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露蒹兒對靈州城牧道：“大人，今日於定國侯陳府，公子與燮國公使立約訂盟，得州城十六座，歲幣八十萬兩；於宴，有妓自名陳青竹者，獻歌舞以示慶賀蓋陳青竹，故燮定國侯，於靈州與我虞軍戰月餘，功敗身死——這些話，在寫州志時可一定要記清楚嘍——於故定國侯陳府立約……宴有妓自名陳青竹者，獻歌舞以示慶賀……公子大悅啊，這事當真值得慶賀，需寫成公告，明天張貼在城裏才好”她的話一字一頓，咬得清清楚楚此話一出，情勢立刻扭轉那花魁娘子先是呆了，後急道：“不是！不是這樣……”

“另外，本宮定修書於貴國皇帝”二皇子也含笑看著公使說，“陳青竹與本宮在靈州戰有月餘，本宮甚是不喜然今日之事——正如露姑娘所說，有燮之妓名陳青竹者，於和談宴獻歌舞以示慶賀——足見貴國與我大虞修好之心……此信就煩請大人帶回去吧！”

眼見這挑釁被二皇子和露蒹兒輕輕一撥，便成了獻媚，虞國諸將都又驚又喜羅將軍想：殿下急智；更可嘆露姑娘也如此聰穎，與殿下心意相通，這皇妃之位，真是非她莫屬！明春和那花魁娘子卻是掉入冰淵般渾身發冷寫入州志或由一國皇子修書於別國皇帝，那真成載入史冊了不僅此刻是讓二皇子得意，後世人的評論更是可想而知明春看著那花魁娘子想：爹爹一世英明，沒想到今日竟被如此羞辱！那花魁娘子想：我本想拼了一死挫挫他的氣焰，沒想到竟讓他利用了去！我當真對不住陳將軍……只站在原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忽然從頭上拔下一根長長的金釵，猛地撲上前，直刺向二皇子的咽喉

露蒹兒把袖帶一拂，二皇子面前的酒杯便跳起來，端端地套在釵尖只是一個小小的酒杯，卻把那花魁娘子整個人都撞翻在地，更被酒水澆了滿頭滿臉，濃妝都淋淋漓漓地花亂了虞國諸將色變，站起身來二皇子擺擺手，示意無妨

“還沒請教陳將軍，這曲子是誰叫你唱的？”二皇子笑道

那花魁娘子冷笑道：“淪落風塵，這曲子自幼便會了——難不成你想學？”她自知鬥不過二皇子，只出言相諷二皇子的本意是想考查誰教唆她的，忽想：是我命城牧安排的舞樂，城牧必沒有這個膽量；這女子一心求死而來，多半是她自作主張；縱然是被他人教唆，看她這樣兒，就算動刑也未必問得出來……算了！不過是罵了幾句，不用認真計較就算有人真的反我，這靈州已歸我所有，慢慢收拾也不遲於是笑道：“送這位陳將軍回去罷！今日實在是——足夠了！”

明春看著那花魁娘子，想到她竟然在二皇子面前自稱燮人，並不惜一死借陳青竹的名聲與二皇子相拼，心頭突然感慨起來，呆呆地看著她，竟舍不得她走一般花魁娘子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明春看著露蒹兒，說不出話，目光裏卻流露出怪覆雜的意思

露蒹兒點點頭：“你想送她，就去吧”雖然不喜有人和二皇子作對，但也知道二皇子從不折辱有骨氣的人若明春直接說出話來，二皇子也必不阻撓

明春對露蒹兒略略一點頭，匆匆地追了那花魁娘子去那花魁娘子只在前面走得風快，明春在後面跟著，忽然想：我當真比不上她！我當真愧對爹爹了！那花魁娘子募地轉頭，眼見左右沒人，便向明春招招手明春上前，聽她低聲說：“陳姑娘，且聽我一言”

“姑娘請講”明春道

“我身在風塵，卻也認得大義二字”花魁娘子道，“我對陳將軍當真敬佩，今日之事，實在是……對不住了”

“是那惡賊詭計多端，不關姑娘的事”明春道

聽她說“惡賊”，花魁娘子眼前一亮，拉著明春的袖子慢慢地走，又低聲道：“有一事相求——曾有一日靈州城牧送我來，我當時便想行刺那虞賊，可惜……”

明春聽見“行刺”二字，也是眼前一亮她道：“我留在此地，也只為報仇只是那惡賊身邊伶牙俐爪，防範得緊……”

話說到這個份上，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意思了花魁娘子從頭上拔下一根珠釵，道：“虞賊有虎狼之心，今日和談雖成，他日必興兵攻燮這釵子裏有劇毒，名叫‘蜃樓香’，無色無味，只消輕輕按一下這珠子，或下在茶裏，或下在湯裏一時半刻間不會發作，並無有痕跡，只如暴病身亡般姑娘只想法子脫身，必不會疑到姑娘身上的”

