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嗒！”

方明昊正在掙脫間，一聲熟悉的脆響觸不及防的在他耳際響起，伴隨著沈笑那低沈暗啞的聲音道：“我勸白處長老實點，我們只是例行檢查！”

“報告組長，這兩只槍與襲擊後院的槍痕不符。”彈痕專家在仔細檢查了他們二人的槍支後，專業的給出了相應結論。

沈笑聞言一楞，似是不相信的掉頭與其直視道：“確定？”

“是的，沈副組長，”第一時間趕來的彈痕專家，一邊將方明昊李尚武的槍支返回，一邊正色答道：“這二位的槍雖然有開槍的痕跡，但與後院中彈的那三位憲兵隊士兵彈痕不符。”

“來人！”在方明昊的瞪視下，沈笑臉色難看的聽完彈痕專家的結論，隨即開口補充道：“將所有人的槍全部卸下，讓彈痕專家逐一排查！我倒要看看這冷槍到底是誰開的！”

”是！”

副官聞言立即帶著彈痕專家出了辦公室，方明昊和李尚武二人面對此刻情勢，也不知是該發火還是好笑，面面相覷間，沈笑辦公室的電話，卻在這時突兀的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看著急促到擾人心神的電話，沈笑直到它響到第八聲的時候，方才慢慢接了起來：“餵……”

“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裏，我要你現在、立刻將所有人帶回聯合調查組！沈笑你聽好了，是所有人，不要讓我重覆第三遍！”

果不其然，電話一接通，郭淮仁壓抑很久的暴怒聲便傳了過來，沈笑皺眉剛想說句什麽，卻聽的電話裏再次傳來郭淮仁的聲音道：“多說一句，沈笑，這不是我給你的命令，是南京國府給你的命令！嘟……嘟……”

看著已經被郭淮仁掛斷的電話，想起剛剛電話裏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南京國府……

顯然郭淮仁那個老小子，已經將報告打到了上峰面前，沈笑想到這裏，頭皮不禁一麻，只怕自己若是再執意而為，後果將不堪設想！

而電話另一端的郭淮仁，此刻想的事情竟是和沈笑不謀而合。但相反的，郭淮仁的嘴邊卻掛著一縷意味深長的微笑，呵呵，他從沒想過，沈笑竟會如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笑想立奇功不假，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屢次私自借調憲兵隊的警力，這一點絕不是郭淮仁不能容忍的事情，上峰同樣忌諱！不僅如此，他在大都會抓獲共黨竟然敢私設公堂，自己審問，甚至還將聯合調查組機要人員一並控制，行官匪之事！

郭淮仁想起自己將他的種種行為，報告給南京方面時，上峰言語間的震怒和氣極，讓郭淮仁現在想起來都倍覺舒暢，只怕沈笑這次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叮叮叮……”

正當郭淮仁細細品味這難得的勝利滋味時，電話卻再次響了起來，他伸手懶懶接起，只一句，便讓他剛剛才有些放松的神經，再次繃緊起來！

“什麽？押解要犯途中車輛失控發生車禍？人呢？已經送往醫院了嗎？好好，加強警力戒備！我馬上就到！”

郭淮仁放下電話，拿起辦公桌上的帽子，匆匆便出了辦公室，隨即聯合調查組緊急集合的警哨便響了起來，不一會功夫，幾輛軍用卡車浩浩蕩蕩便駛出了聯合調查組大院，朝著醫院狂奔而去！

等到郭淮仁率人趕到醫院時，沈笑正在一間急救病房前焦灼的來回走動著！

“什麽情況？人怎麽樣？”郭淮仁徑直走了過去，開口便問道。

沈笑聞言一回頭，便接觸到郭淮仁責怪的目光，目光閃爍間，還是盡責的據實以報道：“押運途中押運車輛突然失控，從而造成車禍發生，車禍原因李處長正在勘察……”

“我問你人犯情況如何！”

