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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拓跋陵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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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然後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千雪,這才說道:“回皇上,微臣在娘娘的脈象中,聽到了……”太醫頓了頓,“喜脈。”

喜脈?!

千雪……已經懷上了第三位皇子?

夏侯泰猛地看向千雪,就連千雪自己也像是傻了一樣楞在了那裏。

然下一刻,千雪卻突然看向自己的小腹,先是稍稍平緩了心情,方才的戾氣也因著這句話有些消散,可就在這一時,剛才孩子那扭曲的身體的畫面突然就像是尖刀一樣一把一把的插.入千雪的腦海。

雙瞳一下被紅色染過,使得千雪的呼吸愈發急促,身子抖動的也愈發厲害。

而後她開始若有似無的搖頭,口中用著含糊不清的聲音自言自語:“不……不……不……”眸子突然擡開,千雪忽然如野獸一樣咬住雙齒,嘶喊一聲,“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不會再讓他們被你們嗤笑,羞.辱……我也不想再被欺騙,對……我是怪物,我的孩子也是怪物,與其生不如死,不若這一次由我親手——!”

千雪說到此,雙唇微顫,突然間用全身的力氣將右手拽過,力道的過猛,便是連同右側的侍衛都被那鐵鏈狠狠拽在了地上,鐵鏈霎時松開,使得千雪一只手恢覆了自由。

一時間整個千樂宮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伴隨著那沈重的鐵鏈聲,只見千雪將鐵鏈挽過自己的手,咬唇,用著一種極度悲傷的神情,突然就將鐵鏈向著自己的小腹砸去。

“千雪!!!”夏侯泰沒想到千雪竟然如此而為,一聲力喝下即刻以最快速度來到千雪面前,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拽住了千雪的鐵鏈,然後猛的向後扯開,一下便將千雪的身子向前撤去。

千雪一個失重,就這樣跌跪在地上,原本就傷了的胳膊再度沁

tang出雪。

周圍的幾個侍衛見狀,也不敢停頓分毫,上前便用其他鎖鏈將千雪的雙腳也困住,幾乎是一瞬間,千雪就被困住四肢。

她一時怔住,腦中像是空白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擡起了那雙金色的眼眸,看向那正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她的,並用鎖鏈緊緊拴住她的那個男人。

‘雪兒,以後在我身邊,自由自在的活著。’

‘雪兒,你不用看任何人,你只需要看著我就好。’

‘我給你自由……雪兒……’

千雪一時失去力氣,幾次想要起身,然卻又跌回,在她唇上已經不知揚起的是悲傷的苦澀,還是絕望的笑意。

“呵呵呵……”千雪突然出聲,伏地笑開,身子都因此而晃動,過了許久,才漸漸靜止下來。

夏侯泰知道千雪心中怨恨他的殘酷,但是……他也決不允許讓千雪再這樣自己傷害自己下去,於是抓緊鐵鏈,沈聲說道:“將皇貴妃綁起來。”

“屬下遵旨!”一聲落下,侍衛們紛紛上前,以繩索替換鐵鏈將千雪重重捆綁,然後將她帶到了千樂宮正房的榻上。

這一刻的千雪面如死灰,冷笑了一聲,任由侍衛將她帶走,像過去的十三年一樣,像畜.生一樣冷冰冰的拴住。

從始到終,千雪都沒有發出一聲,只是偶爾劃過看向夏侯泰的眸子中,會溢出些許的笑,如花笑靨,甜美,卻也透著一股滲人的寒意。

四目相接,似乎已經再也找不到過去那一日日的溫柔,有的,也許只剩下相互折磨後留下的痛苦。

夏侯泰心如刀絞,待千雪終於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再也不發一語後,他也不忍再看不久前還依偎在自己懷中的人兒,那雙目中明顯燃出的仇恨。

夏侯泰長舒口氣,或許是今夜發生太多事所以有些疲憊,遂揚了尚未脫下的黑色披風暫時走出房間。

太醫見狀,也匆匆跟隨而出。

到了門口,夏侯泰這才停了步子,似是在想著什麽。

太醫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上前走了幾步,問道:“皇上,上次娘娘誕下的皇子……這次不知會是如何,皇上是留,還是……”

