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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腿以後，麥子就留在了陳寥家。
陳寥白天得去太醫院，麥子只有晚上能見到他。
沒有陳寥的白天是漫長而無聊的，麥子只能不斷走路，企圖用左腿的疼痛來麻痹自己對陳寥的思念。
陳寥的宅子不大，麥子一個時辰就能走個遍。
幾天之內，麥子就熟識了陳寥家的所有角落，唯獨一個地方麥子沒有去過，那就是陳寥的屋子。
陳寥的屋子沒有上鎖，可是麥子還是沒有勇氣進去。
陳寥的屋子，是宅子中血腥味最濃的地方，甚至比那個枯井中地牢更加濃烈。
有些秘密一定不要去碰觸，需要藏起來的東西都是見不得人的，你永遠不知道，你以後要用多大的代價來償還當時的好奇。
李城出現在自己房間的時候麥子嚇了一跳，她以為李城不會再來見她了。
李城給麥子帶了很多東西，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糕點，還有很多麥子沒見過的玩具。
拿起一個小盒子，麥子好奇的看著。
李城說，那個小盒子是宮裏出來的，只有這一個，一共有七道鎖，只有把這七道鎖都解開，才能把盒子打開。
麥子問李城，宮裏的東西你是怎麽拿到的？
李城說，皇後是我姐。
李城拿出一件漂亮的衣服，讓麥子換上。
李城拿來的衣服，比麥子以前穿過的所有衣服都繁瑣，麥子一個人穿不上，就讓李城幫她穿。
李城剛把手放在麥子的領口，就臉色尷尬的轉過身去。
麥子問李城怎麽了。
李城背著身說，你自己穿吧，我脫你衣服不太合適。
麥子楞了一下，對李城說，可是我才六歲，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女兒。
李城轉過身，對麥子說，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當成我的女兒。
李城走後，麥子思索著李城的話，心裏有點悶悶的。
麥子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爹娘，他真的希望李城可以把她當成女兒，就像李昭一樣。
麥子想，李城不想把她當成女兒，可能是因為心裏還在怨恨她吧，要不是她，李昭也不可能死。
麥子本來想換上新衣服見陳寥的，可是麥子努力了很久，也沒能把那些覆雜的衣服套在身上，最後只能放棄了。
陳寥不是自己回來的，他還帶回了兩個小乞丐。
兩個小乞丐偷東西的被人打成了重傷，陳寥看他們可憐，就把他們帶回來療傷。
看到麥子真的恢覆的很好，陳寥對麥子說，你再休息半個月，半個月以後我們開始試藥。
麥子也沒問試什麽藥，直接就答應了陳寥，她的命是陳寥救的，她就算把命還給陳寥也是應該的。
麥子沒有選擇，她也不想去選擇。
那兩個小乞丐自從進了陳寥的屋子就沒有出來過。
麥子不敢問陳寥，就問李城是怎麽回事。
李城聽完事情經過，對麥子說，那兩個小乞丐怕是活不成了。
麥子楞楞的看著陳寥的屋子，她好像有點知道那濃重的血腥味來源於哪裏了。
李城說，陳寥不是好人。
麥子說，沒關系，我也不是好人，所以我們很配。
李城再來的時候，給麥子帶來了幾身簡單的衣服。
麥子換上衣服以後，問李城怎麽樣。
李城看著麥子，出神的說，如果我當時沒有把你丟在戰場該有多好。
麥子轉過身，躲過了李城深情的眼神。
這個世界上，最不值得談的兩個字就是如果。
那兩個小乞丐最終消失了，陳寥再也沒有提起過他們。
慢慢的，麥子發現，陳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回一些受傷的人，麥子偶爾會看到一些快要痊愈的人在院子裏散步，可是麥子卻從沒看到那些人走出過宅子。
直到麥子在後院發現那一塊塊被掩埋在土中的骨頭時，麥子才真的相信，那些人出不去了，他們永遠的留在了這裏。
吃飯的時候，麥子看著陳寥好看的側臉，突然想起了李城的話。
陳寥不是個好人。
麥子皺起眉頭，眼前這個如春風般和煦的男人，真的是個惡魔嗎。
可是惡魔，又怎麽會把自己從戰場上舊回來，還給自己安了一條新腿。
陳寥看麥子一直在發呆，就給麥子夾了一筷子青菜。
麥子把青菜放到了嘴裏，緩緩的嚼著，一不註意，咬到了嘴，溫潤的血液順著麥子的嘴角滴到了米飯裏。
