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乳白色的鴿子忽然撲棱到窗前，紙窗被風刮得呼呼作響。外頭是狂風大作，多少枝椏被折斷落地。

仿佛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了下來，額爾多身子一凜，從回憶的畫面裏脫身而出。那個時候的歲月，果真是不可再回憶，每次想到是他親手把多多送到安國候的身邊，他的心就莫名的一窒。

他站起來，放下手中那杯酒，搖搖頭讓自己醒醒腦。卸下鴿子腳上的小竹筒，額爾多熟練的拿出一張小小的牛皮紙。

娟秀的字跡，是他看過上百回的。只是這次，接收的地點，不在遠隔重山的讚明，而在這。

“主子，鈴鐺已經在歌皇呆了五年之久……”

那邊，和樂宮中，寫完信的蘇碗兒（鈴鐺）安靜地坐在案邊，空氣裏還彌漫著未退的墨香。她閉著眼睛，睫毛忽的閃動了幾下。

“樂兒，本宮想要沐浴。”聽見蘇碗兒的聲音，原本守候在門外的一幹婢女、太監紛紛忙活起來。等到木桶、溫水、花瓣準備就緒，這些婢女、太監便識相的出去了。

晉嬪娘娘，一向不喜歡別人伺候她沐浴。

宮人們離開後，蘇碗兒開始一件件脫起自己的衣服，當最後一件衣裳落地時，她肩膀處那個“爾”字的紋身就暴露於空氣當中。

腳尖輕點，水溫正當。蘇碗兒滑入木桶中，紅色的花邊飄出淡淡清香。

蘇碗兒驀地抓住木桶的邊緣，目光變得陰狠無比。她輕聲的罵著：“不就是個新寡，竟然到我的面前作威作福！我的主子是你能當的？我的主子只有王上一人。”

“如今歌皇的皇上喜歡你，也不過是一時的！當初皇上那麽愛櫻昭儀，還不是人死情散。我卑微？呵！在這宮廷之中，誰有孩子誰才是最尊貴的，安國夫人，你等著，我蘇碗兒一定會活的比你更加尊貴。”

“只要，只要。”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只要我能再懷個孩子就行了。”

指甲嵌入木桶中，在木桶上劃出許多深深淺淺的痕跡。她忽然把頭往水裏一掩，再出來時又是另一幅面孔。

她像一個懷春的少女，趴在木桶的沿邊，癡癡得凝望著遠方，囈語般的說：“王上。鈴鐺，也想愛你。”

水溫漸漸變涼，蘇碗兒隨意撥動花瓣，驚奇水聲蕩漾。

第二日，蘇碗兒打扮得當，準備去上揚宮看看那位“失意”的安國夫人。皇上執意要娶一個寡婦，朝臣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她曾聽說，喬國丈帶著一眾官員在朝陽門跪地不起，讓皇上尷尬不已。

看來，安國夫人嫁給皇上這件事，得無限期延後了。思及於此，蘇碗兒笑了。她打算以後沒什麽事情幹的時候，就去上揚宮關愛關愛那位‘準’妹妹。

“娘娘吉祥。”上揚宮守衛看見蘇碗兒，連忙行禮。蘇碗兒看也不看，直接要往裏走。

守衛上前攔住，問到：“娘娘是要找安國夫人麽？”

蘇碗兒擡著下巴，高傲的哼了一聲。

守衛從這一聲哼中明白了蘇碗兒的意思，他行禮抱歉道：“安國夫人剛剛被皇後娘娘叫去了，娘娘您若是執意要見安國夫人，怕是要等上一會兒。安國夫人，很久之前吩咐過小的，若是她不在，請娘娘不要多等，安國夫人會去找您的。”