郭淮仁不待沈笑將話說完，斷喝聲已起，驚得醫院裏的人紛紛側目，沈笑副官眼見沈笑臉色煞白間怒意浮現，遂鬥膽上前一步報告道：“報告何組長，人犯情況危急，正在搶救！”

“情況危急……正在搶救……”郭淮仁一邊喃喃自語著重覆副官的報告，一邊帶著滿身怒氣，慢慢踱步朝著前面的副官走去。在副官身上停下的一瞬間，擡手便重重的朝著對方的面門捶了下去！

“嘭！”

悶悶的擊打聲響起，副官身體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踉蹌了一下，便仍舊維持著筆直的軍姿，鮮血卻已經不受控制的從鼻息間噴湧而出，場面頗為壯觀！

沈笑見此，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郭淮仁的這一拳下去，無疑是在當眾打自己的臉！可他只能雙手緊握成拳，隱忍到額頭青筋都勃然暴起的程度，也不能多言半句！

郭淮仁看著他的模樣，卻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直視著沈笑冷冷說道：“沈副組長，人犯情況如何！”

“屬下失職，人犯正在搶救。”沈笑終究還是選擇咽下這口氣，開口對著郭淮仁正式道歉著。

郭淮仁聞言也是一楞，似是沒想到沈笑如此輕易就服輸道歉，心中訝異不已，卻也不好再多發作。一掉頭，正好搶救室的被適時打開，郭淮仁等人連忙急走幾步迎了上去。

“怎麽樣？”

“病人性命暫時保住了，但並沒有脫離危險期，因其頭部遭受到多次撞擊，受傷嚴重，所以……”

“所以什麽！”沈笑看著吞吞吐吐的醫生，急的他幾乎都要拔槍了！

醫生被他這麽一吼，也是一哆嗦，“病人如今已經陷入深度昏迷……”

“什麽時候能醒？”這次不待沈笑發問，郭淮仁率先問了出來，不管裏面躺的是誰，此時不能開口說話，顯然已是目前來說，最好的局面了，最起碼給了他們營救的時間。

“這要看他恢覆的情況了，恢覆的好，幾天就能醒過來，恢覆不好，只怕……”

“啪嗒！”

還未等醫生將話說完，沈笑已經將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上，陰狠的冷聲道：“他要是醒不過來，你也不用活了！”

“長官……長官……”

沈笑一言幾乎將這名膽小怯弱的醫生給嚇尿了，哆哆嗦嗦間，連句話都說不清楚了，好在此時李尚武的副手王強，正從走廊那邊快速的小跑過來，一見郭淮仁等人，便立即報告道：“何組長沈副組長，處長說出事車輛有重大發現，讓你們盡快回聯合調查組商討。”

“王強是吧？”郭淮仁聞言也不在理會沈笑等人，直接指揮著王強道：“你帶人留下嚴密看守這名人犯，除了我以外，切勿讓任何人單獨靠近！”

郭淮仁說到‘任何人’的時候，眼睛直視著一臉愕然的沈笑，其意不言而喻！

“是！”王強也不含糊，當即便直接應允下來，直氣的沈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卻也無可奈何，想當初他就是因為知道共黨人犯一旦落入郭淮仁的手裏，自己將再無主導審訊的可能，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出私設公堂的鬧劇，只是沒想到事情百轉千回，最終還是沒逃出郭淮仁的手裏！

這讓他如何不郁結！果然，等到他們回到聯合調查組時，李尚武匯報的第一對方也由他，變成了郭淮仁！

好在郭淮仁倒也不瞞著蓋著，直接便讓李尚武在聯合調查組會議上匯報，這也給了沈笑翻盤的機會！

“你是說押運車輛提前被人動了手腳？破壞了剎車系統？”沈笑在李尚武匯報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截斷他的話，沈聲說道：“押運車輛一直停放在後院，而後院從一開始便布滿了憲兵隊便衣！共黨根本就沒任何機會靠近，如果說押運車輛被人動了手腳，那就更證明了我一直以來的一個猜測。”

