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看到紅包是520的數目，一下子想到了今天晚上莫沁雯的樣子：願意去廚房幫忙，飯桌上沒只顧著自己吃，時不時還擡頭搭個話笑一笑，以前板著一張臉，拿別人的紅包都像是討債似的，今年極為有心，主動要發小老板的紅包……

她細細一想，這些全都是對著易晴的乖巧。

莫霜思忖著怎麽辦，卓微瀾拿過紅包數了一遍發現真是520，沈不住氣了，“我問一問沁雯。”

“等等。”莫霜攔下了，“沁雯知道我們翻紅包，會不高興的。”

“噢，也是。”卓微瀾重新坐下來，一邊將錢放回去，一邊打量堆滿了零食的茶幾就盯住了來不及收拾的一杯茶水，最後將紅包放在了旁邊，擡手一揮。

杯子倒了，差不多涼透的茶水灑了一片，浸濕了紅包。

莫霜楞了。

“這下不是我們想拆紅包。”卓微瀾捏著紅包的一角提起來，微笑說，“是沒辦法呀。”

“……”莫霜明白老婆比自己更有招了，默然收拾，等卓微瀾“光明正大”把520取出來攤開在茶幾上，才問了句，“你打算怎麽問沁雯？”

“直接問。”

莫霜心想這樣也好。

她和莫沁雯都是把事情壓在心底的人，之間又有作惡的姑姑和姑父擋著，感情終歸是淡了點，卓微瀾想到什麽說什麽，比較坦率，最近與莫沁雯接觸較多，自有一種合適的相處方式。比起她暗搓搓的觀察和調查，卓微瀾大大方方直接問，給莫沁雯的困擾或許更小一些。

卓微瀾晾好了紅包裏的520，打了一通電話給莫沁雯。

應該睡了的莫沁雯用清醒的聲音接電話，按著她們的要求下樓了。

明明是被她們叫下來的，莫沁雯的目光卻沒有往這邊掃過幾眼，總是在找能夠看到外頭的窗戶或者門口，走下來的步子慢悠悠的，即使看到了她們打開的紅包，心不在焉的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

“沁雯，”卓微瀾溫聲細語說，“我們不小心打濕了你的紅包，所以……”

莫沁雯早就知道她們要問什麽，只說，“我封520是開個玩笑。”

卓微瀾驚訝，“玩笑？”

“不行嗎？”莫沁雯還是一副全世界欠我錢的囂張模樣，往沙發一靠，抄手翹腿，昂頭發話從來不正眼看人，說起這件事情也是不以為意的態度，“挺好玩的。易晴有沒有打開紅包看一看，表情是不是很搞笑？”

莫霜皺了眉，“沁雯！”

“哎呀，你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卓微瀾拽了拽莫霜，不讓氣沖沖的話將氣氛搞僵了，天生甜軟的聲線說起抱怨的話也像是在撒嬌，“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許這樣了。”

“嗯，紅包還我。”莫沁雯伸手討回。

莫霜還想問個幾句，卓微瀾已經把紅包給回了莫沁雯，“去睡吧，以後不要這麽玩了。”

莫沁雯嬉皮笑臉答，“嗯~謝謝姐姐~”

莫霜插不上話，目送揣著紅包跑回房間分明是做賊心虛的莫沁雯，暗暗下了決定。她不大明白莫沁雯和易晴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知道防患於未然的辦法。不管莫沁雯究竟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她都可以把易晴調走，省去一樁麻煩事。

“你也睡吧。”她思索著誰能替代易晴，卓微瀾卻誤會了這樣的眉頭深鎖，摸摸頭給了安慰，“大過年的，不氣不氣。”

莫霜暫且收了心，“我們也上樓吧。”

回了房間，莫霜去洗漱，從洗手間出來正好見到卓微瀾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在看手機。

她不急著上去問，走到窗臺看了看外頭。相比往常，外頭多了紅艷艷的喜慶的燈光，多了從遠方傳來的隱隱煙花聲，也多了盡職盡責、巧妙融入在黑夜裏的保鏢們。她看了一會兒，沒找到易晴，正回憶著易晴把紅包給回的樣子，被身後抱來的胳膊給勾回了神。