紅色的血液滴在白色的米飯上顯得特別鮮艷。
陳寥喜歡穿白色的長袍，麥子忍不住想，那些紅色的血液濺到陳寥純白的袍子上時，是不是也如這碗米飯一樣罪惡妖艷。
李城每次來看麥子，都是挑陳寥不在的時候。
麥子帶李城去看後院的那些屍骨，後院離得比較遠，得多走一些路。
麥子怕自己走的太慢李城會煩，就忍著劇痛大步的走著。
走到一半，李城彎腰抱起了麥子。
麥子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李城。
李城說，還是我抱你吧，你看你疼的冷汗都出來了。
麥子鼻子一酸，楞楞的看著李城，她每天都在陳寥面前走來走去的，可是陳寥卻從沒看到過她額頭上的冷汗。
李城問麥子，你的左腿現在還會疼嗎？
麥子點點頭，摸著左腿說，不是自己的，當然會疼。
李城緊緊的摟住麥子，溫柔的說，以後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你的腿。
麥子把眼淚埋在心裏，苦澀的想，為什麽李城不是陳寥，如果陳寥像李城這樣好的話，她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了。
到後院的時候，麥子發現了一具新的屍體。
那個屍體麥子認識，叫蕭齊，是三天前陳寥從外邊帶回來的。
麥子之所以會記得蕭齊，是因為蕭齊是陳寥帶回來的所有人中，最不一樣。
蕭齊不是乞丐，不是瘋子，不是沒人要的孤兒，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陳寥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了一個暈倒的老人，一時善心，就救了那個老人。
陳寥把老人送回家的之後，老人為了感謝陳寥，非讓自己唯一的孫女以身相許。
那時蕭齊十三歲，陳寥看她太小，就回絕了老人。
老人也沒勉強，對陳寥說，她現在是有點小，等她再長幾年，我一定讓她去找你。
三年以後，老人死了，十六歲的蕭齊背著一個小包裹，在太醫院的門口等到陳寥。
麥子驚訝的看著蕭齊的屍體，她真的沒想過蕭齊會死。
李城看麥子一直盯著那具女屍，就用手捂住了麥子的眼睛。
麥子拿掉李城的手，怔怔的問他，我會不會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
李城說，如果你繼續留在陳寥身邊，一定會的。
蕭齊生前很漂亮，死後也美的不可方物。
看著蕭齊好看的嘴角，麥子想，她還得有十年，才能長到蕭齊那麽大，可是就算麥子有命活到那個時候，也不可能長得像蕭齊這麽漂亮。
麥子想，連這麽漂亮的蕭齊都不能嫁給陳寥，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麥子讓李城把她放到地上之後，緩緩的走到了蕭齊屍體的旁邊。
麥子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蕭齊漂亮的臉。
良久之後，麥子對李城說，我是不可能離開陳寥的。
如果不能嫁給陳寥，那死在陳寥的手裏，已經成為麥子唯一的選擇。
幫蕭齊把眼睛合上以後，麥子輕輕的說，陳寥，你知道我有多想要死在你的手裏嗎？
陳寥晚上回來的時候，麥子問他，知不知道蕭齊在哪裏？
麥子本來是不想問陳寥的，可是她忍不住，她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長大的可能。
陳寥淡淡的說，蕭齊死了，你不用再找她了。
其實蕭齊死的過程很簡單，陳寥想讓蕭齊離開，可是蕭齊不走，她說她爺爺死了，她一個小女孩，要是再回去，不是被人販子拐走，就是被叔叔嬸嬸賣到妓院，她寧願死也要待在陳寥身邊。
蕭齊也只是說說，她沒想過陳寥真的會殺了她，她要早知道陳寥那麽狠心的話，她就自己背著包裹去找老鴇了。
麥子咬咬嘴唇，問陳寥，你會殺我嗎？
陳寥反問道，你想死嗎？
麥子搖搖頭說，暫時不想。
陳寥說，那我就暫時不殺你。
其實陳寥是開玩笑的，可是麥子沒聽出來。
既然麥子都已經知道了，陳寥就把麥子領進了他的房間。
陳寥的房間沒有床，只有一把椅子，以及數不過來的刑具。
麥子問陳寥，沒有床你是怎麽睡覺的？
陳寥說，我從來不睡覺。
