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深鉆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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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另一個房間內的松下一郎，已經是第三次派出橋本多夫下樓探聽消息了，雖然吉野佳田動用了日本特高課情報部門，散布出許多重傷西北石油公司的謠言，也看似成功的攔截了西北石油公司掛牌上市一事。
可當今天早上收到證券局聽證會通知的時候，松下一郎還是覺出事有異樣，經過近段時間和西北石油公司多次摩擦碰撞，對於整垮西北石油公司，松下一郎遠沒有吉野佳田那麽有信心。
“老板。”第三次去而覆還的橋本多夫一進門便低聲匯報著最新消息，“五分鐘後，對於西北石油公司被查封一事，證券中心將就此事給出書面說明。”
“五分鐘？”松下一郎下意識的擡手看表，眉峰微鎖的同時，禁不住擡頭詢問道：“可有探聽到是什麽樣的書面說明嗎？”
橋本多夫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道：“據說西北石油公司幕後老板此刻就在證券中心，第一手資料也由他自己把持著，我們在證券中心的人，根本還沒見到這位幕後老板。”
“通知下去，將整個證券中心全部監控起來，哪怕就是飛進來一只蒼蠅，我也要它的生辰八字！”
“是！”
松下一郎無比緊繃的態度，讓橋本多夫再不敢有絲毫耽擱，得令後轉身就要去安排事宜，卻不料身後再次傳來松下一郎的聲音，“多派幾個人控制住對面方明昊的房間，這五分鐘內，只要有陌生人進入他的房間，都給我暗中拿下！”
“是！”
隨著橋本多夫的離去，包間內再次陷入一片安靜，松下一郎慢慢起身走到簾幔前，看著外面同樣靜寂的各包間。松下一郎嗤笑不已，這些包間裏都有誰，大家都在做什麽，相互之間早就摸個一清二楚。相較於一樓大廳的嘈雜混亂，這二樓看似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才是最為關鍵的吧。
此時同樣看著外面情形的還有李尚武，可他的目光卻是在無意中追逐著樓下人群中的那一抹嬌媚身影，正要開口讓王強前去照應時，卻見方明昊的副手魚蛋，已經屁顛屁顛趕到了趙依夢的身前。不知道兩人交談了些什麽，隨後趙依夢便隨著魚蛋朝著樓上雅間走開，李尚武心中正懊惱間，卻見魚蛋等人卻是將人徑直領到他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王強和他皆是面面相覷，正不知這魚蛋搞的什麽鬼時，敲門聲已經應聲響了起來。
“叩！叩！”
李尚武一揮手，王強便提步上前打開了包間門，正要開口詢問時，魚蛋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道：“李處長好，我們頭兒正在做任務，希望趙小姐得到你們的支援，暫時留在您這收集一下資料，可以嗎？”
李尚武一楞，看著門口一臉笑意的魚蛋，再瞧了瞧渾身不自在的趙依夢，一時有些拿不準方明昊葫蘆裏到底在賣的什麽藥。可不等他說些什麽，魚蛋已經抽身離開他的包間前，李尚武眼睜睜看著他進了隔壁的房間，而絲毫沒有其他辦法阻攔。
“頭兒，事辦妥了。”魚蛋一進包間，就看見自家老大正在窗前觀察著外面的情形，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脫口道：“頭兒，咱要不要這麽含蓄啊，保護趙小姐的事情，幹嘛讓李處長他們來啊。”
方明昊卻並不理會魚蛋的調笑，他的目光正被樓梯拐角處那兩個帽沿壓的極低，可註意力分明放在他們這邊的男人所吸引著，心中暗覺蹊蹺之時，不禁開口問向魚蛋：“魚蛋，我們帶來多少人？”
方明昊的緊張瞬間便讓魚蛋斂了心神，他正色回答道：“報告頭兒，出來的急，就我們倆，怎麽了頭兒？”
魚蛋的反問，讓方明昊的冷冷的嗤笑出聲道：“看來今天我們是要被牛鬼蛇神給纏上了。”
“所以頭兒才讓趙依夢留在隔壁房間的？可為什麽這些人就盯上咱們了呢？要不要我回去叫人？”
“來不及了。”方明昊說話間，已經從腰腹間掏出手槍，手指一彈，子彈便“哢嚓”一聲上膛了，身體再次靠近窗口的同時，隱約間包間外已被幾名身材健碩的男人給左右把持住了！
魚蛋見狀，掏出手槍就要往外沖！
好在方明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低聲示意其稍安勿躁，這才避免的一場不可避免的短兵相接。
“叮！叮！叮！”
氣氛愈發緊繃之時，樓下大廳傳來證券中心特有的敲鈴聲，這就意味著，此刻證券中心有事要及時跟股民通報。
三聲鈴聲響過，原本嘈雜的一樓大廳頓時安靜下來，只見一位帶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步履沈穩的一步步走向公示欄前。看著眾人不自覺間將迫切的目光全都匯集在他身上，那位儀態盡顯儒雅的男子，還是禁不住的有些緊張起來，輕咳了一聲後，方才拿出手中的文件，大聲的讀了出來：“近日，因坊間流傳一些關於西北石油公司的謠言，今得到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白崇德先生的授權，我僅代表證券中心對此事做一個簡單的說明。”
鴉雀無聲的證券中心，金絲邊男子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句句扣人心弦，“謠言稱西北石油公司已被我司查封，實則不然，因西北石油公司已經提交申請掛牌上市，我司只是針對此項例行檢查考核，並無查封一說，請廣大民眾切勿人雲亦雲。”
金絲邊男子說到這裏，伸手扶了一下眼鏡，然後不急不忙的擡頭看了一下眾人，正當大家以為聲明到這裏已經結束的時候。卻不曾想，此時從二樓的VIP房間內快步走出來一名男子，徑直走向了金絲邊男子身前，附耳過去低語幾聲，便將手中的一個文件夾送到了對方手裏。
然而，當金絲邊男子抽出文件時，只一眼便呆楞了片刻，好在身為證券中心的資深工作人員，見慣了各式風浪，晃神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刻，他便神態自若的繼續說道：“請大家安靜一下，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白崇德，剛剛作了一個非常明智且大度的決定，為了消除坊間對西北石油公司的誤解，白崇德先生將決定由我們證券中心代為公開一部分……石油勘探深鉆技術目錄！”
“石油勘探深鉆技術？”
“這可是個好東西，聽說日本人一直受制於他國，就是因為沒有這門技術！如今西北石油公司真的石油勘探成功了！這可是大喜事啊！”
“大喜事！絕對是大喜事！”
“看來是有人惡意中傷西北石油公司，萬沒想到西北石油公司老總，竟然這麽簡單粗暴，這才過了一宿，分分鐘打臉使壞的人！”
“這下可安心了，我們家老板可就等著這西北石油公司掛牌上市呢，錢都擱家準備好了，這下老板可要賺大發了！”
