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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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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儲大娘在外頭喊人。“蘋兒姑娘?!”

“我在。”正在餵於季友喝水的普寧擱下杯子。“大娘找我?”

儲大娘朝於季友打聲招呼,才轉頭看著普寧。“我要去竈房作飯,你不是要我叫你?”

“對啊,不過要等我一會兒,我正在餵哥哥喝水。”

儲大娘點頭。“你忙,我先到竈房那兒去。”

大娘一走,於季友忍不住開口:“會不會太累了?”

她看他一眼。“不會啊,怎麽這麽問?”

“我是想到你一整天,又是照顧我,又是洗衣提水,現又要進竈房……”

“你舍不得?”她臉湊向他。

他嘆氣。“是啊,我確實是舍不得。瞧瞧你,才兩天,就瘦候了下巴,要是被你父王看見,鐵定心疼死了。”

她捧住臉,驚問:“我變醜了?”

瞧她嚇的。他笑著拉開她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我只是說你瘦了,還有你的手,你瞧--”

他攤開她掌心,上頭出現了幾道傷痕,這些,全是她做粗活,不小心蹭來的傷口。

他心疼地呢喃:“你這樣,我會不安。”

“其實我還滿喜歡進竈房的。”她表情一派天真。“大娘說我很有天分,兩天學習,我已經可以拿刀切菜不弄傷手了,而且大娘也教了我好多拿手菜,我想一樣一樣做給你吃。”

她這份心意,他又感動,又覺得榮幸。

他松開手。“看你表情,你似乎非去不可……”

“說對了。”她笑著攙扶他趴下。“你就安心休息,等做好了飯,我會端來跟你一起吃。”

他看著她點頭。“好。”

普寧才剛離開,外頭又傳來敲門聲。

於季友睜眼。“誰?”

窗外露出顆頭來。

“哎呀,您真的醒了。一張方頭大臉沖著於季友笑。“我想您一定不記得我了,我吧霍梓,早先就是我陪著蘋兒姑娘救您回來的。聽說您醒來,特意來問問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於季友本想答不用,但想起跑去竈房幫忙的普寧,他一點頭。“有,請進。”

霍梓開心進門來,後邊,還跟著一個和普寧年紀相仿的姑娘。

“這是我妹妹,霍香。”霍梓介紹。“我能幫公子什麽?”

“聽說蘋兒在儲大娘那兒,我想過去看看。”雖然普寧再三說她沒問題,可一想到她手上的傷,他還是不太放心。

霍梓一楞。“您確定您下得了床?”

於季友不答,只是擡手要霍梓過來。

瞧他派頭,就知道他慣常使喚人。霍家兄妹暗暗交換一眼,不等哥哥說話,霍香自動攙起於季友左臂。

普寧、於季友兩人進村已經第三天,這霍家哥哥,自頭天便在妹妹耳邊嘮叨,說村裏來了對多俊的“兄妹”,要妹妹多少跟人家培養點感情。霍香一聽於季友身負重傷,救不救得活還是個問題,她當下沒了興致。是剛才經過村長家,看見村長拿出普寧給他的金簪炫耀,才明白她錯過了什麽。

尤其一打聽,知道於季友已醒,一等哥哥回來,霍香立刻要他帶著她過來拜訪。

一見俊朗逼人的於季友,霍香便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霍香恨死了苦日子,早巴不得離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翠嶺村。雖然現在還不清楚於家“兄妹”的真實來歷,但看於季友眉宇氣度,還有村長手裏那只金簪,便知兩人一定出身不凡。只要能一舉擄獲於季友的心,她還怕沒機會離開?

“小心,慢點兒走……”

儲大娘家就在前頭,一般人走個二、三十步就到了,但於季友背疼,使不出勁,一會兒路程,也讓他走得滿身是汗。

還是女孩家細心,霍香察覺他臉色不對,說道:“哥哥等等,你先讓於公子喘口氣。”

“對對對,我怎麽會忘了。”霍梓敲著腦袋自責,邊看著妹妹從懷裏掏出素帕,擦了擦於季友頭臉。

對了對了,就是這個樣子。霍梓暗笑。他知道自己不夠俊俏,又無特殊才情,這輩子想飛黃騰達,只能指望妹妹幫忙。早先要她跟“蘋兒姑娘”培養情誼,她不肯,真急壞了他。好在她聰明,不用他提點,就知要從於公子這頭下手。

於季友頭一點。“謝謝。”

被他一望,霍香心跳得多快。

“還有多遠?”

