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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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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夫人此番收拾私房,本就存了分給兒孫們的心思,可第一個春花就不肯要,她已經得過大筆的嫁妝,而且現在她的財富並不亞於於夫人,再想到瓊花也身家不菲,幾個兒子都有官職在身,又娶了同樣官宦人家嫁妝豐厚的媳婦,日子過得不錯,她實在沒有什麽好操心的了。

善良的於夫人不僅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女,還想到庶出的兒女,雖說自己的私房不必給他們,但於夫人從來沒有那麽小氣。雪花出嫁後,算起來先後從楊府也得了不少銀子了,就不必再給了,最小的楊湅還在讀書,於夫人還是給他留出了五萬兩的現銀,哪怕他將來沒有官職前程,也足夠他一生花用不盡的了。

最後於夫人還是拿出不少的私房,給每一個孫輩都分了東西,她阻止了春花的反對,“我留著這麽多東西也都用不上,現在親手給他們挑些小玩藝,也能做個念想兒。”

總規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春花又知道於夫人的家底豐厚,也就不說什麽了。

一轉眼到了起程的日子,父親和母親回鄉,大老爺因為官職在身,不能前去相伴,就由他的長子,楊家的大爺伺奉在祖父祖母的身邊。春花也帶著阿瓦陪著父母南下。

為了減少勞頓,楊家選的是走水路。開船前,皇上派來的欽差和父親的門生故吏將碼頭擠得滿滿的,皇上與楊閣老君臣相得,善始善終,正是一段佳話。

船行到山東地面,盧夢生早就親自來迎。他有官職在身,不好去京城,但在山東境內還是非常方便的。

楊松和於夫人看著這個已經是從二品的女婿對自己比過去還要恭敬,又事事體貼,都放了心,小女兒逃離夫家,嫁得的夫婿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沒有什麽比這還讓他們心懷寬慰。

穿過山東,春花也被父母留下,讓她與盧夢生一起回濟南,看著行程中的一切都安排妥當,春花也就聽從了。盧夢生怕她難過,在回濟南的路上一直陪著她說笑,又安慰她,“江南也沒有多遠,等留兒嫁了,阿磚也大一些了,你就帶著兒子們去看看岳父和岳母。”

“我若是再把你扔下自己去看父母,他們就會把我趕回來。”春花笑笑說:“父母回江南後身邊有大姐,還有長孫相伴,我其實也是極放心的。”

“人都說葉落歸根,那邊氣候好,岳父和岳母一直說想回江南,想來他們在江南一定會心情舒暢吧。”

“正是,”春花也能想開,蘇東坡說過,“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最重要的不是相守在一起,而是人長久。她放下心中的愁思,每季都打發人去江南,兩邊信件物品往來不絕。

盧夢生見春花已經放開心胸了,便問:“阿瓦從京中回來後似悶悶不樂,可有什麽事情?”

“別的都沒什麽,就是臨行前海棠哭得什麽似的,他心裏一直過不去,幾次同我說要把海棠帶來。”

盧夢生也難得嘆了一口氣,“見到溫峻了嗎?”

“沒有,他幾次送海棠過來說話,可是楊府規矩嚴,我也不好出去見外男。”春花也很惆悵地說:“只是讓海棠給他傳話,什麽事看開點,務必保重身體。”

“等回了府,我給他寫一封信,再開解開解他。”

“這哪裏是能開解得了的呢?”春花如是說,然後給盧夢生講起了京城一些故人的消息,在這裏通信很不方便,他們出了京城後就與很多人沒了聯系。

盧夢生聽到了最後,忍不住問:“侯府那邊?”

“祖母和父親都好,只是三爺突然沒了,聽說為四爺請封世子也被駁了回來。”春花嘆了一口氣,明代爵位是必須嫡子承爵的,無嫡子就是無子,皇上就可以奪爵。庶子承爵不是沒有,但總要有特別的原因,而現在的泰寧侯府明顯不得聖心。

這些道理盧夢生比春花懂得還多,所以他在問話時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依舊免不了嘆了聲氣。

春花安慰他,“不管怎麽樣,祖母和父親在的時候,泰寧侯府一定沒事的。”

“也只能這樣了。”盧夢生點頭,當初侯府傷害了他的母親時就埋下了現在的因果,誰也無力改變。

回了濟南府,春花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留兒的親事上,雖然總體有了章程,但具體的細務還是很繁瑣的。

秋闈過後,孔弘毅中舉的消息同孔家的商量迎親的人一同到了濟南府。

兩家商量後,盧夢生和春花親自到曲阜送親,十裏紅妝地將留兒嫁了出去。三朝回門時,留兒含羞帶笑的樣子,竟與平時那個爽快明朗的女孩有些不同了,孔弘毅也是滿臉的幸福。盧夢生和春花自然為他們高興,可是心裏還是若有所失。

過了一個月,孔弘毅帶著留兒進京繼續攻讀,特別到濟南府向岳父和岳母辭行。對於親家能將唯一的兒媳與兒子一起放在京城,春花還是非常滿意的,再一想,其實她多慮了,孔夫人一心鉆研學問,根本不是個喜歡關心家長裏短的平常婦人,為難兒媳的事她根本不屑為之。

於是春花滿意極了,這門親結得真好!

