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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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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對壘,傅南生卻窩在房裏不出來了。

茍珥推開房門的時候,只見屋子裏煙霧繚繞,傅南生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吸食神仙散——整也沒什麽好的地方,因為那是身女人的衣裳,朱釵首飾胭脂水粉一應俱全。旁邊還待著幾個同樣荒唐的壯年男子,滿屋子烏煙瘴氣。

茍珥冷聲道:“滾。”

那幾個兵便趕緊滾了。

茍珥走過去,扯著傅南生的頭發,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又怎麽了?”

傅南生正在雲裏霧裏的夢裏逍遙,乍一被打醒,朝茍珥笑了笑,問:“我這樣好看嗎?陳飛卿總不許我這樣,明明就睡了個不男不女的東西還非得逼著我認自己不是不男不女,我不是不男不女還能給他睡?我娘說得對,你們男人一個賽一個不要臉,比我們婊/子更喜歡又做婊/子又立牌坊,不是騙良家做娼就是勸妓/女從良。”

茍珥又抽了他一巴掌。

傅南生皺了皺眉頭,爛泥似的坐都坐不起來:“你別總是打我,把腦袋打壞了,我就靠腦袋混飯吃,哦,還有臉。就要打仗了,沒我你們這些人打得贏陳飛卿嗎?一群蠢東西。”

茍珥道:“你既然還想和他打,弄成這樣子做什麽?”

傅南生又笑了笑:“我怕我打不贏啊,你們煩悶的時候就喝酒找女人,我煩悶的時候吃一吃東西找一找男人,也沒什麽太大的差別。”他勾著茍珥的脖子,“茍大哥,陳飛卿不願意睡我了,你也不願意,總有人願意的。你們都不要我了,也一定還有人要我的。我娘當初就不想要我,她將我帶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讓我等著她,她就走了,她不要我了。”

傅南生一面笑一面哭:“我害怕,我只有我娘,她不要我了,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和她認錯。然後我就在路上遇到你了。”

茍珥怔怔地看著他。

“我好怕,你們還要捆我,還要打我。”傅南生哭得一塌糊塗,臉上的脂粉全都糊成一團,“沒有人救我,除了我自己,沒有人會幫我,你們只會打我罵我,打完罵完還不要我。我這麽好,為什麽你們不對我好?我聽話,我等我娘,她就把我扔了,她為什麽不要我?我這麽好。”

茍珥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軟弱的傅南生。傅南生曾也扮過柔弱,可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因為那柔弱當中摻雜著太多的刻意勾引人的媚。更多的時候,傅南生都是猖狂的冷漠的刻薄的。

茍珥忍不住心想,若傅南生一直都是如此就好了,能認清他自己的本分。

茍珥又忍不住去吻這樣軟弱的傅南生,將手伸入了他的衣裳裏面。

傅南生十分順從,甚至主動地朝他懷裏擠,然而就這樣睡著了。

茍珥又是一怔,抱著他,許久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傅南生在睡夢中又回去了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荒郊野外,忽然有人叫他,給他水和幹糧吃。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幹凈的人,一點都不在意地抱著臟兮兮的自己,朝自己說:“別怕,我不是壞人。”

他當然不是壞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因為他又說:“放心,我不會扔下你。”

從來沒有人對傅南生這樣的好過,傅南生也再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的人。

魯鼎拎著烤鴨去陳飛卿面前扇風:“你吃點吧。”

陳飛卿看著地圖,隨口道:“吃過了。”

“多吃一點,大哥,我跟你出生入死也有幾分看你英俊瀟灑的意思,你這太瘦就不英俊了,當心我變心。”魯鼎道,“吃點吃點。”

陳飛卿道:“我吃飽了。”

魯鼎只好自己吃起來,盤著腿看他:“還沒想好要怎麽打?”

陳飛卿道:“仗好打,人不好救。”

魯鼎道:“出賣色相啊,給傅南生賣一賣色相,說不定他就願意把皇上給救出來了,雖然本來也是他賣過去的,不過他腦子有毛病,說不一定的。”

陳飛卿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激怒。

魯鼎就是想激怒他,因為知道無法激怒他。

如今的陳飛卿與以往不一樣,以往陳飛卿不愛生氣是因為心胸闊,如今則是一潭凍死了的水,沒有波瀾。

有一點像梁玉。

魯鼎低頭啃鴨腿,心裏空落落的。所以他討厭傅南生,如同討厭那個見都沒見過的舅舅一樣,都只會殃及池鼎,大爺的。

陳飛卿看了許久地圖,忽然嘆氣,道:“我再去城樓上看一看,如果有事去那裏找我。”

魯鼎仰頭嚷嚷:“別看了,再看也就那樣,早點睡吧。說真的,大哥,我這樣貼心,你真不考慮跟我湊合湊合算了?我很有誠意,別看我這樣,也挺年輕貌美風流瀟灑——你跟我過了我就不風流了,我其實非常專情餵!餵!餵!”