麥子驚訝的問陳寥為什麽。
陳寥無所謂的說，沒什麽，就是睡不著。
麥子拉著陳寥的胳膊，心疼的問，每天都不睡覺，你是不是很痛苦？
陳寥皺了一下眉頭，淡淡的說，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麥子突然想起自己那條永遠在疼的左腿，是啊，沒有什麽是習慣不了的。
房間的北墻掛著一個人，麥子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個人是頭沖下吊著的。
被掛著的那個人是陳寥昨天從撿回來的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在路邊玩的時候，被富人家養的狗給咬傷了，小男孩的娘本來想給小男孩請郎中的，可是一看小男孩的腸子都被狗掏出來了，小男孩的娘就不想再在小男孩的身上浪費錢了。
小男孩被扔在了城外的亂墳崗，陳寥說他路過的時候順便把小男孩給撿回來了。
麥子擡起頭，楞楞的看著陳寥，她實在想不通，陳寥怎麽會順路到城外的亂墳崗去。
陳寥看到了麥子懷疑的眼神，用手拍了一下麥子的頭，陳寥嚴肅的說，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跟著操心。
麥子走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還沒有斷氣，一直用虛弱的眼神看著麥子。
麥子用手撩起小男孩的衣服，小男孩肚子上的傷口已經被縫合了，看傷口的愈合情況，小男孩恢覆的很好。
小男孩現在之所以會這麽虛弱，是因為陳寥在小男孩的手腕上割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源源不斷的從小男孩的手腕流到了地上的銅盆裏，陳寥看銅盆快滿了，就又取來了一個銅盆。
麥子問陳寥，你幫小男孩把傷治好了是嗎？
陳寥點點頭，對麥子說，這個小男孩的傷和你在戰場上時候受的傷差不多，我用醫治你的方法醫治了他，他果然活了過來。
麥子指著銅盆問陳寥，你既然把他救活了，為什麽現在還有殺了他？
陳寥說，是我把他救活的，他的命是我的，我有什麽不能殺他的。
麥子看著陳寥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裏突然有點悶悶的。
麥子能送給陳寥唯一的禮物就是她的命，可是現在麥子才意識到，在陳寥的心目中，麥子的命早就屬於他了。
麥子苦澀的想，她跟別人沒有什麽不一樣，都是陳寥從外邊撿回來的玩具而已。
小男孩斷氣的時候，陳寥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彎下腰，用手輕輕撫摸小男孩蒼白的身體。
轉過頭，陳寥對麥子說。
我救他，是因為我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我殺他，是因為我是個普通人，殺人是我的愛好。
先救了他，再殺了他，兩者並不沖突。
麥子從陳寥的房間出來以後，沒有直接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拿上幾張紙錢去了後院。
麥子憑記憶找到了李昭被燒成灰的地方，點燃紙錢的時候，麥子抱歉的說，“對不起，李昭，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去見誰。”
燒完紙錢後，麥子緩緩的走回了房間。
屋裏很黑，麥子拿起打火石，點燃了桌上蠟燭。
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的感覺很好，麥子盯著蠟燭微弱的光線，久久不願意離開。
在地上站久了以後，麥子的左腿又開始疼了。
嘆了一口氣，麥子轉過身，想慢慢挪到床上。
看到李城坐在自己床上時，麥子嚇了一跳。
李城走過來，笑著把麥子抱到了床上，麥子驚訝的問李城，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城邊幫麥子揉腿邊說，你白天的時候剛見過蕭齊的屍體，我怕你晚上害怕睡不著，特意來陪你。
麥子把身子縮成一團，淡淡的對李城說，你走吧，我不會害怕的。