“誰說不是啊，得趕緊回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板去，說不定還能得幾個賞錢了！”
“對對！”
金絲邊男子此話一出，不僅整個一樓大廳沸騰了，人聲鼎沸中，二樓的幾間VIP包間房門也在悄然打開著，驚駭間，幾道身影齊齊站在了欄桿處，不敢置信的看著金絲邊男子，將手中不多的幾頁文檔貼附在公示欄上。
就連一直置身幕後調查的沈笑，此刻也是按耐不住滿心的訝異，徑直越過他死盯著的方明昊，快步朝著樓下大廳而去！
誰也沒有料到，石油勘探深鉆技術竟然就這麽觸不及防的在證券局公開了！
沈笑等人現在迫切要做的，自然是上前一驗真偽！
同樣被此事驚駭到的松下一郎已經顧不得其他了，騰地一下從沙發站了起來，對著橋本多夫厲聲喝道：“抓到那個送資料的人來嗎？”
“報告老板。”橋本多夫略知遲疑，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沒有。”
“混賬！”松下一郎的怒吼聲，雖然輕易的就被外面的喧鬧聲所掩蓋，可他血紅的雙眼，已將他挫敗到極點的情緒宣洩無疑！
“可有人進出過方明昊的房間？”松下一郎不死心的再次詢問道。
“沒有，除了他的副手魚蛋中途出來與一名女子有過交集，其他沒有異動。”
松下一郎聞言，看著外面包間陸續被打開，眾人雖說神情各異，卻無一例外的都開始往樓梯口走去，這也代表著今天西北石油公司回應謠言一事，已經圓滿結束，並即將落下帷幕！
“老板？”橋本多夫似是看出松下一郎心中的糾結郁悶，不禁出言詢問著。
而此時的松下一郎思緒已經緊繃到快要爆炸了！
他非常確定，石油勘探深鉆技術此刻就在這些人的身上！甚至可以說，他一直苦苦追尋而不得的西北石油公司幕後真正的老板，也在這些人當中！
自己真的要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在橋本多夫再次開口時，松下一郎果決的攔截了他的話，沈聲道：“封閉證券中心！”
“是！”
隨著松下一郎的一句“封閉證券中心”落地，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日本士兵正要傾巢而出時，包間的房門及時由外打開，吉野佳田赫然任立在門口，他慢慢掃視了一眼房間內眾人的神色，隨即不言不語的踏腳進入，而後徑直關上了房門。
“吉野佳田！”松下一郎看著他的舉動，不禁開口質疑道：“石油深鉆技術資料就在外面的這些人身上！難道我們要放棄這次奪取的大好機會？”
吉野佳田卻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他掉頭看了一眼滿屋子的日本兵，方才反問著松下一郎道：“要不然呢？松下先生難道想在法租界裏公然挑起事端？”
松下一郎聞言一楞，剛剛被西北石油公司公示的深鉆技術沖昏了頭腦，一時竟忘了他們日本人在法租界內是沒有執法權的，“吉野先生，難道我們就這樣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絕密資料在我們眼皮底下溜走？別忘了軍部給我們的任務可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誰說我們什麽都不做的。”
說話間，吉野佳田轉過身子，‘嘩’的一下用力拉開窗戶上的簾幔，眼神直視著對面包間門口此時正看著他們的方明昊。四目相對間，似有一道電流閃過，眾人不禁不自覺的凝氣屏息等待著，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事……
方明昊看著對面房間內的那一眾日本人，頓時明白今天自己做事處處受限到底是何人所為了，他慢慢的將手舉起來，慢慢的緊握成拳，最終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豎起了一根中指！
而後不緊不慢的用口型對著松下一郎等人說道：“孫子！”
“頭兒，你的意思他們能懂嗎？”魚蛋一見警報解除，可自家老大還杵在門口對著日本人挑釁著，就是一個頭兩個大，“雖說我們已經及時打了報警電話，巡捕房現在也以維持治安為由包圍了證券中心，可你這樣，真的好嗎？”
“你們家老大，不是一貫如此嗎？”隔壁房間的李尚武此時也踱步走了出來。說實話，他以往最痛恨方明昊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可今天在危急時刻，方明昊能夠摒棄前嫌，首先示弱與自己聯手保護趙依夢，甚至是無形中利用巡捕房，做到了對日本人的反牽制作用。對此，李尚武心中還是對他多少有些改觀了。
方明昊聞言，倒也不再多說什麽，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在日本人的瞪視中，他領頭大搖大擺的朝著樓梯走了過去。
方明昊神情間的藐視，氣的松下一郎等人恨不得沖上去撕了他！
“老板！”眼見著方明昊等人一步三搖的走下了樓梯，朝著一樓大廳門口走去，橋本多夫竭力按耐著滿腔的怒火，在一旁蠢蠢欲動的請示著松下一郎。
“砰！”
“蠢貨！”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腰腹間被傳來一陣悶疼，松下一郎的暴喝聲更是在下一秒直抵他耳膜深處！
“松下先生也別著急，剛剛我的人已經探明了石油深鉆技術資料的出處，是來自資助西北石油公司的青幫名堂，也就是吳四海的嫡系子弟親手交給證券中心的。”
吉野佳田不動聲色間，將最有價值的線索悉數告知松下一郎，由於之前自己和松下一郎的明爭暗鬥，已經使得他們的東北石油公司落後於此時的西北石油公司了，為此吉野佳田已經很是懊惱了，卻不曾想這個西北石油公司竟真的擁有石油深鉆技術！
“石油深鉆技術資料出自青幫名堂？那個吳四海？”松下一郎聞言一楞，思緒還有些轉不過來，脫口而出道：“那這個方明昊……”
“這也是我剛剛阻止你們硬來的原因所在，只怕真的如你之前說的那般，這個方明昊和西北石油公司的‘白崇德’，有可能只是有心人放出來的煙霧彈罷了，因為剛剛遞交絕密資料的那個男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被方明昊給劫走了，以至於你們的人才撲了個空。”
吉野佳田異常冷靜的分析著整個事情的脈絡，而此時的松下一郎也慢慢冷靜下來，他方才恍然想起，這個方明昊自多日前便被他們的人所監控著，若真他是西北石油公司有關，沒道理西北石油公司進行的如火如荼，而他卻沒有一點動靜……
“如果石油深鉆技術資料真的在青幫名堂的手裏，那我們該怎麽辦？”松下一郎幾乎下意識的問著吉野佳田。
後者靜思片刻，隨即慢慢揚起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嘿嘿，嘿嘿嘿，既然已經知道了目標所在，那不妨慢慢的從長計議……”
同一時間的方明昊，也是滿心的焦灼，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來來回回走動著。
