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客打上去的時候沒想那麽多，等地上趟著個人的時候石客才回過神來。

“你們這是幹嘛呀！還嫌不夠亂是不是！”姥姥坐在一邊喊出了聲，門口有小護士經過，沖著裏面說了一聲，“病房裏不允許大聲說話啊，家屬註意點兒。”

姥姥情緒有點兒沒控制住，朝著門口喊了一句，“人都不在了哪兒還有什麽家屬啊！”

石客的心又狠狠的抽了一下。

“小姨……她呢？”石客從嘴裏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來。

老媽看了看石客，“出門右轉，這會兒估計還在，你去看看吧。”

小姨的……身體還在屋裏放著，一個象征著死亡的白布蓋在了上面，石客手有點兒抖，他不敢掀開。

就算再做好了心裏準備，他也還是消化不了這個事實。

太亂了，這件事情從開始到現在，石客都沒有辦法緩沖過來，一切都發生的有點兒猝不及防。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陸冬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背，石客往後面摸了摸，陸冬抓住了石客的手。

“冬哥，太他媽玄幻了，這幾天真的……太他媽玄幻了。”石客的聲音有點兒發顫，陸冬有點兒……不，是很心疼。

陸冬沒說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把石客握得緊緊的。

“走吧。”石客轉身往門口走去。

從頭到尾石客沒有把白布掀開，他沒那個勇氣去掀開，那張曾經在他面前笑過無數次的臉就這麽出現在白布下面，他說不定會當場倒在這兒。

陸冬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到最後石客又回到了那間屋子，陸冬也只是站在門口守著。

“之前我可能說過了，但是今天人全，我再說一遍，我誰也不認，誰也不跟著，你們要是嫌棄，可以就當沒養過我，我知道這話有點兒混蛋，但是我就想這麽說了，反正這十幾年我犯得混也聽多了，多這一次不多，少這一次不少，謝謝你們把我養這麽大，以後能少見就少見吧，反正我覺得你們也挺不待見我的，這樣省的相看兩生厭。”

石客頓了頓，又沖著坐在旁邊的楊書茂說，“滿意了？”

楊書茂推了推眼鏡，皺著眉，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客客，你為什麽會這樣想我？”

石客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她這輩子估計是有個劫得渡，才會碰上你。”

“其實我一直不理解你回來找她的原因是什麽，你也不是沒錢，老婆死了大不了再找一個，你犯得著再來吃回頭草嗎？你不知道這棵草現在根兒都沒紮土裏麽，你一吹，她就跟你跑了，可是你都沒想過，她離了土，也就沒多少活頭了。”

石客看著眼前這個人，看著他臉上的血色一點兒一點兒的消失，最後連嘴角那時常帶著的笑都很難維持，他突然覺得有點兒好笑。

這人真好笑。

楊書茂往前伸了伸手，想要去抓住石客，結果手伸到半截兒就被人攔下來了，陸冬攥著他的胳膊，一臉冷冰冰的樣子，“別碰他。”

一副孱弱書生的楊書茂斷然不是陸冬的對手，剛擡起來的手又緩緩的落下，最後嘆了口氣，“這件事兒，是我欠考慮了。”

石客聽到這句話扯了扯嘴角，對著楊書茂，“您可真客氣。”

說完，扭頭走出了醫院。

石客走得很快，到最後都快成了跑，一邊走還一邊想著，得再快點兒，這樣才能把這些東西甩在後面。

悶頭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石客才停了下來，一擡眼有點兒陌生，他不怎麽記路，剛才完全是看見一個路口就拐，基本沒考慮什麽認不認識路。

身後響起了一聲熟悉的聲音，“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居然能走這麽快了？”

陸冬跟在石客後面，看見石客停下了才上前去，知道他應該是緩了過來，“就知道你得迷路，巴掌大的小地兒都得看導航，現在我就不信你還能知道這是哪兒。”

“我……”石客看了卡周圍，“我還真不知道。”

“行了，走吧，回家。”陸冬牽了牽石客的手。

“冬哥……”石客喊了一聲陸冬，雖然他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麽，但是現在就想喊一聲陸冬。

踏實。

陸冬嘆了口氣，手指在他手背上撓了撓，“現在我都說不出什麽霸氣的話，之前領你回去的時候，還能裝模作樣的說聲一晚上三十愛住不住，現在都給你免費住了，不管是旅館，家裏你都能住了，真是太沒面子了。”

