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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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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穎回鄴城了。”坐在書房中, 劉宣面色陰沈的敲著書案。

這兩個月, 朝中政局也紛亂不堪。首先是張方回援長安, 協助司馬颙擊潰了雍州刺史劉沈,斬劉沈於陳倉。平定了雍州之亂,司馬颙便被司馬穎晉封為雍州牧。而作為被屢次加封的報答, 司馬颙上表朝廷,請立司馬穎為皇太弟。

須知天子一脈的血統已經斷絕,原太子被賈後所害,兩個孫子一個被趙王司馬倫毒殺,一個病死。之前的太子已經成了康王司馬瑕的兒子司馬覃。司馬瑕也是武帝所出, 因而這個新太子也就是天子的侄孫。按照無子孫承嗣, 兄弟繼承的原則, 同為天子異母兄弟的司馬穎,自然也有繼承大位的權利。

本來就在正旦之時做足了準備, 又有司馬颙推波助瀾。司馬穎哪還會謙讓, 立刻廢除司馬覃, 自己加封皇太弟, 同時保留了丞相的職位,可謂盡攬朝中大權。安排好了朝中大事,這個殘破王都自然也就不放在司馬穎眼中,他便大搖大擺回了鄴城。

這對洛陽城中的文武百官是件好事,對劉宣卻十分糟糕。回到鄴城之後,司馬穎對於劉淵的看管只會更嚴,想要逃出鄴城,就難上加難了。

“相國,今夏還要起事嗎?”心腹問道。

沈吟片刻,劉宣道:“司馬穎此次進逼洛陽,擅奪儲君之位,魏武之心昭然若揭,怕是朝中多有人不滿。而司馬颙和司馬越也都大權在握,年輕氣盛,位列三公,假以時日難免生出不臣之心。朝中必然還會生亂,讓元海靜待時機。”

只要洛陽或鄴城再亂起來,劉淵就能借機回到並州,號令五部起事了。如今以靜制動才是正道。

心腹了然點頭,又道:“前些日子傳出消息,東贏公征辟梁豐為將軍府掾屬,梁豐稱病不就。東贏公先是派出太醫送藥看診,又邀他到晉陽參見上巳節。似乎有重用梁子熙的念頭。”

“什麽?”劉宣吃了一驚,司馬騰那樣剛愎自用的家夥,怎麽可能對梁豐產生好感?不怪他害自己困局洛陽數月就不錯了,還征辟延醫?根本就不是司馬騰會做的事情!

“梁豐會去晉陽嗎?”他追問道。

“據說會去!”心腹趕忙答道,“晉陽已經傳出東贏公氣量寬宏,梁子熙風志高絕的雅評了。不少士族都盼著上巳一睹兩人風采呢。”

“怕是其中有人勸阻。”劉宣冷聲道,“如此也好,只要在上巳之時兩人不歡而散,或是有人壓過梁豐一頭,征辟一事就會變成笑話。讓下面準備,上巳之時,我也要到晉水河畔踏青飲宴!”

怎麽可能就這樣讓梁習的子嗣聲名鵲起?這可不是佛子的虛名,而是實實在在的名士頭銜。加之高都一戰的蹊蹺和賣瓷換皮料的事情,劉宣實在不放心讓那個病秧子再出風頭了。這次一定要想個法子,讓他鎩羽而歸才行!



“匐隊正,這些天營正的心情是不是不好啊?”正在刷馬,一個什長湊上前來,附耳問道。

哼了一聲,匐隆沒好氣的抱怨道:“你才看出他心情不好?早十來天就是這樣了。也不知是誰招惹了這煞星!”

這些日子營中事情不少。先是要選幾個伶俐的兵士跟著姜醫生學習急救。這可是保命的事情,哪個隊不想自己隊中的護士聰明能幹?因此送去的兵士也都是千挑萬選的人才,保證要把醫術學到手才行。

這還不算,之後又在營中選拔了一次,挑出了一些人去繪制地圖。這事是營正一手操辦的,自然也跟著那些人一起去聽了課。然而這還不算,聽完課之後,他竟然放出話來,說什長以上軍官都必須學會數算,以後想要升遷,也要把這個考慮在內。

一聽匐隆就毛了。他學會漢話的時間都不長,去哪兒學數算啊?!然而那叫什麽九九表的東西已經發在了手上,不背也的背!弄得他這段時間看到紙張就反胃,偏生家裏娘子也跟著瞎起勁,簡直就跟多了個監工似得,憋屈的厲害。

日子都如此難熬了,營正還天天板著個面孔,訓練起來都嚴厲了三分。每天耗在校場上的時間少說多了一個時辰,累得他們回了營房就倒頭大睡。眼看馬上就要啟程去晉陽了,也沒半點緩解的意思,弄得匐隆都盼著早些出發了,好歹路上行軍沒這麽痛苦。

真想不明白是誰得罪了這小子。唉,這些沒開過葷的雛兒,就是難纏!心裏不著邊際的腹誹這,匐隆叮囑道:“最近皮都給我繃緊點,別讓營正瞅出問題。先熬過這些天吧。”

底下人盼著盡快出發。然而對於弈延來說,去晉陽的日子來的越晚越好。

這些天,他心底掙紮的厲害。時至今日,弈延再也無法騙自己,對主公報有的渴望。然而這種無法自控的渴望,也讓他心底充滿了懊惱和自責。這可不是正常的行徑!