“前頭就是了。”霍香又問:“您還要再休息會兒麽?”

於季友吸口氣。“夠了。”

霍家兩兄妹一聽,才又挾著他往前走。

村長家後方種了幾棵梨樹,於季友不願教普寧發現他偷偷下床,於是三人立在樹叢間,朝洞開的窗門眺望。

竈房裏,普寧正專註地切著芋梗跟嫩姜。儲大娘剛說要教她一道炒芋梗,據說吃起來甘香撲鼻,連沒什麽胃口的病人,也能多吃兩顆饅頭。

“唉呦!”不留神利刃劃傷了指頭。

大娘趕忙帶她去甕邊沖水。“怎麽這麽不小心……”

“芋梗滑滑的……”她吮著傷口邊說。

遠遠觀望的於季友聽不見她說話,但從她動作,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想到她添了好幾道細傷的纖手,他心裏一陣抽疼。

“不過是做個飯,也能弄得手忙腳亂,這怎麽成啊!”霍梓嘖嘖嘆息。

於季友一瞧他。“什麽事不成?”

“不好找夫家啊。”霍梓逮著了隙,藉機誇讚妹妹,想一舉增源於季友的好印象。“一般姑娘這個年紀,早都可以打點理好一個家了,像我們霍香,十二歲就能縫衣納被、洗衣擔柴樣樣都行……”

想不到,弄巧成拙。

“蘋兒不需要做那些事。”於季友臉色一沈,嚇得霍梓當場沒了聲音。

笨哥哥,霍香眼一橫。沒先弄清楚就胡亂損人,捱瞪活該。

看也知道,這個於公子多關心他“妹妹”。

她揚起笑,順著於季友話說:“瞧公子跟蘋兒姑娘,就是一副好人家出身的模樣……要她洗衣燒飯,確實難為了她。”

這話說進於季友心坎,他憐惜地望著窗裏佳人。“就算這樣,她還是全力以赴。”

“是啊,”霍香隨口胡謅“我常聽儲大娘誇她聰明,手又靈巧。”

“是麽?”於季友終於分神看了她一眼。

這時,普寧正在儲大娘指點下翻炒芋梗,悶了一會兒打開,儲大娘挾了一塊要她試試味道。

於季友回頭,正好望見她歪頭咀嚼,忽而表情一亮。

瞧她笑臉,他想,滋味該是不錯。

也該回去了。他望向霍梓。“麻煩送我回屋--對了,我們過來探看的事,不要跟蘋兒提。”

“不想讓她擔心,對吧?”霍梓嘿嘿笑著。“我看這樣吧,既然蘋兒姑娘不熟稔家務,就別辛勞她了。從明兒開始,我讓霍香過去幫忙?”這招,叫近水樓臺先得月,要於季友習慣了霍香的存在,還怕不手到擒來?

霍梓對妹妹的自信也不是空穴來風,雖然他長得粗手粗腳,可妹妹卻有“翠嶺第一美人”的封號--論嬌貴、論氣質雖然略遜蘋兒姑娘,但俗話說得好,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說不定人家中意的,是他妹妹這般的蓬門碧玉。

於季友行事磊落光明,怎想得到此二人的好意,是別有用心。

他滿腦袋只想著普寧,不希望她太累。他看著霍香問:“霍姑娘願意?”

霍香點頭。“那些事我做慣了,多上幾作無妨……倒是蘋兒姑娘會不會不開心?”

這倒難猜,但他以為好好跟她說,她應該能理解他的用心。

“蘋兒那兒交給我,你明早過來就是。”

“是。”霍香盈盈一拜。

回頭,和她哥哥兩人笑得多開心。

“來來來,起來嘗嘗我做的菜。”

晚膳一做好,普寧馬上跑回來。

“全都是你做的?”