他在等魚蛋的審訊消息，他們離開證券中心以後，便甩開李尚武等人，直接來到了黨務調查科的大本營，而不是聯合調查組大樓。
吉野佳田說的沒錯，遞交絕密資料的那名男子，在剛剛踏出證券中心的大門時，就被方明昊的司機神不知鬼不覺的給綁了，此時正關在黨務調查科的審訊室裏，而方明昊向來不喜歡審訊室裏那一百零八套器皿家夥，所以此次也如之前的許多次一樣，魚蛋代為前往審訊了。
不一會功夫，魚蛋便像打了雞血的鬥士般，領著審訊口供，雄赳赳的來跟方明昊匯報了。
“頭兒，你自己看吧，只有你想不到，可真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說話間，魚蛋將手中鮮血淋漓的口供，攤開放在方明昊的面前，頓時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直撲方明昊的鼻息間而來，方明昊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一昂，眉頭一皺說道：“直接說重點！”
“得嘞！”魚蛋早就對方明昊的反應習以為常了，端著個椅子就在方明昊的辦公桌前面做了下來，開口說道：“頭兒，你猜怎麽著，我們綁來的這個人，竟然是青幫名堂吳四海為數不多的嫡系弟子之一！我嘞個去，這就意味著這份讓各方勢力搶奪的絕密資料，而今可是實打實落入青幫名堂的手中了！”
“又是青幫名堂……”方明昊看著不遠處的審訊筆錄，眉峰再一次緊鎖起來，而後擡眼看著依舊興奮不已的魚蛋道：“如意那邊有消息嗎？孔二真的一次都沒找過她？”
魚蛋一聽這話，臉上神色瞬間變幻莫測，整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不完整的話來：“頭兒，監視如意的任務，真不是兄弟們不盡力啊，可大都會那種地方，兄弟們沒法盡力啊……”
“少貧了！”方明昊極少對一件事認真，可此事已經牽扯到絕密資料，而之前合生酒店自己任務失敗，先是孔幺死在案發現場，接著孔二出逃，如今絕密資料也現身青幫名堂，樣樣線索直指他吳四海！
“告訴兄弟們，從現在起，嚴防死守孔二會出現的任何一個地方！這事辦好了，小爺我替大家爭功領賞！但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的話，都他媽的給我滾蛋！”
方明昊的話，讓原本嬉笑著的魚蛋頓時一個機靈站直了身體，瞬間便行了一個標準的軍姿，大聲應道：”是，頭兒，我這就吩咐下去！”
“等等。”在魚蛋正要出門分配任務時，方明昊再次開口說道：“將那個人的眼睛給我蒙了，給密電處李處長送過去。”
“是！”魚蛋得令再次應道，隨即轉身快步離開方明昊的辦公室。
看著被魚蛋輕輕關上的辦公室房門，方明昊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緩和了下來，他慢慢將自己放松的躺入沙發裏，長時間的壓抑和緊繃，讓方明昊的神經異常疲倦。
自從他將趙依夢申請外聘進聯合調查組後，李尚武、沈笑、松下一郎這幾波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連番對自己實施密控，雖然自己都勉強應付了過去。
可合江碼頭一事，竟無形中將趙依夢暴露了出來，加之自己家中失竊，趙依夢所流露出來的種種疑點，更是讓此刻本就舉步維艱的方明昊，更顯四面楚歌……
方明昊拇指微弓，用關節用力的抵壓著僵麻疼痛的太陽穴，一陣酸澀過後的輕松感，讓方明昊禁不住嘆息出聲。
如今絕密資料再次出現，竟無意中將孔幺之死，孔二出逃，諸多事件串成了一條清晰的主線，絕密資料既然在青幫名堂，那那筆和絕密資料一起丟失的軍費資金，只怕也落入吳四海的手中了，加之西北石油公司……
安靜的辦公室裏，除了墻上時鐘發出的“滴答”聲，靜寂的幾乎讓人感覺到一絲窒息，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方明昊方才有了動作。
他擡頭看著眼前熟悉無比卻又陌生自此的辦公室，唇邊不禁溢出一絲苦笑，這時候的疲憊感，不禁讓方明昊有了些許錯覺，偽裝的太過久了，可能連他自己都恍惚了，到底哪一個性情才是真實的自己，好在心中那堅定無比的信仰從不曾動搖過！
“頭兒，人我已經給密電處送過去了。”魚蛋在得到方明昊的應答後，進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交代了剛剛做的事情。
方明昊微微點頭，看著眼前辦公桌上的口供資料，卻仍是不言語。他的這幅模樣，不禁讓生性耿直快言快語的魚蛋，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頭兒，那個人明明是我們覆興社抓到了，幹嘛要給他密電處送去啊，白白讓李尚武得了這麽便宜。”
“便宜？”方明昊聞言，禁不住冷冷一笑，終於擡頭正色看向了魚蛋，笑著說道：“乖乖的，你小子也跟我在覆興社幾年了，除了說拉彈唱，真的就沒學到半點審時度勢的本領啊。”
“審時度勢？”魚蛋愈發的一頭霧水，眨巴著那雙小眼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家老大。
方明昊看他那副呆樣，忍不住撿起桌上的口供資料，順手就要朝著他的頭上摔過去，卻被魚蛋眼疾手快的堪堪躲過，“這個人是青幫名堂的嫡系弟子，只要我們深究了，勢必會將青幫名堂扯到明處，可你也不想想，青幫名堂的堂口設在法租界裏，我們中國軍警在哪兒可是沒有執法權的，貿然行動的話，只會讓前幾次那種隔鞋撈癢的事情再次發生！”
“哦哦！”方明昊的一席話，無形中已讓魚蛋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他禁不住脫口而出道：“頭兒的意思是，將人送給密電處，以李處長那剛直的性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是嗎？頭兒這招高啊，讓他們替咱們打前鋒！”
方明昊卻遠沒魚蛋那麽興奮，李尚武雖然剛直，可那也是個冷靜自持到了極致的主，會不會打這個前鋒，還真暫且不敢說，不過，密電處不是還有個沈笑嗎？也是時候找點事情給他做做了不是。
“人送過去以後，別忘了讓咱們的兄弟留意那邊的動靜。”方明昊不忘多叮囑了兩句，然後便示意魚蛋先退出去。
卻不料魚蛋盯著他看了半響，非但沒有退出去，反而很是詫異的問著他道：“頭兒今兒個難道不回聯合調查組嗎？今天在證券中心發生的事情，聯合調查組那邊肯定會有列會召開的。”
“回，現在就回吧！”
說話間，方明昊已經拿起橫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一步當先的率先朝著門口走去，跟在他身後的魚蛋，看著前方的背景，竟莫名的覺得今天的方明昊有些不一樣，可至於是哪裏不一樣，魚蛋一時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但最起碼他們家老大今天的情緒不是很高……
一路無語，等到他們趕到聯合調查組時，果然被魚蛋說中了，所有人早就到中心會議集合了，就連不常參加會議的李雲星齊雲瑞等人，這次也在列會現場。