夏侯泰眉心一蹙,神情愈發沈重。

恰在這時,凝文也匆匆趕來了千樂宮,她聽到了孩子的事,倒也不是非常意外,因為在她離開的時候,就見到千雪開始有身孕的征兆。

蘭兒隨之而來,也聽到了太醫問的話,於是小聲問向凝文:“娘娘,那藥粉之事若是不告訴皇上,皇上會不會墮下這胎兒。”

凝文的神情也有些沈重,“但若是現在告之,以皇上對千雪的用情,一定會做出無法挽回之事。但,皇上登基不久,若是這時候在朝堂掀起血雨腥風,一定會對皇上造成極大的不利。本宮雖然也恨不能馬上將雪兒的冤屈告訴皇上,可……本宮終究也是皇後,不能看著皇上做出毀掉自己的事。”

“那娘娘,現在怎麽辦,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

凝文緊咬下唇,似也在忍耐,她用力呼吸,努力使得自己平靜下來,“要賭皇上對千雪的情。”

“可是,上幾位皇子都是那般,皇上再愛皇貴妃娘娘,也容不得那麽可怖的孩子……皇後娘娘,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這——”

蘭兒看凝文似乎已經不想在回答她的話,所以也被迫閉上了嘴,一同看向院中之人。

而那邊的夏侯泰,似乎也真的在做著一種極為殘酷的掙紮,握緊的拳頭顯出了已經發白的骨節。

突然間夏侯泰松開了手,似乎是已經有了答案,而後長長吸了一口氣,對太醫一字一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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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49)

蘭兒看凝文似乎已經不想在回答她的話,所以也被迫閉上了嘴,一同看向院中之人。

而那邊的夏侯泰,似乎也真的在做著一種極為殘酷的掙紮,握緊的拳頭顯出了已經發白的骨節。

突然間夏侯泰松開了手,似乎是已經有了答案,而後長長吸了一口氣,對太醫一字一定的說:“無論生為如何,他都是朕與千雪的孩子,都是朕最寶貴的血脈。誰都不允許傷害。糌”

夏侯泰說完,長長嘆聲氣,用手按壓了下額頭,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他有些疲憊不堪楮。

太醫也明白若是自己再說墮.胎之事,想必只會讓皇上更加的煩躁。他也嘆口氣,小聲道了句“微臣告退”後,便回房替千雪調藥。

夏侯泰獨自一人站著,些許冰雨墜在了臉上,有些刺痛,仰起頭,這時才發現東衛在一陣青閃之後,已經開始下上了連絲之雨,且越下越急。

眼看著雨滴落下,落在臉上,身上,猶如千萬支尖針,無形也刺入了夏侯泰的心間。他揚起手想要接住,可握了握,只能見到那水露自指縫流走。

心,很久都沒這麽痛了,痛的好像讓他有些窒息。

忽而一怔,餘光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凝文,她也像他一樣,正仰頭望著夜空,蒼白的臉上透著平靜,也透著些哀傷。

不知為何,突然將這個女子與自己重疊,仿佛看到了鏡中的夏侯泰。夏侯泰望了一會兒,自嘲一笑,晃晃神,便揚步自凝文身前走過,離開,欲換下這套龍袍以外的、卻與皇宮格格不入的衣衫。

在經過凝文的時候夏侯泰頓了下步子,卻沒有看凝文,凝文也垂下眸子,如同不敢與面前的夏侯泰對視,因為她知道,夏侯泰的心底是在怨恨她的,怨恨明明將皇後之位給她,她卻沒能幫他護好千雪,也同樣怨恨著在出事之時竟在他方的自己。

兩人皆是沈默,唯凝文稍稍行了個禮。

半晌,交臂而過,無聲的將那沈重的氣氛沖散。

而後凝文緊忙也晃晃神,提著裙擺向著房內走去,看到了如死灰般躺在榻上的千雪,凝文心上一陣揪痛,於是趁著太醫去煎藥的時候,來到千雪身邊,雙手緊緊握著千雪冰冷的柔荑,低喃:“千雪……把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不會再同兩位皇子一樣了,他一定會好好的降臨在世上。”凝文指尖又收緊,一手輕撫千雪的臉龐,“雪,皇上是愛你的,一定要生下來,你的病也會好轉。方才的事我都已經處理好了,沒人可以再傷害你的。不要絕望,一切都可以重來的……”

