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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松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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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鋸殺人狂足足有兩米多高, 走起路來像一座移動的大山,吭哧喘氣聲和電鋸一起呲啦呲啦地響。他二話不說就抓住一個女孩的脖子,把她像小雞崽那樣輕而易舉地整個提起來,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陵西說得眉飛色舞, 嗨到不行,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健步沖上前, 毫不猶豫就從背後給了他當頭一棒!但反派大boss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掉, 他疼得怒吼一聲, 把那女孩丟到一邊,直挺挺向我撲來!”

德古拉聽得全神貫註, 到了劇情跌宕起伏的地方, 還會非常配合地瞪大眼睛問上一句:“然後呢?”

“我們兩人展開一番殊死搏鬥, 差點就永遠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雖然頭破血流, 但我最終還是把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帶著朋友們成功從柳樹街活了下來。”小朋友得意地一扭頭, 滿眼盡是大戰之後的疲倦滄桑, “那個被救下來的女孩子在大結局向我表白,警察局局長親自為我頒發傑出青年的獎章,就連旁白也差點淪陷於我英勇的身姿,不要崇拜我,我只是個傳說。”

其實是在夏威夷過了三天花錢如流水的肥宅生活。

但那樣說出來實在很沒面子, 還是英雄救美這種戲碼更加能襯托他英俊偉岸的猛男形象。

陵西想, 他絕對不能讓德古拉知道自己其實只是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 否則一定會被嘲笑至死, 永無翻身之地。

陵西說完停頓半晌,很是好奇地擡頭問德古拉:“你那部電影怎麽樣?變成霸道總裁的感覺不錯吧?”

德古拉整張臉都下意識抽搐了一下。

他絕對不能讓這小破孩知道自己其實只是霸道總裁虐身虐心的對象, 否則一定會被嘲笑至死,永無翻身之地。

絕對不能。

“也就那麽回事吧,比起我當年在歐洲當貴族的時候,還是差了點意思。無非就是錢多得用不完,追求者多得選不過來,人生順利得失去了奮鬥的理由。為打發時間,我特意帶女主那個可憐孩子去了夏威夷度假,海風海浪,美食美人,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夏威夷玩一玩,享受有錢人的游戲。”

德古拉說罷露出一個標準的霸總式淡笑:“不過話說回來,過了那麽多天紙醉金迷的日子,我才真正體會到平淡是福,平安是真。你也別太羨慕我,咱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

廢話,平凡能不是福氣嗎。

在短短一段時間裏,他先後經歷了被強制壁咚、被威脅摘腎、被誤以為腎虛、被迫進行九死一生的臥底活動等種種喪心病狂的劇情,這哪裏是愛情電影,分明是一鍋亂燉的驚悚虐戀苦情諜戰片。

陵西滿目星星眼:“好棒好羨慕!我也好想去夏威夷玩!”

德古拉大手一揮:“比不上你,為民除害的人民英雄嘛!我也想被警察叔叔頒發獎章啊。”

兩人暗自較勁,爾虞我詐,說罷呵呵一笑,誰也不知道對方的話裏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只想表現得比對方更加春風得意,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塑料兄弟情。

“不過,”德古拉笑得淒涼,“林妧怎麽還沒出來?她的電影也太長了吧。”

“說起林妧的《兇樓》,”陵西想起什麽,微微一怔,“旁白告訴我,她把那部電影弄得整個都……崩潰掉了。”

最後那四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兩人面面相覷,在同一時間陷入沈默。

什麽叫真正的大佬,這才是真正的大佬,把他們倆不久前的明爭暗鬥襯托得毫無意義。

不管是夏威夷度假還是爭做先鋒模範市民,陵西與德古拉自始至終都沒有逃脫電影框架,被系統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林妧不同。

她將電影本身變成玩物,還把它徹底玩壞了。

尷尬無聲擴散,在幾秒鐘後被一道女聲輕輕打斷。

林妧仍然保持著把安喬抱在懷裏的姿勢,帶了點好奇地站在他們身後:“你們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發呆?”

