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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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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

京郊私塾裏,老先生搖頭晃腦,孩童們童聲朗朗,卻也有張望窗外飛過去的鳥兒的頑童。

忽然,那頑童叫道:“先生,有人躲在那裏!”

孩子們都看了過來,窗臺上分明什麽都沒有。

老先生走到門口,皺著眉頭看躲在窗臺下面的稚童:“你是哪家的孩子?”

那孩童猶豫著看向他,怯生生的。

老先生一怔。

這孩子——生得過於好看,年歲尚小,便在眉目間有股楚楚動人之態。

“我可以聽你們上課嗎?”這孩子攥著自己的衣角,咬著唇,小聲說,“我不耽誤你們,只在外面聽。”

老先生有些困惑。

有些孩子家貧,他是見過的,然則觀這孩子的衣著卻是好料子,不像家貧——卻也不是。他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這孩子身上的衣裳,總覺著衣料上面的花紋不像孩童穿衣常用的那些,倒像是女子的衣物上才有的。

“你有心向學是好的。”老先生和藹道,“不知你家在哪裏?”

這孩子不說話了,只用一雙眼睛看著他,格外可憐。

老先生正要再說話,這孩子道:“我叫傅南生,家貧,無父,我娘不讓我讀書。”

老先生沈吟片刻,嘆了聲氣:“有心向學便好。”

傅南生討好地看著他:“那我可以繼續在這裏聽了嗎?”

“進來吧。”老先生說。

日落西山後,華燈初上,傅南生低著頭匆匆地繞到花街後巷,朝“家”走去。他的家是妓院,他自生下來便跟著娘生活在妓院裏面。

此時的花街正是客多的時候,傅南生從後門進去都遇上了好一些人。

這些人大多識得他,見到了便笑嘻嘻地逗他:“小南生又長高了?”

“更漂亮了,比你娘漂亮。”

“可別說,和他娘長得太像了。”

“比他娘漂亮。”

“過來,南生。”

傅南生貼著墻,繃著小臉,低著頭不去看面前的嫖客。

對方也不是為難他,朝他手裏塞了幾個銅板,道:“買糖葫蘆吃去。”

傅南生覺得這幾個銅板燙手,他不願意要,想把它們扔到地上,他嫌這些錢臟。

眼前這些人是嫖客和妓|女,嫖客臟,嫖客的錢也臟。

可是他不敢扔掉這些錢。

上一次他扔了,惹怒了客人,那客人踹了他一腳不提,回去之後他娘知道了這事兒,又打又罵。

“嫌嫖客的錢臟是吧?老娘養你的錢就是靠他們給的!有種你別吃飯!滾!”

他娘這麽說,傅南生就害怕了。

他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滾,他只有他娘,若他娘不要他,他便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了。

他便不敢嫌這些錢臟了。

那給他銅板買糖葫蘆的嫖客見他不說話,捏了把他的臉,也不逗他了,轉身摟著老相好繼續花前月下去。

傅南生這才得以脫身,像幽靈一般迅速朝他娘的廂房跑。

跑到廂房外,卻被人從身後拎住了衣領,他回頭一看,叫道:“幹娘。”

是妓院裏面的老鴇,對傅南生算不上多好,卻也不差,只道:“你娘有事呢,今兒客多,你趕緊著去廳裏打打下手,也能多討幾個賞錢。”

傅南生不願意去,他討厭這個地方,可是他只能去。

傅南生人雖小,但做起事來卻也不含糊,斟茶倒水,打掃地面,他都做得來。常常往來這兒的熟客也多知道他,喜歡他生得漂亮,樂得給他賞錢。

我和她們不同,我是小廝,不是娼。傅南生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一夜忙下來,傅南生委實得到了不少賞錢,他瞧著娘房裏沒有客人了,這才回去:“娘。”

他娘瞥他一眼,沒說話。

傅南生乖巧地將得到的賞錢都放到桌上。

他娘仍然沒說話。

“我去水房洗洗。”傅南生說著便又出去了。

他卻沒有去水房,而是去了柴房,關上門,從墻角的洞裏面拿出來一個小包裹,打開來,裏面是許多蠟燭頭、舊毛筆和用過的宣紙。這都是傅南生撿的。妓院裏也多附庸風雅,那些自詡文人雅客的嫖客和妓|女們用這些取樂,用完自然要扔,傅南生便偷偷地撿回來。

