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心腸很軟，又很單純，她化形之後，就只接觸過撫曲。她所有的所知，均來源於撫曲，她只能選擇相信撫曲。盡管靈力來之不易，但在結界之上開個小口應該費不了什麽靈力吧？

但是青荇她沒有聽說過封靈族，不知道封靈族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她相信撫曲，但是不相信若離。

“我覺得若離，不可信。”青荇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可樂靈族只有她願意幫我，我本來就沒有別的選擇。”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樂靈族所有人都對你不好，只有若離...”

“我知道，我早就有疑心，可是她還有用。”撫曲打斷青荇，語氣生硬冰冷，雖然她一貫如此，鮮少溫和。

若離真的很奇怪，她是主動與撫曲交好，很沒必要，所以撫曲覺得，她曾經一定和若離有過糾葛。

若現在就和她斷幹凈了，她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若離可能證明她有過去，若離的存在更加證明撫曲的疑惑。所以她一直堅信——她的靈力是被奪走的。

“有用？”青荇震驚於撫曲能把利用說得這麽直白。

“你一定要去封靈族嗎？”青荇想確認。

“是，有可能這次，我能知道為什麽我沒有靈力並且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可是你為什麽不讓若離幫你開封靈族的結界？”青荇微笑道。

撫曲不說話，心中有些訝異，沒想到植物開了靈識，不過區區一百年，就能夠這麽有靈性了。

“若離不願意冒險，她很害怕。我可以理解的，畢竟我什麽都沒有，我可以冒險去封靈族，但是她不行。再說你，你是水生植物之靈，靈渠之靈，對自然敬重，一定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封靈族這麽危險？”青荇心中一緊。

“因為……未知、神秘，所以可能危險。但是你只用幫助我打開結界，你就可以走了，不會連累到你的。”

撫曲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否準確，她只是覺得封靈族神秘強大，有可能和神族有關，能解決她的問題。不管究竟如何，先得去封靈族看看吧？

她冥冥中有種感覺，這是她唯一的路了，因為有流言必定有出處。

“封靈族在哪裏？”青荇還是妥協了，撫曲從未求過她什麽，她也是在撫曲豐厚的知識的支撐下，逐漸學會修煉的。

“沼澤之地。”撫曲回答。沼澤之地是靈渠禁地，饒是撫曲走過那麽多地方，也沒有去過禁地。

“我試試吧，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青荇說道。

“你只要幫我打開結界就行，青荇，你的靈力修煉不易，萬一進去有個什麽閃失，豈不是前功盡棄。”

撫曲雖然沒有靈力，也沒有接受過部族撫養，但是她自強不息，還是懂得許多理論知識，所以可以說，青荇的修煉，也依靠撫曲的幫助。所以青荇修煉不易，撫曲也是最清楚的。

“那我在沼澤之地外面等你。”青荇也沒有勉強，畢竟，有多大能力就擔多大的事。

“好。”撫曲點點頭。

沼澤之地顧名思義就是一片沼澤，泥濘一片，若從沼澤之地直接踏進去只會越陷越深，最後完全出不來。靈渠之中，這樣的地很多。

靈族部族眾多，無論是為了食物、水域，紛爭也多，所以有能力的靈族會隱藏自己住的地方，部族之外設有結界，有時候看起來很近，其實你根本觸碰不到部族核心地帶。

撫曲想了兩種可行的辦法，青荇可以將她騰空送過去，還可以吸幹沼澤中的水分，使沼澤幹涸，就不會陷下去了。

青荇決定用騰空的辦法，她覺得這個辦法是最節省靈力的。

***

沼澤之地。

這片沼澤目光所及，長長的一片橫在眼前，且環繞一圈，要想去另一邊，必須得過這片沼澤。而且沼澤那邊是一片死氣沈沈的森林，烏央烏央的，陰森可怕。

青荇剛剛把撫曲送到沼澤上空，撫曲就瞬間被吸了下來，不帶一點點準備，撫曲雙腳就在往下面陷。這點是撫曲早就想到過的，她曾經來過沼澤之地，將一顆樹枝拋向沼澤，可是發現樹枝直接被迅速吸了下去，直接被吞沒，再也沒有浮出來過。

但是撫曲她賭青荇會幫她：“青荇，你快收手，別管我了。”

“不行！”青荇立刻轉換了方法，開始吸沼澤中的水分，本來只吸幹了撫曲身下的水分，沒想到根本不夠，其他部分的泥感受到靈力湧動，一股腦都往撫曲這裏湧。

“青荇！”