“林妧!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

德古拉熱情澎湃地猛然轉身,在瞥見金發綠瞳的小男孩後渾身一抽,所有想說的話都被硬生生憋回嗓子裏。

感受到懷裏的孩子瑟縮一下,林妧微微一笑,摸了把安喬後腦勺:“別怕,他們是我朋友。喬喬,叫哥哥。”

她動作輕緩、語氣溫柔,仿佛是在呵護某種易碎的寶貝,珍惜得不得了。陵西與德古拉目瞪口呆,雙眼無神地對視一下。

沒有人會對電影裏毫無關聯的陌生人這麽好,林妧與這孩子鐵定關系匪淺——可他們倆打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要說究竟能有什麽親近關聯,似乎左思右想都只有那一種。

蒼天啊。

在他們倆還在無比幼稚地互相比拼時,林妧不僅玩崩了電影系統,居然還游刃有餘地生了個兒子帶回來。

她可是整個生活區備受寵愛的小廚師,這誰能忍,誰!能!忍!啊!

德古拉氣不打一出來,渾身顫抖地緊緊凝視安喬,一字一頓地問:“哪個混蛋幹的?”

林妧楞了一下。

她以為對方是指男孩腿上顯眼的猙獰傷疤,於是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黑市裏的人販子和買家。”

黑市。人販子。買家。

這居然還是強買強賣的,難怪林妧一氣之下幹掉了整個電影系統,這得是多少年的艱苦奮鬥、臥薪嘗膽啊。

德古拉淚目了,一口咬破自個兒手臂動脈,在漫天狂飆的猩紅色液體裏,依靠吮血緩解心底狂湧的悲痛。

陵西瘋魔了,取下腦袋雙膝跪地,哭著嚎著把後腦勺一遍又一遍往地上猛砸,一邊砸一邊喊:“林妧,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啊!”

剛結束一場愉快游戲、玩得樂不思蜀的林妧:你們在幹嘛?

安喬自幼便被關在那間暗無天日的狹小浴室裏,除了時常遭到中年女人的無盡壓榨與打罵外,幾乎沒有和外人有過接觸。

如今他得以恢覆每次輪回裏的記憶,十年間循環往覆的孤獨隨著時間沈澱深入骨髓,更加讓他害怕生人。

在林妧向二人解釋《兇樓》裏發生的大致事件時,男孩自始至終都怯生生地低著腦袋,連呼吸也被刻意壓得很輕,聽不見絲毫聲音。

因為把臉龐埋在她肩膀上,只露出蓬松的淡金色頭發,他看起來不像是鮫人,更像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的毛茸茸小貓。

長期壓抑環境造成的心理陰影無法在短時間內消除,林妧了然地拍拍安喬後背,把他脊背上止不住的顫抖慢慢撫平,然後擡頭看一眼跟前神情覆雜的德古拉與陵西:“這孩子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又記不起從前生活過的海域。我打算先讓他在收容所修養一段日子,等身體恢覆一些,再帶他慢慢尋找家人。”

聽見“尋找家人”四個字時,懷裏的小孩渾身一震。柔軟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劃過頸肩,癢癢的觸感讓林妧忍不住偏著腦袋停頓片刻:“我打算先帶他去管理處登記,你們留在這裏慢慢參觀吧——記住,不要再碰任何東西。”

其實公共展示區的收容物基本毫無攻擊性,屬於娛樂性質的玩具。但經過這一趟極度摧殘人心的體驗,沒人願意再手賤嘗試了。

收容所需要對每個異常生物進行嚴格的身體檢查與能力測試,初步流程大概在一到兩個小時。

管理處和醫療部的研究員們哪裏見過這麽乖巧靦腆又漂亮的鮫人小男孩,一時間紛紛化作媽媽粉姐姐粉,爭先恐後地上前逗他。安喬本來就性格內斂,這會兒被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圍在中央,嚇得成了塊臉蛋紅撲撲的木頭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他能跟著林妧脫離電影,那麽能讓居民喪失心智的天一公寓應該也再度出現於現實生活中。

趁安喬進行檢查的功夫,林妧特意向保安隊報告了關於那棟公寓的異常之處,後者答應即刻偵查,並把樓裏的犯罪嫌疑人全部捉拿歸案。

這起事件至此便大致落下帷幕,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安喬適合怎樣的衣服,又會喜歡什麽味道的飯菜呢?