方明昊在打開會議大門時，他還是忍不住將手放在門把上停頓了一會，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後，方才在魚蛋等人詫異的目光中推門而入。
“好了，今天例會說的這些事情，雖然跟我們手上在追的兩起血案沒有直接關系，可大家依舊可以暢所欲言，談談對西北石油公司的看法……”
郭淮仁的聲音在看到方明昊的瞬間，還是停頓了一下，不在意的指著會議桌上其中空著的一個座位，示意方明昊坐下後，方才接著說道：“以及今天在證券中心公示的那份石油深鉆技術目錄。”
方明昊一邊聽著郭淮仁的話，一邊暗中觀察留意著正坐在他對面的李尚武，卻見後者保持著他一貫的眼觀鼻鼻觀心的軍人坐姿，絲毫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更別說就青幫名堂提出異議了……
“大家為什麽都不說話了呢。”靜默的會議室裏，沈笑微笑著站起身來，他擡眼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不禁再次開口詢問道：“來，李處長和白處長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畢竟早上在證券中心，你們二位可也是在現場不是嗎？”
被突然點名的方明昊，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奶奶的’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對面的李尚武身上，尤見後者仍舊不動聲色般處之泰然。
方明昊見狀暗自磨牙，心知自己想要利用密電處撬開青幫名堂的計劃，想來已是不可能了，遂心一橫，當即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的李尚武後，方才調轉視線對著郭淮仁和沈笑說道：“既然沈副組長開口問了，那我就來說一說看法吧。”
“方明昊！”坐在他身側的齊雲瑞一見方明昊出聲，就氣急不已的低聲阻攔著，
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沈笑等人看在眼裏，可既然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方明昊的自告奮勇，沈笑又豈能放過呢，“誒，齊科長這就不對了，既然何組長已經說了，可以各舒已見，那就放心大膽的說吧，我記得可有情報顯示，西北石油公司的幕後出資人是青幫名堂，這青幫名堂不就是你們黨務調查科和密電處正在跟的對象嗎？”
“沈副組長說的沒錯，我記得李處長之前可因為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白崇德’，而將我的祖籍可都給翻出來了，這件事的結果，我正想找機會問一問李處長呢？我身上的嫌疑解除了嗎？”方明昊抓住話頭，直接便將李尚武給扯了進來，既然他想置身事外，將自己推給他的線索都佯裝不知，那他方明昊只好親自下水，拉他一起了！
被方明昊口口聲聲字字句句纏住的李尚武，見整個會議室裏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只得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先是朝著郭淮仁行了一個軍禮，方才將視線放在方明昊的身上，開口答道：“白處長說笑了，當初調查白處長檔案時，就說的很清楚明白，只是例行調查罷了，至於你說的嫌疑，恐怕是白處長想多了，亦或者是有什麽誤會？”
“你……”
不待方明昊將反駁的話說完，坐在主位上的郭淮仁已經大手一揮，徑直攔了他的話語，沈聲說道：“既然李處長說了只是例行調查，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大家還是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案件本身，不要再為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糾纏不清。”
聽著郭淮仁雲淡風輕的話語，方明昊的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兩下，細枝末節的小事？
“何組長說的固然沒有錯，可這樣動不動就徹查在職軍官的行為，還是該遏制才是。要不然往後隊伍裏誰空口白牙叨叨兩句，就開始調檔案走流程，難免會讓自己人心寒不是。”
正當方明昊憋著一肚子火不知該怎麽發洩的時候，沈笑竟然再次開口替他說話了，甚至是公然站在了他這一邊上。沈笑這樣的行為，不僅方明昊本身感覺很是詫異，就連一向對他恨鐵不成鋼的齊雲瑞，也是不動聲色間遞了個怪異的眼神給自己。
“沈副組長教訓的是，貿然調查白處長的事情，確是尚武思慮不周，尚武甘願受罰。”
方明昊一聽李尚武這麽說，心中當即暗自竊喜，管他沈笑等人到底是陰謀還是陽謀，忙雙手一托接話道：“既然李處長甘願受罰，那白某人當真有一事需要密電處的配合。”
此刻坐在主位上的郭淮仁，一見方明昊嘴角那一絲微微上揚的弧度，心中禁不住就是一沈，只怕這位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瘟神，又在預謀著什麽了……
正當郭淮仁正在斟酌著該如何回絕方明昊的時候，一旁的沈笑已經再次微笑著開了口：“白處長有話不妨直說，大家同是聯合調查組骨幹人員，只要有關於案件的事情，配合調查那是應該的！”
“謝謝沈副組長。”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方明昊極其少有的朝著沈笑道謝著，沒辦法，他是真的想要謝謝他啊，沒有這沈笑，只怕看李尚武這神色還不一定接下自己聯合調查的請求呢。
一直默不作聲看著他們好似演雙簧的郭淮仁，終究忍無可忍的開口道：“既然沈副組長都這麽說了，那白處長不妨說說看，是什麽都行動還需要密電處的配合。”
“就是剛剛何組長說的西北石油公司和青幫名堂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青幫名堂利用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郭淮仁’一名，制造煙霧彈，輕易的就將我方明昊推到了眾人的面前，這幾天我可沒少替他們背子彈，光我的私人住處，就被接連翻了兩次，家傳玉佩也莫名丟失。當然，這都是小事。”
方明昊說道這裏，目光突然定定的盯著對面的李尚武，直到對方同樣擡頭看向自己，他方才接著說道：“而今天上午在證券中心發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我跟所謂的‘白崇德’或者是西北石油公司，非但沒有絲毫的關系，我甚至還被日本軍方勢力松下一郎等人給盯上了！若不是李處長及時配合，引來巡捕房的同仁，我想當時會發生什麽事情，大家都無法預測吧。”