但是,留兒進了京城,比起在山東時距離更遠了,見面的機會也更少了。有一天,盧夢生突然與春花商量,“阿瓦什麽時候才能成親呢?他要是成親,家裏就又多了一個媳婦了,總比嫁女兒好。”

在這個時代,確實是這樣的,也無怪人們喜歡生兒子勝過生女兒,這次春花也不再反對,說:“在京城阿瓦就催我給他和海棠定親,我只怕他是少年心性,將來負了海棠。既然你也說了,孩子也認定海棠,我們就給他們定親也好。”

阿瓦得知父母的意思,天天纏著盧夢生寫信。春花覺得他其實並不真正懂得成親的道理,但在這個時代,他的年紀定親也不算早了。又想到他和海棠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將來應該能幸福美滿吧。

於是這邊春花教育阿瓦要懂得男子漢的責任,另一邊盧夢生寫了信請徐總兵府上的三爺做媒,向溫峻提親,溫峻自然立刻就答應了。雖然分處京城山東兩地,但一系列的程序都做得十足,實在是盧夢生和春花對大兒子的事非常用心,而溫峻一點也不肯委屈了海棠。

宣德十年,京城突然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對於從皇太孫時就開始追隨了的皇帝的離世,盧夢生的悲傷明顯要比以前經歷過的兩個皇旁駕崩要重了很多。讓人感情上很難接受的還有一點就是,宣德皇帝與盧夢生年紀相仿,平素身體非常強健,他的離去非常突然。

盧夢生應召回京,參加了宣德皇帝的葬禮。他作為先皇的心腹重臣,晉見了太皇太後和剛剛即位的年僅九歲的先皇長子,並收到太皇太後賞下一把先皇曾經用過的寶劍,殷切鼓舞他恤懷先皇、效忠今上。

次年,也就是正統元年,盧夢生升了正二品山東都指揮使,並封驃騎將軍。

正統六年,海棠十六歲,盧溫兩家商議後,溫峻親到濟南府送女兒出嫁。阿瓦和海棠兩小無猜,一朝結為夫妻達成夙願,自然恩愛無比。讓盧夢生、溫峻和春花都欣慰異常。

春花親手置下酒菜,與盧夢生、溫峻坐在一起談起當年遼東、京城的往事,不由得感慨萬千。酒至半酣,溫峻突然說起了蘇太太,“十一年未曾相見,不知海棠的母親如今怎麽樣?好在,海棠嫁入盧家,我的心願已了。再者我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也都各自成家,以後,我總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了。”

“沒有一點消息嗎?”春花忍了忍還是問了。雖然她知道蘇太太與溫峻約定此生不再相見,但她總不信他們那樣深的情就真能不再有一點的聯系。

“最初,我也曾派人去過幾次江南,可是她從不肯見任何人,最後回了一封信,上面只寫著‘今生緣盡,來生再見。’八個字。”溫峻再也掩不住聲音的哽咽,猛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將酒倒了口中。

春花重新打量著溫峻,已經年過四旬的人了,雖然依舊風采照人,卻也免不了有了歲月風霜的痕跡,再想到蘇太太的年紀,已近半百,又不知那個曾慨嘆“歲月易逝,紅顏易老”的蘇太太會是什麽樣了。

“離京前,我已經將指揮使給長子襲了,家裏諸事也全部安排妥當。待海棠三朝回門後,我就去江南。”溫峻放下了酒杯,重新凝聚了力量,沈聲說道:“我要去陪著她了。”

新婚三天,海棠在阿瓦的陪伴下去了溫峻的住所回門,溫峻鄭重地將海棠交給了阿瓦,然後在當晚就離開了濟南府。盧夢生和春花並不挽留,只是帶著兒子兒媳將他送到城門外,默默地祝福他和海棠的生母。

兩年後,春花帶著阿瓦和海棠去江南看望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她逗留在楊府的時候,讓兩人去海棠生母的家鄉去見溫峻,一述親情。

兩個孩子回來後帶來了溫峻的消息,在此之前與他很少傳出音迅。原來,溫峻到了江南,找到了海棠的生母,她已經纏綿病榻多年了,仿佛是為了等溫峻來看她一樣,她見過溫峻沒多久就下世了。

溫峻想辦法將她的屍骨從蘇家帶了出來,買了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建了墳墓,還預留了他自己的位置,然後他在墳邊種下了成片的海棠樹,每日在海棠樹下憑吊著他心愛的人。

聽說他再也不會離開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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