凝文焦急的說著,然就在這時,千雪也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側過來看向凝文,突然間向凝文撲來,一陣巨大的響動驚得凝文霎時跌坐在地上。

千雪有些猙獰的笑著,散落的青絲被雨水與汗水黏膩在臉上,金眸中盡是冷漠,她揚著唇笑著,笑的詭異,半晌,又突然安靜下來,像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樣平靜的看著凝文,然後喃喃說道:“你……是誰?”千雪的雙瞳有些渙散,飄渺的看著四周,“這是哪兒……是哪兒……”

她自己說著,又躺回了床榻,疲憊的閉上眼睛,幹白的唇中若有似無地說著幾個字:“恩……我知道了……地獄……這裏是地獄……呵呵呵……”

千雪笑著笑著,然後就想死去一樣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

凝文狼狽的坐在地上,痛如萬蟻蝕心,她痛恨自己的咬緊下唇,溢出的血紅與流下的眼淚混作一團,然後她一下又一下的捶打著地面。

在這空蕩蕩的千樂宮中,似乎還在回蕩著不久前凝文與千雪的歡聲笑語,回憶的長廊中,似乎也停留著她們並肩而行的身影。

只是時光一去,無法覆返,伊人笑顏,亦隨風消散。

誰還會記得,那一年的那個人,曾一身翩翩白衣,站在南雪山的高頂,回眸間純純一笑,道一聲“姐姐”,再道一聲“泰”。

是了,大概不久之後,所有人都不會再記得那個宮廷中難得善良的女子,只會記得在透骨徹寒的千樂宮中有這麽一個瘋子,時而哭,時而笑,長了一雙讓人不敢直視的金眸。

而在她的手上,腳上,永遠都系著一副扯不斷的鐵鏈,叮叮咣咣,總是回響在這空蕩的宮中,還有那洗不去的娘娘們的血腥味,將這裏變成了地獄一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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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那日之後,又過了數月。

千雪的瘋病,似乎已經刻在了她的身上,整日帶著鐵鏈,在屋中瘋癲而行,她喜歡彈奏古箏,可往日的優雅之曲,如今在她手上,已經成了毫無章法的撥弄,聽起來格外讓人難受。

宮裏的太監宮女都不敢太接近千樂宮,只有小顏一人肯留在這裏照顧從小一起長大的公主。

那日起,夏侯泰也幾乎再沒笑過,整日將自己沈浸在國事中,連用膳的時間幾乎都快要被剝奪。

不過夏侯泰再是繁忙,每日都一定要去做一件事,就是親自拿著晚膳到千樂宮,親手餵給千雪吃。

如今的千雪,已經認不得人了,可是說來也怪,當夏侯泰親自餵她晚膳的時候,她卻格外的乖巧,雖然偶爾因為吃到不喜歡吃的東西而不經意又犯瘋癲,可是卻獨獨不會傷害夏侯泰。

每每吃完,她都會疲倦的倒在夏侯泰的懷中睡去,像一個幾歲孩童那般。

夏侯泰會擁著她,陪著她,給她講他看到的,聽到的,遇到的奇人奇事。偶爾千雪也會笑一笑,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回答。

千雪的小腹一天比一天隆起,眼看著終於到了快要臨盆之時,雖然千雪的意識已經不怎麽清醒,可興許是天生的母性,使得她雖然並不期待這個孩子,可也會下意識的出手保護,也沒有再出現什麽過激的行為。

有人說,或許是皇貴妃娘娘開了竅,不過關於這一點,凝文卻打心裏稍稍有了些安慰,因為她知道,那日她在千樂宮對千雪說的話,雖然千雪已經無法去真正體會,但是也放入了心裏。

千雪的心底,仍是相信著自己的。

而關於那夜的血案,真的一切如凝文所言,梁家一夜之間便倒了,梁守業在朝堂上的地位一下跌入谷底,雖然仍是尚書之位,但是卻不再像過去那樣如魚得水。

事情究竟為何會變成梁樂蓉主謀,夏侯泰心知肚明,但也正如凝文所想,他根本就不予深查,甚至還早早通知宮裏人將四人下葬,一切都在沈默中翻過,再也無人敢提,又或者說,宮裏每日逝去的人太多,眾人也無暇去提。