沈笑說道這裏，慢慢調轉視線，將目光對準了方明昊，一邊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一邊說道：“我們的隊伍中有潛伏的共黨奸細，而這個認在秘密審訊點的時候出手破壞了押運車輛！”

方明昊看著‘暗語廣告’再次出現在會議桌上，還是聯合調查組的會議桌上，他知道沈笑此次絕不會善罷甘休，或者此刻的自己，已經成了他挽回頹勢的最佳目標！

與其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倒不如搶占先機，說不定還能博得一線生機！

思及此，方明昊不在猶豫，他陡的從座位站了起來，在一種驚訝莫名的目光中，他直接杠上了同樣滿臉愕然的沈笑：“沈副組長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我張貼的租房廣告，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今天大家都在這裏，你我不妨將話說清楚了！”

“白處長意思是，這份‘無署名廣告’是你張貼的？”沈笑聞言頓時來了精神，他將‘暗語’廣告迅速遞給了郭淮仁。只見後者在看到他手中的廣告單時，神色也是莫名一動，目光一緊隨即看向了方明昊！

沈笑心下當場一喜，迫不及待的再次對著眾人重覆道：“你們都聽到了吧，剛剛白處長可是親口承認了這張‘無署名廣告’是他張貼的，而據我們調查……”

“你丫調查什麽調查什麽……”

“白處長！有話說話！收起你的痞性！”

“好！不能罵人是吧，那我們就來心平氣和講道理！我家裏被日本人翻了個底朝天，我更是當街被日本襲擊，難不成沈副組長的意思是，我還不能租個房子換個地方以保安全？就乖乖的呆在家裏等著日本人再次光臨？”方明昊說這話環顧眾人，更是滿臉嘲諷地對著沈笑追加了一句：“要不沈副組長你來試試這種感覺？”

“可你已經搬到聯合調查組了不是嗎？而你這份‘無署名廣告’，可是在魚蛋將你的生活用品搬來聯合調查組之後，才托人張貼的。何組長，我的人可以證明，白處長在張貼這份廣告時，行為很是可疑，來來回回在大都會附近走了幾趟，最後還是鬼鬼祟祟讓一名擦鞋小童替他……”

“沈副組長是不是說著說著就要拍案定罪了？能不能遵守點詢問規則，一問一答彰顯一下你的大將之風呢！”方明昊眼見沈笑愈發得意，心中著實一緊，只怕今天這關難過……

“白處長不是善於狡辯嗎，你可以一個一個來！”

方明昊萬沒想到，原本已經勝卷在握的沈笑，竟突然給了自己一息喘息的機會！他微微一笑，狀似不在意的回道：“沈副組長放心，這些我自然是要說的。只是我先請問沈副組長一句，既然沈副組長如此確信我的租房廣告有問題，那為何沒在第一時間將我拿下？反而將這個信息留到今天？”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沈副組長經由秘密審訊一事後，即將遭到上峰的責罰，同時在聯合調查組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您急需一件更大的事情，更吸引人眼球的情報，來為自己扳回一些頹勢，是嗎？”方明昊慢慢找回了說服眾人的脈絡，此刻他反而恢覆了鎮定，只是郭淮仁那覆雜的神色令他有些揣摩不透……

“你放屁！”沈笑沒想到方明昊竟當眾，將這些隱晦的事情給掀了出來，一下子羞怒難當漲紅了臉，他擡手陰霾的指著方明昊正要回擊時，對方卻不給他絲毫發言的機會。

“何組長說了，不罵人，咱心平氣和講道理。何組長您說對吧？”

郭淮仁看著已經被方明昊氣的都要抽風的沈笑，嘴角禁不住抽了抽，他算是知道方明昊為啥會有‘瘟神’這個稱號了：“別說廢話，把問題講清楚！”