他娘不讓他學,說學得多了不是好事兒,學得多心也大,可偏偏是個賤籍,心越大只會活得越難受。

傅南生並不願意一生做賤籍,他想帶著娘離開這裏,他想讀書,想考狀元。

他娘起初聽了只冷笑,後來笑都不笑了,只告訴他,賤籍永遠都是賤籍,哪怕脫了籍,旁人也會永遠用看賤籍的眼來看他。

傅南生不相信她說的這種話。

傅南生將蠟燭頭拼接在一起,點燃了放在破碗裏面,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宣紙鋪平,拿起毛筆舔了舔,在紙上寫字。

今天先生教了他好一些字。

先生誇他有慧根,說別的孩子都沒有他學起來快,假以時日,當是狀元之才。

傅南生的一顆心都快飄起來了。

在私塾認真學了幾個時辰,回來花街又跑上跑下做小廝,傅南生早就累了,趴在地上在微弱的燭光下寫了一會兒字,小腦袋不停地朝下點。他揉了揉自己的臉,繼續練寫字,可是寫著寫著,眼前的字就越來越飄忽。

終於,傅南生睡著了。

但是他做了一個很好的夢,他夢到自己騎著高頭大馬,做了狀元,人人都仰著頭看他,眼中只有崇敬。

傅南生是在打醒的。

打他的是妓院裏的龜公,見他醒來又踹了他一腳,擰著他耳朵罵道:“你真他娘的是個賠錢貨!”

罵完,卻又將傅南生朝旁邊推,“躲著,別出來!”

說完,他便和人去救火了。

柴房的火勢不大,很快就被撲滅了,只是一場虛驚,只是也驚動了老鴇。

老鴇罵道:“誰幹的?”

龜公也罵:“哪個天殺的讓逮著了,老子——”

傅南生躲在角落裏不敢說話。

那些毛筆和宣紙自然在柴房中付之一炬,此事不了了之,可傅南生他娘卻發現了端倪:“你吃撐了去放火?”

傅南生小聲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他不敢說自己在練字。

可他娘卻猜到了:“你不是有意縱火,在那裏幹什麽?又躲起來看書了?老娘撕了你的書,你又去買了?”

說著她一把將傅南生拽過來,也不顧他痛不痛,在他身上搜了一把,問:“書呢?我說過,你有一本我給你撕一本!”

傅南生不敢反抗,只敢小聲說:“沒有。”

傅南生隔天去私塾,他去得很早,其他的孩童們都還沒有來。

花街白日裏閉門,傅南生他娘睡覺也不管他,他便早早地跑來了,想為私塾掃掃地,博得老先生的喜歡。

可是他來得不巧,聽到老先生正和人爭執。

傅南生立在門外,聽了一小會兒,大約是老先生和他的兒子在爭吵,他兒子向老先生要銀錢,老先生不願意給。

這是老先生的家務事,傅南生便繼續立在門外等待。

那兩人吵了許久,老先生的兒子氣沖沖推門出來,像是打算離開,卻見著了傅南生,不由得一怔,問:“你怎麽在這?”

傅南生見著他,也是一怔,隨即臉就白了。

這人正是塞錢給他買糖葫蘆的嫖客。

老先生追出來像是打算繼續訓斥他兒子,也見著了傅南生,便停住了嘴:“來得這麽早?便去把昨日學的字寫一寫。”

傅南生點點頭,急忙轉身朝學堂走。

老先生的兒子卻在身後問:“他也是你學生?”

老先生冷哼:“這孩子家貧尚且有向學之心,你——”

“我要娶娼,你就逐我出家門,他娘還是娼呢,你收他做學生?”

傅南生:“……”

他的腳步停在那裏,回過頭去,恐懼地看向老先生,囁嚅道:“我、我不……不是……別趕我走,好不好?”

傅南生回到妓院時,臉色非常難看,一路上又有人逗他,他也目不斜視、一言不發。

回了他娘的房門口,推了推門,推不開。

以往他便會去別處,可今日,他偏偏要去推開這門,推不開便踹,便捶,便叫。

“開門!”

“開門!”

“開門!”

“開門!”

……

這門為什麽不開?!

門為什麽是關著的?!

為什麽要將門對他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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