“這些事情我們可以後續偵察核實，而你現在要講的重點是什麽呢？”郭淮仁一邊問著，一邊習慣性的用手指輕叩著桌面，不知為何，只要一對上方明昊，郭淮仁神經總是不自覺的開始緊繃，思維也在不斷的切換著，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就被這個瘟神給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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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今天早上收到證券局聽證會通知的時候，松下一郎還是覺出事有異樣，經過近段時間和西北石油公司多次摩擦碰撞，對於整垮西北石油公司，松下一郎遠沒有吉野佳田那麽有信心。
“老板。”第三次去而覆還的橋本多夫一進門便低聲匯報著最新消息，“五分鐘後，對於西北石油公司被查封一事，證券中心將就此事給出書面說明。”
“五分鐘？”松下一郎下意識的擡手看表，眉峰微鎖的同時，禁不住擡頭詢問道：“可有探聽到是什麽樣的書面說明嗎？”
橋本多夫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道：“據說西北石油公司幕後老板此刻就在證券中心，第一手資料也由他自己把持著，我們在證券中心的人，根本還沒見到這位幕後老板。”
“通知下去，將整個證券中心全部監控起來，哪怕就是飛進來一只蒼蠅，我也要它的生辰八字！”
“是！”
松下一郎無比緊繃的態度，讓橋本多夫再不敢有絲毫耽擱，得令後轉身就要去安排事宜，卻不料身後再次傳來松下一郎的聲音，“多派幾個人控制住對面方明昊的房間，這五分鐘內，只要有陌生人進入他的房間，都給我暗中拿下！”
“是！”
隨著橋本多夫的離去，包間內再次陷入一片安靜，松下一郎慢慢起身走到簾幔前，看著外面同樣靜寂的各包間。松下一郎嗤笑不已，這些包間裏都有誰，大家都在做什麽，相互之間早就摸個一清二楚。相較於一樓大廳的嘈雜混亂，這二樓看似平靜水面下的波濤洶湧才是最為關鍵的吧。
此時同樣看著外面情形的還有李尚武，可他的目光卻是在無意中追逐著樓下人群中的那一抹嬌媚身影，正要開口讓王強前去照應時，卻見方明昊的副手魚蛋，已經屁顛屁顛趕到了趙依夢的身前。不知道兩人交談了些什麽，隨後趙依夢便隨著魚蛋朝著樓上雅間走開，李尚武心中正懊惱間，卻見魚蛋等人卻是將人徑直領到他的房間前停了下來……
王強和他皆是面面相覷，正不知這魚蛋搞的什麽鬼時，敲門聲已經應聲響了起來。
“叩！叩！”
李尚武一揮手，王強便提步上前打開了包間門，正要開口詢問時，魚蛋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道：“李處長好，我們頭兒正在做任務，希望趙小姐得到你們的支援，暫時留在您這收集一下資料，可以嗎？”
李尚武一楞，看著門口一臉笑意的魚蛋，再瞧了瞧渾身不自在的趙依夢，一時有些拿不準方明昊葫蘆裏到底在賣的什麽藥。可不等他說些什麽，魚蛋已經抽身離開他的包間前，李尚武眼睜睜看著他進了隔壁的房間，而絲毫沒有其他辦法阻攔。
“頭兒，事辦妥了。”魚蛋一進包間，就看見自家老大正在窗前觀察著外面的情形，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脫口道：“頭兒，咱要不要這麽含蓄啊，保護趙小姐的事情，幹嘛讓李處長他們來啊。”
方明昊卻並不理會魚蛋的調笑，他的目光正被樓梯拐角處那兩個帽沿壓的極低，可註意力分明放在他們這邊的男人所吸引著，心中暗覺蹊蹺之時，不禁開口問向魚蛋：“魚蛋，我們帶來多少人？”
方明昊的緊張瞬間便讓魚蛋斂了心神，他正色回答道：“報告頭兒，出來的急，就我們倆，怎麽了頭兒？”
魚蛋的反問，讓方明昊的冷冷的嗤笑出聲道：“看來今天我們是要被牛鬼蛇神給纏上了。”
“所以頭兒才讓趙依夢留在隔壁房間的？可為什麽這些人就盯上咱們了呢？要不要我回去叫人？”
“來不及了。”方明昊說話間，已經從腰腹間掏出手槍，手指一彈，子彈便“哢嚓”一聲上膛了，身體再次靠近窗口的同時，隱約間包間外已被幾名身材健碩的男人給左右把持住了！
魚蛋見狀，掏出手槍就要往外沖！
好在方明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低聲示意其稍安勿躁，這才避免的一場不可避免的短兵相接。
“叮！叮！叮！”
氣氛愈發緊繃之時，樓下大廳傳來證券中心特有的敲鈴聲，這就意味著，此刻證券中心有事要及時跟股民通報。
三聲鈴聲響過，原本嘈雜的一樓大廳頓時安靜下來，只見一位帶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步履沈穩的一步步走向公示欄前。看著眾人不自覺間將迫切的目光全都匯集在他身上，那位儀態盡顯儒雅的男子，還是禁不住的有些緊張起來，輕咳了一聲後，方才拿出手中的文件，大聲的讀了出來：“近日，因坊間流傳一些關於西北石油公司的謠言，今得到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白崇德先生的授權，我僅代表證券中心對此事做一個簡單的說明。”
鴉雀無聲的證券中心，金絲邊男子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句句扣人心弦，“謠言稱西北石油公司已被我司查封，實則不然，因西北石油公司已經提交申請掛牌上市，我司只是針對此項例行檢查考核，並無查封一說，請廣大民眾切勿人雲亦雲。”
金絲邊男子說到這裏，伸手扶了一下眼鏡，然後不急不忙的擡頭看了一下眾人，正當大家以為聲明到這裏已經結束的時候。卻不曾想，此時從二樓的VIP房間內快步走出來一名男子，徑直走向了金絲邊男子身前，附耳過去低語幾聲，便將手中的一個文件夾送到了對方手裏。
然而，當金絲邊男子抽出文件時，只一眼便呆楞了片刻，好在身為證券中心的資深工作人員，見慣了各式風浪，晃神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刻，他便神態自若的繼續說道：“請大家安靜一下，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白崇德，剛剛作了一個非常明智且大度的決定，為了消除坊間對西北石油公司的誤解，白崇德先生將決定由我們證券中心代為公開一部分……石油勘探深鉆技術目錄！”
“石油勘探深鉆技術？”
“這可是個好東西，聽說日本人一直受制於他國，就是因為沒有這門技術！如今西北石油公司真的石油勘探成功了！這可是大喜事啊！”
“大喜事！絕對是大喜事！”
“看來是有人惡意中傷西北石油公司，萬沒想到西北石油公司老總，竟然這麽簡單粗暴，這才過了一宿，分分鐘打臉使壞的人！”
“這下可安心了，我們家老板可就等著這西北石油公司掛牌上市呢，錢都擱家準備好了，這下老板可要賺大發了！”
“誰說不是啊，得趕緊回去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板去，說不定還能得幾個賞錢了！”