“是，”方明昊恭恭敬敬的應答著，轉而方才對著眾人說道：“其一，聯合調查組簡稱重案組，說白了，就是案件破了，行動組立即解散，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可日本人絕不會輕易放過我，那麽到時候，我是不是就變成無家可歸的人了？所以我才決意在外尋找新的落腳點。也就是說，搬回聯合調查組只是我的權宜之計。其二，沈副組長說我張貼廣告時，形跡可疑，來來回回走了多躺，又說我鬼鬼祟祟讓擦鞋小童幫忙張貼。對於這些，我想說，咱能動動腦子嗎？咱們是情報人員，能不能做些符合我們身份對推測……”

“方明昊你他媽的……”沈笑聞言再次勃然大怒！

“好好好！咱不罵人，咱心平氣和講道理！話說我的家連續被抄，是連續被炒！我若再大張旗鼓的去找房子，那我請問，要不要再弄個啥喬遷之喜啊？要不然他媽的日本人下次該找不著地兒抄家了！”

“撲哧……”

靜寂中，也不知是誰忍俊不住笑出了聲，方明昊聞言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對著郭淮仁行了個軍紀說道：“何組長，我說完了。”

郭淮仁不發一言的點了點頭，示意其坐下。

看著方明昊滿身風度、施施然坐下的沈笑，心中一時郁結難控，雙手緊握程拳的同時，“嘭！”一聲便拍案而起道：“何組長，他完全就是在胡說八道！他若沒問題，日本人，松下一郎能揪住他不放嗎？！那個擦鞋小童可就是被日本人直接擄去……”

看著眼前方寸大亂的沈笑，方明昊知道自己今日已經過了這道坎，他不待沈笑將話說完，便再次截了他的話頭道：“原來沈副組長對我的所有懷疑，都是因為日本人對我的糾纏產生的，難道沈副組長在聯合調查組這麽久，就當真不知道日本人為何如此嗎？”

“你他媽的！”沈笑憤怒間，一揮手便將手邊的茶杯，連茶帶杯朝著方明昊那似笑非笑的面門就砸了過來！

“啪！”

“餵餵餵！”茶杯應聲而碎時，方明昊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說好的，不許罵人，沈副組長請保持你的大將之風……”

“我大你媽……“

“沈副組長……”

“白處長你少說兩句！”

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沈笑的怒吼聲，眾人的勸阻拉扯聲，紛紛響起。方明昊癱坐在椅子上，好笑的看著急轉直下的情景。

殊不知，他這幅流裏流氣不著邊的吊兒郎當樣子，更是氣的沈笑恨不得一槍崩了他！

“都給我住口！”

一聲斷喝響起，成功的控制住了場面，郭淮仁怒紅了雙眼，他擡頭一一掃視著神色各異的眾人！

被那雙無比冷冽淩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方才慢慢冷靜下來。尤其是沈笑也似在這一刻，恍如方才驚醒，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自己分明是中將方明昊的激將法！

“此事到此為止！共黨要犯由李處長負責安保問題，其他的容後再說！沈副組長留下，其他人散會！”

隨著郭淮仁的一聲令下，神色各異的眾人躊躇間，慢慢朝外散去，獨留沈笑一人面對滿室的刀光劍影。

而正當方明昊暗松一口氣退出會議室的時候，不經意間，他竟接受到了來自李尚武的目光，那目光裏熟悉的審視，那方明昊不禁頭皮一麻，腦海裏瞬間浮現出李尚武審問‘老新’時的場景，以及發生車禍時……

“我們談談吧。”李尚武的聲音在方明昊的耳際響起，後者心一沈，便提腳朝著外面走去。

聽著身後沈穩有力的腳步聲，方明昊知道，真正的較量這才剛剛開始。相較於李尚武這個，從細微之處看人與無形的人物，對付沈笑的那一場，只能算是熱身……

“說吧，想談什麽？趙依夢？又或者是別的？”方明昊心知瞞不過，況且他還想著策反之事呢，於是對著李尚武倒也不含糊，直接便擺出一副開誠布公的態度來。因為他知道，李尚武若是想做些什麽，剛剛在會議室他有的是機會，可他沒有。

