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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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晴帶著莫沁雯穿過餐廳後側的小巷，回了學校。學校的保安遠遠就看到混亂的場景，提前把大門關得只剩一條縫，只放她們進去，把那群想要挖新聞的無良記者給擋在了外面。
一中是學校，地位比任人進入的餐館和隨便蹲守的大街高多了，如果鬧出事情傳出去會遭到輿論的批評。記者們不像是大街上那麽猖狂，被保安用擴音器嚴肅警告就安靜下來，不甘心地等候在外頭。
易晴松口氣，顧不上整理衣服的褶皺就按著莫沁雯的肩膀問，“有沒有受傷？”
莫沁雯耷拉著腦袋，摸著手機殼上的裂縫呢喃，“壞了……怎麽辦……”
易晴上下打量一遍，結合著莫沁雯還有為手機殼傷心的心情的表現，放心了，一邊撫平衣服上的皺痕一邊淡定說，“再買一個。”
聽到這話，莫沁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動物，瞬間炸毛，“不行！再買一個就不是小蔓送的了！”
易晴面無表情地看著莫沁雯。
“你不懂。”莫沁雯咬咬唇，“你不懂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哦，對不起。”易晴安撫著炸毛的莫沁雯，掀起袖子檢查一下繃帶。她先前為了保護莫霜被花瓶劃傷了手臂，時間間隔不長，傷口頂多到結痂的程度，方才死死護著莫沁雯沒覺出多疼，現在逃出擁擠的人群被風一吹，才感覺有點涼颼颼的，懷疑是傷口裂開出了血。
莫沁雯對手機殼的哀悼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註意到她擡手的動作就抿抿唇問，“你受傷了？”
“之前的傷。”易晴冷靜問，“醫務室在哪裏？”
“那邊，但可能沒人上班。”莫沁雯說，“我們教室裏有醫藥箱，裏面有白藥和繃帶，我幫你看看吧。”
易晴詫異。
這熊孩子怎麽突然這麽靠譜了？
她沒有問出口，莫沁雯已經下了決定，拉著她往教室走。中午的時間，大多數學生要麽回家要麽回宿舍，待在教室裏全是想膩歪的情侶，正是卿卿我我旁若無人的狀態，見到莫沁雯進來沒什麽反應，想要繼續摟抱的時候冷不丁見到後頭跟著一個畫風與學生完全不同的易晴，嚇得離遠了。
“沒事，她不是老師。”莫沁雯解釋著，等那對小情侶安心了才問，“醫藥箱在哪裏？”
小情侶不約而同地指了指教室後面的儲物櫃。
莫沁雯走過去拿出醫藥箱，遞給易晴，“去外面吧，光線好。”
“嗯。”易晴答應了一聲，然後靜靜地看著莫沁雯選中了兩張靠近門口的椅子。
莫沁雯打算一手提一把的，無奈椅子全是重量不容小覷的木椅，而且形狀腿長背短，需要擡高了才方便拿。莫沁雯正值青春期，吃的確實多，活力也確實正值高峰，但大部分全花在生長發育方面了，身體缺乏鍛煉軟綿綿使不上什麽勁兒，在面對椅子的時候顯得力不從心：走兩步發現手被椅子硌得疼，緩一緩，向前三步又發現椅子腿挨著地碰出了刺耳的聲音，再緩一緩。
易晴看得皺眉，“要幫忙嗎？”
“你待著就行。”莫沁雯還是這麽執拗，“受傷了幫什麽忙……哎？”
易晴實在看不下去了，把醫藥箱放到其中一張椅子，左手一拎，輕輕松松往走廊帶。