“對對！”
金絲邊男子此話一出，不僅整個一樓大廳沸騰了，人聲鼎沸中，二樓的幾間VIP包間房門也在悄然打開著，驚駭間，幾道身影齊齊站在了欄桿處，不敢置信的看著金絲邊男子，將手中不多的幾頁文檔貼附在公示欄上。
就連一直置身幕後調查的沈笑，此刻也是按耐不住滿心的訝異，徑直越過他死盯著的方明昊，快步朝著樓下大廳而去！
誰也沒有料到，石油勘探深鉆技術竟然就這麽觸不及防的在證券局公開了！
沈笑等人現在迫切要做的，自然是上前一驗真偽！
同樣被此事驚駭到的松下一郎已經顧不得其他了，騰地一下從沙發站了起來，對著橋本多夫厲聲喝道：“抓到那個送資料的人來嗎？”
“報告老板。”橋本多夫略知遲疑，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沒有。”
“混賬！”松下一郎的怒吼聲，雖然輕易的就被外面的喧鬧聲所掩蓋，可他血紅的雙眼，已將他挫敗到極點的情緒宣洩無疑！
“可有人進出過方明昊的房間？”松下一郎不死心的再次詢問道。
“沒有，除了他的副手魚蛋中途出來與一名女子有過交集，其他沒有異動。”
松下一郎聞言，看著外面包間陸續被打開，眾人雖說神情各異，卻無一例外的都開始往樓梯口走去，這也代表著今天西北石油公司回應謠言一事，已經圓滿結束，並即將落下帷幕！
“老板？”橋本多夫似是看出松下一郎心中的糾結郁悶，不禁出言詢問著。
而此時的松下一郎思緒已經緊繃到快要爆炸了！
他非常確定，石油勘探深鉆技術此刻就在這些人的身上！甚至可以說，他一直苦苦追尋而不得的西北石油公司幕後真正的老板，也在這些人當中！
自己真的要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在橋本多夫再次開口時，松下一郎果決的攔截了他的話，沈聲道：“封閉證券中心！”
“是！”
隨著松下一郎的一句“封閉證券中心”落地，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日本士兵正要傾巢而出時，包間的房門及時由外打開，吉野佳田赫然任立在門口，他慢慢掃視了一眼房間內眾人的神色，隨即不言不語的踏腳進入，而後徑直關上了房門。
“吉野佳田！”松下一郎看著他的舉動，不禁開口質疑道：“石油深鉆技術資料就在外面的這些人身上！難道我們要放棄這次奪取的大好機會？”
吉野佳田卻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他掉頭看了一眼滿屋子的日本兵，方才反問著松下一郎道：“要不然呢？松下先生難道想在法租界裏公然挑起事端？”
松下一郎聞言一楞，剛剛被西北石油公司公示的深鉆技術沖昏了頭腦，一時竟忘了他們日本人在法租界內是沒有執法權的，“吉野先生，難道我們就這樣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絕密資料在我們眼皮底下溜走？別忘了軍部給我們的任務可已經是勢在必行了！”
“誰說我們什麽都不做的。”
說話間，吉野佳田轉過身子，‘嘩’的一下用力拉開窗戶上的簾幔，眼神直視著對面包間門口此時正看著他們的方明昊。四目相對間，似有一道電流閃過，眾人不禁不自覺的凝氣屏息等待著，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事……
方明昊看著對面房間內的那一眾日本人，頓時明白今天自己做事處處受限到底是何人所為了，他慢慢的將手舉起來，慢慢的緊握成拳，最終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豎起了一根中指！
而後不緊不慢的用口型對著松下一郎等人說道：“孫子！”
“頭兒，你的意思他們能懂嗎？”魚蛋一見警報解除，可自家老大還杵在門口對著日本人挑釁著，就是一個頭兩個大，“雖說我們已經及時打了報警電話，巡捕房現在也以維持治安為由包圍了證券中心，可你這樣，真的好嗎？”
“你們家老大，不是一貫如此嗎？”隔壁房間的李尚武此時也踱步走了出來。說實話，他以往最痛恨方明昊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可今天在危急時刻，方明昊能夠摒棄前嫌，首先示弱與自己聯手保護趙依夢，甚至是無形中利用巡捕房，做到了對日本人的反牽制作用。對此，李尚武心中還是對他多少有些改觀了。
方明昊聞言，倒也不再多說什麽，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在日本人的瞪視中，他領頭大搖大擺的朝著樓梯走了過去。
方明昊神情間的藐視，氣的松下一郎等人恨不得沖上去撕了他！
“老板！”眼見著方明昊等人一步三搖的走下了樓梯，朝著一樓大廳門口走去，橋本多夫竭力按耐著滿腔的怒火，在一旁蠢蠢欲動的請示著松下一郎。
“砰！”
“蠢貨！”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腰腹間被傳來一陣悶疼，松下一郎的暴喝聲更是在下一秒直抵他耳膜深處！
“松下先生也別著急，剛剛我的人已經探明了石油深鉆技術資料的出處，是來自資助西北石油公司的青幫名堂，也就是吳四海的嫡系子弟親手交給證券中心的。”
吉野佳田不動聲色間，將最有價值的線索悉數告知松下一郎，由於之前自己和松下一郎的明爭暗鬥，已經使得他們的東北石油公司落後於此時的西北石油公司了，為此吉野佳田已經很是懊惱了，卻不曾想這個西北石油公司竟真的擁有石油深鉆技術！
“石油深鉆技術資料出自青幫名堂？那個吳四海？”松下一郎聞言一楞，思緒還有些轉不過來，脫口而出道：“那這個方明昊……”
“這也是我剛剛阻止你們硬來的原因所在，只怕真的如你之前說的那般，這個方明昊和西北石油公司的‘白崇德’，有可能只是有心人放出來的煙霧彈罷了，因為剛剛遞交絕密資料的那個男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被方明昊給劫走了，以至於你們的人才撲了個空。”
吉野佳田異常冷靜的分析著整個事情的脈絡，而此時的松下一郎也慢慢冷靜下來，他方才恍然想起，這個方明昊自多日前便被他們的人所監控著，若真他是西北石油公司有關，沒道理西北石油公司進行的如火如荼，而他卻沒有一點動靜……
“如果石油深鉆技術資料真的在青幫名堂的手裏，那我們該怎麽辦？”松下一郎幾乎下意識的問著吉野佳田。
後者靜思片刻，隨即慢慢揚起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嘿嘿，嘿嘿嘿，既然已經知道了目標所在，那不妨慢慢的從長計議……”
同一時間的方明昊，也是滿心的焦灼，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來來回回走動著。
他在等魚蛋的審訊消息，他們離開證券中心以後，便甩開李尚武等人，直接來到了黨務調查科的大本營，而不是聯合調查組大樓。
吉野佳田說的沒錯，遞交絕密資料的那名男子，在剛剛踏出證券中心的大門時，就被方明昊的司機神不知鬼不覺的給綁了，此時正關在黨務調查科的審訊室裏，而方明昊向來不喜歡審訊室裏那一百零八套器皿家夥，所以此次也如之前的許多次一樣，魚蛋代為前往審訊了。