這一夜,沈寂已久的千樂宮,終於多了些久違的腳步聲。宮女們端著盆子進進出出,在外守候的太監一個個也滿心焦灼,兩名穩婆在房裏不停的勸導“用力,娘娘,馬上就好”,而夏侯泰則在房外同樣焦慮地等待著。

是了,對他來說,今日至關重要,雖然但凡是千雪與他的孩子,他都會非常的疼愛,可是誰也不願再見到一年前的那種悲劇。對於他來說,此時千雪的情形,要比皇子來的更加重要。

他的千雪,已經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打擊,若是再來一遭,就連他也沒有把握能再保證雪兒不會做出自歿之事。

想來沈穩的他,忍不住的開始在房間踱步,而凝文,也同樣在外焦急地守候。

屋內時時傳來千雪淒厲的叫喊,像是被千刀紮入。

夏侯泰終於耐不住了,低咒一聲“該死”,便要邁步進入,幸好被凝文及時攔住。

自從有上一次的不祥之後,東衛的神官便不讓皇上再次見血,雖然夏侯泰並不信這一說法,可是為了千雪他卻疏忽不得。於是生生忍了,拂下凝文的手,低語:“朕無事。”

“雪兒一定沒事的。”凝文肯定地說。

就在這時,出出進進的宮女突然間加快了速度,整個千樂宮好像都沈浸在一場非常淩亂與焦灼的狀態,預感到或許已經快生出了,夏侯泰的呼吸幾乎都停了下來。

便是在這時,一個穩婆急匆匆自房中而出,對鄭喜說了幾句話。

夏侯泰原本就等得有些不耐,遂突然喊出:“究竟怎麽了,直接告訴朕!!”

前傳:何以君心憶千雪(50)第一章:8000+

便是在這時,一個穩婆急匆匆自房中而出,對鄭喜說了幾句話。

夏侯泰原本就等得有些不耐,遂突然喊出:“究竟怎麽了,直接告訴朕!!”

穩婆嚇了一跳,猛地一哆嗦,連連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對夏侯泰道:“皇上……”她穩了穩心態,然後一笑,“恭喜皇上,是個皇子,娘娘順利產下了皇子!!楔”

夏侯泰雙瞳一縮,幾乎是忘記了反應,然後突然間苦澀的笑了,然後再也顧不得其他人,片刻不停地沖入了房間貳。

推開.房門,卻未聽見哭聲,夏侯泰先是看了眼疲乏到睡去的千雪,然後緊忙尋找著另一名穩婆,不,確切地說,是在尋找著這第三位皇子。

眾人見夏侯泰來,紛紛跪地請安。

可夏侯泰卻管不了他們,仍是一心找著自己想找之人,視線忽然對上,他的心底席上一抹從來沒有的雀躍之感,或許這就是真正為人父親的那種感動。而後有些緊張的深吸了幾口氣,緩步走近,道:“孩子,如何?”夏侯泰頓頓,“平身。”

穩婆面露喜色,伏地而起,抱著那繈褓中的孩兒來到了夏侯泰的面前,“皇上,小皇子硬朗得很,看起來非常漂亮,相貌真像皇上呢。”

夏侯泰動了動唇角,難以掩飾心中之喜,而後伸手接過,仔仔細細的看了這孩子,“宏渝……夏侯伊。”

夏侯泰輕念著千雪為宏渝起的名字,指尖碰觸下這安靜的小東西的臉,然後因為他意外的安靜,與身體意外的有些冰涼感到詫異,他還是不免擔心這孩子會想他的兩個哥哥一樣突然逝去,於是反覆確認了他的心跳,也反覆讓太醫查看,真的確認萬無一失了,夏侯泰才稍稍松口氣,“也許,這孩子的身體,雖雪兒了。”

他喃語,更加疼愛宏渝,再度看看這孩子的臉龐,發現確實如那穩婆所言,雖然五官尚未撐.開,卻也能看得出這孩子很美,美到移不開視線,將來定是能讓萬千女子傾倒的男人。

夏侯泰長長落下一口氣,像是放下了懸在心上的那顆大石,然後抱著宏渝轉身走來千雪身邊,輕輕執起她冰冷的手,道:“雪兒,你看,宏渝。我們的孩子。”

然而此刻的千雪,卻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依舊安靜的睡著。

夏侯泰有一瞬的落寞,將宏渝放在千雪的身畔,然後閉上眼將他們一同攬入懷中,俊臉上有著覆雜的神情,喃喃而道:“雪兒……你聽得見嗎,宏渝的心跳,還有朕的聲音。雪兒,你看得到嗎,你不是異族,你是人吶……你看,宏渝長得多俊,是像你,還是像朕……若是朕覺得像朕多些,你是否會笑話朕?”