“餵，我自己也行！”莫沁雯嘴硬，雙手拿好另一把椅子跟上。
易晴懶得理會，已經打開醫藥箱檢查一下裏頭的藥品日期。還好，一中在安全方面很是註重，怕學生們在日常生活裏受小傷，繃帶，酒精、藥水、棉簽和創可貼等等應有盡有，日期全是臨近的。
“我看看。”莫沁雯一下子選中了裏頭的剪刀，“我剪開咯？”
易晴暗暗嘆氣，在莫沁雯考慮著怎麽下手的時候就用相對來說不靈巧的左手解開繃帶的小結，“我自己來。”
“哦。”莫沁雯不動了，歪著頭多看她的傷口。
剛結的痂確實裂開了一點，紗布被血染紅，面積不大。易晴覺得自己能搞定，想拿棉簽給自己擦幹凈血跡，被莫沁雯搶了先。莫沁雯一言不發地蘸了酒精給她擦幹凈，動作沒有像是方才一言不合拿剪刀那樣魯莽，輕輕柔柔的，碰一下還會昂頭問他，“疼嗎？”
易晴搖頭，“謝謝你幫忙。”
“不用謝。”莫沁雯的聲音忽而小了，“你是因為我媽媽受傷的吧？”
易晴看著低垂眉眼小心擦掉血跡的莫沁雯，莫名品出了一點卑微愧疚的味道。她不清楚莫沁雯如何得知母親曾經有襲擊行為的，也不清楚莫沁雯的心情怎樣，卻很明白自己不希望看到莫沁雯現出這種與年齡不符的深沈哀切的神色。
相比之下，她甚至更願意看莫沁雯捧著一個手機殼哀嚎的幼稚模樣。
“你的手機殼怎麽辦？”易晴主動提起了莫沁雯的“傷心事”。
莫沁雯看了她一眼，輕哼，“我等下去網上搜搜，再買一個回來。”
“買一個也不可能在下午送到，被發現怎麽辦？”
莫沁雯認為這不是問題，“我忍著不玩手機就好啦。”
“快遞呢？”
“……”莫沁雯被難住了，思忖片刻還是想到了招兒，昂著頭指了她吩咐，“你幫我。”
易晴瞧見莫沁雯轉瞬間擺出了老子天下最大的老板架子，輕笑一聲，“好的老板。”
“嗯，上好了藥就好好工作。”莫沁雯正好擦凈了血跡，拿過藥瓶準備倒藥粉。先前只顧著看血跡，現在突然要直面傷口了，莫沁雯道行不夠，盯著帶血的傷處變得遲疑謹慎，唇角輕抿，擰瓶蓋的動作有些笨拙，似乎極為不擅長。
易晴不發話，靜靜地等待著。莫沁雯費了一點勁才把瓶蓋打開，蘸藥粉無從下手的時候註意到她的視線，沒話說話掩飾尷尬，“對了，我懷疑是手機店的老板跟記者爆料的。”
“嗯。”易晴同意，“他躲到後面不是為了檢查手機，是偷偷給媒體爆料。”
“太奸詐了。”莫沁雯咬牙切齒，“得找他算賬。”
易晴瞧著氣憤的莫沁雯，即使不希望這個富有活力的表情黯淡下去，也不得不為了安全考慮，狠心否決了莫沁雯的提議，“不行，你這段時間不要隨便出門，盡量在學校和家裏待著。”
莫沁雯一楞，借著找繃帶的動作低下頭，再擡眼的時候又變成了自以為淡定能唬人的表情，“哦，知道了。”
說完，莫沁雯好像把這件事情拋開了，放輕動作給她處理傷口。
易晴看見這一副藏起無奈、在應該沖動張揚的年紀壓抑自己的模樣，莫名生出一種煩躁：莫沁雯要退手機，她幫了倒忙，得罪老板惹來一堆記者；莫沁雯想要逃離媒體的提問和鏡頭，她勉勉強強完成工作，但沒顧到那個被寶貝得不行的手機殼；莫沁雯想找老板算賬，她終於無計可施，限制了莫沁雯四處走動的自由……
她自認工作能力強，到了莫沁雯這裏卻什麽都做不好。
煩躁過後，就是深深的反省。易晴思來想去，不想讓莫沁雯就這麽委屈巴巴地過著被關在學校和家中，毫無樂趣的“囚徒日子”，主動說。
“你可以找小蔓一起玩。”
——
