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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念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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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越出征可謂聲勢浩大, 駐守洛陽的大半精銳都隨之奔赴荊州。剿滅偽帝刻不容緩, 那些留在王都的朝臣, 也要仰人鼻息,依附司馬越得活,對於出兵之事, 倒是毫無異議。

然而匈奴虎視眈眈,洛陽孤懸,總不是什麽好事。王衍有時都覺得,司馬越是不是想讓匈奴攻破洛陽,順手解決掉那個聰慧異常的小皇帝, 再立新君?

不過這樣的念頭, 暗地裏想想也就罷了, 一點也不能表露在外。司馬越出征之後,他便升任了司徒, 都督征討諸軍事, 負責此次防守洛陽的重任。這任務, 王衍是半點也不想扛, 但是朝政終歸不能落在其他人手裏,司馬越信他,他就要勉為其難試上一試。

話是這樣說,王衍平日裏的做派卻絲毫未改,仍舊徹夜清談飲宴。到了朝會時,安撫小皇帝幾句,再提點一下諸官,旁的也沒什麽他肯做的了。反正弘農立了大營,河內又有重兵把守。不論是走函谷關還是渡黃河,都不怎麽容易。終歸還是能擋上些時日,等待出征大軍歸來。

王衍這態度,或多或少也算穩定了洛陽城中局面。可是有一人,並不像他那麽悠哉。

“今日可有前線戰報?”小皇帝司馬覃每日醒來,總是要問一問身邊小黃門。

若是司馬越在時,他可不會這麽勤快,多半要避嫌,以免惹怒對方。然而現在執政的是王衍,這人奸猾圓潤,從不給人難看,倒是讓司馬覃生出了探問之心。

那小黃門是天子親信,極為機敏,立刻道:“尚書臺似接到了並州奏請,說是上黨缺糧啊!”

上黨關系著洛陽安危,同樣不容有失。小皇帝皺了皺眉:“司徒可有批糧?”

“這個……”小黃門吞吞吐吐,“奴婢不敢擅探國事……”

這話的意思,就是沒有了?他清楚王衍和司馬越互為表裏的關系,但是現在中軍精銳都被司馬越帶走了,若是弘農或是上黨有失,洛陽豈不危矣?那些王公貴族可以逃之夭夭,自己這個皇帝可就難說了,之前惠帝不就死在了返京的路上嗎?

越想越不安,司馬覃暗自捏了捏掌心,終於下定了決心:“命尚書臺呈上奏本,朕要看看。”

在怎麽傀儡的天子,下達了命令,也不能草率視之。尚書臺自然乖乖交出了梁峰的奏疏。不過同一時間,這消息也從禁中傳到了王衍耳中。小皇帝這是要趁東海王不在時奪權嗎?再怎麽不問政事,王衍也不敢輕忽,連忙入宮請見。

王衍如今可是位居三公,誰敢攔他?很快就來到天子面前。

看著禦榻之上眉頭緊皺的少年人,他優雅施禮道:“聽聞陛下過問臺閣,可是有何要事?”

宮掖早就被司馬越鉆成了篩子,小皇帝就沒想著能瞞過王衍,只嘆了口氣:“聽聞梁刺史上書,直陳上黨糧寡。不知王司徒可曾撥糧過去?”

王衍眉峰動了動,他倒是沒想到小皇帝會關心這個,不過這事好辦。王衍做出一副耐心姿態,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三月之前,朝廷剛剛撥給並州一批軍械糧草。如今洛陽存糧也頗有不足,還要支應荊州大軍,哪裏有多餘的糧秣?”

當初那糧,可是撥給司馬越的妻兄裴盾的!結果仗沒打勝,反而差點險些害得晉陽失守。他還有臉說這事?

然而這話只能憋在心裏,小皇帝是半點不敢吐露,頓了頓才道:“那是三月之前的事情了。並州如今又打了兩仗,剿滅了劉虎和白部鮮卑,奪回新興、雁門兩郡,必然耗費極大。現在匈奴來襲,還是當再撥一些。”

這小東西還真看上梁子熙了?王衍心底暗嘖。也是,只有梁子熙這個刺史,是由天子親自任命的,還見過其人。難免會生出些想法。可是並州本就亂,梁子熙又無根基,就算你想勾連外臣,也不該找他啊。說起來,梁子熙上任還有他進言呢,若是讓司馬越知道這事,說不好都要對他生出異心。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面上堆出和煦笑容,王衍道:“陛下實在不知洛陽如今局面,各處都在用兵,不獨上黨一地。梁刺史才幹卓絕,又有治州只能,上黨未必山窮水盡。若是處處都向朝廷請糧,又怎敷用?”

小皇帝沈默了片刻,放下了手中奏疏:“司徒當知上黨乃洛陽門戶,若胡馬自太行南下,洛陽又當如何?”

王衍心裏咯噔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疏忽了一個問題。他是跟司馬越站在一條線上的,也為了“共天下”花盡心思。但是若洛陽淪陷,他空守高位,又有何用處?

司馬越帶走的兵太多了!