陳飛卿已經出去了。

陳飛卿站在城樓上,遙望著遠方,望了許久,他又回頭看著插在城樓上面的旗幟。旗幟上是“陳”字,陳飛卿的陳。

陳飛卿記起自己仿佛年少輕狂的時候對誰說過,說總有一天旗子上面的陳字會是陳飛卿的陳,因為他想讓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本事,尤其是讓他爹看一看。

可是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姓不姓陳,爹還是不是爹。

決戰之日,大王子果然將皇上推了出來:“陳飛卿,你比誰都清楚這是真是假,你若要當著眾目睽睽的面弒君,就這麽做吧!”

陳飛卿也果然如皇上曾說過的那樣,道:“我自然比誰都清楚這是你要動搖我軍心的把戲,皇上穩坐京城,讓我向你問好,也告訴你一句話,蠻邦夷徒,跳梁小醜,也該離開戲臺子了。”

說完,他身後便有一將緩緩地策馬出來,冷冷地朝大王子道:“弒君的是你!你還弒父!”

大王子一怔,隨即大笑:“這不是我那白眼狼弟弟嗎?我看你是白狼打多了!”

小王子罵道:“父王是怎麽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大王子道:“我當然知道,父王年歲已高,擋不住他們中原人的暗箭毒槍,被他們刺殺死的!”

“你怎麽說都可以。”小王子想起此事便恨紅了眼睛,拉弓搭箭,遙遙地瞄準了大王子。

若是換了別人也就罷了,隔這麽遠,不可能射得過來。然而小王子天生神力路人皆知,茍珥立刻命人列起盾牌擋在前頭,勸大王子退後。

大王子勒著馬轉身朝後撤,卻只聽到身後一陣風聲,箭擦著他的耳朵射了過去。

他抓著韁繩的手一頓,不顧茍珥勸阻,猛地去到囚車前頭,三兩下將皇上從裏面拽了出來,掐著脖子惡狠狠道:“皇上你別怪我,我本來還想放你一條生路,但他就是知道怎麽氣我!你沒弟弟,不知道有個蠢死了的弟弟是什麽感受!”

皇上面無表情地閉著眼。

大王子叫道:“陳飛卿,我如今不是和你說笑了!”

陳飛卿緩緩地擡起手,兵士們頓時寂靜無聲。

大王子剛要說話,陳飛卿並不給這個機會,猛地將手朝下一揮,身後的人頓時得令,朝前湧去。

陳飛卿並非一仗成名,在那之前他一路打了好幾仗,然而人們在事後說起來,更願意那樣說,顯得更傳奇一些。

半年之後,侯府的後院裏,安國侯笑著說起這話,道:“我以前也是這樣。”

坐在他對面的端莊婦人卻只道:“我要我的兒子,不稀罕你們的天降紫微星。”

安國侯的笑便有些尷尬起來,半晌才道:“我也想要兒子,他自己不肯回來。”

他夫人道:“父不父,我若是他,也不會回來了。”

安國侯急切道:“當時情急。皇上南下前就說過,若出了亂子,京城我得穩住,那時我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故作惡人。結果可好,陳飛卿他帶個冒牌貨回來,我能怎麽樣?我難道告訴他都是皇上讓我這麽做的,然後與他和和美美一起擁立那傀儡?滿朝上下都長了眼睛,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皇上,我和陳飛卿就真是一起往黃河裏跳了都洗不清,若我和他聯手造反,就真要亂了,其他那些剛摁下去的王侯又得起心思找名頭。我只能裝作與他反目,比起他來,其他人更不願意讓我得逞,所以他才能穩住那些人。

我還一把年紀坐了那麽久的天牢,天牢隔壁關著那個叫秦鄭文的天天領著一群兔崽子叨叨逼逼,你就只心疼陳飛卿,你怎麽不心疼我?當初生他我就說不要生,差一點你就為了生他沒了,兔崽子生下來還調皮搗蛋,你又怪我管他管得嚴,我若不管,他不定被你寵成什麽樣子,我看到他就氣!如今好了,我管那麽嚴也沒用,為了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家都不回了!”

他夫人皺眉道:“他不回來與別人都沒幹系,是不願見到你才不回,他再不回,我就去找他。我以往不論知情與否都不拆你的臺,你總有你的大事,然而兒子是我生的,他建功立業我很高興,但他被你們騙成這樣我更心疼。”

安國侯無奈道:“兒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想為他好,皇上都說了,若南下順利,飛卿本來能做皇帝的。”

他夫人更不滿了:“飛卿又不是姓梁的,你們都在想些什麽?”

“但他最合適!”安國侯道,“皇上也只信任他。皇上當時那樣子,太子又年幼,若真駕崩了被太後或其他王侯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因此皇上便想找個由頭讓飛卿頂替幾年,一切好了之後太子也懂事了,飛卿再找個由頭把位子讓回來。那傻子別人說什麽都信,就算事後他發現不對,也知道以大局為重。皇上將後路都想好了,若不是陳飛卿招惹那個姓傅的攪渾水,哪來這麽多破事?”

“你說得輕巧。”他夫人光是想一想就疼,“你們就沒有一個人考慮過他的感受。”

“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為國盡忠、青史留名這才是道理,你真當自己養閨女?我就是怕你把他養得娘們唧唧,後來也差不離了,一個大男人二十來歲了跟老子說話都不敢大聲點,外頭都說他不像我親生的,我二十的時候和我爹一言不合打得那叫一個爽快……哎!”

他夫人忍無可忍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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