相對於方明昊的態度，李尚武一楞之下倒也滿眼激賞，沈吟片刻，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車禍發生時，你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那時發生了什麽？”

方明昊聞言一楞，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李尚武，似是不確定剛剛自己聽到的問題，他以為他會聽到些別的盤問。

“那時你分明有機會殺死那個共黨不是嗎？而且若我沒看錯的話，你也的確準備那麽做了，最後為什麽又停下來了？這是我想知道的。”似是看錯了方明昊的疑惑，李尚武不急不緩的再次開口問道，說話間，他竟極其少有的點燃了一根煙，那生疏的模樣，看的方明昊是一陣一陣想笑。

“沒什麽，只是生命可貴，這是我當時的想法，也是我現在的想法。”方明昊接過李尚武的煙，狠狠吸了一口，天知道他當時有多糾結，‘老新’已經崩潰，方明昊深知他再經不起任何的審訊，只要到達聯合調查組，他將會全盤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對於上海岌岌可危的情報網來說，‘老新’甚至有可能成為情報網徹底崩盤的最後一根導火索！在那一刻，方明昊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可他下不去手，是真的下不去手。

看著‘老新’在自己面前痛苦掙紮，他無法直視自己的動機，這是一個為了革命事業奮鬥終身，也奉獻了終身的革命同志，他們本該救他，卻錯失最佳時機，這錯本不在他，但所有苦果都要他自己去承受！

而他們的綱紀要常對於通敵賣國的漢奸，都可以網開一面，為什麽……

“生命可貴……”

李尚武的聲音悄然入耳，在這樣一個昏沈暗啞的黃昏後，方明昊疲憊的心情一時讓他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看著陷入沈思中的李尚武，他突然有了一種近乎異想天開的想法，如果身邊的這個人是他的得力搭檔，那今天的局面會不會好一些。如果這個人是他的生死之交，那他空寂孤單的靈魂是不是可以豐滿一些，如果……

“不錯，生命可貴。我一直不明白，在聯合調查組內，你我立場分立，感情上諸多糾葛，性情也是不對付，可你卻一絲猶疑都沒有的將我從日本人手中救了下來，如今細細品味這句‘生命可貴’，原來是我狹隘了，今天的這一切，是還你的救命之恩，也是感謝你的‘生命可貴’。”李尚武說完，便擡手扔了他只抽一口的香煙，轉身離開。

方明昊看著地上隱隱泛著紅光的煙蒂，一時間思緒萬千。

果然，生命中沒有如果，但看著李尚武漸行漸遠的背影，他也深信，因為沒有如果，一切也為可知，不是嗎。

當郭淮仁再一次來到孔二老宅見吳四海時，心情已經和上次完全不同了。方明昊的亂入，打亂他所有的計劃安排。原計劃棄車保帥推出方明昊這枚棄子，替自己擋住孔二等人的威脅，以達到更好的隱藏自己，可經由沈笑揭發的‘暗語廣告’，再一次讓郭淮仁重新思考起全局部署。

他身為中共地下組織的高級聯絡員，自然對中共‘暗語’聯絡方式了然於胸，可由於近期上海情報網縷縷被襲，許多冷門‘暗語’接連出現，分辨不輕真假的情況下，傷亡也有此大幅增加，加之方明昊性情表現，以及在會議室上的辯解，郭淮仁一時竟被這張看似尋常的‘暗語廣告’，弄的暈頭轉向，不敢輕易定奪日後的部署安排！