蘇碗兒吃了一個閉門羹，頓時心情整個都不好了。笑話沒看到，還白走一趟，她的頭竟然開始昏了起來。

算了，皇後娘娘那裏她又不是去不得，既然安國夫人在景嫻宮，她再移駕去就得了。哪裏知道，剛才的頭昏竟然愈演愈烈，還未至景嫻宮，蘇碗兒的頭就像要爆開一樣。

天無絕人之路，正巧此時，張禦醫從路邊走過。蘇碗兒想著正好省了找禦醫的過程，便把張禦醫叫了過來，她撫著額頭問：“你是打哪兒來的？”

張禦醫行禮然後回到：“皇後娘娘貴體欠安，微臣剛從景嫻宮出來的。”

蘇碗兒的頭非常疼痛，她說：“既然這樣，就隨本宮去趟和樂宮，本宮頭疼的厲害，你幫本宮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對了。”蘇碗兒想起什麽似得，補充道：“安國夫人也在景嫻宮？”

張禦醫低頭回答：“微臣剛去的時候，沒見到，想必是剛剛離開了。”

和樂宮裏，蘇碗兒喝了點張禦醫配的藥，覺得頭痛好多了。禦醫說她是情緒轉化太快，加之睡眠不好才痛的。蘇碗兒比較作，非要等到自己好些了才肯放張禦醫回太醫署。

張禦醫謙恭的收拾完東西，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時——

“張禦醫，你等等。”說著，蘇碗兒就把身邊的宮人遣散，覆又低聲道：“紫蘇花粉，你這有麽？”

張禦醫的心猛地一沈，思慮半響方回：“微臣……”

“本宮知道你們這些禦醫身上都會帶些的，就算沒有，你也能給本宮弄點來。張禦醫，你說是不是？”

張禦醫覺得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宮裏的女人，向來少不了勾心鬥角。紫蘇花粉因為有陣痛止血的作用，每位禦醫都會隨身帶點，可是這種藥粉，服多了就會令人生出幻覺，頭腦不清。

張禦醫偷偷的看了眼蘇碗兒，在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女人，喝完藥都能磨嘰這麽久，整個和樂宮都知道他張禦醫在這裏呆了那麽長時間，要是晉嬪娘娘出了什麽岔子，他是幾個腦袋都不夠搬。

“娘娘，微臣的確有紫蘇花粉，只是……”只是娘娘您能不禍害我麽？我上有老，下有小。

“拿來。”蘇碗兒厲聲道。

張禦醫只好從藥箱裏拿出一包紫蘇花粉，臨給之前，張禦醫幾乎要哭了。

和樂宮主臥門外，多多捂住一個小丫環的嘴，等到走遠了，多多才恐嚇到：“本夫人今天沒有來過和樂宮，你知道了麽？”恐嚇完小丫環，又叮囑了和樂宮那些捧高踩低的宮人，多多才回上揚宮。

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切，多多的心裏就一陣恐慌。這個蘇碗兒又要幹嘛？紫蘇花粉是要給誰服下的？

正思索著，多多忽然覺得自己的脖子那兒很不舒服。她慌張的解開脖子上的紅繩，一塊通透的白色玉佩就出現在多多的手掌間。

看到這塊原本完整的玉佩，缺了一個小角，多多發了瘋似得開始在房間裏尋找。

這邊沒有，那邊沒有。找了整整三遍，玉佩的那個小角楞是沒有出現。無比苦惱的時候，外頭忽然報皇上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一章，多多遇到的事情好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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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收藏增加，我會更有動力的。