六軍差不多走了大半,現在洛陽城剩下的怕是不足五千兵。若是匈奴攻破了上黨,的確會對京城造成嚴重威脅。而他當初推薦梁子熙,正是因為此人乃是戎邊幹臣,足能抵擋胡馬南下。現在人家打了半年的仗,解了晉陽之圍,甚至連新興雁門都一一收覆,糧草匱乏也不算奇怪。而且奏疏裏也說了,還要請拓跋部援手,說不得也得給人糧草。梁子熙不是輕狂之人,唯有被逼無奈,才會向朝廷請命。

哪怕是為了自身安危,這糧,也是給了更好。

轉瞬,王衍就想明白了輕重,拱手對天子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顧慮不周。臣這便備兩萬石糧秣,送往上黨。”

見說動了王衍,小皇帝心中一喜,又道:“兩萬石可夠?”

對於這種不太通庶務的話,王衍容忍的笑了笑:“足夠一萬大軍兩月之需了。”

上黨究竟有多少兵?兩個月是否能結束戰鬥?這些,王衍不會考慮。從本就緊張的糧庫裏擠出兩萬石,已經相當不差了。梁子熙也當知足才好。當然,面前的小皇帝,也必須知足了。

辨出了對方話裏隱藏的意思,司馬覃抿了抿嘴,頷首道:“太傅遠征,洛陽便拜托司徒了。”

這話王衍聽過無數次了,這次也不會太當真,只是謙恭行禮道:“此乃臣之本分,自當竭盡全力。”

兩人都沒有提到拓跋氏加封單於之事。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思索,不過是個頭銜罷了。反正司馬騰也給拓跋猗迤封過,多一個拓跋猗盧又算得了什麽?

邊應付天子,王衍邊暗自揣度。這次給並州撥糧,司馬越肯定會不快。但是他回洛陽,少說也是幾個月後的事情了。只要上黨能勝,這點小事自然能抹過。而且站在自己的立場,也不難說項。畢竟梁子熙建了那麽多功勳,不賞也就罷了,連糧草都吝於給付,難免讓天下守土之人心寒。

至於小皇帝那邊嘛……這是司馬族裔的內鬥,他介入太多,總歸不好。是更加提防這個年幼的天子,還是想法子取而代之,就憑司馬越本人定奪了。



“奕將軍,此次上黨,又要托付於你了。”終於等到了奕延帶兵返回並州,崔稷也松了口氣。

匈奴已經開始攻打河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發兵高都,可是上黨人馬都被調去了新興,怎能不讓他焦急?好在奕延腳程實在不慢,不到三日就帶兵返回了上黨。有了勇銳、虎狼、霹靂三營,崔稷的心就放回了肚裏。

“諸縣可曾派去了兵士?”奕延沒有在寒暄上多費功夫,開門見山道。

“各縣都派了八百兵士,高都到泫氏也已堅壁清野。還有兩千屯兵待命。”崔稷經歷過幾次攻防戰,十分清楚流程,也做的一絲不茍。只是守城,還是很有把握的。

奕延卻搖了搖頭:“八百不夠。匈奴必會從高都入上黨,這次可非之前試探之舉。一旦發兵,必是大軍壓境。高都需增派兩千人,備足城防器械。”

崔稷心頭一緊:“那梁府呢?”

梁府就在高都附近,若是匈奴來犯,一定也不會放過。

奕延道:“這個無需擔心。梁府自有部曲鎮守。除了高都之外,屯留、壺關也要增加兵力,確保萬無一失。”

他倒沒說潞城的安排,不過崔稷心中有數。只要壺關不失,潞城就能保住。而且這次匈奴恐怕不會像上次那樣長驅直入,還是要打幾場硬戰才行。

奕延又細細確認了府庫存糧和軍械數量,確保後方無憂後。猶豫了一下,才問道:“榮公子呢?可還安好?”

崔稷一楞:“自是安好。難道主公要接榮公子去晉陽?”

這可不太妥當啊。且不說路上萬一遇到什麽情況,只是梁榮在大戰前離開潞城,兆頭就不怎麽好。崔稷相當清楚主公留下梁榮的意思,除了怕他被困晉陽外,也有一定安定人心的用意在。這可是主公獨子,只要梁榮不離開上黨,就意味著主公未曾放棄這裏。光是它代表的意義,就大有不同。

奕延搖了搖頭:“主公把榮公子托付給了我。我會留下三百親兵,協防太守府。”

三百親兵著實不少了!然而崔稷不會在這種時候推脫,畢竟是戰時,能夠加一重保障總是更好。他點了點頭:“還是奕將軍考慮周詳,我這便知會榮公子。”

奕延卻擺了擺手:“等我離開再說不遲。”

梁榮人雖小,但是怎麽說也是主公獨子。像奕延這樣把事情攬在肩頭,卻不在小公子面前露臉的行為,可不知讓人怎麽說為好。

崔稷也算知道奕延為人,明白他說一不二的性格,並未再勸。只在潞城停了一日,奕延麾下兵馬再次向南挺進,駐紮在了黎亭。這裏位於潞城和高都之間,不論敵人從哪裏來,都能迅速做出反應。

就這麽守了幾日,位於高都以東的濩澤縣,終於出現了敵軍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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