“莫霜。”卓微瀾輕輕說，“不要調走易晴。”

莫霜不意外自己的想法被猜到了，好聲好氣商量，“換個人安心一點。”

卓微瀾松開手，轉到前頭與她面對面，“我剛剛跟沁雯聊了一下。沁雯說，易晴有升職的機會，這次的保護任務算是一種考核，如果被調走會被懷疑犯了錯誤，影響挺大的。”

莫霜聽了更覺得不舒服，“易晴跟沁雯說的嗎？沁雯也願意幫忙？”

“不是啦，”卓微瀾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易晴沒說過，是沁雯自己吃飽了撐的去偷聽人家講話。”

莫霜沈默。

這倒是莫沁雯的風格。

“哎呀，是我們家熊孩子犯錯在先。”卓微瀾柔聲提議，“我們就讓易晴好好完成任務好不好？”

莫霜嘆口氣，“好吧。”

——

在A市，過年不用守歲，莫沁雯卻一直沒睡，坐在床頭等消息。

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也就想探探易晴的態度。年紀小就是有這個好處，對方的反應讓她滿意，她就點明520真是那個意思，對方的反應不是她想看到的，就說：“哦，沒別的意思，我覺得組長應該多拿點，就多放了20。”

春晚開始播震耳欲聾的節目的時候，她躡手躡腳走到通往車庫的門，準備把紅包放下。

老天爺幫著她，易晴正在跟同事們聊天，不怎麽註意幾乎不可能有危險的後方。

莫沁雯心下一喜，放下紅包也不忙走，偷偷聽這群保鏢在聊什麽。

她主要想聽易晴說什麽，易晴卻不怎麽發話，由著另外兩個人瞎逼叨。

還好，瞎逼叨的某些內容跟易晴有關，說的是升職的事情。關於升職，她從意圖證明自己的母親芳姨不是一直幹家政的人員的伍小蔓口中聽過：芳姨放棄的是很好的機會，管理和盡使蠻勁、有危險就上的保鏢不一樣，工作環境好，工資多門路廣，進進出出能說自己是個官，體面舒服。

易晴要升職了？

莫沁雯豎起耳朵再聽，一不小心了解了公司的規定：不僅僅是配偶本人，連配偶的親戚朋友有犯罪記錄，都是致命的。

她說不上當時的感覺，只知道腦袋一嗡不知道該想些什麽了。

莫沁雯木然回到莫霜和卓微瀾身邊，木然看著電視機上的春晚，看著載歌載舞的歡笑畫面之後是主持人提醒大家搖一搖搶紅包的說辭，猛地醒過來。

糟了！紅包沒拿回來！

莫沁雯準備再去一趟，才動了動，被卓微瀾攔住，“你偷偷摸摸去幹嘛？”

“沒。”

“塞紅包吧。”莫霜不愧是自家人，看得透透的。

“噢~”卓微瀾無奈，點點她的腦袋說，“你啊，不要總是騷擾保鏢。我聽說，你已經把保鏢當成隨從了，整天要別人幫你買東西、領快遞、去餐廳開路，你好意思嗎？”

莫沁雯心裏只有著拿回紅包的事情，忙說，“不好意思，所以我現在要給她們紅包補償。”

“別。”莫霜勸她，“我到時候會給一筆獎金，直接發到他們手上。你也不用補償別的，他們這種工作的薪資待遇很好。”

卓微瀾不知怎的也想起了芳姨，“啊，芳姨辭職真是可惜了。”

“嗯，管理的工資更高……”

“行了！”莫沁雯搞不懂這些人怎麽老能說到芳姨，也討厭腦海裏易晴和同事們談話的畫面總是蹦出來，煩躁打斷，“不發就不發，說這麽多幹什麽。”

她鬧脾氣，卓微瀾已經有了解決之法，伸手撓一把頭發順順毛，“乖啦，長大了隨你怎麽發。”