軍營裏何止匐隆一個娶了妻的。這些軍漢閑下來的時候,十有八九都離不開女人,人人談起這事,都兩眼放光,葷話不斷。偏偏他對女人,提不起絲毫興趣。能讓他寢食難安的,唯有主公一人!

可是主公怎能褻瀆!

就像自己與自己角力,掙紮的越是厲害,弈延臉上的表情就越發冷硬。生怕一不小心,把心底那些可憎的東西露了出來。然而再怎麽矛盾,他也不樂見主公重入晉陽。只要離開梁府,主公就會變成另一幅樣貌,高高在上,不可親近。像是提醒著他,兩人之間的差距。

而這時,也正是弈延最難捱的時刻。

只剩幾日了。看了看即將西沈的落日,弈延並未像往常一樣前往主宅,轉身朝營房走去。



“阿父,你一定要去晉陽嗎?”梁榮小聲問道。

“怎麽,榮兒舍不得為父了?”梁峰笑道。

“上巳跟寒食節挨的好近,若是阿父去了,榮兒就要獨自在家過兩個節日了。”梁榮的小臉上有些不舍。

跟上巳節相似,寒食節也是初春的重要節日,乃是冬至後一百零五日起,連續三日不舉火,吃冷食。據說是為了紀念隱居山中,不受重耳賞賜甘願被燒死的介子推而興起的風俗。

梁峰對這個節日倒是沒什麽熱情,剛剛初春,氣溫還沒恢覆就連續三天不讓吃熱飯,對老人和孩童來說太過苛刻了。

不過這時候,顯然不是討論寒食節合理性的時間。梁峰摸了摸梁榮的小腦袋:“王中正相邀,阿父必須要去。不過回來之後,還能陪榮兒踏青。到時候一起放風箏可好?”

府中又有木坊又有紙坊,做起風箏自然簡單。梁峰早早就命人做了出來,拿給梁榮玩耍。小家夥天賦不錯,很快就掌握了放風箏的技巧,每次都玩得極為開心。只是如今開春,府上事務繁忙,梁峰配他玩的時間不多。

誰料聽到這話,梁榮並沒露出高興神色,反而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那阿父不會到將軍府任職了?”

沒想到伏筆埋在這裏,梁峰啞然失笑:“你害怕為父就此留在晉陽?”

梁榮咬了咬嘴唇:“榮兒聽說,東贏公要征辟阿父……”

梁府就這麽大,根本瞞不住事情,更何況還有朝雨這個盡職盡責的乳母。梁榮只要想問,很快就能問個清楚。在他心中,東贏公已經是大的不得了的官,如果這次去了晉陽,被留在了將軍府中,可如何是好?

沒想到小家夥心思還挺多,梁峰笑道:“就算是皇帝,也沒法強征人為官的。就像寒食節紀念的介子推,不就是不應重耳的征召嗎?”

梁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阿父以後會應皇帝的征辟嗎?像先祖一樣,去洛陽為官?”

“也不會。”洛陽的天子就是個傀儡,掌握在其他人手中。前往洛陽,比給司馬騰打工還要危險,梁峰怎麽可能輕易過去。

“那阿父不要做官了嗎?”看到梁峰答的果斷,梁榮又有些糾結了。畢竟他也是世家子,知道為官的重要性,如果梁府一直不出個清流官,恐怕也難以持久。

看出小家夥的擔憂,梁峰不由一哂:“做官也要看是在哪裏,做誰的屬下。”

“就像先祖於魏武?”梁榮反應不慢,立刻問道。

“就像先祖於魏武。”梁習也算發於微末,搭對了曹操這艘大船。不過如今這世道,還有曹操那樣的能人嗎?他又能不能像這個時代的士大夫一樣,委身於一個英明的主公麾下?全身心的信任對方,輔佐對方?

梁峰不覺得自己能成為梁習,對那些沒法掌控實權的官職,也無甚興趣。不過隨著亂世來臨,他還是要想辦法控制更多的地域,為梁府爭取戰略縱深。司馬騰不值得投靠,洛陽也不是善於之地。要如何才能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呢?只是一個高都,顯然遠遠不夠。

唉,還是一步一步先造聲名吧。這些無法掌控的事情,只能慢慢來了。

好好安撫了小家夥,把人送走之後,梁峰對綠竹道:“吩咐下去,這次到晉陽,改乘馬車。”

郎君不喜牛車,這個綠竹自然曉得,點了點頭,她又問道:“要準備什麽顏色的衣物呢?”

郎君慣穿深色,但是上巳可是暮春節日,都要穿紅著綠才好。再帶深色衣物,會不會看起來古怪呢?

梁峰自然也能想到此節,唇角一挑:“之前穿黑,這次便穿白好了。帶些淺淡素雅的衣物,寬袍最好。”

他到要看看,晉水河畔,又有折騰出何等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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