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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真實電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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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突兀響起時, 林妧剛好抱著安喬藏進陽臺。

木櫃與藥物都被放回原位,陽臺門框與墻壁角落恰好形成了在外無法看見的視覺死角,她緊緊貼著墻壁站好, 心臟少有地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鎖頭被擰開時發出的轉動聲如同無形手掌攥住心口, 與此同時大腦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她對於疼痛的忍耐閥值向來很高, 但由於很長時間沒有受過重傷,一時間竟感到有些難以承受, 直到下意識咬緊牙關, 才勉強沒有發出聲音。

被抱在懷裏的小鮫人察覺到她身體陡然一僵, 用腦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林妧頸間。

男孩的聲音低不可聞,說話時緊緊貼在她耳畔, 帶來一縷輕柔如夜風的吐息:“姐姐?”

林妧沒有出聲回應, 擡手摸摸安喬後腦勺作為象征性安慰。

這部電影的背景時間應該是春秋季節, 夜晚溫度雖然不至於冷入骨髓, 晚風伴隨著絲絲涼氣滲進皮膚時, 還是能感到難以忍受的寒意。

她忍著腦海裏炸裂般的疼痛, 用單手把男孩固定, 然後以盡量小的動作迅速脫下外衣,仔細披在他身後。

成年女性的純黑色牛仔外套在男孩身上顯得格外寬大,下擺把尾巴遮住小半截。春秋季的衣物布料並不厚重,卻可以感到對方殘留的體溫慢慢在皮膚蔓延,無聲流入血脈之中, 最終把他的整個身體都層層包裹。

好溫暖。

外套也是, 姐姐也是。原來被其他人抱在懷裏是這樣的感覺, 心裏的快樂比身體的舒適更讓他為之沈迷, 明明在不久以前,他所能擁抱的只有冰涼水花與自己的軀體。

因為兩人幾乎沒有距離, 安喬能清楚感到林妧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跳頻率也加快許多,像沈重的鼓擂一次次敲擊在他胸膛。

她的身體一定出了問題,可他什麽忙也幫不上,只能一言不發地擡起摟在林妧脖子上的右手,笨拙地摸摸她腦袋。

男孩的手掌又小又輕,加上動作極為拘謹輕柔,落在頭上只有若有若無的觸感,仿佛一只鳥輕輕飛過林間,只撩動幾片零星樹葉。

但那也足以令人感到欣喜且慰籍。

林妧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悄然勾起:“沒關系,只是腦袋有點疼。”

頭部劇烈的疼痛似乎減退了一些,無數淩亂紛雜的記憶湧上腦海,最終停留在某個她完全陌生的畫面——

她定睛看一眼房間門牌上標記著的“404”,動作慌亂地推開房門。強烈的血腥氣讓她忍不住捂起口鼻,滿地流淌的黑血如同涓涓不斷的河流,一直蔓延到腳下。

血泊中央躺著四五個面目模糊的人,另一個女孩低頭跪地,在聽見開門聲時滿臉驚恐地猛然擡頭。

那是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這段回憶應該是劇情給予的提示。主人公曾來天一公寓探訪過妹妹,並目睹她犯罪的瞬間——在那之後她們做了什麽?

林妧用殘存的理智想,主人公能為了尋找妹妹的蹤跡特意搬來這裏,說明她們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因此鬧僵。她對於那件事選擇了隱瞞,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幫兇。

無論如何,看來她都必須去404號房間轉轉。

“不過,”林妧在心底暗暗開口,“為什麽在這部電影裏,血液全是黑色?我第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墨水潑了。”