李城笑著問麥子，你是不是什麽都不害怕？
麥子用被子蓋住頭，苦澀的想，不是她什麽都不害怕，而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什麽是害怕。
李城隔著被子拍了拍麥子的頭，溫柔的說，你放心睡吧，我就在這，等你睡著了之後我再離開。
李城用溫暖的手，隔著被子緩緩的拍著麥子的後背。
麥子安心的閉上眼睛，感受著李城手心的溫度，自從爹娘死了以後，就沒人哄過她睡覺了。
麥子雖然不知道李城的目的是什麽，但是麥子可以肯定，李城對她的好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
可是麥子的心實在是太涼了，所以就算知道李城可能目的不單純，麥子還是不忍心拒絕李城給她的溫暖。
麥子真的很感謝李城，麥子想，要是沒有李城陪著她的話，她也許早就被自己給逼瘋了。
李城剛一離開，麥子就醒了。
醒了之後，麥子就再也睡不著了。
月亮很大，明亮的月光照進來，麥子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子裏的每個角落。
麥子知道陳寥也沒睡，但是她不想去找陳寥。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後，麥子拿起了李城送給她的盒子。
盒子很精美，麥子稍微擺弄了一下，就打開了第一道鎖。
第一道鎖打開之後，麥子就開始尋找打開第二道鎖的方法。
可是麥子找遍了盒子每個角落，都沒找到第二道鎖的位置。
天亮的那一刻，麥子終於放棄了。
把盒子小心的放到枕頭底下，麥子想，她早晚有一天能把盒子打開。
麥子一晚沒睡，白天的時候精神很差，李城來的時候，麥子正坐在院子裏昏昏沈沈的曬太陽。
李城拿起一塊糕點放到了麥子的嘴裏，麥子嚼了好幾下才精神過來。
麥子想起陳寥早上出門時神采奕奕的樣子就很奇怪，她一個晚上不睡就這麽難受，陳寥每天都不睡覺是怎麽挺過來的。
麥子自己想不明白，就去問李城。
李城想了一下，對麥子說，也許這就是陳寥喜歡殺人的原因。
麥子認為李城說的很對，每個人對事情的反應都不一樣。
有些人的難受體現在身上，比如麥子，而有些人的難受卻體現在心裏，比如陳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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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寥白天得去太醫院，麥子只有晚上能見到他。
沒有陳寥的白天是漫長而無聊的，麥子只能不斷走路，企圖用左腿的疼痛來麻痹自己對陳寥的思念。
陳寥的宅子不大，麥子一個時辰就能走個遍。
幾天之內，麥子就熟識了陳寥家的所有角落，唯獨一個地方麥子沒有去過，那就是陳寥的屋子。
陳寥的屋子沒有上鎖，可是麥子還是沒有勇氣進去。
陳寥的屋子，是宅子中血腥味最濃的地方，甚至比那個枯井中地牢更加濃烈。
有些秘密一定不要去碰觸，需要藏起來的東西都是見不得人的，你永遠不知道，你以後要用多大的代價來償還當時的好奇。
李城出現在自己房間的時候麥子嚇了一跳，她以為李城不會再來見她了。
李城給麥子帶了很多東西，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糕點，還有很多麥子沒見過的玩具。
拿起一個小盒子，麥子好奇的看著。
李城說，那個小盒子是宮裏出來的，只有這一個，一共有七道鎖，只有把這七道鎖都解開，才能把盒子打開。
麥子問李城，宮裏的東西你是怎麽拿到的？
李城說，皇後是我姐。
李城拿出一件漂亮的衣服，讓麥子換上。
李城拿來的衣服，比麥子以前穿過的所有衣服都繁瑣，麥子一個人穿不上，就讓李城幫她穿。
李城剛把手放在麥子的領口，就臉色尷尬的轉過身去。
麥子問李城怎麽了。
李城背著身說，你自己穿吧，我脫你衣服不太合適。
麥子楞了一下，對李城說，可是我才六歲，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女兒。
李城轉過身，對麥子說，我永遠都不可能把你當成我的女兒。
李城走後，麥子思索著李城的話，心裏有點悶悶的。
