刑,能夠比擬。像被無數柄重錘擊打,章典連叫都快叫不出了,濃稠的血漿,噴濺而出,別說是嘴裏,就連雙眼、鼻孔和耳朵都淌下了血水,似乎連五臟都要被砸出腔子。

“將軍!”已經解決了跟隨章典的小隊,奕延的親兵縱馬趕了過來,驚聲叫道。

這是怎麽回事?將軍為何不去領虎狼騎攻打敵兵,反而停在了這裏?若是敵將,一刀殺了不就行了?何必這麽費力氣?

奕延連頭都沒回,死死盯著那癱倒在地上,不成人形的東西:“這狗賊下毒害過主公……”

一聽這話,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身前身後的戰場,似乎都不再重要。

“把這賊子千刀萬剮!”“煮了他!”“五馬分屍!”

聲音四起,一種更比一種兇狠殘暴。聽著身邊人的怒吼,奕延心中的怒火,卻詭異的熄了幾分。擡頭,他看向不遠處的戰場,前面,大亂的敵軍已經無力抵抗,正拼死想沖出虎狼騎的包圍。身後,伏擊成了圍剿,應當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結束戰鬥。

他是主帥,他還有任務在身。

解下馬上一根長索,他把繩子拋在了親兵手中:“綁住他,拖在馬後。”

這也是一種施刑手段,跑上一兩裏,就能讓人生不如死。不過那人能喘氣的時間不多了,拖上一拖必死無疑。他只是不想讓這狗賊死得如此痛快!

那親兵飛快下馬,把繩索系在章典腕上,另一頭,則綁在了自己馬後。

再次看了眼那半死不活的殘軀,奕延催動了馬兒,冷冷下令:“隨我殺敵!”

十數匹馬再次邁開四蹄,繞過密集的陷阱區,向廝殺的戰場沖去。那個掛在馬後的臭皮囊,抽搐著,翻滾著,拖出了長長一道血跡。

作者有話要說: 梁少:醜?你以為這年代迷彩服染色很便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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