明春緊緊地攥了那釵子，悄聲道：“好！”心想：真能殺了那惡賊，脫不了身也沒關系至於什麽“堂堂正正對決”的念頭，早被地圖上狠狠一剜和堂上的詭計多端破滅了

花魁娘子深深施禮：“姑娘不顧世人誹謗，為大義含羞忍辱，實不愧陳將軍英名奴家當日日焚香禱告，祝姑娘早日成功”

明春點頭道：“好姐姐，你放心！大不了一死，我一定不負你！”她胸激動，話雖說得不通，卻足以表示殺賊的決心

當下兩人話別明春返回時，卻被露蒹兒和秦嬤嬤堵在大堂外“嬤嬤，帶她下去”露蒹兒抿嘴笑道，“方才那陳將軍對公子有不軌之心，此番離去，留下了什麽禍害也說不定你替我好好地搜搜她”這話只說得明春心頭大震，好在因堂上燈火明亮，屋外的陰影濃厚，她臉色突變卻也不明顯然而露蒹兒何等精細，一眼便看出了變化，頓時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嬤嬤，她身上的穿戴，什麽戒指、香袋、汗巾兒，統統地給我清理幹凈，一件都不許留下！”明眸一轉，又對明春笑道：“好妹妹，別心疼衣服首飾回頭都賠給你，你就別再起什麽小心思了”

露蒹兒說笑著回到堂上，裏面依舊鶯鶯燕燕，春光無限明春被秦嬤嬤押回房裏，胸口擂鼓一般地狂跳，怕是秦嬤嬤在後面也聽得清清楚楚秦嬤嬤剔亮燈燭，喝道：“姑娘的話你沒聽到麽？統統給我脫了！”

明春慢慢地解下外衣秦嬤嬤板著臉，不耐煩道：“快點！”明春只得慢慢地又把衣褪下，只穿了貼身的褻衣秦嬤嬤冷笑道：“你是要我親自動手麽——那可有你的苦頭吃！”明春心裏一驚，想：她要動手搜出這釵子來，只怕是要連累了那位姑娘；罷了罷了，看來今日又敗了！一時灰心，便把滿頭的釵環狠狠拔下，一根根擲在地上，但握著那珠釵時卻又不甘心就這麽放手了

這時門上輕輕扣響，一個內侍在外尖聲說：“露姑娘有話吩咐，叫奴才傳與嬤嬤知道”

秦嬤嬤開門道：“什麽事？”

明春見她正背對著自己，右手向後一遞，飛快地把珠釵塞在了枕頭底下，無聲無息，秦嬤嬤便沒發覺

“姑娘說夜已深了，殿下需再服一次藥”內侍躬身道，“請嬤嬤早做準備”

“知道了，這就去”秦嬤嬤答應著轉過身來，立刻把明春剝得精光，別說是一絲半縷沒留下，便是頭發裏都用手細細地撚了一遍，最後又是冷笑一聲，抱了滿地的衣飾揚長而去等她一出門，明春便癱倒在床，流了一身的冷汗也不覺得，只伸手摸著枕頭下的珠釵，火一樣燙，又是冰一樣冷

二皇子本不喜熱鬧，又因出了“陳青竹”的事，筵席沒多久便散了靈州城牧和公使離去，虞國諸將卻還與二皇子笑談雖本意不在此，但得了燮國歲幣和大片土地，也確實令人興奮，二皇子也頗有興致“連和談也派不出個像樣的人來，可見燮國無人了！”二皇子說著摸摸自己的下頜，笑道，“陳青竹！陳青竹！就算我這裏真長了塊鱗，就那麽容易被人摸到麽？”忽聽露蒹兒也笑嘻嘻地問：“羅將軍，我倒不知你那麽會做菜呢！”

羅將軍一聽便知道和公使吃飯時，她定是頑皮偷聽了，只是微笑不語二皇子詫異道：“我沒告訴過你麽——羅將軍燒菜比打仗還高明！我就吃過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當真？”露蒹兒喜道

“夜深了，我等告退”羅將軍起身，和諸將退下二皇子和露蒹兒送了一程，眼見人走遠了，露蒹兒忽然墊起腳一把揪著二皇子的耳朵，怒道：“你你你！你竟當著那個公使的面說要割了我的舌頭！”口氣兇狠，下手卻輕柔

二皇子也怒道：“誰叫你和那個臭男人哼哼唧唧的！你當我假裝的麽？我是真生氣了！”

“好！好！好！”露蒹兒道，“你來割！有本事你來割！”

“嘿嘿！我割不著，可是我……”他低聲說出幾個字，露蒹兒聽了尖叫一聲，滿臉通紅，放開手跳出三丈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