麥子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爹娘，他真的希望李城可以把她當成女兒，就像李昭一樣。
麥子想，李城不想把她當成女兒，可能是因為心裏還在怨恨她吧，要不是她，李昭也不可能死。
麥子本來想換上新衣服見陳寥的，可是麥子努力了很久，也沒能把那些覆雜的衣服套在身上，最後只能放棄了。
陳寥不是自己回來的，他還帶回了兩個小乞丐。
兩個小乞丐偷東西的被人打成了重傷，陳寥看他們可憐，就把他們帶回來療傷。
看到麥子真的恢覆的很好，陳寥對麥子說，你再休息半個月，半個月以後我們開始試藥。
麥子也沒問試什麽藥，直接就答應了陳寥，她的命是陳寥救的，她就算把命還給陳寥也是應該的。
麥子沒有選擇，她也不想去選擇。
那兩個小乞丐自從進了陳寥的屋子就沒有出來過。
麥子不敢問陳寥，就問李城是怎麽回事。
李城聽完事情經過，對麥子說，那兩個小乞丐怕是活不成了。
麥子楞楞的看著陳寥的屋子，她好像有點知道那濃重的血腥味來源於哪裏了。
李城說，陳寥不是好人。
麥子說，沒關系，我也不是好人，所以我們很配。
李城再來的時候，給麥子帶來了幾身簡單的衣服。
麥子換上衣服以後，問李城怎麽樣。
李城看著麥子，出神的說，如果我當時沒有把你丟在戰場該有多好。
麥子轉過身，躲過了李城深情的眼神。
這個世界上，最不值得談的兩個字就是如果。
那兩個小乞丐最終消失了，陳寥再也沒有提起過他們。
慢慢的，麥子發現，陳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回一些受傷的人，麥子偶爾會看到一些快要痊愈的人在院子裏散步，可是麥子卻從沒看到那些人走出過宅子。
直到麥子在後院發現那一塊塊被掩埋在土中的骨頭時，麥子才真的相信，那些人出不去了，他們永遠的留在了這裏。
吃飯的時候，麥子看著陳寥好看的側臉，突然想起了李城的話。
陳寥不是個好人。
麥子皺起眉頭，眼前這個如春風般和煦的男人，真的是個惡魔嗎。
可是惡魔，又怎麽會把自己從戰場上舊回來，還給自己安了一條新腿。
陳寥看麥子一直在發呆，就給麥子夾了一筷子青菜。
麥子把青菜放到了嘴裏，緩緩的嚼著，一不註意，咬到了嘴，溫潤的血液順著麥子的嘴角滴到了米飯裏。
紅色的血液滴在白色的米飯上顯得特別鮮艷。
陳寥喜歡穿白色的長袍，麥子忍不住想，那些紅色的血液濺到陳寥純白的袍子上時，是不是也如這碗米飯一樣罪惡妖艷。
李城每次來看麥子，都是挑陳寥不在的時候。
麥子帶李城去看後院的那些屍骨，後院離得比較遠，得多走一些路。
麥子怕自己走的太慢李城會煩，就忍著劇痛大步的走著。
走到一半，李城彎腰抱起了麥子。
麥子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李城。
李城說，還是我抱你吧，你看你疼的冷汗都出來了。
麥子鼻子一酸，楞楞的看著李城，她每天都在陳寥面前走來走去的，可是陳寥卻從沒看到過她額頭上的冷汗。
李城問麥子，你的左腿現在還會疼嗎？
麥子點點頭，摸著左腿說，不是自己的，當然會疼。
李城緊緊的摟住麥子，溫柔的說，以後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你的腿。
麥子把眼淚埋在心裏，苦澀的想，為什麽李城不是陳寥，如果陳寥像李城這樣好的話，她就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了。
到後院的時候，麥子發現了一具新的屍體。
那個屍體麥子認識，叫蕭齊，是三天前陳寥從外邊帶回來的。
麥子之所以會記得蕭齊，是因為蕭齊是陳寥帶回來的所有人中，最不一樣。
蕭齊不是乞丐，不是瘋子，不是沒人要的孤兒，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陳寥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了一個暈倒的老人，一時善心，就救了那個老人。
陳寥把老人送回家的之後，老人為了感謝陳寥，非讓自己唯一的孫女以身相許。
那時蕭齊十三歲，陳寥看她太小，就回絕了老人。
老人也沒勉強，對陳寥說，她現在是有點小，等她再長幾年，我一定讓她去找你。