“怎麽了？”吳四海已經在他身邊坐下很長一段時間了，郭淮仁竟還是一語不發，楞楞地瞅著手裏的一小截廣告，讓他禁不住也對此產生了好奇：“又出現什麽事了？我收到消息，因為孔二入主青幫名堂的原因，在不得人心的情況下，方明昊李尚武的人一直在暗中聯合各方勢力推波助瀾，已經讓青幫名堂在黑白兩道處於眾矢之的的危險領地了，老何……”

“嗯，你說。”郭淮仁聽著吳四海的話，心中一驚，他沒想到方明昊被沈笑逼到那番境地，竟然還有精力迂回與其他勢力之間，看著手中的‘暗語廣告’，郭淮仁再一次陷入了混亂中。

“老何，如今青幫名堂內的弟子，多半是我昔日一手領出來的孩子，孔二那個畜生又投靠了日本人，處處為圖私欲，不顧兄弟生死，早就不得人心了。我想……聯絡弟子……”

“不可。”吳四海的話還未說完，郭淮仁已經一把握住手中‘暗語廣告’，沈聲道：“不管因為什麽原因，青幫名堂你是回不去了。”

“那我的那幫小崽子……”吳四海聞言心痛不已，如今青幫名堂早已雞飛狗跳，青幫弟子更是如一盤散沙，每每傳來的消息，皆是孔二那個畜生翻臉無情，作賤自己兄弟的事情，這讓吳四海如何能忍！

郭淮仁何嘗不知道吳四海的心情和處境，可如今諸事頻出，方明昊這枚棋子更是出現了不了預測的變數，他擔心此時他們一步錯，就會處於滿盤皆輸的危險局勢下！

而孔二如此囂張跋扈的背後，就是因為日本人的肆意縱容，只怕吳四海一有消息流出，頃刻間就會引來日本人的大肆反撲，到時以南京方面對日本人的暧昧態度，只怕自己也無力做什麽……

“老弟，很多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局面下，已經不是我們能隨意掌控的了。但有一點是很清晰可見的，孔二如今還有忌諱，青幫名堂的弟子如今凝聚力不再，就是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你，無法名正言順的掌控青幫名堂。你若是自己送上門去，老何你想過後果嗎？”

郭淮仁語重心長的開導著吳四海，他知道吳四海的性子不能硬來，讓孔二事件再次發生！直到現在郭淮仁還很後悔，當初若是自己就孔二的事情，和吳四海好好聊聊，也許就沒有現在的這些事情了。

吳四海聞言，心知郭淮仁說的不無道理，可沈靜下來的這幾日，反而讓他莫名的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焦灼恐懼中，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了……

“老弟，你有沒有想過徹底脫離青幫？”郭淮仁突然開口問道。

吳四海聞言一驚，下意識的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遠離上海？”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來一場金蟬脫殼！”郭淮仁似是心中主意已定，直視著吳四海驚愕的眼神徑直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今孔二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不單單是為了霸占青幫。更大的原因很可能是日本人通過他在找你，你關聯著的不僅是青幫名堂，還有西北石油公司，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白崇德，甚至是我，這裏面的每一樣，都足以讓他們不擇手段逼迫你現身，而隨著時間點推移，你會變得越來越危險，因為孔二遲早會找到這裏！”

“而我若詐死的話，所以線索都會在我這裏截然而止！日本人和那個畜生，甚至方明昊他們都會重新部署追查方向，這也讓我們贏得了緩沖的時間！”吳四海說道這裏時，已經完全明白了郭淮仁的意圖，豁然開朗間也一掃剛剛愁苦無奈，整個人都開始亢奮起來！

“對！”隨著郭淮仁的一聲‘對’落地，多年搭檔的老友，隨即便開始附耳低語起來，研究著下一步的計劃。

然而此時的另一邊，將郭淮仁整的暈頭轉向的方明昊，在收到‘槍膛’的秘密約見指令後，成功將利用沈笑與孔二雙方跟蹤自己的人制造沖突，自己趁機與“槍膛”接頭，在一處廢棄的老舊房屋裏，方明昊終於見到了‘槍膛’！

