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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弄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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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偌大的太守府裏, 出現了幾條並不容易發現的身影。剛剛經過一場巨變, 府衙之中稍顯空蕩,連衙役都未配齊。倒是有幾個頗為警醒的軍漢繞著府衙巡查,尤其是大牢附近, 更是守的滴水不漏。

不過再怎麽嚴密的巡查,他們也未發現那些窺探的身影。天還未亮,探子們就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偏院之中。

“看守府衙的,至少有三十五人,皆是匈奴精兵。以前衙、牢房和後宅布兵最多。”簡易的地形圖已經畫了出來, 奕延跪在床榻邊, 低聲稟道。

看著圖上幾個紅圈, 梁峰點了點頭:“屆時分組行事,每一小隊解決一處, 牢房多派幾人, 一定要救出被俘的將校佐官。”

雖然奪城搶關殺了不少人, 但是嚴籍也沒徹底做絕。那些在軍中擔任要職的高門子弟, 大多被關押在了府衙的大牢裏。把這些人殺了,就要與並州豪門結怨。還不如留著,等到東贏公敗北,他們自然會審時度勢,投靠過來。

因此,大牢的守備也就愈發嚴格。對於梁峰而言,救出這些人,才是反攻亂黨,奪取城池的關鍵。

手指向後滑去,梁峰又問道:“後宅呢?住的是什麽人?”

“似乎不是太守親眷,而是投效之人的眷屬。”奕延答道。

“人質嗎?”梁峰微微皺了下眉,看來嚴籍也不能保證那些見風使舵的騎墻派能夠效忠,所以才會請他們的家眷入住太守府,作為人質看押。

不傷婦孺是他的為人準則,但是那些看守的匈奴兵一定要清除幹凈。思索了片刻,梁峰才道:“還是把清繳放在首位,多帶些弩過去,見機行事。”

這就是不用太在意人質性命的意思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那些守衛知道發生了叛亂,恐怕也不會在一群沒用的肉盾上浪費時間。突圍才是首要目的。

“除了這些地方,其他點也要牢牢守住,別放走一個人。”詳詳細細布置完畢,梁峰舒了口氣。太守府裏的匈奴兵跟自己帶來的隊伍人數相仿,這就大大減低了攻克的難度。只要控制那個新任太守,一切就能盡在掌握。

“屬下明白。”奕延用力頷首。主公的布置幹脆利落,連細節都考慮入微,就算是他也挑不出毛病。只待宴席召開,就能依計行事了。

安排好一切,梁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你去吧。我再休息片刻。”今天他的任務也頗重,戰略布局花費了不少精力,還是要休息片刻才行。

奕延沒有做聲,輕輕拿起了地圖,看著主公再次躺回榻上,才悄然無聲的退了出去。



嚴籍一大早就爬了起來,實在是心猿意馬,折磨的他無心睡眠。這次來並州,乃是輕騎奪關,肯定是帶不成行李的,因此他的衣衫首飾都是到了並州之後才置辦的。現在看來,還是太過簡素。就那幾件衣衫挑了又挑,他終於選出一件勉強過得去眼的,仔細熏香,又對鏡傅粉,修須畫眉。

好不容易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也就到了擺宴的時候。定了定神,嚴籍邁步向著隔壁走去。

這次設宴,定在了後堂。也就是他現在暫住的地方。廳堂距離臥房只有一墻之隔,若是能討得佳人歡心,便能同起同居,方便的很。

來到廳堂,嚴籍又仔細檢查了宴席的布置,方才落座,吩咐道:“去請梁錄事赴宴。”

主人到來,賓客入座,一旁的樂伎便開始奏曲。這些都前任太守豢養的家伎,容色出眾,技藝非凡,然而嚴籍卻無心觀賞歌舞,對那些心腹的恭維也待理不理。邊漫不經心的飲酒,邊向門口望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通稟,今日主賓到來。

精神一震,嚴籍立刻坐直了身形:“快請他進來!”

在仆役的引領下,梁峰漫步走進了廳堂。當見到主座上那人時,就連他都忍不住頓了下足。這打扮,簡直太瞎眼了!

只見嚴籍身穿一件緋色錦袍,上面繡滿了團紋,華麗的就忒麽跟後世的嫁衣差不多。臉上也塗了厚厚的脂粉,還專門描了眉。平心而論,身為成都王心腹,嚴籍的容貌並不算差,但是這麽一裝扮,就跟開了屏的孔雀似的,狀似很美,實則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光腚,不忍細睹。

嘴角微微一抽,梁峰拱手行禮道:“下官來遲了,還請府君勿怪。”

與昨日不同,今日這人換了件黛色單袍,紋樣極簡,色又濃深,就算不是脂肪粉,也襯得那張玉容俊美無暇。嚴籍只覺得心都砰砰跳了起來,故作矜持的咳了一聲,他道:“子熙何必客氣。來來,今日便與我並榻而坐吧。”

此時飲宴,多設小榻。高約六寸,三尺見方,可供一人或兩人端坐其上。尺寸大些,可供多人共坐的,稱為連榻,為賓客所用。若是遇到貴賓,可設獨榻,以示尊重。然而也有極為親密的待客方法,就是把客人的獨榻放在主人的座位邊,並榻連席。

問題是,自己什麽時候有了這種級別的待遇?總覺得嚴籍今天的態度有些古怪,不過梁峰面上並無任何異狀,灑脫一笑:“多謝府君。”