三年以後，老人死了，十六歲的蕭齊背著一個小包裹，在太醫院的門口等到陳寥。
麥子驚訝的看著蕭齊的屍體，她真的沒想過蕭齊會死。
李城看麥子一直盯著那具女屍，就用手捂住了麥子的眼睛。
麥子拿掉李城的手，怔怔的問他，我會不會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
李城說，如果你繼續留在陳寥身邊，一定會的。
蕭齊生前很漂亮，死後也美的不可方物。
看著蕭齊好看的嘴角，麥子想，她還得有十年，才能長到蕭齊那麽大，可是就算麥子有命活到那個時候，也不可能長得像蕭齊這麽漂亮。
麥子想，連這麽漂亮的蕭齊都不能嫁給陳寥，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麥子讓李城把她放到地上之後，緩緩的走到了蕭齊屍體的旁邊。
麥子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蕭齊漂亮的臉。
良久之後，麥子對李城說，我是不可能離開陳寥的。
如果不能嫁給陳寥，那死在陳寥的手裏，已經成為麥子唯一的選擇。
幫蕭齊把眼睛合上以後，麥子輕輕的說，陳寥，你知道我有多想要死在你的手裏嗎？
陳寥晚上回來的時候，麥子問他，知不知道蕭齊在哪裏？
麥子本來是不想問陳寥的，可是她忍不住，她想知道，自己有沒有長大的可能。
陳寥淡淡的說，蕭齊死了，你不用再找她了。
其實蕭齊死的過程很簡單，陳寥想讓蕭齊離開，可是蕭齊不走，她說她爺爺死了，她一個小女孩，要是再回去，不是被人販子拐走，就是被叔叔嬸嬸賣到妓院，她寧願死也要待在陳寥身邊。
蕭齊也只是說說，她沒想過陳寥真的會殺了她，她要早知道陳寥那麽狠心的話，她就自己背著包裹去找老鴇了。
麥子咬咬嘴唇，問陳寥，你會殺我嗎？
陳寥反問道，你想死嗎？
麥子搖搖頭說，暫時不想。
陳寥說，那我就暫時不殺你。
其實陳寥是開玩笑的，可是麥子沒聽出來。
既然麥子都已經知道了，陳寥就把麥子領進了他的房間。
陳寥的房間沒有床，只有一把椅子，以及數不過來的刑具。
麥子問陳寥，沒有床你是怎麽睡覺的？
陳寥說，我從來不睡覺。
麥子驚訝的問陳寥為什麽。
陳寥無所謂的說，沒什麽，就是睡不著。
麥子拉著陳寥的胳膊，心疼的問，每天都不睡覺，你是不是很痛苦？
陳寥皺了一下眉頭，淡淡的說，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麥子突然想起自己那條永遠在疼的左腿，是啊，沒有什麽是習慣不了的。
房間的北墻掛著一個人，麥子走近一看，才發現那個人是頭沖下吊著的。
被掛著的那個人是陳寥昨天從撿回來的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在路邊玩的時候，被富人家養的狗給咬傷了，小男孩的娘本來想給小男孩請郎中的，可是一看小男孩的腸子都被狗掏出來了，小男孩的娘就不想再在小男孩的身上浪費錢了。
小男孩被扔在了城外的亂墳崗，陳寥說他路過的時候順便把小男孩給撿回來了。
麥子擡起頭，楞楞的看著陳寥，她實在想不通，陳寥怎麽會順路到城外的亂墳崗去。
陳寥看到了麥子懷疑的眼神，用手拍了一下麥子的頭，陳寥嚴肅的說，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跟著操心。
麥子走到小男孩面前，小男孩還沒有斷氣，一直用虛弱的眼神看著麥子。
麥子用手撩起小男孩的衣服，小男孩肚子上的傷口已經被縫合了，看傷口的愈合情況，小男孩恢覆的很好。
小男孩現在之所以會這麽虛弱，是因為陳寥在小男孩的手腕上割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源源不斷的從小男孩的手腕流到了地上的銅盆裏，陳寥看銅盆快滿了，就又取來了一個銅盆。
麥子問陳寥，你幫小男孩把傷治好了是嗎？
陳寥點點頭，對麥子說，這個小男孩的傷和你在戰場上時候受的傷差不多，我用醫治你的方法醫治了他，他果然活了過來。
麥子指著銅盆問陳寥，你既然把他救活了，為什麽現在還有殺了他？
陳寥說，是我把他救活的，他的命是我的，我有什麽不能殺他的。
麥子看著陳寥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裏突然有點悶悶的。