“別說話，我要動用全力了，你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在這裏。”青荇鼓足了勇氣，開始運用靈力。

撫曲不作聲了。心中卻在暗暗高興，她已經等這一天太久了，一百年，只不過打開一個結界，對別人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對她卻得花這麽多心思和時間，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青荇一直輸出靈力，吸幹水分，試圖幹涸沼澤，撫曲一直浮浮沈沈，還好整個人還在外面，沒有完全陷下去，最後青荇將她拔出托舉住，於是撫曲平躺在空中。

費了不知道多久，沼澤幹涸不動了，更遠處的泥游走緩慢，仿佛都饑渴萬分，整個沼澤之地發出泥流水流的稀碎聲音，那聲音在提醒撫曲要快點走了。

青荇倒了，什麽話都來得及沒說。撫曲喊了她幾聲，得不到任何回答。她死了，她吸收的水分太多，她化形的身體早就承受不住，這附近沒有任何有生機的東西，她也無法調動陸生植物來幫忙。

撫曲眼見著青荇又恢覆成了一堆水草的形態，水草發漲，膨脹了好幾倍，上面還滴著水，躺在撫曲面前，撫曲知道，青荇好不容易修的形，沒有了，靈力也耗盡了，一如她在青池最開始的形態。

水草上面的水還在源源不斷的流出，如一汩泉水，咕咚咕咚，吸收了水分，沼澤在重新恢覆泥濘。撫曲知道，青荇靈力低微，只能幫她到這裏了。她撿起青荇的一根水草，別在頭發上，便頭也不回地朝著森林走去。本就是孤註一擲，沒有後路的。

森林一片漆黑，還有烏鴉叫喚，瘆人得很，可是撫曲並不害怕，撫曲見過的靈，比這些生靈更加令人厭惡，弱肉強食，他們踐踏自己，可不比這些烏鴉高貴。

***

撫曲在森林裏走了三天，沒有見到一個靈，封靈族的影子也沒有見到，她又累又餓。

最後坐在一個大石頭上，她用盡自己的力氣，回想過往種種，她怒不可遏朝著漆黑的前方遙遙吶喊：“這世界太不公了！哪怕要懲罰我，也要告訴我為什麽吧？！”

這聲叫喊，驚起了一整片烏鴉，整個森林的樹葉都在顫動。

“不公？”一個女聲回響起來，撫曲覺得這個聲音裹挾著笑意，她十分厭惡這種感覺。

“是。”撫曲站起來旋轉一周，看不見靈，她只能朝著天空回應。

撫曲突然一陣暈眩，看不清路，剎那，她已經到了一個巨大的帳篷，面前有一個女人看著她。

她感覺到一陣壓迫，沒由來地試探：“淵古？”

“覺得不公？”淵古意味深長地笑了。

漫長的歲月中，她一向對這類靈最感興趣。她知道撫曲，她已經觀察她很久了，封靈族的水靈淵可以窺見靈渠所有的事情。

“說說怎麽回事？”淵古看似要聽撫曲講故事。

但是撫曲異常平靜地說：“你見過若離，就應該知道我的事情。”

“我就說若離太蠢了。”淵古輕笑，“你這麽聰明，又懂得洞察靈心，她還搭理你幹什麽？”

“果然是你。”撫曲眼中冒著火星，“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若離和你一樣，說她覺得不公，所以我把你的靈力和記憶給她了，可她又覺得愧疚，真是愚蠢。她實在讓我太失望了。”淵古大大方方承認了，反正撫曲拿她沒辦法，解釋了只會讓她更生氣，她倒要看看撫曲能怎麽說。

“你算什麽？可以為所欲為？”撫曲質問。

“我算什麽？我是靈渠之主，我是——神。”淵古瞇著眼，促狹地瞧著撫曲。

而撫曲捏緊了手。

“神？神都在九霄，你若是神，你就不會在靈渠，神族可不會管我這樣的靈，若神將我看在眼裏，便不會任我自生自滅。即便你是神族——神族又算什麽？”撫曲不屑地笑了，她捏緊的又拳頭放松了。