挨得近了,計劃也更容易實施。梁峰怎會推卻?大大方方走到了嚴籍身邊,他在那張小榻上跪坐下來。剛剛坐定,一股濃烈的熏香味道就飄了過來,像是有人打翻了香料瓶似得。也虧得梁峰久經歷煉,才沒直接咳嗽起來。嚴籍已經殷勤的親自舉起了酒壺,為他斟上了一杯薄酒:“子熙定要嘗嘗,這可是上黨佳釀,醇而綿軟,極為可口。”

梁峰猶豫了一下:“下官久病未愈,不善飲酒……”

“啊!那便飲些酪漿好了。”嚴籍根本都沒勸酒,體貼的招來侍婢,為梁峰奉上熱乎乎的酪漿。

不一會兒,梁峰面前的小案上就擺上了各色佳肴,美味飲品。歌舞翩翩而起,諸人談笑風生,簡直不像是官面上的接風宴,而像是純粹的飲酒作樂了。

剛剛打下郡城,還處於戰備狀態,就這麽玩樂起來?梁峰肚裏的猜疑越來越重,雖然這派場跟他的計劃並不沖突。但是出人意料,總歸讓人放不下心。抿了口酪漿,他微笑問道:“今日宴豐,人卻略少。下官惶恐,不會誤了府衙正事吧?”

嚴籍哈哈一笑:“子熙過慮了。在座都是我身邊親信,這宴只為子熙而設,又怎會找那些俗人?”

訝然挑了挑眉,梁峰拱手道:“未曾想府君如此鄭重,下官愧不敢當。”

嚴籍伸手就按在了對方細瘦的手腕上,輕輕一壓:“子熙若喜,也不枉此番安排。”

梁峰不動神色的放下手,然而對方的手卻沒有立刻離開,順勢在他腕上一滑。這一下,可就不是什麽正經動作了。梁峰只覺牙根一酸,突然醒過神來。難怪自己覺得處處都別扭的厲害,這哪是接風宴?分明是標準的泡妞派對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當妹把,梁峰只覺得荒唐的厲害。不過仔細想想,就這麽張臉,碰上幾個基佬垂涎,還真不算什麽小概率事件。只是沒想到,湊巧在這裏碰上。

不適只是一瞬,梁峰立刻反應過來,這似乎是個可以反相利用的情況。若無其事的,他端起杯盞,再次飲了一口。

看著對方不動聲色的模樣,嚴籍只覺一陣狂喜,起身道:“鼓瑟。”

說著,他起身來到大廳正中,翩然起舞。這也是宴席之中的一個常備環節,稱做“以舞相屬”。主人率先離座,舞上一曲,再邀賓客相隨。這種交際舞有相當嚴苛的禮儀規範,若是違反了規矩,便是失禮。同樣,跳得好,也能增加賓主關系,體現個人的魅力和風度。因此魏晉時分,極為盛行。

嚴籍顯然也是各中好手。只見他合袖拱手,拂袖折身,寬大袍袖宛若漫天飛虹,颯颯招展。既不失剛健,又儒雅曠達,配合著鼓樂,顯得極為悅目。邊跳,嚴籍邊看向臺上端坐的那位玉人。這一舞下來,定能讓那人為之傾心。

很快,嚴籍的獨舞就到了盡頭。伸手向著梁峰一躬,他邀請對方相屬。

這是禮儀,若是對方不從,立刻就會拂了主人的興致。乃是會讓人嫉恨終生的失禮行為。同樣,也是拒絕愛慕的最明顯表現。

然而那人並未拒絕,遙遙舉起了衣袖,他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場中。兩手相觸,同時轉身。梁峰接過了嚴籍的邀請,也跳了起來。

此刻,嚴籍作為主人,應該歸位觀賞。然而他卻有些發怔,目不轉睛看著那翩翩起舞的身影。那人的技巧並不算很好,有些舞步不知是氣力不足,還是不熟步伐,跳得有些生澀。不過他的身姿猶若迎風弱柳,大袖招展,皓腕微露,只是簡簡單單的舞蹈,也讓人挪不開眼來。可稱風華絕代。

那個李朗果真未曾說錯。嚴籍頭重腳輕的摸回了席上,只覺心都快蹦出腔子。餘光微挪,他看到了角落裏低頭躬身的卑微羯人,不由冷冷一笑。就算身體強健,膂力過人又如何?一個奴仆,能比得上他這樣風度翩翩的高門子弟嗎?

只是片刻走神,嚴籍又轉頭欣賞起了舞樂。不一會兒,場中那人也跳完了自己的舞曲,繼續邀了一人,完成交接,便回了席間。

“快,與子熙上茶!”嚴籍連忙吩咐道。

梁峰接過侍女遞上的帕子,輕輕擦了一擦,又舉起茶盞,潤了潤喉。可能是跳的勞累,那白玉似得面頰上,浮起了一團紅雲,又增幾分艷色。嚴籍只覺得心馳動蕩,哪裏還能忍住,長臂一伸,攬住了對方的纖腰,在那人耳邊低喃道:“有美一人,適我願兮。”

這是《鄭風·野有蔓草》中的兩句,乃是訴說邂逅佳人的求愛詞句。場中不斷有人起舞,樂聲更是大作,幾乎掩住了兩人的身形聲音。這一刻,嚴籍滿心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嘗一嘗眼前滑膩纖細的頸子。不論那人是拒還是不拒!

一雙明亮黑眸望了過來,那人似笑非笑的挑起了唇角:“我應辟前來,太守因何辱我?”

頸中一涼,一把小巧的匕首抵住了脖頸。刀尖微陷,一抹殷紅順著咽喉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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