把桂魚去掉鱗、鰓和內臟,洗凈瀝幹後切下魚頭。用刀把魚肉貼著骨頭迅速切開,使之達到骨肉分離的效果。然後刀口斜下四十五度角,在魚身上刻出密集的菱形刀紋,滾上澱粉後下鍋油炸。

作為江浙一帶的名菜,松鼠魚因形得名。

被炸至金黃的澱粉緊緊裹住白嫩魚身,乍眼望去,就像是一只體型小巧的棕黃松鼠,蓬松長毛刺楞楞地炸開。

除了要將魚身切成大小相仿的數個長條形狀,醬汁調味也是這道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把番茄醬和白糖、香醋與料酒拌成調味汁,再將蔥蒜、香菇丁、青豆與筍幹炒熟,加調味汁混合後起鍋澆在被炸好的魚肉上,能起到非常好的開胃作用。

林妧把飯菜端到餐桌上時,安喬已經坐在凳子上等候多時。

他被醫療部的怪阿姨和怪叔叔們精心打扮了一番,原先長至脖子的頭發被剪短大半,服服帖帖地乖巧趴伏在頭頂,有幾縷碎發淘氣地翹起,平添一分這個年紀獨有的稚氣。

因為剛剛清洗過身體,發絲在白熾燈下幾乎能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臉頰上的汙漬蕩然無存,顯得他更加白皙漂亮,卻也更加蒼白無血色。

男孩身上的寬大牛仔外套換成了林妧為他專門買來的純棉T恤和寬松長褲,安喬似乎不太適應雙腿被布料包裹的感覺,兩只腳不停地搖搖晃晃。

他原本低著腦袋,仿佛是心靈感應般,在林妧走進餐廳時滿懷期待地擡起頭。當與後者對視時,笑意不受控制地從眼底湧出來。

“讓你久等了,一定餓壞了吧。”

安喬完全不會使用筷子,林妧把餐盤放在桌面,遞給他一個小勺:“你先用它吃飯,筷子可以慢慢學。”

小鮫人抿唇一笑,聽話地將它接過。

空氣裏彌漫著濃郁的鮮香氣息,讓他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視線掃過桌子上規整擺放的三道菜肴,他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一場與現實完全脫軌的、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在被囚禁的日子裏,中年女人揮霍無度,每天都在外花天酒地,自然不會在家裏做飯。細細想來,他大多數時候都處於極度的饑餓中,就算偶爾得到食物,也只是她打包回來的殘羹冷炙。

一個熱乎乎的白面饅頭都能讓安喬開心很久,眼前這些熱騰騰的、被精心烹飪的菜肴更是做夢都不敢肖想的東西。

可現在,他卻遇到了一個願意為他花費許許多多時間準備食物的人。

他還在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耳邊忽然傳來林妧溫和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顆蝦仁被她夾到男孩嘴邊:“嘗嘗這個吧,它叫龍井蝦仁。”

安喬輕輕點頭,受寵若驚地張口將它含進嘴裏。

龍井蝦仁,顧名思義是把蝦仁和鹽、澱粉、料酒、蛋清炒至變色,在鍋中加入茶水翻炒收汁後做出的菜品。

這道菜可謂真正意義上的色香味俱全,龍井茶葉翠**滴,圓滾滾的蝦仁瑩白晶瑩,擺放在白瓷盤中,猶如兩色清明亮眼的美玉,只需看上一眼就讓人食欲大開。

吃進口中,首先占據所有味覺細胞的,便是清香淡雅的龍井香氣。茶葉不苦不澀,自帶回味無窮的甘美,四溢茶香直沖喉嚨深處,仿佛能把郁結已久的沈悶心情掃蕩一空。

安喬雙眸微亮,小心翼翼地閉攏上下齒。

蝦仁個頭很大,被去掉蝦線與外殼後顯得滑溜溜,肆無忌憚地在嘴裏四處滾動。當他一口咬下時,Q爽嫩滑的觸感圓滾滾地劃過齒縫,在舌尖砰然彈開,緊接著飽滿蝦肉猛然爆裂,把專屬於河蝦的鮮味擴散到整個口腔。

