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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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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麽,春花覺得老爺子一出屋子就一直盯著自己看,她拿出帕子抹了抹汗水,剛剛做菜時就在竈火旁,現在加上緊張,春花不出汗才怪!

不過,她慢慢鎮靜下來了,老爺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像剛剛那樣的嚴肅疏離,而是多了幾分的親昵和寬容,這是為什麽呢?

春花與一群媳婦們圍坐一桌吃過了飯,樊老爺子將她叫了過去,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對銀鐲子,遞給春花說:“夢生媳婦,這個是你大祖母戴過的東西,你拿去帶吧。”

春花知道老爺子幾年前喪妻,這銀鐲就是老爺子的老妻留下的東西。她一眼掃過,鐲子厚重而質樸,上面刻著古老的纏枝花紋,因為歷時已久,鐲子已不再光澤閃亮,甚至有些發烏,花紋中還有一些黑色的印痕。

“不,不,”春花搖著手說:“大外祖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不只是這對銀鐲對於樊家也算是一件值錢的物件,而且這恐怕是老人心愛的東西。

“拿著吧。”老爺子一直將手伸著,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說:“我最喜歡夢生的娘,沒想到,唉,這鐲子是給夢生娘的兒媳婦的。”樊老爺子一定是想起了夢生的母親不幸中年死於瓦刺人之手,但顧及到大喜的日子並沒有說出來。

長者賜,不可辭,春花只有上前接了過來。

冬日裏天很短,盧百戶和春花吃過晚飯回家時已經天黑了。盧百戶出了樊家後就問春花,“你還痛嗎?”

他一早上就問了一次,並且不肯讓春花走著到城外,一定要去借車。現在車已經還了,春花便起了逗笑的心思說:“你還要借車去嗎?”

盧百戶左右看了看,突然將春花抱了起來,俯身在她耳邊說:“我抱你回去,是不是比坐在車裏還好?”

春花雖然還是有些害羞,但她滿心歡喜,伸手環住了盧夢生的脖子,輕輕地上去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低聲在他耳邊說:“當然你抱著好!”

盧夢生身材高大,春花則嬌小玲瓏,他們間身高的差距很大,盧夢生固然輕松,春花在他的懷裏也感到特別的舒服,就是有些擔心讓別人看到。

好在天黑了,又是隆冬,路上遇到兩次人,盧夢生聽到聲音就抱著春花閃在路邊的暗影裏,躲了過去。

這倒有些像是做賊,卻又是甜蜜又是刺激,春花見路人走遠了,就在盧夢生的懷裏格格地笑了起來,在黑暗的遮掩下,她一點點地大膽起來了,一會兒在盧夢生的臉上刮一下,一會兒咬他一口,搞得盧夢生差一點摔了一跤,春花卻笑得更開心了。

“你這個小壞蛋!”盧夢生幹脆停了下來,在一個轉角的陰影中停下了腳步,緊緊地摟住春花,在她的臉上用力地親了一通後才又大步流星地向家裏走。

春花知道自己惹了火,趕緊滅火,問:“你對大外祖父說了些什麽?”

“我說了你不是寡婦的事。”盧夢生低聲說:“你放心,大外祖父不會對別人說的。”

春花在此之前也是隱隱地猜到了,畢竟這時候的人非常重視這些,她也明白盧夢生怕自己受到偏見和委曲,,可她也擔心,“別人畢竟以為我是寡婦,我們也不能說出去,你是不是很沒面子啊?”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寡婦呢?”盧夢生將春花抱得更緊了,他在春花的耳邊說:“我只告訴大外祖父,不會對別人說的。”

說話間,他們到了家裏,盧夢生將她趕進屋子裏,為她準備了洗澡水,春花洗後在被窩裏有些忐忑,她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不大舒服。

好在盧夢生洗了澡後直接進了春花給他準備好的另一個被窩,但他還是隔著被子將春花抱在懷裏,與她輕聲商量起來明天回門的事情來。

魯千戶和夫人來參加婚禮後就留在靖遠樓,他們就算是春花的娘家人,還有肖鵬,恰好這時到定遼前衛,他算是春花的表哥,自然也在靖遠樓等春花回門,回門後,他們都會離開定遼前衛的。

盧百戶早已經備好了回門的禮物,此時一一地對春花說了,春花見他準備全面,十分地為自己著想,自然是高興的。

轉天回了門,大家各有思量,魯千戶夫婦一個知情,一個不知情,但是都只是開心;靖遠樓裏的老老少少自然都要為老板娘高興,留兒被範娘子硬是留在靖遠樓裏了,此時也被她教著上前給父親和母親行禮,魯千戶已經同意盧百戶做留兒的義父。

只有留在這裏的肖鵬心裏不是滋味,他本想再挑剔一下春花回門時穿的衣服,那紅緞子太過一般,但想到當初他說了句楊三小姐的嫁衣料子不好,讓她用自己帶來的衣料時,楊三小姐就說那料子是她未婚夫的聘禮,自己只好閉上了嘴。塗三爺感到肖鵬的情緒,他是多少猜到些內情的,眼下只做不知道,笑哈哈不停地說話,一力地讓氣氛更融洽些。

於是靖遠樓裏熱鬧非常,在店裏遇到的客人們也大聲地恭喜著。一大群人圍桌吃了一餐飯,寧大廚把看家的手藝都拿了出來,做了滿桌的菜。

回門要在天黑前回家,因此盧百戶和春花吃過飯沒多久就出了靖遠樓,遼東鎮冬日裏的夜晚來得特別的早。

做了晚飯,又燒水洗澡,躺到被窩裏,春花聽盧百戶同自己說起了年禮的事情。盧百戶的上司、朋友、親戚,還有春花的親戚和客戶,都要送上一份年禮,尤其今年他們還是新婚,更是不能忽視這些禮節。這幾天他們一定要將年禮備好,並且都送出去。