莫沁雯吃軟不吃硬，撇撇嘴聽話了。

反正她覺得易晴不會收，肯定拆也不拆就退回來。

但是她不想看著易晴退回來，找個“困了”的借口回房間。她一上樓，就看到了自己落在書桌上的剪刀、卡紙和膠水等工具，想起自己為了讓20塊錢藏得隱蔽些，用了做賀卡那套的小機關在裏頭粘了個小口袋。

莫沁雯看著就來氣，走過去，甭管桌面上有什麽直接揮到垃圾桶裏，然後她坐在床頭玩手機，刷視頻刷微博，用細碎的、眼花繚亂的信息把自己混沌的腦袋填滿。

0點過後，她麻痹自我的舉動被卓微瀾一通電話打斷，下樓，用“玩笑”的說辭糊弄兩個家長。

莫霜是個從來只喜歡解決問題的人，不會試圖了解她的內心世界，平平靜靜放了她走。卓微瀾把紅包遞給她的時候，擡頭瞧了瞧她的表情，似乎看穿了什麽。

果然，她回房間，沒把位置坐熱乎就收到了卓微瀾詢問的信息。

莫沁雯想了想莫霜的性格，求著卓微瀾幫忙，“不要調走易晴。”

卓微瀾答應，委婉問，“你能保證跟以前一樣嗎？”

莫沁雯鄭重答，“能！”

這個晚上，她找了某三部曲電影看到了天亮才躺下，沒怎麽睡，第二天看到疲態盡顯的臉就感到煩躁。大年初一，她不能掃興，忍著不適往樓下走，與家人道句新年好之後同桌吃早飯。

她正咬著灌湯包，易晴走進門交代交接的情況。

莫沁雯被燙了舌，拿過紙巾擦擦嘴角才擡眼去看易晴。

易晴也熬了夜，精神狀態卻比她好得多，報告情況的聲音清朗爽快叫人聽得舒服。

莫沁雯盯了一會兒就收回目光，像是以前那樣無視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讓昨天晚上的乖巧懂事變成了曇花一現。

大年初一，舅舅從來等親戚上門拜年，往常在莫家大宅，今年就在莫霜和卓微瀾的房子裏了。莫沁雯對於親戚間的互動不熱衷，還是老樣子，漫不經心坐在旁邊，翹著二郎腿看這些人忙進忙出。

後來，她看到了易晴。易晴正跟同事說著話，目光轉來轉去，看似隨意，其實掃過了房子裏的每一處，留意著所有人。

“還沒下班嗎？”莫沁雯等易晴身邊沒了人，馬上走了過去。

易晴說，“現在下了。”

“哦。”莫沁雯問，“晚上回來？”

易晴點點頭，“有事？”

莫沁雯一時說不出話，定定瞧著易晴。

隔了一個晚上，她覺得易晴變得不一樣了，瞥一眼不夠，可多看幾眼，印在心裏的還是朦朦朧朧的剪影，叫人心動卻又茫然不解，她能夠保證易晴工作不被調動，能夠收回那封520的紅包，卻沒辦法控制不由自主望向易晴的目光。

易晴耐著性子等她答話，見她不開口只看人，又問，“不方便說？”

莫沁雯搖搖頭，“沒什麽事，就是覺得呆在這裏無聊。”

相處許久，易晴早就悟透了相處模式，“想吃什麽了？”

“呃。”莫沁雯以前常常叫易晴“順路”買這買那，此刻卻沒有這個想法，“真沒有。”

易晴皺眉，看了看手表，“9點，我正式下班了。”

莫沁雯好奇，“所以？”

易晴沒答話，擡手捏了一把她的臉。

“餵！”莫沁雯想要打掉易晴的手，“你下了班就欺負老板啊？”

易晴不放，大方點頭，“是啊。”

莫沁雯反而沒話說了，輕哼一聲，“疼。”

易晴總算松開，幫忙揉了一下。

莫沁雯被撫在臉頰的指尖勾出了澎湃的心跳和漸漸熨燙的體溫，下意識抓住，攥在手心不放，扣緊磨蹭感受易晴光滑細膩的皮膚之餘想起卓微瀾問過的那句話。

能保證跟以前一樣嗎？

能。跟以前一樣，借工作之便占盡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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