茶香蝦鮮彼此交織,他頭一回知道,原來肉類也可以這麽甘甜清爽、令人心曠神怡。

林妧見跟前的小朋友嘴角勾起,心下也就放松許多。

安喬身體不好,又長期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腸胃一時無法接受太過油膩辛辣的食物,只能用清淡的小菜好好修養。鮫人一族生活在江河湖海,大抵以魚類為食,因此今天的三道菜都與水生動物有關。

小鮫人念念不舍地咽下龍井蝦仁,充滿好奇的目光凝聚在樣貌奇特的松鼠魚上。

“這道菜雖然叫松鼠魚,但只是長相和松鼠比較像而已,本質還是魚肉。”林妧夾起一份被澱粉包好的肉塊,遞到他嘴邊,“酸甜口味,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林妧的這盤松鼠魚切花漂亮,每塊魚肉都被切成年糕一樣的長條形狀,顯得格外小巧精致。因為加入了番茄醬,覆蓋在魚肉上的醬汁色澤紅潤,裹在魚身之上形成色澤鮮艷的油亮琥珀,最最能吸引用餐者的食欲。

酸甜味道的菜品,最重要的步驟就是調汁。決定了整道菜口味的醬汁必須酸甜適中,不宜太幹或太稀,否則都會影響口感。

安喬乖巧地將其一口咬下,甘香滋潤瞬間溢開。醬汁中酸、甜、鹹三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搭配得恰到好處,最初吃進嘴裏酸香開胃,品嘗後惹人回味的甘甜席卷而來,讓他情不自禁地彎起眉眼。

裹在魚肉外的油炸澱粉尤其酥香,被咬開時發出哢擦哢擦的微弱響聲,谷物香氣和植物油濃香一同縈繞在舌根。

魚肉本身肉質鮮嫩,紋理分明,剛露出外殼就軟綿綿地散成一團,自帶一股河海生物的鮮味,叫人欲罷不能。加之它被切成條狀,省去了吐骨頭的煩惱,一口一條,香嫩味道層層疊疊深入味蕾,十分滿足。

小孩子對酸酸甜甜的食物完全沒有抵抗力,安喬吃完一口,有些緊張地擡起右手,挑起一塊松鼠魚放到林妧嘴邊:“姐姐,好吃。”

她家喬喬怎麽可以這麽乖。

心臟砰砰地劇烈跳了一下,林妧心情大好,莫名有了種老媽被兒子報答後的滿足感。

她愉快地吃下魚塊,把視線放在最後一道菜上,低聲介紹:“這一盤呢,是蟹黃豆腐——用鹹蛋黃做的,沒螃蟹。”

這道菜做法簡單,鹹蛋黃碾碎後炒散,等起泡再與蟹柳、火腿、青豆與蔥花一同翻炒,最後加入成塊的方形小豆腐、清水與玉米澱粉煮至濃稠,就可以出鍋裝盤。

蟹黃豆腐裏並沒有蟹黃,黃澄澄的色澤全部出自蛋黃,螃蟹的海鮮味則要感謝加在豆腐裏的蟹棒,就像魚香肉絲裏沒有魚、老婆餅裏沒有老婆。

嗯,還有同樣在桌子上擺著的松鼠魚。

林妧想,她今天做的這一桌簡直是菜名欺詐,也就龍井蝦仁老老實實,菜如其名。

她說著低頭拿起自己的勺子,幫安喬盛了一勺豆腐放在他碗裏:“這個拌飯吃特別棒,你快嘗嘗。”