陸冬接著說了下去，“雖然吧，比不上你原來那邊兒的家，但是應該養你也沒什麽問題，反正你也好養活，屋裏沒客房，我床也挺大的，到時候你把東西搬我屋去吧，省得放旅館裏沒人註意就給你順了。”

陸冬抓著石客的手伸進了兜裏，十指交叉，“你就記住一點，其他的不用管：我不走，我永遠都不走。”

石客伸手捏了捏陸冬的手，“冬哥，謝謝你。”

“我覺得我應該去謝謝你媽，別人娶媳婦花老錢了，我這一分錢沒花就撿了一個媳婦兒，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謝謝她去？”陸冬又說。

石客被這句話逗笑了，陸冬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笑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這麽乖我都不好意思逗你了，舍不得。”

“以後都這麽乖。”石客說。

“雖然很高興。”陸冬說，“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怎麽舒服怎麽來，畢竟我的小石頭怎麽著都超級帥了，我現在的濾鏡也快八百層厚了。”

石客笑了笑，陸冬也跟笑了起來，這兩天過的實在壓抑，難得的能有這麽大笑的場面就突然覺得很久違，恨不得笑上個一個小時再停。

不過肺活量到底是沒那麽大，笑了幾分鐘就停了下來，石客看著前面，說道：“冬哥，雖然剛才已經說過了，但是我還是相說，謝謝你，謝謝你能陪著我，要是沒你，我都不知道我能挺到哪兒。”

“現在知道你男朋友有多好了吧？”

“一直都知道。”

“那報答一下吧，我也沒什麽高尚的情操，知恩還是要報的。”

“怎麽報？”

“改日報答。”

“行，你這天天改日改日的，到底哪天啊？實在不行你找個一天我直接報了唄。”

“那不行。”陸冬嘴角帶著笑意看了看石客，“集中在一天我怕你受不了。”

石客總覺得這句話有深層含義，但是他就是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才知道陸冬說的什麽意思，頓時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冬哥！你收著點兒啊，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我麽？”

“我在安慰啊，只不過是另一種方式安慰，不問方式，只看結果，把你逗笑了，我就完成了。”

“冬哥，我這算是處理完了嗎？”石客說，“以後我就不用再來了？”

“你小姨那個……的時候，你想來看麽？”

“不想，”石客說，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想等他們不在的時候偷偷的去看，就我去，沒有他們的那種。”

“好，”陸冬把握著的手緊了緊，“那咱們回家。”

回到家裏石客又有點兒發燒，不過這麽石客倒是沒多大在意，“沒事兒冬哥，我估計就是這幾天鬧得，基本上已經沒事了，等這個好了，我就徹底好了。”

陸冬心疼的摸了摸石客的額頭，又給他換了塊毛巾，“就該讓你跟著我鍛煉。”

“饒了我吧，我這小身板跑幾步就歇菜了。”

石客在家裏養了幾天，等到燒退了，人也清醒了不少，陸冬看著也放了心，小姨的……葬禮上石客到最後還是去看了一眼，陸冬陪他去的，但是也沒走近，就遠遠的看了一眼，人不多，也不怎麽大張旗鼓的拉個什麽條幅什麽的，畢竟死的也不怎麽好聽，姥姥他們到最後了依舊還是抹不開面子，維護著自己那可憐的，為數不多的尊嚴。

石客把他的東西搬了幾趟，都搬到了陸冬的家裏，本來空蕩蕩的臥室一下子被填滿了，不過陸冬並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一種舒服的感覺，溫馨兩個字兒挺肉麻的，他上次看見這個詞的時候還是在陸希的作文裏，當時覺得身上雞皮疙瘩掃掃都能炒一盤菜。

可是現在他卻有點兒想把這個詞安到這兒來。

其實就多了幾件東西，但是陸冬覺得，整個地方都不一樣了，跟……有了人氣兒似的。

陸冬看著自己的屋裏一點一點兒的被石客的東西填滿，突然有一個概念在腦子裏劃過去，這個概念大概已經很久都沒出現過了，陸冬突然覺得，大概家也就是這樣了。

這個自從老爸老媽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的字眼，今天突然的，陸冬就很想去重新再提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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