麥子能送給陳寥唯一的禮物就是她的命，可是現在麥子才意識到，在陳寥的心目中，麥子的命早就屬於他了。
麥子苦澀的想，她跟別人沒有什麽不一樣，都是陳寥從外邊撿回來的玩具而已。
小男孩斷氣的時候，陳寥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彎下腰，用手輕輕撫摸小男孩蒼白的身體。
轉過頭，陳寥對麥子說。
我救他，是因為我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我殺他，是因為我是個普通人，殺人是我的愛好。
先救了他，再殺了他，兩者並不沖突。
麥子從陳寥的房間出來以後，沒有直接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拿上幾張紙錢去了後院。
麥子憑記憶找到了李昭被燒成灰的地方，點燃紙錢的時候，麥子抱歉的說，“對不起，李昭，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去見誰。”
燒完紙錢後，麥子緩緩的走回了房間。
屋裏很黑，麥子拿起打火石，點燃了桌上蠟燭。
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的感覺很好，麥子盯著蠟燭微弱的光線，久久不願意離開。
在地上站久了以後，麥子的左腿又開始疼了。
嘆了一口氣，麥子轉過身，想慢慢挪到床上。
看到李城坐在自己床上時，麥子嚇了一跳。
李城走過來，笑著把麥子抱到了床上，麥子驚訝的問李城，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城邊幫麥子揉腿邊說，你白天的時候剛見過蕭齊的屍體，我怕你晚上害怕睡不著，特意來陪你。
麥子把身子縮成一團，淡淡的對李城說，你走吧，我不會害怕的。
李城笑著問麥子，你是不是什麽都不害怕？
麥子用被子蓋住頭，苦澀的想，不是她什麽都不害怕，而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什麽是害怕。
李城隔著被子拍了拍麥子的頭，溫柔的說，你放心睡吧，我就在這，等你睡著了之後我再離開。
李城用溫暖的手，隔著被子緩緩的拍著麥子的後背。
麥子安心的閉上眼睛，感受著李城手心的溫度，自從爹娘死了以後，就沒人哄過她睡覺了。
麥子雖然不知道李城的目的是什麽，但是麥子可以肯定，李城對她的好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
可是麥子的心實在是太涼了，所以就算知道李城可能目的不單純，麥子還是不忍心拒絕李城給她的溫暖。
麥子真的很感謝李城，麥子想，要是沒有李城陪著她的話，她也許早就被自己給逼瘋了。
李城剛一離開，麥子就醒了。
醒了之後，麥子就再也睡不著了。
月亮很大，明亮的月光照進來，麥子可以清晰的看到屋子裏的每個角落。
麥子知道陳寥也沒睡，但是她不想去找陳寥。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後，麥子拿起了李城送給她的盒子。
盒子很精美，麥子稍微擺弄了一下，就打開了第一道鎖。
第一道鎖打開之後，麥子就開始尋找打開第二道鎖的方法。
可是麥子找遍了盒子每個角落，都沒找到第二道鎖的位置。
天亮的那一刻，麥子終於放棄了。
把盒子小心的放到枕頭底下，麥子想，她早晚有一天能把盒子打開。
麥子一晚沒睡，白天的時候精神很差，李城來的時候，麥子正坐在院子裏昏昏沈沈的曬太陽。
李城拿起一塊糕點放到了麥子的嘴裏，麥子嚼了好幾下才精神過來。
麥子想起陳寥早上出門時神采奕奕的樣子就很奇怪，她一個晚上不睡就這麽難受，陳寥每天都不睡覺是怎麽挺過來的。
麥子自己想不明白，就去問李城。
李城想了一下，對麥子說，也許這就是陳寥喜歡殺人的原因。
麥子認為李城說的很對，每個人對事情的反應都不一樣。
有些人的難受體現在身上，比如麥子，而有些人的難受卻體現在心裏，比如陳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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