因為出鍋不久,鮮黃的濃稠湯汁熱得冒泡,小方塊一樣的豆腐也被染成淡黃色,搭配點綴在其中的碧綠青豆,整體看來非常漂亮。

安喬不甚熟練地將豆腐和白米飯拌在一起,然後把二者同時裝進勺子。

出乎意料地,鹹蛋黃並沒有帶來一絲一毫腥味,只有誘人的細膩醇香將豆腐渾然包裹。林妧采用的是內酯豆腐,比起如同豆腐更加嫩滑純正、鮮美可口,並且有效防止了蛋白質流失,更能保證菜肴的營養性,也正因如此,這道菜給人的感覺十分奇妙——

沙沙糯糯的鹹蛋黃顆粒輾轉於口腔裏的每一處角落,而作為菜肴主體的豆腐本身則入口即化、仿佛比液體更加柔軟,兩者相輔相成,加上蟹棒與青豆等配料食材,極大程度地豐富了食材的口感。

一口下去,熱氣裹挾著蛋黃香橫沖直撞,圓潤的米飯散發出絲絲清香,似乎每一處縫隙都滲進了濕濡湯汁。

超鮮,超香,超滿足。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麽暖和的飯菜了。

說不上此時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安喬狼狽低下腦袋,鼻尖一酸,眼淚不知怎地就倏然落下來。

他哭泣時眼眶被暈染成淡淡緋紅色,臉頰也隨之升起兩抹紅暈,一雙綠瑩瑩的大眼睛無辜又真摯,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軟。

林妧大概理解他的內心想法,伸手為男孩擦去眼淚還沒凝成玉珠時留下的水痕。

“姐姐,”他的語氣低沈不少,“謝謝你,我……對不起。”

林妧楞了楞,放柔聲音:“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我……”

安喬的雙腿不安晃動,因為不敢直視林妧視線,只能把目光緊緊凝聚在她纖細修長的指節上,仿佛害怕會在不知什麽時候與她分開:“我不敢和其他人說話,無論做什麽都要你照顧,在公寓裏也總是拖你的後腿。我、我是不是很沒用?”

林妧垂下眼睫,純凈的黑色眼瞳裏暗潮湧動。

“第一,現在不敢和別人說話,你可以嘗試一點一點慢慢跟他們接觸;第二,你在公寓裏幫了我許多,如果不是你沖出陽臺吸引謝崢的註意力,我早就死在刀口下了;第三,”她說到這裏略一停頓,徑直對上小鮫人碧綠如翠玉的眼眸,嘴角勾起溫和弧度,“照顧你並不是什麽麻煩事,相反地,它讓我感到快樂和滿足。所以,請不要對此有任何心理負擔。”

一味地為別人付出,怎麽會感到快樂。

安喬實在無法理解,茫然擡起腦袋:“為什麽?”

林妧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她回答得毫不猶豫,輕輕捏了捏男孩瘦削的臉頰,用無可辯駁的口吻告訴他:“因為姐姐非常非常喜歡你啊,喜歡一個人的話,為他做任何事情都會感到開心。”

幾近驚慌失措地,安喬眨眨眼睛。

“喜歡”這個詞語陌生又遙遠,從來沒有哪個人類這樣對他說過——可是這樣的他,究竟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呢。

唯一能讓其他人為之狂熱的眼淚,林妧不想要。

怯懦膽小又懼怕陌生人的性格只會給她平添麻煩。

至於這具傷痕累累、與常人格格不入的身體與怪物身份……她更不會中意。

眼看男孩的神色逐漸黯淡,林妧猜出他又開始了胡思亂想。紮根在安喬心裏的自卑情緒已經到達了自我厭惡的程度,要想幫助他從往日陰影走出來,絕非一日之功。

“你想啊。”

林妧又餵給安喬一口松鼠魚,用空出的左手托起腮幫子:“我們家喬喬聽話又懂事,不僅長得好看,還有一條漂漂亮亮的綠尾巴,可以在水下無拘無束地自由行動,其他人羨慕都來不及。世界上所有小朋友都比不上你可愛,不止我,收容所裏的其他哥哥姐姐也都很喜歡你——大家對你非常熱情,不是嗎?”