莫沁雯正認真上著藥，突然聽到一句長輩式叮囑。她的動作一頓，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家裏，擡眼瞧見易晴平靜如水的眼眸，又迷糊了：這人的態度怎麽也變了？以前沈默寡言，現在還有空給她出出主意？
問題是，易晴的說法怎麽像是從大家長的角度出發，讓她和伍小蔓兩個“小孩子”湊成堆玩？
莫沁雯突然有點不滿了，故意說，“你這麽鼓勵早戀，合適嗎？”
易晴面無表情說，“早戀不是我鼓勵就能成的。”
“……”莫沁雯一時不知道這是好話還是壞話。不過，她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易晴話裏頭有“想太多，你和小蔓成不了”的意思，不高興了，“好，我這就去約小蔓。”
聽到“約”字，易晴上下打量她一遍，沒吱聲，只把她手裏的繃帶搶走自己來了。
易晴單手纏繃帶的操作跟她用雙手沒什麽區別，甚至因為傷口在自己身上能夠把握力道，不必小心翼翼動一下問一句而更加得心應手。莫沁雯看到易晴完全能自己搞定，也不會巴巴湊上去幫忙，轉過身懶洋洋癱在椅子上，拿手機玩。
她在網上搜索一下與伍小蔓贈送禮物相同的手機殼，下單之後又開始琢磨怎麽開口約伍小蔓。
旁邊的易晴也沒閑著，拿了換下的繃帶去扔。
等易晴回來的時候，莫沁雯已經跟午休起床的伍小蔓說好一塊吃完飯，然後去圖書館自習了，眉飛色舞沖易晴嘚瑟，“我今晚要跟小蔓吃飯。”
易晴“哦”了一聲，幾乎沒什麽反應。
莫沁雯感覺不得勁，戳戳易晴的肩膀，“哎，你能幫我買束花嗎？”
“什麽花。”
“玫瑰，9朵吧，太多了不好拿。”
易晴平靜點頭，拿出手機用APP下單，動作行雲流水像是常幹這事。
莫沁雯看得一楞一楞的。
易晴為什麽這麽熟練？
回到教室，莫沁雯還在想易晴給誰送過花。以手機裏備著訂花APP、操作流暢似熟客的現象來看，易晴送花的次數絕對不會少。問題來了，易晴這種看起來兇巴巴的人，喜歡並送花的人會是什麽樣的？
這天的課在講期中考的卷子，她大多會做就放肆地出神，一會兒觀察走廊路過的易晴，一會兒看看不遠處的伍小蔓。易晴因為工作原因必須盯著她看，四目一對，表情沒有變化眼裏已經寫滿了嫌棄，伍小蔓就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看的全是老卷子、老師、黑板和筆記本，不管莫沁雯心裏默念多少次“回頭看看我嘛”，都只能見到伍小蔓認真聽課的背影。
莫沁雯失望，最後幹脆盯著鐘表發呆了。下午前五分鐘，她收拾好了東西，下課鈴一響，她抱好書包等著拖堂的老師說句“下課”，真的下課了，她靈活地穿過桌椅之間的距離，來到伍小蔓面前，“小蔓，我們去吃飯吧。”
“等等哦。”伍小蔓說，“我想再弄明白這一題再走……”
“哪一題，我給你講講。”
“不用了，老師剛才講得很清楚，我看看筆記理解一下就行。”
莫沁雯只好放棄，乖乖站在一邊等著伍小蔓。
伍小蔓對待學習一直是認真的態度，不受旁邊相約吃飯接連走出教室的同學的影響，靜下心看題目。可是，這道題的難度比伍小蔓先前在筆記本上畫圈要講解的題目要難上很多，算是新題型，連莫沁雯都要思考一陣，伍小蔓基礎不好，哪怕有解題過程也很吃力，花了20分鐘弄明白。
題目解出來了，伍小蔓松口氣擡了頭，見到時間又慌了神，“啊，這麽晚了……對不起。”
“沒事，我不餓。”莫沁雯說，“你想吃什麽？”
“食堂一樓已經沒菜了，食堂二樓的速度太慢……”伍小蔓考慮了一下，提議，“我們買面包隨便吃點，去圖書館自習到9點再吃夜宵？”