淵古打量撫曲。她可太喜歡了撫曲的這股子不屑了，對神族的不屑。

撫曲察覺出了淵古的打量，她感覺得出來，淵古自詡為神族，卻對她的這番話有好感，說不定淵古並不喜歡神族。

兩人靜靜對峙著。

“那株水草死了，你可真狠心。”淵古漫不經心走向撫曲，拿掉了她頭上的水草，隨便丟在了地下。

“是你放我進來的？”撫曲問道。看來淵古靜靜看著她和青荇對付沼澤，知曉一切。

“不然呢？你以為你能打開結界？”淵古大笑。

這話說出來，撫曲並不覺得淵古在以靈力自恃，身為靈渠之主，淵古過於強大，根本不需要靠嘲諷她來獲得優越感。

“這些年，想來封靈族的靈也有很多，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還能做些什麽？沒想到一個水草對你這麽好，你說你這麽狠心，叫我說你什麽好？”淵古盯著她。

“你也不算什麽好人，你要是心疼青荇，你直接出手就是，何必此刻來挖苦我。”撫曲眼皮都沒擡一下，“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若沒有靈力，你若不是靈渠之主，你不見得比我強。”撫曲撿起了水草，又別在了頭發上。嘴硬也得十分有底氣的模樣。

“我告訴你，你想要靈力，我這裏沒有。不公？不平？那你就忍著，忍到你死。”淵古依舊是不鹹不淡，古井無波。撫曲依舊能感受到淵古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還是愉悅的。

她揣測，興許是作為靈渠之主，能夠笑談靈渠所有靈的靈生，讓她覺得愉悅。

撫曲心下了然，淵古果然知道一切，自己的靈力多半是被若離通過封靈族拿走了。

淵古不可能聽她的，即便淵古幫忙，她拿回了靈力，也難保淵古會因為別的什麽事情，再收回去。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不受淵古掣肘？她沒有辦法拿來操控的？

“你的人生很無聊吧？”撫曲眼珠一轉問道，“否則你怎麽會看插手我和若離這樣微不足道的靈之間的糾葛？”

樂靈族雖然是大族，可是她聽說，封靈族向來不會插手其他部族，長老連提起淵古這個名字都忌諱得很。

“你答應了若離的要求，不就是想看看若離和我最後會怎樣嗎？”撫曲猜測淵古陰晴不定，性格多變，隨心做事，要麽她無聊，要麽她疑惑。

淵古有些訝異，訝異於撫曲的聰明，她的感知力，她的敏感，還有她的大膽，她好像什麽都不怕，沒有什麽能真正使她臣服。

“你身為靈渠之主，就不該插手靈的命運。”一如她母親，從來不會管樂靈族人的生死，她只顧著自己和整個部族就可以了。位高權重者，向來不會在意小人物，因為那些根本影響不到她。

“我要你教？”淵古不以為意。“我要殺你，你能有什麽辦法？”

淵古突然一個近身掐住撫曲的脖子。

“那你應該先死，靈渠沒有你，還是靈渠，你的生命漫長，所以無聊得來玩弄我這樣一個沒有靈力的靈嗎？真是可笑。”撫曲依舊毫不畏懼，因為她斷定淵古不會殺她，她和若離之間還沒有結束，淵古還沒有看到結果。

“你殺了我，又有什麽意義？你想得到的就能得到了嗎？”撫曲艱難擠出這句話，她快窒息了。

“那你說我想得到什麽？”淵古放開了撫曲。

“在我和若離提及不公的時候，你就插手了，所以我們是一類人，對吧？你承受了不公平，可是你沒有辦法。所以你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玩弄著靈渠的靈。”撫曲直接說出了自己大膽的想法，雖然她並不知道淵古這樣一個靈渠之主能遭受什麽不公平，但是一定是遭受了，不然怎麽會註意她和若離這樣無足輕重的靈？

“你膽子很大。”淵古笑了，難怪撫曲沒有一點靈力，能活到現在還沒被殺死，這樣洞察的能力，太難得了。

“我不想要回我的靈力了，我知道你不會給我。我也不要我的記憶，既然若離這麽喜歡我的東西，那就都送給她，折磨她好了。”撫曲笑了，她就在被掐住脖子的一瞬，想通了淵古，也想通了若離。聽過那麽多事情，不會還是懵懂無知，多少能推測出些故事來。剛剛淵古提到若離“愧疚”，她就明白了，自己的靈力和記憶、若離的主動親近，對若離來說都是折磨，既然如此，就折磨她好了。

“撫曲，我可真是太喜歡你的性子了。靈渠之中，像你這樣聰明又深谙靈性的，可不多，但是你需要我給你指路。”淵古妖嬈地笑了，她輕輕一招手，便消失不見。

撫曲一陣暈眩，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在沼澤之地的外圍，她被淵古送出來了。

“法度之外，仍有法度，靈物之外，萬物皆有靈。”她耳邊回響著淵古的聲音，然後再也沒了聲響。

她明白了，這是淵古給她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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