【腦袋疼成這樣,你居然還有閑心吐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真是了不起。】

旁白誒嘿笑了聲,回答得一本正經:【體諒一下,我們也是為了過審嘛,華國的院線片不能出現太血腥的場景,只能這樣處理了。眾所周知,電影裏血的顏色就是黑色。】

林妧:行吧。

腦袋裏的疼痛還在繼續蔓延,她沒有精力再思考其他,安靜側過身子,把註意力全部放在客廳裏。

與想象中神態癲狂的食人魔截然不同,推門而入的年輕男人居然穿著一身極為幹練的黑色西裝。

剪裁得體的輪廓勾勒出青年的精瘦腰身與直挺脊背,再往上看,依次是白凈的脖頸、勾起輕微笑意的薄唇、筆直高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眼眸。黑色方框眼鏡架在鼻梁上,為他平添幾分斯文儒雅的氣質,嘴角禮貌的笑意更讓他看起來像個人畜無害的紳士。

然後下一秒,男人悠哉打開手中行李箱,從中露出一個被渾身捆綁的少女。

“你好。”

他掛著淡笑蹲下,雙眼一眨不眨地註視跟前的女孩,聲音與外表一樣溫和:“被莫名帶來這裏,你一定感到非常疑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謝崢,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愛好是美食。”

少女被膠帶堵住嘴,只能拼命發出痛苦的嗚咽,身體的顫動連帶著行李箱也噠噠作響。

“烹飪是一門學問,食材的選取更是重中之重。在品嘗世界各地許多不同的食物之後,在某一天,我偶然遇見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食材——人類。”

謝崢說罷惡趣味地停頓半晌,在聽見對方的哭聲後繼續開口:“別傷心,你一定能成為一盤好菜,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還是說,難道你是喜極而泣?”

男人的聲調自始至終平緩淡然,像是在討論無關緊要的天氣。林妧放慢呼吸,通過角落提供的狹窄視野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不過別著急,今晚還輪不到你,我向來有儲藏食材的習慣。”

謝崢站起轉身,推開客廳裏巨大的木櫃,正對上密室裏女人充滿恐懼的眼神。他對此並不在意,不過一笑置之:“好久不見。準備好了嗎?”

他心情似乎不錯,動作輕柔地撕去女人嘴上的膠帶,在見到對方顫抖不已的嘴唇後挑起眉頭:“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了。你平時喜歡吃什麽,中餐、西餐、日料還是東南亞菜?我會根據你的喜好來烹飪,開心嗎?”

雜亂的記憶與劇痛仍然占據整個腦海,林妧的心臟微微提起來。

那女人知道屋子裏有外人存在,如果她把這件事告訴謝崢,到時的局面恐怕很難應付。

恐怖片定律之一:主人公藏在某個角落時,出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噴嚏、不小心碰到身邊的瓶瓶罐罐、被別人出賣等換湯不換藥的原因,很大幾率會被反派發現。

在這個念頭劃過意識的瞬間,她聽見女人顫抖的哭聲:“求、求求你別殺我,我不會報警,也絕不會告訴其他人……只要不殺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般瞪大眼睛:“這棟屋子裏還藏著兩個人!他們聽見你開門的聲音,現在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裏!你去把他們做成食物,別碰我好不好?”

林妧:淦。

果然被猜中了。

“哦?”

林妧看不見密室裏的景象,只能聽見謝崢發出一聲笑音:“謝謝你告訴我。作為獎勵,把你和昂貴的海鮮一起下鍋吧。”

緊接著便是女人有氣無力的哀嚎與皮鞋叩擊地板的腳步聲。

“兩位,你們一定聽到了。”他還是用了笑意盈盈的語氣,從懷裏掏出把明晃晃的小刀,“不管你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請出來吧。”

四周只有夜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沒有人做出回應。

他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緊不慢地邁開包裹在西裝褲裏的長腿,走向離自己最近的房間。

腳步聲回蕩在空曠靜謐的空間,每一次響起時都沈沈敲打在林妧耳膜,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這裏地處二樓,以自己目前的狀態,無論是迎擊還是逃跑都有很大難度。她已經很久沒遇見這麽狼狽的時候,腦部疼得想要炸開,身體因而喪失所有力氣,連最簡單的思考也成了一種負擔。