莫沁雯不介意，“好啊。”
伍小蔓笑著點頭，開始收拾東西。莫沁雯閑著沒事，瞥了一眼走廊見到易晴兩手空空就皺了眉，想拿手機發信息又想起了手機殼的事情，最後只能跟伍小蔓說一聲，奔過去問，“花呢？”
“車上。”易晴說，“現在不是時候。”
莫沁雯順著易晴的目光回頭看，見到提了水杯、筆記本、卷子、課本和習題冊等沈重袋子的伍小蔓滿臉是要好好學習的熱情勁，也覺得不是時候，“嗯，晚上再送。”
伍小蔓收好東西轉頭找她，發現她和易晴站在一塊就抿了抿唇，走過來的步子緩慢而遲疑。
莫沁雯趕緊迎上去，“重嗎？我幫你拿。”
“還好。”伍小蔓對上她總算掛起笑，“我們去側門的蛋糕店買吧。”
“行。”
她們買了面包，就在蛋糕店附近的長椅坐下來吃了。
莫沁雯中午沒吃多少，晚上特別餓，但為了不讓伍小蔓感到愧疚楞是忍下來了。吃完隨意的晚飯，莫沁雯按照之前約好的那樣，走向圖書館坐上伍小蔓占好的位置。伍小蔓一坐下來就開始擺紅筆黑筆卷子錯題本草稿紙，莫沁雯沒心情學習，隨便拿了本小說，美其名曰：增加閱讀量。
小說有意思，周圍安靜適合閱讀，但是莫沁雯看了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了了。她晚上吃了一堆幹巴巴的面包，稱得上肉的僅是上頭點綴的肉松火腿，跟實打實的白灼蝦紅燒肉鹵肘子參雞湯糖醋魚差得遠了，覺得肚子裏寡得很，心思飄到學校外邊小街的烤肉串上，越想越饞。
她想著能不能提前結束自習，偷偷瞥了伍小蔓一眼。
伍小蔓的學習狀態也不好。草稿紙上有煩躁的痕跡，盯著一道題目許久，最後還是拿著鉛筆在題幹重點上寫字，時不時轉頭看看周圍，白皙細嫩的手糾結地捏緊了筆。
熱愛學習的伍小蔓怎麽成了這樣？
莫沁雯愕然，隨著伍小蔓的視線看去，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圖書館裏的人總會不經意地看過來，有的人只是好奇打量，有的人就過分了些，偷拍、議論，甚至做出再明顯不過的搖頭動作。
大家看的不是伍小蔓，是她，可是距離這麽近，伍小蔓怎麽可能完全不被幹擾？
莫沁雯忽而發現自己是麻煩的根源，苦笑一聲，“小蔓，我不能繼續自習了。”
“為什麽？”伍小蔓小聲問。
“表姐讓我回去。”莫沁雯說了個謊，“我們下次在一起吃夜宵，好嗎？”
伍小蔓遲疑了一下，點頭。
莫沁雯就這麽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失望而去。離開自習室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不僅迎上了諸多好奇的目光，還見著伍小蔓松口氣的模樣。
莫沁雯咬咬唇，給在圖書館外就跟她們分開的易晴發個信，“我出來了。”
易晴秒回：“嗯。”
莫沁雯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就往圖書館外走。進圖書館是6點多，傍晚的天際將暗未暗，出圖書館是7點多，隔了一會兒，天空已經暗下來了。尋常的情況，在莫沁雯看來卻特別揪心。她垂頭喪氣往外走，盯著臺階，不想擡頭去看黑沈沈的天，也不想去看結伴成對的路人。
她走到最後一級臺階，見到了易晴的鞋子，擡起頭，“回……”
莫沁雯沒說完，卡殼了。