兩人的觀點很是相似,就是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也能互相商量著辦,所以倒是沒用多少時間就定好了所有的事宜,然後才睡下。

接下來的兩天裏,春花就同盧百戶將各處的年年禮一一送到了,令人吃驚的是胡指揮使竟然親自見了他們,態度也還和藹,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後來回家裏還商量了一下,總覺得指揮史似乎也沒有什麽惡意。還是過了些日子後,春花才知道肖鵬與胡指揮使不知怎麽聯系上了,他給胡指揮使送了一份厚禮,並請他照顧表妹於娘子。

至於其他人,由於他們倆人都有良好的人際關系,每一處都笑著說了些話,也被幾處關系很近的人家留了飯。

就連綺紅院,他們也去了一次,盧百戶同綺紅老板說話時,頭都沒敢擡,春花也羞得不知說什麽好,倚紅老板用一塊描金的帕子捂著嘴笑著問:“怎麽樣?我的禮物還合用吧?”

在倚紅老板面前,要是一直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被她嘲笑呢,春花努力回看過去,故做大方地說:“多謝倚紅老板了!”

倚紅老板看看屋子裏湊過來,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妓女,向她們揮一下手中的帕子喝斥道:“去,去,去,離遠一點,我有話要同百戶大人和太太說!”

看著那幾個穿紅著綠的姑娘們退得遠一些後,她湊到盧夢生和春花面前,用審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你們本來有些不搭的,一個高大威猛,一個嬌小玲瓏,又是血氣方剛,初經人事,要不是用我的東西,怎麽也得有個一年半年的別扭……”

這也太直白了!春花實在堅持不住,低下頭來,盧夢生在一旁偷偷地拉了她一下,春花趕緊打斷倚紅老板的話,“我、我們還有幾家年年禮沒送,就、就先告辭了。”

說完拉著盧夢生落荒而逃,後面還傳來倚紅老板戲謔地招呼聲,“沒事過來玩啊!”

到了外面,春花看了看盧夢生,一張臉黑紅黑紅的,額角都沁出汗了,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裏,拿出帕子給盧夢生擦擦汗,又在自己的額頭抹了一把,兩人眼光無意間撞到了一起,又馬上避開。

“我、我們接著送年禮吧。”盧夢生結結巴巴地說。

春花趕緊隨聲附和,“好,好,我們就沿著這條大街一間間地送過去吧。”

當然他們也收了不少的年禮,到了臘月二十三,中國人最重視的過年正式拉開了幃幕,東廂房裏放著早就買好了過年要用的東西,這間屋子不燒火,就是一個天然的大冰箱。

春花和盧百戶也不再出門,一心在家裏準備過年。

因為是新婚,打掃屋子,收拾東西基本不用做,於是春花上竈,盧百戶打下手,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煎炒烹炸,擺了一桌子的菜。像炸丸子、炸棗、炸套環、炸肉條等都做出來很多,這些東西在冬天放著也不會壞,可以慢慢吃。

吃過晚飯,春花在西屋裏轉來轉去,成親後一直忙著,她才有時間到西屋仔細看看,於是盧百戶也到了西屋,把一本書打開放在了炕桌上讀。

西屋裏是盧百戶放置東西的地方,最多的是成品、半成品的弓箭,其次就是盧百戶的一些武器,幾把大刀、長槍、短劍。

春花每樣東西都看了一遍,有興趣地還拿起來試一試,攪得盧百戶也不能專心看書了,他幹脆放下了書本,給春花講起了她好奇的東西。

原來做一把弓箭要用兩年以上的時間才成,而且裏面的工序還非常覆雜。盧夢生用和弓箭都是他自己做的,每張弓都有著不同的特點,還有幾只弩,能夠連發。有弓就會有箭,西屋裏的箭也很多,分好多種,有不同的用途。

盧夢生還有一桿長槍,兩把腰刀,最好的那把是從瓦刺人那裏得來的戰利品,也就是他平時系在身上的,還有幾把放在靴筒裏的匕首。

春花還知道他們新房裏炕尾處的多寶格,那明顯是仿春花在靖遠樓裏臥室裏的多寶格打的,竟然是盧百戶自己做的。

春花將西屋轉了個遍,最後目光落在了盧百戶看的書上,書已經倒扣在桌上了,書面上兩個大字很是清晰《六韜》。

因為沒聽過這本書,春花便伸手指著問:“這是什麽書?”

盧百戶以為春花在考較他,馬上說:“《六韜》也稱《太公兵法》,傳說是姜太公所做,有六卷,共六十篇,皆言取天下及軍旅之事。”

“噢,你竟然能看兵書了!”春花不禁驚嘆,大半年前,盧百戶還不大識字呢。

“嗯,有不認識的字就查你送給我的那本《說文解字》,”盧百戶謙虛地說:“我就是字寫得不好,你再教教我吧。”

春花為難了一下,她的字實在拿不出手,但想到他們已經是夫妻,也沒什麽可怕丟人的,盧百戶原來還不識字呢,不也沒隱瞞嗎?於是她便接了筆,等盧百戶磨了墨,蘸了墨在一張紙上盡自己最大所能認真寫了個永字,雖然瞧著還是很糟,但她也實在就是這個水平了,於是說:“永字八法不知你聽過嗎?”

沒聽到戶百戶回答,春花便擡頭去看他,見他怔怔的看著自己寫的字,似乎是驚呆了。春花眼尖,發現他正將幾張紙塞到了炕桌的底下,馬上伸手搶出來一張。

這是一張練字用的紙,上面寫滿了字,一個個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雖然算不上出色,但比起春花的那筆爛字還是要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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