在源源不斷的回憶裏,她看見占據整個視線範圍的鮮血、處理遺體時的景象與抱著妹妹嚎啕大哭的畫面。

主人公很大幾率幫助妹妹處理了那次事件,可它與後者失蹤這條主線究竟有什麽聯系,她每到午夜就會發作的頭疼又是出於什麽原因,一切都是未曾提及的謎題。

“姐姐。”

稚嫩童音打斷煩躁不堪的思緒,林妧疼得厲害,廢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將安喬抱在懷裏。男孩的聲音小到難以分辨,她屏住呼吸,才聽清他的話語:“我去把他引開。等你的身體稍微好一些,就從陽臺上逃走。”

她竟沒察覺安喬是在什麽時候把魚尾化成了兩條纖細瘦弱的腿,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還不等林妧有所反應,就用力從她懷裏掙脫。

“嗯?”

謝崢聽見聲響,轉著刀悠悠轉過視線,本以為會遇上這棟公寓裏的某位瘋子,沒想到見到的卻是個小男孩。

即使褪去魚尾,安喬的模樣也能讓人在見到他時眼前一亮。淡金短發在瑩白色燈光下熠熠生光,遮住瑩潤的耳畔,輕飄飄滑落在頸間;碧綠眼眸最是漂亮,如同綠寶石鑲嵌在蒼白臉頰。

他穿著明顯不合身的寬大外套,兩條伶仃小腿露在外面,因為寒冷與恐懼微微發抖。

出乎意料地,謝崢沒有露出憤怒或疑惑的神情,只是和善地瞇起眼睛:“小朋友,和你一起的人呢?”

安喬沒有應聲,迅速繞過他向門邊跑去。

謝崢的身手比文弱外表看起來矯健很多,不過一眨眼功夫便緊緊抓住男孩細弱的脖頸。他的表情憐憫又克制,笑容像是深深紮根在嘴角,從來沒褪下過:“你真漂亮,做成菜肴一定非常美味。乖,和你一起的那位……應該也藏在陽臺吧?”

安喬神情一動,反手用力抱住男人大腿,仰頭猛地咬上他手腕。

——他在盡可能地為林妧爭取時間,盡管這樣很可能會惹怒眼前喜怒無常的殺人狂,把自己置身於極度危險的境地。

在那間昏暗的房子裏,他許久沒有吃飽過飯,因此力道也小得不值一提。但這番舉動顯然讓謝崢感到慍怒,少見地略微蹙起眉頭。

“小朋友,”空氣裏刀光一閃,在謝崢手裏圓滑地轉了個圈,“不要露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哥哥幫你在臉上畫個微笑吧。”

“餵,”林妧費力穩住渙散的意識,在心裏詢問旁白,“這種狀態多久能好?”

【理論上來說,十分鐘左右。個別心智薄弱的家夥會延長到半個小時。】

旁白很老實地作答,帶了點安慰的成分:【其實你已經很不錯了,大部分人的意志都被完全占領,陷入昏睡狀態,你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保留自己意識的。可是現在這種狀態連移動身體都做不到,你絕對救不了他。電影就是這樣,總得有那麽一兩個配角犧牲自己成就主角,你就當那是任務消耗品,勉強保住自己一條命。】

林妧:“哦。”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部電影幾乎沒人能打到結局,就看你的表現怎麽樣——欸欸欸,你幹嘛!你不是都“哦”了嗎!】

如果旁白能做出表情,那麽它現在的面部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目瞪口呆。

不對,這個詞語太過輕巧,說是“五雷轟頂”一樣的感受都不為過。

午夜十二點的debuff持續時間因人而異,絕大程度取決於主人公自身的意志力。話雖如此,但從電影本身的設定來看,主人公絕對不可能在此期間有行動的力氣,並且持續時間絕對不可能低於十分鐘。

絕對不可能。

可是現在,它眼睜睜地看著林妧邁開腳步,迅速向小鮫人所在的地方沖去。

她不僅動了,還順勢擡起右腳,精準無誤地狠狠踢在謝崢臉上,把後者直接踢出去一米遠的距離。

啊。

這什麽情況。

【你、這……這不可能!電影明明都設定好了,你不可能動彈的啊……!】

它已經語無倫次了。

“安靜。”