易晴捧著一束玫瑰花，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卻映著圖書館的光亮熠熠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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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晴松口氣，顧不上整理衣服的褶皺就按著莫沁雯的肩膀問，“有沒有受傷？”
莫沁雯耷拉著腦袋，摸著手機殼上的裂縫呢喃，“壞了……怎麽辦……”
易晴上下打量一遍，結合著莫沁雯還有為手機殼傷心的心情的表現，放心了，一邊撫平衣服上的皺痕一邊淡定說，“再買一個。”
聽到這話，莫沁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動物，瞬間炸毛，“不行！再買一個就不是小蔓送的了！”
易晴面無表情地看著莫沁雯。
“你不懂。”莫沁雯咬咬唇，“你不懂這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哦，對不起。”易晴安撫著炸毛的莫沁雯，掀起袖子檢查一下繃帶。她先前為了保護莫霜被花瓶劃傷了手臂，時間間隔不長，傷口頂多到結痂的程度，方才死死護著莫沁雯沒覺出多疼，現在逃出擁擠的人群被風一吹，才感覺有點涼颼颼的，懷疑是傷口裂開出了血。
莫沁雯對手機殼的哀悼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註意到她擡手的動作就抿抿唇問，“你受傷了？”
“之前的傷。”易晴冷靜問，“醫務室在哪裏？”
“那邊，但可能沒人上班。”莫沁雯說，“我們教室裏有醫藥箱，裏面有白藥和繃帶，我幫你看看吧。”
易晴詫異。
這熊孩子怎麽突然這麽靠譜了？
她沒有問出口，莫沁雯已經下了決定，拉著她往教室走。中午的時間，大多數學生要麽回家要麽回宿舍，待在教室裏全是想膩歪的情侶，正是卿卿我我旁若無人的狀態，見到莫沁雯進來沒什麽反應，想要繼續摟抱的時候冷不丁見到後頭跟著一個畫風與學生完全不同的易晴，嚇得離遠了。
“沒事，她不是老師。”莫沁雯解釋著，等那對小情侶安心了才問，“醫藥箱在哪裏？”
小情侶不約而同地指了指教室後面的儲物櫃。
莫沁雯走過去拿出醫藥箱，遞給易晴，“去外面吧，光線好。”
“嗯。”易晴答應了一聲，然後靜靜地看著莫沁雯選中了兩張靠近門口的椅子。
莫沁雯打算一手提一把的，無奈椅子全是重量不容小覷的木椅，而且形狀腿長背短，需要擡高了才方便拿。莫沁雯正值青春期，吃的確實多，活力也確實正值高峰，但大部分全花在生長發育方面了，身體缺乏鍛煉軟綿綿使不上什麽勁兒，在面對椅子的時候顯得力不從心：走兩步發現手被椅子硌得疼，緩一緩，向前三步又發現椅子腿挨著地碰出了刺耳的聲音，再緩一緩。
易晴看得皺眉，“要幫忙嗎？”
“你待著就行。”莫沁雯還是這麽執拗，“受傷了幫什麽忙……哎？”
易晴實在看不下去了，把醫藥箱放到其中一張椅子，左手一拎，輕輕松松往走廊帶。
“餵，我自己也行！”莫沁雯嘴硬，雙手拿好另一把椅子跟上。
易晴懶得理會，已經打開醫藥箱檢查一下裏頭的藥品日期。還好，一中在安全方面很是註重，怕學生們在日常生活裏受小傷，繃帶，酒精、藥水、棉簽和創可貼等等應有盡有，日期全是臨近的。
“我看看。”莫沁雯一下子選中了裏頭的剪刀，“我剪開咯？”