不一會功夫，魚蛋便像打了雞血的鬥士般，領著審訊口供，雄赳赳的來跟方明昊匯報了。
“頭兒，你自己看吧，只有你想不到，可真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說話間，魚蛋將手中鮮血淋漓的口供，攤開放在方明昊的面前，頓時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氣直撲方明昊的鼻息間而來，方明昊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一昂，眉頭一皺說道：“直接說重點！”
“得嘞！”魚蛋早就對方明昊的反應習以為常了，端著個椅子就在方明昊的辦公桌前面做了下來，開口說道：“頭兒，你猜怎麽著，我們綁來的這個人，竟然是青幫名堂吳四海為數不多的嫡系弟子之一！我嘞個去，這就意味著這份讓各方勢力搶奪的絕密資料，而今可是實打實落入青幫名堂的手中了！”
“又是青幫名堂……”方明昊看著不遠處的審訊筆錄，眉峰再一次緊鎖起來，而後擡眼看著依舊興奮不已的魚蛋道：“如意那邊有消息嗎？孔二真的一次都沒找過她？”
魚蛋一聽這話，臉上神色瞬間變幻莫測，整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不完整的話來：“頭兒，監視如意的任務，真不是兄弟們不盡力啊，可大都會那種地方，兄弟們沒法盡力啊……”
“少貧了！”方明昊極少對一件事認真，可此事已經牽扯到絕密資料，而之前合生酒店自己任務失敗，先是孔幺死在案發現場，接著孔二出逃，如今絕密資料也現身青幫名堂，樣樣線索直指他吳四海！
“告訴兄弟們，從現在起，嚴防死守孔二會出現的任何一個地方！這事辦好了，小爺我替大家爭功領賞！但若是這點事都辦不好的話，都他媽的給我滾蛋！”
方明昊的話，讓原本嬉笑著的魚蛋頓時一個機靈站直了身體，瞬間便行了一個標準的軍姿，大聲應道：”是，頭兒，我這就吩咐下去！”
“等等。”在魚蛋正要出門分配任務時，方明昊再次開口說道：“將那個人的眼睛給我蒙了，給密電處李處長送過去。”
“是！”魚蛋得令再次應道，隨即轉身快步離開方明昊的辦公室。
看著被魚蛋輕輕關上的辦公室房門，方明昊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緩和了下來，他慢慢將自己放松的躺入沙發裏，長時間的壓抑和緊繃，讓方明昊的神經異常疲倦。
自從他將趙依夢申請外聘進聯合調查組後，李尚武、沈笑、松下一郎這幾波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連番對自己實施密控，雖然自己都勉強應付了過去。
可合江碼頭一事，竟無形中將趙依夢暴露了出來，加之自己家中失竊，趙依夢所流露出來的種種疑點，更是讓此刻本就舉步維艱的方明昊，更顯四面楚歌……
方明昊拇指微弓，用關節用力的抵壓著僵麻疼痛的太陽穴，一陣酸澀過後的輕松感，讓方明昊禁不住嘆息出聲。
如今絕密資料再次出現，竟無意中將孔幺之死，孔二出逃，諸多事件串成了一條清晰的主線，絕密資料既然在青幫名堂，那那筆和絕密資料一起丟失的軍費資金，只怕也落入吳四海的手中了，加之西北石油公司……
安靜的辦公室裏，除了墻上時鐘發出的“滴答”聲，靜寂的幾乎讓人感覺到一絲窒息，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方明昊方才有了動作。
他擡頭看著眼前熟悉無比卻又陌生自此的辦公室，唇邊不禁溢出一絲苦笑，這時候的疲憊感，不禁讓方明昊有了些許錯覺，偽裝的太過久了，可能連他自己都恍惚了，到底哪一個性情才是真實的自己，好在心中那堅定無比的信仰從不曾動搖過！
“頭兒，人我已經給密電處送過去了。”魚蛋在得到方明昊的應答後，進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交代了剛剛做的事情。
方明昊微微點頭，看著眼前辦公桌上的口供資料，卻仍是不言語。他的這幅模樣，不禁讓生性耿直快言快語的魚蛋，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頭兒，那個人明明是我們覆興社抓到了，幹嘛要給他密電處送去啊，白白讓李尚武得了這麽便宜。”
“便宜？”方明昊聞言，禁不住冷冷一笑，終於擡頭正色看向了魚蛋，笑著說道：“乖乖的，你小子也跟我在覆興社幾年了，除了說拉彈唱，真的就沒學到半點審時度勢的本領啊。”
“審時度勢？”魚蛋愈發的一頭霧水，眨巴著那雙小眼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家老大。
方明昊看他那副呆樣，忍不住撿起桌上的口供資料，順手就要朝著他的頭上摔過去，卻被魚蛋眼疾手快的堪堪躲過，“這個人是青幫名堂的嫡系弟子，只要我們深究了，勢必會將青幫名堂扯到明處，可你也不想想，青幫名堂的堂口設在法租界裏，我們中國軍警在哪兒可是沒有執法權的，貿然行動的話，只會讓前幾次那種隔鞋撈癢的事情再次發生！”
“哦哦！”方明昊的一席話，無形中已讓魚蛋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他禁不住脫口而出道：“頭兒的意思是，將人送給密電處，以李處長那剛直的性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是嗎？頭兒這招高啊，讓他們替咱們打前鋒！”
方明昊卻遠沒魚蛋那麽興奮，李尚武雖然剛直，可那也是個冷靜自持到了極致的主，會不會打這個前鋒，還真暫且不敢說，不過，密電處不是還有個沈笑嗎？也是時候找點事情給他做做了不是。
“人送過去以後，別忘了讓咱們的兄弟留意那邊的動靜。”方明昊不忘多叮囑了兩句，然後便示意魚蛋先退出去。
卻不料魚蛋盯著他看了半響，非但沒有退出去，反而很是詫異的問著他道：“頭兒今兒個難道不回聯合調查組嗎？今天在證券中心發生的事情，聯合調查組那邊肯定會有列會召開的。”
“回，現在就回吧！”
說話間，方明昊已經拿起橫放在沙發上的外套，一步當先的率先朝著門口走去，跟在他身後的魚蛋，看著前方的背景，竟莫名的覺得今天的方明昊有些不一樣，可至於是哪裏不一樣，魚蛋一時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但最起碼他們家老大今天的情緒不是很高……
一路無語，等到他們趕到聯合調查組時，果然被魚蛋說中了，所有人早就到中心會議集合了，就連不常參加會議的李雲星齊雲瑞等人，這次也在列會現場。
方明昊在打開會議大門時，他還是忍不住將手放在門把上停頓了一會，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後，方才在魚蛋等人詫異的目光中推門而入。
“好了，今天例會說的這些事情，雖然跟我們手上在追的兩起血案沒有直接關系，可大家依舊可以暢所欲言，談談對西北石油公司的看法……”