木盤上的菜式簡單,就是一般人家常吃的東西--五顆白饅頭,一小片煎魚幹,一道腌瓜肉片湯還有姜絲芋梗。於季友邊看邊猜教她劃傷指頭的,到底是其中哪一道?

她老實答:“不能說全部,像這個饅頭,我只看了下火,魚幹也是:其餘兩道,大娘就站著沒幫手了。”

他一聽,立刻挾了塊芋梗入嘴。

“怎麽樣?好吃麽?”她期待地看著。

“好吃,想不到味道這麽好。”他一臉不可思議。

她得意地笑了。

“我也這麽覺得。剛碰的時候,覺得這芋梗粗粗滑滑,怎麽可能會好吃,可炒好大娘挾了一塊讓我試味道,嘿,就跟大娘說的一樣,甘香滑口。”

果真是這道菜。

於季友執起她手,瞧見左手指尖上多添了道口子,問道:“剛傷著的?”

她不知道他偷偷去探過,還以為他那麽厲害,一猜就中。

她抽回手。“俗話說‘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覺做菜,多少會弄傷手……”邊說,一綹發自她額際落下。

不等她動,於季友逕自代勞,掃過她臉龐的手指,隱含著憐惜。

兩人目光交接,小小的震憾直竄普寧全身,氣氛霎時變得甜蜜又暧昧。

好羞喔,他幹嘛突然用這種眼神看她--她眼神游移不定,只覺耳根熱熱的。

他喃喃道:“我知道你說得對,但我就是舍不得。”

“所以呢?”她發現自己聲音,微微顫抖。

“有個村民,我想你應該認得,叫霍梓,他有個妹妹,說很願意過來幫忙。”

“不要告訴我你已經答應了。”她眸裏的迷醉倏地消散。

他笑。“嗯,我已經叫她明早過來。”

討厭!她瞪他一眼。“幹嘛多事,人家明明做得好好的。”

“我舍不得。”他再次執起她手。只是這一回,他沒有檢視上頭的小傷,而是與她十指交握。

察覺他動作裏的親昵與保護,普寧心一下子變得又甜又軟,同時也忘了剛才的不悅。

他盯著她問:“依我一次?”

“我有種中計的感覺。”她嘟嘴,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料準她拒絕不了他的溫柔,才故意這麽做的?!

“你想多了。”他挲挲她細嫩的臉頰,笑了。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掌黝黑寬大,被他一握,她的手就像白玉般纖柔脆弱。

沖著他的溫柔,她願意聽話一次。

“不過我先說,要她幫忙洗衣擔柴可以,但照顧您啊、做菜啊--這些事都得由我來。”

“你真那麽喜歡下廚?”前一件事他還可以理解,可連做菜也不能幫,就匪夷所思了。

她看著擱床上的木盤歪了歪頭。

“我也搞不清楚……我想我可能得多做幾次才能辨得清,我到底是喜歡做菜,還是喜歡聽人誇我做的菜好吃?”

“好,那你就慢慢想。”他松開她手,遞了一顆饅頭給她。“吃飯吧,菜都涼了。”

普寧接過,掰了一口吃著。

“對了,”她突然想起。“明天大娘要帶我去河邊收網,她說受傷的人吃魚最好了。”

河邊?!“會不會有危險?”他免不了擔心。

“放心,有大娘在。”

看她一副去定了的表情,於季友嘆氣。“要去可以,但先答應我,你絕不可以涉險。”

“我才沒那麽傻呢。”現在好不容易跟他心心相映,她當然要好好活著,等著當他的小妻子。“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你那匹白馬有沒有找到胡裏,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現我們在這兒……”

“你擔心?”

“嗯。”她點頭。

在這兒,對她最好的就儲大娘,其他人看她,就跟餓鬼看見肥肉一樣,只要幫她做一點事,開口閉口就是問她要給多少錢,尤其是大娘的村長丈夫,剛才他跟她挑白了,說她給的金簪,只夠讓他們住到。三月開始,又要另外收租了。

想她一輩子沒愁煩過錢,更沒料到自己會因為幾支金簪跟人爭得臉紅脖子粗,要不是看在到季友傷重不適合移動,她請人擔他下山了。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舍不得大娘。

於季友說;“我猜他們應該找得很急,只是這兒偏僻,消息不便傳出去。這樣吧,我明天問問村裏人,看有沒有人可以帶我們下山。”

她想了想,離三月還有五、六天,餘下的食簪跟手飾,就算村長繼續獅子大開口,也還可以撐上幾個月。

“不急,我倒寧可你先把傷養好,不然路上發生危險,我也保護不了你不是麽?”