易晴暗暗嘆氣，在莫沁雯考慮著怎麽下手的時候就用相對來說不靈巧的左手解開繃帶的小結，“我自己來。”
“哦。”莫沁雯不動了，歪著頭多看她的傷口。
剛結的痂確實裂開了一點，紗布被血染紅，面積不大。易晴覺得自己能搞定，想拿棉簽給自己擦幹凈血跡，被莫沁雯搶了先。莫沁雯一言不發地蘸了酒精給她擦幹凈，動作沒有像是方才一言不合拿剪刀那樣魯莽，輕輕柔柔的，碰一下還會昂頭問他，“疼嗎？”
易晴搖頭，“謝謝你幫忙。”
“不用謝。”莫沁雯的聲音忽而小了，“你是因為我媽媽受傷的吧？”
易晴看著低垂眉眼小心擦掉血跡的莫沁雯，莫名品出了一點卑微愧疚的味道。她不清楚莫沁雯如何得知母親曾經有襲擊行為的，也不清楚莫沁雯的心情怎樣，卻很明白自己不希望看到莫沁雯現出這種與年齡不符的深沈哀切的神色。
相比之下，她甚至更願意看莫沁雯捧著一個手機殼哀嚎的幼稚模樣。
“你的手機殼怎麽辦？”易晴主動提起了莫沁雯的“傷心事”。
莫沁雯看了她一眼，輕哼，“我等下去網上搜搜，再買一個回來。”
“買一個也不可能在下午送到，被發現怎麽辦？”
莫沁雯認為這不是問題，“我忍著不玩手機就好啦。”
“快遞呢？”
“……”莫沁雯被難住了，思忖片刻還是想到了招兒，昂著頭指了她吩咐，“你幫我。”
易晴瞧見莫沁雯轉瞬間擺出了老子天下最大的老板架子，輕笑一聲，“好的老板。”
“嗯，上好了藥就好好工作。”莫沁雯正好擦凈了血跡，拿過藥瓶準備倒藥粉。先前只顧著看血跡，現在突然要直面傷口了，莫沁雯道行不夠，盯著帶血的傷處變得遲疑謹慎，唇角輕抿，擰瓶蓋的動作有些笨拙，似乎極為不擅長。
易晴不發話，靜靜地等待著。莫沁雯費了一點勁才把瓶蓋打開，蘸藥粉無從下手的時候註意到她的視線，沒話說話掩飾尷尬，“對了，我懷疑是手機店的老板跟記者爆料的。”
“嗯。”易晴同意，“他躲到後面不是為了檢查手機，是偷偷給媒體爆料。”
“太奸詐了。”莫沁雯咬牙切齒，“得找他算賬。”
易晴瞧著氣憤的莫沁雯，即使不希望這個富有活力的表情黯淡下去，也不得不為了安全考慮，狠心否決了莫沁雯的提議，“不行，你這段時間不要隨便出門，盡量在學校和家裏待著。”
莫沁雯一楞，借著找繃帶的動作低下頭，再擡眼的時候又變成了自以為淡定能唬人的表情，“哦，知道了。”
說完，莫沁雯好像把這件事情拋開了，放輕動作給她處理傷口。
易晴看見這一副藏起無奈、在應該沖動張揚的年紀壓抑自己的模樣，莫名生出一種煩躁：莫沁雯要退手機，她幫了倒忙，得罪老板惹來一堆記者；莫沁雯想要逃離媒體的提問和鏡頭，她勉勉強強完成工作，但沒顧到那個被寶貝得不行的手機殼；莫沁雯想找老板算賬，她終於無計可施，限制了莫沁雯四處走動的自由……
她自認工作能力強，到了莫沁雯這裏卻什麽都做不好。
煩躁過後，就是深深的反省。易晴思來想去，不想讓莫沁雯就這麽委屈巴巴地過著被關在學校和家中，毫無樂趣的“囚徒日子”，主動說。
“你可以找小蔓一起玩。”
——
莫沁雯正認真上著藥，突然聽到一句長輩式叮囑。她的動作一頓，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家裏，擡眼瞧見易晴平靜如水的眼眸，又迷糊了：這人的態度怎麽也變了？以前沈默寡言，現在還有空給她出出主意？
問題是，易晴的說法怎麽像是從大家長的角度出發，讓她和伍小蔓兩個“小孩子”湊成堆玩？
莫沁雯突然有點不滿了，故意說，“你這麽鼓勵早戀，合適嗎？”