松鼠魚香甜的醬汁在口舌間爆開,甜滋滋的味道一股腦沖上頭頂。

大腦仿佛也被浸泡在蜜汁裏,甜得他暈暈乎乎,過了好一會兒才把這段話消化完畢,臉頰驟然變得通紅。

好奇怪。

之前明明沒有這麽甜的。

“姐、姐姐。”他因為這番吹噓般的話語羞得嗚哇一聲低下頭,磕磕巴巴的聲線被含在嗓子口,聽起來像是小動物微弱的呢喃,“你別說了,我……”

“對了,”眼看小朋友被逗得說不出話,林妧笑瞇瞇地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轉移話題,“在公寓裏的時候,你說我不是仙德瑞拉故事裏的南瓜馬車——那在你看來,我到底是什麽角色啊?”

男孩的眼睫飛快地顫了顫。

在跟隨林妧離開時,他曾一廂情願地認為她是故事裏的王子殿下。

正是王子察覺了仙德瑞拉的真實身份,並帶著那個灰撲撲的貧窮女孩離開惡意叢生的家,給予她嶄新的希望——就和林妧一模一樣。

可是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反而不那麽明晰了。

“我不知道。”口中的清甜順著血液淌入心底,安喬暗暗握緊右手,“王子也好,仙女也好,就算是那位惡毒的繼母,只要是姐姐,不管在故事裏扮演什麽角色……”

說到這裏,他終於擡起頭與林妧四目相對,聲線也不似之前的顫抖,而是毅然決然地、斬釘截鐵地對她說:“我都會選擇跟你走。”

嗚哇。

好乖。

她完全沒料到安喬會說出這樣的答案,這下輪到林妧楞住了。

“唉,你,”過了好幾秒鐘,她終於皺著眉頭笑,滿帶著憂心忡忡的無奈,“年紀這麽小,嘴巴就這麽甜,以後長大了,得禍害多少小姑娘啊。”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這段話剛剛落下,林妧身後就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Take it easy,baby!我的嘴比他更甜,想被我禍害嗎e on!”

這無比風騷的氣質和自戀狂一樣的語氣。

林妧面無表情地扭過頭,果然見到站在不遠處擺pose的惡魔。

啊啊,惡魔先生,雖然雙手環抱、背靠門框的姿勢的確很有小說霸道男主角的風範,但你正好站在垃圾桶旁邊,頭頂還有好大好大的一個箭頭,上面寫著“不可回收垃圾”啊。

連垃圾回收站都嫌棄的男人,嘴再甜也不會有女孩子願意被禍害的。

惡魔對此渾然不知,冷笑著緩緩上前;“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沒有任何女人能抵擋住我的情話攻擊。”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

“我想在你那裏買一塊地,你的死心塌地!”

“我可以稱呼你為您嗎?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放在心上面。”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原本高冷炫酷拽的惡魔先生是被砸壞了腦袋嗎,這些老掉渣的土味情話是怎麽回事?

保護祖國的未成年花朵人人有責,林妧簡直沒眼看他,在第一時間捂住了安喬小朋友的耳朵。

眼見對方走得越來越近,一抹白衣倏地出現在他身後。

擁有淡金色短發與潔白羽翼的天使輕輕按住惡魔肩膀,阻止他繼續向前。湛藍眼眸如同平靜湖水,輕輕灑在林妧身上,青年的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他因為無法接受被收容所抓獲的事實,思維變得不太正常。給你添麻煩了,抱歉。”

……還真被砸壞腦袋了!應該不是她塞進惡魔嘴裏那個梨子的問題,也不是她把人家爆錘一頓的錯,對吧對吧!

林妧怔怔地眨眨眼睛。

林妧:“那個,你們兩位為什麽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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