夏侯泰淡淡述說著,漸漸地,可以看到千雪的眼角處,落下了一滴淚,無聲無息,染在了那繈褓之上。

周圍的人見到這番情形,也都不敢多留,悄然告退。

凝文則在門口守著他們一家三口,她的眸中也有著一些覆雜,許是羨慕,許是欣慰,也許還有落寞,而後替他們關上了門,將這份難得的時光交予他們。

但是她同樣也清楚,此時的千雪,已經無法再將皇子伊留在身邊了,皇上也不會讓皇子伊有任何的危險。

她突然有些慶幸,慶幸千雪已經瘋到沒有了意識與悲喜,否則她又要如何面對,這接下來的母子分離。

房間裏,那小小的溫馨,不過片刻,便會被這冰冷的皇宮所取代。

凝文長嘆口氣,只身離開了千樂宮,不願打破這僅有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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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衛第三位皇子夏侯伊出生的消息,一下就傳遍了舉國上下,人們雖然也很歡慶,但是也同樣有一種矛盾的心情在逐漸蔓延。

因為眾人皆知,皇子伊是千樂宮的瘋娘娘,納蘭千雪所生,而且……還生了一副與他娘親幾乎一模一樣的金眸。

是了,在宏渝被生下後,夏侯泰果不其然將孩子暫時托給了凝文,於月華宮中居住。

時間一晃,四年已過。

凝文非常喜歡宏渝,視如己出,但在宏渝睜開眼睛的那一日,在宮中卻免不了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從來不會哭更少笑的孩子,擁有如寶石般的金眸,身體無比冰冷,總是一人安安靜靜的,像是冬日裏落下的雪。

不過幸好,他的相貌卻極為出眾,使得哪怕已經成年的宮女們,也都會在看到這年幼的皇子時,表露出一種驚艷的神情,可是相反的,在宮女以外的人中,則更著重於他的金眸。

眾人皆是猜測,這樣的孩子,會不會也是個和他娘親一樣的瘋子,又或者會不會是怪物?

是啊,便是連千雪,都早被許多人認定成了異族,怪物,他們見不得與自己長相有所出入之人,所以這樣的皇子,當然也跑不了被私下議論。

然而這些人卻不知道,宏渝是一個比其他孩子要聰慧許多的孩子,即便他鮮少說哈,可也將那些流言蜚語聽得一清二楚。

盡管如此,他卻也從未將此事與凝文道之,只是如聽戲一樣,聽著那些刺耳的稱謂。

不過,宏渝倒不是對所有人都冷漠以對,他還是很喜歡凝文的,也憧憬著夏侯泰,每每在見到腳踩天下,萬人敬仰的父親時,宏渝緊抿的唇,都會輕輕揚動。

如果說,宏渝心裏究竟哪裏還少了什麽的話,便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生身之母,在凝文與夏侯泰都不在月華宮的時候,宏渝偶爾就會甩開所有人,尋找著他們所說的千樂宮,對他來說,就算自己的母妃是眾人口中的瘋子,可是母親,終究也還是無可取代的,他想去保護她,保護那個被所有人敵視的娘。奈何年歲太小,身體撐不住他這樣的思念,每每總是在剛走出月華宮十餘步時,就會被蘭兒發現,將他強行帶回。

當然,四年的時間,許多事在變,也許多事沒有變過,宏渝所不知的,便是那沒變的時光,沒變的人。

四年裏,夏侯泰依舊是一有空閑就去千樂宮,他會和千雪說著宏渝的事情,只有在這時,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是活的,自己的愛,也是活的。

千雪的瘋病也在誕下宏渝後,稍稍有些好轉,她在宮中瘋癲的次數已經少了許多,每每夏侯泰來,她都安靜的躺在藤椅上,聽著他口中關於宏渝的每一個字。她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淡淡的笑著,然後用很輕很淡的聲音,一遍一遍念著自己孩子的名字:“宏渝……夏侯伊……伊兒,伊兒……”