易晴面無表情說，“早戀不是我鼓勵就能成的。”
“……”莫沁雯一時不知道這是好話還是壞話。不過，她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易晴話裏頭有“想太多，你和小蔓成不了”的意思，不高興了，“好，我這就去約小蔓。”
聽到“約”字，易晴上下打量她一遍，沒吱聲，只把她手裏的繃帶搶走自己來了。
易晴單手纏繃帶的操作跟她用雙手沒什麽區別，甚至因為傷口在自己身上能夠把握力道，不必小心翼翼動一下問一句而更加得心應手。莫沁雯看到易晴完全能自己搞定，也不會巴巴湊上去幫忙，轉過身懶洋洋癱在椅子上，拿手機玩。
她在網上搜索一下與伍小蔓贈送禮物相同的手機殼，下單之後又開始琢磨怎麽開口約伍小蔓。
旁邊的易晴也沒閑著，拿了換下的繃帶去扔。
等易晴回來的時候，莫沁雯已經跟午休起床的伍小蔓說好一塊吃完飯，然後去圖書館自習了，眉飛色舞沖易晴嘚瑟，“我今晚要跟小蔓吃飯。”
易晴“哦”了一聲，幾乎沒什麽反應。
莫沁雯感覺不得勁，戳戳易晴的肩膀，“哎，你能幫我買束花嗎？”
“什麽花。”
“玫瑰，9朵吧，太多了不好拿。”
易晴平靜點頭，拿出手機用APP下單，動作行雲流水像是常幹這事。
莫沁雯看得一楞一楞的。
易晴為什麽這麽熟練？
回到教室，莫沁雯還在想易晴給誰送過花。以手機裏備著訂花APP、操作流暢似熟客的現象來看，易晴送花的次數絕對不會少。問題來了，易晴這種看起來兇巴巴的人，喜歡並送花的人會是什麽樣的？
這天的課在講期中考的卷子，她大多會做就放肆地出神，一會兒觀察走廊路過的易晴，一會兒看看不遠處的伍小蔓。易晴因為工作原因必須盯著她看，四目一對，表情沒有變化眼裏已經寫滿了嫌棄，伍小蔓就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看的全是老卷子、老師、黑板和筆記本，不管莫沁雯心裏默念多少次“回頭看看我嘛”，都只能見到伍小蔓認真聽課的背影。
莫沁雯失望，最後幹脆盯著鐘表發呆了。下午前五分鐘，她收拾好了東西，下課鈴一響，她抱好書包等著拖堂的老師說句“下課”，真的下課了，她靈活地穿過桌椅之間的距離，來到伍小蔓面前，“小蔓，我們去吃飯吧。”
“等等哦。”伍小蔓說，“我想再弄明白這一題再走……”
“哪一題，我給你講講。”
“不用了，老師剛才講得很清楚，我看看筆記理解一下就行。”
莫沁雯只好放棄，乖乖站在一邊等著伍小蔓。
伍小蔓對待學習一直是認真的態度，不受旁邊相約吃飯接連走出教室的同學的影響，靜下心看題目。可是，這道題的難度比伍小蔓先前在筆記本上畫圈要講解的題目要難上很多，算是新題型，連莫沁雯都要思考一陣，伍小蔓基礎不好，哪怕有解題過程也很吃力，花了20分鐘弄明白。
題目解出來了，伍小蔓松口氣擡了頭，見到時間又慌了神，“啊，這麽晚了……對不起。”
“沒事，我不餓。”莫沁雯說，“你想吃什麽？”
“食堂一樓已經沒菜了，食堂二樓的速度太慢……”伍小蔓考慮了一下，提議，“我們買面包隨便吃點，去圖書館自習到9點再吃夜宵？”
莫沁雯不介意，“好啊。”
伍小蔓笑著點頭，開始收拾東西。莫沁雯閑著沒事，瞥了一眼走廊見到易晴兩手空空就皺了眉，想拿手機發信息又想起了手機殼的事情，最後只能跟伍小蔓說一聲，奔過去問，“花呢？”
“車上。”易晴說，“現在不是時候。”