林妧忍著痛,趁謝崢楞神的功夫奪過他手裏的小刀,欺身屈膝把他壓在身下,匕首直勾勾頂在男人喉結的位置。

安喬看一眼她顫抖不已的後背,輕輕叫了聲:“姐姐……”

林妧朝他微微笑笑。

她不喜歡欠別人人情,讓這麽小的孩子為了自己喪命刀下,更是無法接受的、非常沒品事情。

安喬能為她舍命相救,她就能為了安喬拼盡全力,竭盡所能地保住他的性命。

——哪怕是把這個世界既定的規則徹底打破。

在以往的任務裏,對手們被制服後往往醜態頻出。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是常事,流下的眼淚可以繞地球兩圈,可謝崢卻並非如此。

讓林妧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男人即使遭到突然襲擊也不慌不亂,在見到她後甚至露出了有些錯愕的笑,用幾乎是寵溺的語氣輕聲開口:“怎麽是你?閑日子太無聊,來我這裏做客麽?這樣的方式未免太熱情了點,我有點無法承受。”

聽語氣,他應該是認識主人公的,彼此之間關系似乎還不錯。

或者說,是主人公那個居住在天一公寓的不太正常的妹妹。

“早說是你的話,我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了。”見林妧沒有說話,謝崢又自顧自地補充,帶著些無奈的語氣,“我家的廚房哪一天不是對你開放啊。真是胡鬧,快從我身上下來。”

旁白:呵。

它就知道劇情會變成這種走向,這部電影叫什麽《兇樓》,幹脆改名成《夜勤樓棟:我與殺人魔們的二三事》好了。

劇情玩脫了,設定全崩了,這電影還有什麽值得信賴的,一切都是屑而已。

呸,它世界觀被整沒了,幹脆不幹了。

【葉子的飄落,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四目相對,擦出的是情感的烈焰還是愛情的火花。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林妧邪魅一笑,不由分說地把他壓在身下。暧昧的氣氛隨著夜色四處彌散,男人溫熱的呼吸繾綣在空氣裏頭,讓她忍不住想要更加貼近。】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頰,男人眸色微沈。他還從沒有嘗試過被推倒的滋味,呵,很好,這磨人的小妖精已經成功引起了他的註意!】

林妧:我沒有,我不是,你別亂說。

餵餵,旁白是不是串場了,這聽起來像是德古拉那邊才會出現的臺詞啊。

她被這些不間斷的言情劇旁白弄得摸不著頭腦,下一秒就感到一陣熱氣靠近臉龐——

西裝革履的青年伸手將黑框眼鏡扶正,然後順勢擡起手臂,輕輕摸了摸林妧頭頂。他仍然帶著禮貌性十足的淺笑,用無可奈何的、像是哄小孩那樣溫柔的語氣緩聲道:“別鬧了,快起來。”

原本只有劇烈疼痛的腦袋被這樣輕緩地撫摸,居然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舒緩。林妧微顫的手臂略微一滯,試圖把註意力從頭頂移開。

【夜,那麽靜謐。男人溫暖的大手極盡溫柔地拂過她發間,含笑的黑眸看得人心頭小鹿亂跳。望著眼前小姑娘深邃清亮的眼眸,他的目光滿是寵溺,微微紅了臉頰。】

旁白:哈哈哈,我沒瘋。

它說得正歡樂,沒想到這句話剛一落下,就見林妧毫不留情地舉起拳頭,狠狠砸在謝崢右臉,用淡然的語氣沈聲開口:“你認錯人了,白癡。”

太冷酷了,太霸道了,她怎麽就沒去那個霸道總裁的片子當主角呢,絕對引領潮流新風尚。

這道沈重的悶響可謂聽者落淚,聽得旁白哽了片刻,倒吸一口涼氣。

然後用僵屍般僵硬刻板的聲音補充一句。

【他的目光滿是寵溺,微微紅了臉頰——被她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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