“‘老新’情況怎麽樣？”

一見面‘槍膛’便急切的詢問，關於被捕‘老新’的情況，方明昊閃身入內的同時，附身在門板上觀察著外面情況，“昏迷，我建議組織上盡快進行營救，此人心理防線已崩，只要醒來後果不堪設想。”

“好，我知道了。今天緊急約你見面，也是有關‘老新’的。”槍膛說道這裏，禁不住多看了方明昊一眼，沈聲說道：“在這裏我先說一下，以下我對你說的話在組織的綱紀上來說，已經涉嫌嚴重違紀了，等到事情過後我會親自跟組織上交代問題。但請你記住一點，你決不可讓第三人知道我們今天的談話，包括事件中的當事人！”

“是！”面對著一臉凝重之色的老上級‘槍膛’，方明昊當下心神一凝，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似是立下了軍令狀！

“組織急於營救‘老新’的最主要原因是，‘老新’這根線，不僅牽扯到我和你這暗線，他更是我和趙依夢的直接聯系人……”

“趙依夢？！”言語已經無法形容此刻方明昊的震驚，他只覺得腦子一轟，思緒裏一片空白，他瞬間明白為什麽當時‘槍膛’被秘密審訊出，趙依夢竟能機緣巧合下給他們放了一條生路！

這哪裏是機緣巧合，這分明就是舍生忘死式的使命必達！

“你想的沒錯，當日在大樓裏，趙依夢是不顧自己生命給我們留了一個缺口，如今聽說她傷的很重，完全沒能力自保，所以我才寧願違紀，也要告訴你這件事，請你適時幫助她，只要我們救出‘老新’，她的危機解除，我將立即向組織上說明情況。”

面對著‘槍膛’的請求，方明昊思緒有些飄忽，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一件事情，如果當時知道‘老新’直接關系到趙依夢的生死，或許他真的會下手也未可知……

生命可貴？

想起來竟如此可笑，自己的一念之差，不僅讓被動的局勢更顯艱難，甚至還將心愛女子的性命也放在了風口浪尖上！

“對了，既然如此，何不及時撤回趙依夢！‘老新’蘇醒的時機，我們並不能及時掌握情況。因為封鎖醫院警力力來自密電處，就算要得知消息，也是諸多制肘情報不及時……”

方明昊的話還未說完，‘槍膛’已經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行，組織上綜合全局因素考慮，暫時不同意趙依夢的撤退，為今之計也只有你在她身邊策應，我們盡快救出‘老新’。但你記住一點，你策應她的時候，切勿讓她知曉你的身份，與她與你來說，這是減少危險的唯一一個方法。”

“我知道。”對於‘槍膛’的話，方明昊很是無奈，他何嘗不知道組織上的考量，趙依夢誤打誤撞之下，由自己推薦引入聯合調查組，無疑是一次千載難逢滲入情報機構的最佳機會，心思轉念間，方明昊脫口而出道：“那她和李尚武之間……”

”組織上任務，滲透覆興社密電處。”

“你們讓一個完全沒有經過諜報訓練的人，滲透到覆興社密電處？尤其滲透的對方還是李尚武？一個學術理論高手！”方明昊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光想到這裏就是一陣氣血上湧！

對於方明昊的反應，似乎早就在‘槍膛’的意料之中，他想了想，終究還是開口說道：“其實我們也是兵行險招，你記得你和趙依夢相處的過程中，有一次偶遇李尚武的事情嗎？我們跟蹤李尚武的同志回來將這一情報上報了，組織才有意讓趙依夢試著接觸對方，卻沒想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成功留在了他身邊。你要知道組織上，一直都想滲透這位軍統奇才，苦於對方近乎完美沒有任何弱點，李雲星更是他的導師，策反的幾率微乎其微，所以才有了這個安排，對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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