莫沁雯順著易晴的目光回頭看，見到提了水杯、筆記本、卷子、課本和習題冊等沈重袋子的伍小蔓滿臉是要好好學習的熱情勁，也覺得不是時候，“嗯，晚上再送。”
伍小蔓收好東西轉頭找她，發現她和易晴站在一塊就抿了抿唇，走過來的步子緩慢而遲疑。
莫沁雯趕緊迎上去，“重嗎？我幫你拿。”
“還好。”伍小蔓對上她總算掛起笑，“我們去側門的蛋糕店買吧。”
“行。”
她們買了面包，就在蛋糕店附近的長椅坐下來吃了。
莫沁雯中午沒吃多少，晚上特別餓，但為了不讓伍小蔓感到愧疚楞是忍下來了。吃完隨意的晚飯，莫沁雯按照之前約好的那樣，走向圖書館坐上伍小蔓占好的位置。伍小蔓一坐下來就開始擺紅筆黑筆卷子錯題本草稿紙，莫沁雯沒心情學習，隨便拿了本小說，美其名曰：增加閱讀量。
小說有意思，周圍安靜適合閱讀，但是莫沁雯看了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了了。她晚上吃了一堆幹巴巴的面包，稱得上肉的僅是上頭點綴的肉松火腿，跟實打實的白灼蝦紅燒肉鹵肘子參雞湯糖醋魚差得遠了，覺得肚子裏寡得很，心思飄到學校外邊小街的烤肉串上，越想越饞。
她想著能不能提前結束自習，偷偷瞥了伍小蔓一眼。
伍小蔓的學習狀態也不好。草稿紙上有煩躁的痕跡，盯著一道題目許久，最後還是拿著鉛筆在題幹重點上寫字，時不時轉頭看看周圍，白皙細嫩的手糾結地捏緊了筆。
熱愛學習的伍小蔓怎麽成了這樣？
莫沁雯愕然，隨著伍小蔓的視線看去，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圖書館裏的人總會不經意地看過來，有的人只是好奇打量，有的人就過分了些，偷拍、議論，甚至做出再明顯不過的搖頭動作。
大家看的不是伍小蔓，是她，可是距離這麽近，伍小蔓怎麽可能完全不被幹擾？
莫沁雯忽而發現自己是麻煩的根源，苦笑一聲，“小蔓，我不能繼續自習了。”
“為什麽？”伍小蔓小聲問。
“表姐讓我回去。”莫沁雯說了個謊，“我們下次在一起吃夜宵，好嗎？”
伍小蔓遲疑了一下，點頭。
莫沁雯就這麽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失望而去。離開自習室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不僅迎上了諸多好奇的目光，還見著伍小蔓松口氣的模樣。
莫沁雯咬咬唇，給在圖書館外就跟她們分開的易晴發個信，“我出來了。”
易晴秒回：“嗯。”
莫沁雯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就往圖書館外走。進圖書館是6點多，傍晚的天際將暗未暗，出圖書館是7點多，隔了一會兒，天空已經暗下來了。尋常的情況，在莫沁雯看來卻特別揪心。她垂頭喪氣往外走，盯著臺階，不想擡頭去看黑沈沈的天，也不想去看結伴成對的路人。
她走到最後一級臺階，見到了易晴的鞋子，擡起頭，“回……”
莫沁雯沒說完，卡殼了。
易晴捧著一束玫瑰花，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卻映著圖書館的光亮熠熠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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