對於她偶爾的清醒,夏侯泰是非常開心的,甚至起了想要將宏渝接回千樂宮的打算,然而這一想法,反被千雪阻止。

千雪心裏明白,她控制不了自己,若是瘋起來,或許真的會傷害到宏渝的性命,她寧可……寧可不見這個孩子,也不願用自己的雙手,結束他的性命。

“雪兒,你一定會好的,朕,要與你白頭偕老。”

那一日,夏侯泰離開時說了這樣一句話。

千雪記住了,卻沒有回應,只是在夏侯泰轉身的時候,她像是想要伸手抓住他的一腳,然而指尖落空,之抓住了毫無生命的空氣。

懸起的指尖,漸漸落下,心口的痛,卻無法言喻,仿佛此時的一幕,將會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心愛的他,最後一次記住心愛的他。

夏侯泰的身影消失在了千樂宮中,千雪沈默半晌,突然蹙起眉心,露出了一種極為痛苦的神情,而後單手緊抓心口,金瞳中的紅暈也猶如血流一般在眸中繚繞。

恰好出來借千雪回房的小顏一見,手上端著的東西也轟隆落地。

“公主,公主您怎麽了!”小顏拼命跑到千雪身邊,卻見千雪的唇都被她自己咬得流了血。小顏一陣心疼,可又無計可施。

千雪緊抓小顏的身子,踉蹌起身,“……回房。”

她像是不想讓人看到她的這一幕,所以尤為焦急,額角細密的汗珠漸漸冒出,順著鬢角下落。

小顏急忙應了,帶著千雪返回房中,而後關上門。

千雪才剛一臥chuang,一下在上面如萬蟻蝕心般輾轉,直到吃下太醫給她開的藥,千雪才稍稍好轉,稍稍安靜了下來。

小顏淚眼婆娑,哽咽的說著:“公主……您還是沒告訴皇上嗎?沒告訴皇上,您的病情根本就沒有好轉嗎?甚至更重了……還有您的身體……”

吃下藥的千雪有些恍惚,雙瞳顯得渙散,她用力的晃了晃頭,勉強起身,然後用著幹澀的聲音說著:“筆……筆墨……”

小顏一聽,點點頭,哭著跑去旁邊拿過了筆墨紙硯,攤在桌上,然後前來攙扶千雪。

千雪渾身似都發了軟,蹣跚著來到桌前,吃力坐下,然後用毛筆沾染墨汁,可是因為那瘦骨嶙峋的手已經沒有什麽力量了,

所以沾墨的時候,幾次都將毛筆整個落在墨上。

她有些焦慮,咬著牙拼命穩住,然後用著已經如孩童般的筆跡在之上艱難的寫下一些字。

小顏見到那些字,頓時捂住嘴唇,眼淚泛出了濕.潤,而且越哭越厲害。

但她卻阻止不了任何的事情,更是知道千雪若是此刻不寫,或許以後再無機會。

因為……近日來,公主犯瘋病的幾率愈發的大了,幾乎連話都說不了了。然而她卻將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皇上身邊,不願讓他再為她傷心,所以連太醫她都沒看,至今服用的都是前陣子太醫開下的藥。

如今,怕是公主的意識馬上就要被瘋魔吞噬,再也人不清人,再也記不得人,永遠的消失了……所以,這封信……

便是公主留在世間,留給她心愛的人的,最後的囑托。

當千雪最後一筆落下,她終於綻開了笑顏,而小顏也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伴著一聲聲“公主”,千雪滿足的放下筆,然後自己扶著周圍的擺設,緩緩回到chuang榻。躺下,輕舒口氣,借著太醫開的藥,昏昏沈沈的睡去。

小顏依舊難過不已,顫著聲替千雪收好放在桌上的信,她跟了千雪一輩子,看著她吃了那麽多的苦,好不容易有了心愛的人,此刻卻又再度將她墜入地獄。其實若是如此,還不如從未得到過幸福,或者如果當初千雪選擇的人是西陵的拓跋陵,或許也不至如此。

小顏咬咬牙,終究還是想替千雪做些什麽,於是待千雪熟睡後,她便徑自離開了千樂宮,前往另一個方向,前往……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去過的,月華宮去了。