郭淮仁的聲音在看到方明昊的瞬間，還是停頓了一下，不在意的指著會議桌上其中空著的一個座位，示意方明昊坐下後，方才接著說道：“以及今天在證券中心公示的那份石油深鉆技術目錄。”
方明昊一邊聽著郭淮仁的話，一邊暗中觀察留意著正坐在他對面的李尚武，卻見後者保持著他一貫的眼觀鼻鼻觀心的軍人坐姿，絲毫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更別說就青幫名堂提出異議了……
“大家為什麽都不說話了呢。”靜默的會議室裏，沈笑微笑著站起身來，他擡眼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不禁再次開口詢問道：“來，李處長和白處長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畢竟早上在證券中心，你們二位可也是在現場不是嗎？”
被突然點名的方明昊，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奶奶的’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對面的李尚武身上，尤見後者仍舊不動聲色般處之泰然。
方明昊見狀暗自磨牙，心知自己想要利用密電處撬開青幫名堂的計劃，想來已是不可能了，遂心一橫，當即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的李尚武後，方才調轉視線對著郭淮仁和沈笑說道：“既然沈副組長開口問了，那我就來說一說看法吧。”
“方明昊！”坐在他身側的齊雲瑞一見方明昊出聲，就氣急不已的低聲阻攔著，
殊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沈笑等人看在眼裏，可既然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方明昊的自告奮勇，沈笑又豈能放過呢，“誒，齊科長這就不對了，既然何組長已經說了，可以各舒已見，那就放心大膽的說吧，我記得可有情報顯示，西北石油公司的幕後出資人是青幫名堂，這青幫名堂不就是你們黨務調查科和密電處正在跟的對象嗎？”
“沈副組長說的沒錯，我記得李處長之前可因為西北石油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白崇德’，而將我的祖籍可都給翻出來了，這件事的結果，我正想找機會問一問李處長呢？我身上的嫌疑解除了嗎？”方明昊抓住話頭，直接便將李尚武給扯了進來，既然他想置身事外，將自己推給他的線索都佯裝不知，那他方明昊只好親自下水，拉他一起了！
被方明昊口口聲聲字字句句纏住的李尚武，見整個會議室裏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只得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先是朝著郭淮仁行了一個軍禮，方才將視線放在方明昊的身上，開口答道：“白處長說笑了，當初調查白處長檔案時，就說的很清楚明白，只是例行調查罷了，至於你說的嫌疑，恐怕是白處長想多了，亦或者是有什麽誤會？”
“你……”
不待方明昊將反駁的話說完，坐在主位上的郭淮仁已經大手一揮，徑直攔了他的話語，沈聲說道：“既然李處長說了只是例行調查，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大家還是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案件本身，不要再為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糾纏不清。”
聽著郭淮仁雲淡風輕的話語，方明昊的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兩下，細枝末節的小事？
“何組長說的固然沒有錯，可這樣動不動就徹查在職軍官的行為，還是該遏制才是。要不然往後隊伍裏誰空口白牙叨叨兩句，就開始調檔案走流程，難免會讓自己人心寒不是。”
正當方明昊憋著一肚子火不知該怎麽發洩的時候，沈笑竟然再次開口替他說話了，甚至是公然站在了他這一邊上。沈笑這樣的行為，不僅方明昊本身感覺很是詫異，就連一向對他恨鐵不成鋼的齊雲瑞，也是不動聲色間遞了個怪異的眼神給自己。
“沈副組長教訓的是，貿然調查白處長的事情，確是尚武思慮不周，尚武甘願受罰。”
方明昊一聽李尚武這麽說，心中當即暗自竊喜，管他沈笑等人到底是陰謀還是陽謀，忙雙手一托接話道：“既然李處長甘願受罰，那白某人當真有一事需要密電處的配合。”
此刻坐在主位上的郭淮仁，一見方明昊嘴角那一絲微微上揚的弧度，心中禁不住就是一沈，只怕這位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瘟神，又在預謀著什麽了……
正當郭淮仁正在斟酌著該如何回絕方明昊的時候，一旁的沈笑已經再次微笑著開了口：“白處長有話不妨直說，大家同是聯合調查組骨幹人員，只要有關於案件的事情，配合調查那是應該的！”
“謝謝沈副組長。”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方明昊極其少有的朝著沈笑道謝著，沒辦法，他是真的想要謝謝他啊，沒有這沈笑，只怕看李尚武這神色還不一定接下自己聯合調查的請求呢。
一直默不作聲看著他們好似演雙簧的郭淮仁，終究忍無可忍的開口道：“既然沈副組長都這麽說了，那白處長不妨說說看，是什麽都行動還需要密電處的配合。”
“就是剛剛何組長說的西北石油公司和青幫名堂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青幫名堂利用西北石油公司法人代表‘郭淮仁’一名，制造煙霧彈，輕易的就將我方明昊推到了眾人的面前，這幾天我可沒少替他們背子彈，光我的私人住處，就被接連翻了兩次，家傳玉佩也莫名丟失。當然，這都是小事。”
方明昊說道這裏，目光突然定定的盯著對面的李尚武，直到對方同樣擡頭看向自己，他方才接著說道：“而今天上午在證券中心發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我跟所謂的‘白崇德’或者是西北石油公司，非但沒有絲毫的關系，我甚至還被日本軍方勢力松下一郎等人給盯上了！若不是李處長及時配合，引來巡捕房的同仁，我想當時會發生什麽事情，大家都無法預測吧。”
“這些事情我們可以後續偵察核實，而你現在要講的重點是什麽呢？”郭淮仁一邊問著，一邊習慣性的用手指輕叩著桌面，不知為何，只要一對上方明昊，郭淮仁神經總是不自覺的開始緊繃，思維也在不斷的切換著，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就被這個瘟神給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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