擔大娘看法,於季友頂多再休息十天半個月,背上的傷就能生肌愈合,不礙事了。

“只是多待一日,你就得多辛苦一天。”他心疼道。

“這事有什麽好上心的,”她一睨。“不會等你傷好,再多想些法子補償我?”

“行,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等我們回到襄州,我一定帶你四處游山玩水,還有大漠,一定要帶你過去瞧瞧。”

她眼兒眨眨。“為什麽要特別提?我聽我父王說過,那裏全是黃土。”

“不,那裏漂亮極了。”他答:“平常時候,天色碧藍,放眼望去,地上一塊一塊不是麥田、就是葡萄,還有你愛吃的甜杏。那裏地幹天燥,長出來的果子甜極了。但一起風,無垠黃沙礫石打起來就跟下雨一樣,一來就是黑天暗地。”

“那怎麽辦?”她被他描述的景致迷住了。

“躲啊。”他爽朗地笑了。“來得及就進綠洲避風,來不及就拿披風裹著藏在馬旁,在大漠行走最要緊就三個東西:一是馬,二是水,三是幹糧。”

“那我們去,萬一馬丟了,水沒了、幹糧也吃完了?”

他一點她鼻頭。“你以為我會讓你遇上那種事?”

他不會。她心頭甜甜的。他說過,他舍不得見她吃苦。而她知道,他向來說一是一,絕不打誑語。

“再告訴我多一點。”

“大漠最漂亮就兩個時候,清早跟日落。太陽剛升起,天空是一片近藍的紫,一到傍晚,先由白變紅,再轉為暗。你可以看見近得像伸手就會碰到的星星跟月亮,還有月光灑下來映在沙地上,就像水潭,有著一粼一粼的波光……”

“好美……”她神情響往。“我好想明天就去!”

他笑著揉揉她頭。“耐心點,只要等我們成了親,你想上哪都行。”

“你自個兒答應的喔。”她眼睛發亮。

他點頭。

“我們打勾勾。”她擱下手裏的筷子,然後翹起拇指跟尾指,要跟他結印。“這是李進教我的,他說外頭百姓都是這麽做的。只要結了印,說出口的承諾,就一輩子不能改變。”

“怎麽做?”他看著她的手。

“學我。”她揚揚屈變了三指的手掌,然後與他尾指相勾,一邊覆述:“你親口答應的喔,等我們成親,你就要帶我四處去玩,絕不食言。”

“絕不反悔。”

兩人拇指重重相貼。

在兩人避居翠嶺村的同時,外邊有兩隊人馬,正急如星火搜尋兩人蹤跡。

一隊領軍,是於季友的小廝胡裏;另一隊,則是從皇宮趕來的帶刀護衛李進領隊。兩人兵分二路,胡裏靠著主人的愛驕找到兩人住過的山洞,卻因不熟悉普寧行事習慣,漏看了百步便會出現的刀痕。

另一邊的李進,則是動用了各個城鎮的差吏,挨家挨戶探問,很快在翠華山下當鋪,發現普寧的金簪。

無需盤問,當鋪老板立刻將金簪奉還,並告知何人拿來。

一支來自翠嶺村,一支來自醫館大夫。

找到了!

李進抓起金簪就往外奔。

寅時三刻,就連一向起早的翠嶺村居民,都還在睡夢之中,整座山靜悄悄,放眼一片漆黑,這個時候,竟還有人醒著。

於季友直直趴在床上。四周雖暗,但張眼看久了,仍可辨識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轉頭望向睡在一旁的普寧,黑暗中,她宛如瓷器細滑的臉龐微微發光。想起兩人睡前的爭辯,他微微勾起。

依理,他們不該睡在同一張床上,可昨晚瞧見她鋪好草席準備休息,他由衷覺得不妥。

“幹嘛那樣看我?”普寧那時說:“我們頭一晚在山洞過夜,也是披風一鋪直接睡地上。”

“情況不同,”於季友搖頭。“那時周邊沒床,我也昏迷不醒;但現在,屋裏明明有床……”

“還是你想前晚一樣,要我上床跟你一塊睡?”