只是小顏卻不知,就在她走後,榻上的千雪突然有些不安穩了,呼吸漸漸氣促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放在被褥上的手漸漸攥起,喃喃而語著:“宏渝……我的伊兒……不要來……不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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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宮中,朗朗書聲正響。

兩名太傅正在給年僅四歲的夏侯伊背誦一些長篇詩詞,蘭兒在旁邊皺著眉頭,心裏捉mo著讓這才幾歲的皇子就開始涉獵這麽難懂的東西,還不若讓皇子好好出去玩玩。

可是讓蘭兒為之一驚,即可變了想發的,是這年僅四歲的夏侯伊,竟然在聽完兩名太傅的詩詞後,直接將他們所念的東西一字不卡的背出來,然後便稍頷首,從凳子上蹦下,徑自返回了房中。

兩名太傅及蘭兒皆是一驚,目瞪口呆。

待不明所以的凝文進.入後,便聽到太傅們直呼:“三皇子乃天才也。”

凝文心中安慰,獎賞了太傅,但她還有另一事掛在心上——宏渝的性子太過內斂,誰也看不透這孩子心中在想些什麽,她也看不透,一點也看不透。

嘆口氣,知道夏侯伊平日喜歡獨自一人,便沒跟著他,轉身繼續與那兩名太傅寒暄幾句。

今日天氣正晴,偶爾有些微風拂面,可是夏侯伊卻感覺略微有些發熱,他返回房間前,卻沒有進.入,而是爬到了假山石上,坐在高處閉眸感受著微微吹來的風。

偶爾月華宮的宮女經過,看到夏侯伊,不免都竊竊私語,一陣羞怯的笑容,因著這皇宮裏的唯一一位皇子,在女孩子眼中,是那般獨特且俊美。

稚氣未脫的他,輕輕靠在後面,閉著眼睛,如在享受,剛剛長過肩膀的發,時而隨著風輕輕搖曳。他的肌膚如雪,晶瑩剔透,五官更是精致到在東衛幾乎亙古未有。更重要的是,他喜歡素雅的衣裳,尤其喜白色,裹著高貴的狐裘,如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蓮。此時他正因感到有熱,所以將狐裘接下環在腰側,反倒將他凸顯的尤為灑脫。

或許是因為這裏比較涼爽,夏侯伊很快就睡著了,唇角噙著笑,可是小小的眉心卻略微蹙起。

突然像是夢到了什麽,他的心口猛的一痛,頓時睜開了那雙如寶石般的琥珀色金眸。

然而就這一睜眼,恰好一張十六七歲的宮女的臉映在了伊的臉上,夏侯伊也嚇了一跳,眼睛一下睜大,那宮女受的驚嚇似乎更大,一聲驚呼下眼看著就從那假山上掉了下去,直直落在了假山旁的水池裏。

這一聲響動巨.大,宮女狼狽地坐在池中,發髻也散下,貼在臉上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容,發出不知是哭還是害怕的聲音。

夏侯伊

只手扶額,卻沒有笑,只是用著很淡很輕且有些涼薄的聲音說道:“楓巧,抱歉。”

楓巧是皇後凝文專門派遣在夏侯伊身邊照顧他起居的宮女,性子憨實,為人老實,雖然有時稍有木訥,卻不失為一個簡單的好人。

凝文看得出,宏渝雖然年紀尚小,可骨子裏卻分辨得出誰可以陪著自己,有些心計比較重的宮女,宏渝根本不願讓她們親近,也就是農家出身的楓巧,還能稍稍說上兩句。

就是……楓巧這宮女,稍稍笨拙了些,而且剛剛進宮,還未來得及背熟宮裏的規矩,不過或許也是因為生性自然這一點,也是讓夏侯伊稍稍親近的原因之一。

夏侯伊從假山側面撐著旁邊滑下,來到水邊,看到正在艱難地拖著沈重的衣裳往外爬的楓巧,夏侯伊幾步走到她面前,低頭伸出有些發涼的小手,輕聲而道:“來。”

言簡意賅的話語,使得楓巧有些訝異,她擡起頭看向站在上面的夏侯伊,對上了那雙清澈無比的金眸,然後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不過她卻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稍一使勁,別說上岸了,反而再將三皇子給拽下就糟了。

她露出了憨實的笑,用力爬出了水,緊忙將手收回,然後站在一側抖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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