“我做過這種事?”

“是啊。”她答:“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好纏人,尤其討厭吃藥,每次吃完藥都會抱著我不放,我又怕掙紮會弄傷你的背,所以……”

回想到這,於季友臉頰一陣燙。

老實說,前兩個晚上發生的事,他不敢說自己完全沒印象。閉上眼睛細索,依稀叫喚得出她軟呼呼身子靠著自己的感覺,也還記得有個聲音,一直叮囑著他多吃點,藥一定得喝完之類。

這兩天她一直不假人照顧他,可想而知那印象是何人所給予的。糗也是糗在,他不知道自己竟那麽依賴她。

“沒關系啦。”普寧那時坐在草席上說話。“我知道你那時候神志不清,背傷又痛,表現跟平常不一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現在覺得尷尬就別做了,反正我又不是頭次睡地上。”

“不行。”他搖頭。“地氣傷身,這兩天你又特別辛勞,萬一染了風寒誰來照顧你?”

“那你想怎麽做?”

最後於季友還是要她上床來,兩人仍和前兩晚一樣,他趴著睡,她躺在他身邊。

大概是累了,普寧躺著,不一會兒即沈沈睡去。

於季友卻一夜無眠。

他目光落在她微微撅起的嘴上,即使在黑暗中,仍可感覺它的甜美滑潤。

還有她的發,他伸手執起一綹纏繞,輕輕挲揉。早先見她背對著他,解開系發的長繩,抖落一頭如夜漆黑的長發。嗅著她若有似無、如蘭似麝的發香,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停了。

他作夢似地將長發執到鼻前,嗅嗅,再深深一吻。

這唇這眼,這眉宇發稍,全都是他的。

這念頭一從他腦中閃過,他再也壓抑不住親近她的欲望,活似饑渴的獵豹,低俯著靠近她柔軟的小嘴。

唇峰、唇瓣、唇角--他記得每一處嘗起來的滋味,比花瓣更軟,比蜜桃更甜。

他在想,如果趁她熟睡偷取一個吻,算不算嚴重的罪孽?

他低下頭,完全不想壓抑體內奔騰的渴望。

--如果是,他願用一生彌補這罪。

他輕輕覆上她嘴,以唇輕蹭,仿佛他想偷的,只是她甜如蜜的吐息,直到身下人兒嬌嬌地喚著他名字。

“季友……”

瞧她神情,似乎覺得睡夢中被他的吻驚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前兩天夜裏,她就是這個模樣,把他擁進懷裏?

如果是,他可會恨死自己,如此旖旎風景,他卻錯失了兩次目睹的機會。

好個甜美的嬌人兒……

吻罷她甜美的唇,他以鼻撫愛她細致的頸脖鎖骨,欣喜聆聽她越趨急保的呼息。

最後,他的吻滑至她坦領上方。

他知道,該是停手的時候。

但燙人的唇仍舊持續逗留,欲望與理智不斷在他腦門中爭鬥。他一根手指按住頸上的脈動,感覺她心跳和他同樣劇烈。

是普寧一個動作,將他拉回現實。

她定是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她連眼睛也沒睜開,只是伸臂勾住他肩頭。

被吮紅的小嘴吐露:“還要……”

瞧她多信任他,渾然不擔心他會乘機將她吃幹抹凈,他半是憐愛,半是難耐地嘆氣。

他想起傍晚霍梓的話,她一個人拎了把劍,徒步橫跨半個山頭來求援;還有為了照顧他學會的種種技巧……堂堂公主,竟也跟人一塊洗衣擔水,料理割烹。要不是歷經劫難,他也不會發現,原來嬌貴任性的公主,也有其堅毅勇敢的一面。

身旁人兒呢噥地轉開身,他再一次親親她柔嫩的臉頰。

先見之明難得。這件事,他總算深刻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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