對了，評論前10名會有紅包送的~

☆、玲瓏玉佩

“算了，朕還是自己去找她吧。”李岸擡腳就要往外走，走到搖籃邊時，腳下卻是一頓。

一塊通透的碎玉安靜地躺在上揚宮的地上，那上面依稀可見的灰印子，正是李岸的傑作。“多多，什麽時候能改掉丟三落四的毛病啊。”說這話的時候，李岸的臉上仍然帶著笑意。

可是這笑，在下一秒便凝固在李岸的嘴角。這塊碎玉，外表的確是白的，可是內裏卻是紅的，這樣通透的朱紅色，只有那塊南疆玲瓏玉佩才有。

——“南疆國寶，玲瓏玉佩，你帶著它能辟邪，保護我們的孩兒。”當年他有多信誓旦旦，如今他就有多痛心。

誰能想到，他浴血歸來，櫻兒已經不在了。他們說，櫻兒死的好慘，那天夜裏狂風大作，櫻兒在淒寒的冷宮裏，生著允兒。櫻兒身上的那血，比外頭的大雨更甚……

他跪在櫻兒的床前，怎麽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他堂堂一個男子漢，沒能保護他最愛的女人。他，一個父親，卻沒保護好他的孩子。他生平第一次，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他就伏在櫻兒的床邊，一遍遍地呼喚她。

她再也沒有回來，就連屍首他都沒來的及見一面。他們把她葬在皇陵。他多想再見一面，哪怕一面也是好的，他想告訴她“櫻兒，我趕回來了，我趕回來了，你也回來吧。”

玲瓏玉佩，是南疆國寶。這種獨特的玉佩世間只有一塊。

李岸未做片刻停留，他即刻前往鑒玉署。

他回來的時候，多多已經從皇後那兒回來了，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亂。

“多多。”他笑著問她，“你這是怎麽了？”

多多向他行禮，失魂落魄的說：“多多不見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要朕幫你找麽？”

多多勉強地笑了，然後搖搖頭，說：“多多自己能找到的，男寵，皇後說十日後我們就能成婚了。”

說到這個，李岸的精神為之一震。他的臉上是掩不住的開心。“那些大臣們，他們要鬧就鬧吧，朕心意已決，多多，十日後我們便可成婚，朕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大婚！外頭那些大臣是廢物麽！”和樂宮裏，蘇碗兒聽到這個“喜訊”，忍不住把手中的牛皮紙捏緊。

張禦醫走後，她收到了額爾多的回信，信中叮囑她一切以多多為尊，盡一切所能聽從與保護多多。

在主人的眼裏，她這個細作，不過就是一個工具。而那個安國夫人卻是他的心頭肉。憑什麽什麽好事都是安國夫人的。她來歌皇五年，做牛做馬。

她也曾經是個天真的女孩子，想著有一天主人能註意到她，愛上她，與她一起踏江湖遍草，旅讚明山水。她以為，主人當了讚明王，主人就能有空看見她。她沒想到，如主人那樣的男人，一個小小王根本滿足不了他，他要的是歌皇的山山水水。

那好，既然主人要歌皇，她便潛入歌皇。她便讓那些骯臟的男人侮辱她的身體，以便她偽裝成廣陵將軍那位懷有身孕的妻子。既然主人要歌皇，她便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從內宮步步瓦解歌皇。

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孩子，不過就是自己原本不染纖塵的善心。這些東西，比起主人你來，又算得了什麽呢？可是主人呀，你卻讓我以安國夫人為尊，在鈴鐺的心中，鈴鐺永遠只有你一個主人。

為什麽，到現在，主人你都不肯問候一下鈴鐺。鈴鐺在信裏和你說的是那樣的清楚，你為什麽，不能愛一次鈴鐺。

“主人，鈴鐺會變得更有權勢的，鈴鐺才是那個最能幫你的女人，主人，你等著看。”蘇碗兒把手中的牛皮紙放到油燈當中，一股難聞的焦味由濃及淡。

“大婚的話，十天的時間來的及準備麽？”多多扒拉著桌上的菜，似乎不大放心的問到。

李岸夾了一塊肉到多多的碗裏，回應到：“這個多多你不用擔心，朕會調動一切能夠調動的人員來準備這次婚禮，你呀，只要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就行了。”

多多聽到‘白白胖胖’四個字，臉上登時一喜，立刻把李岸碗裏那塊更大肉夾來。她讚賞道：“男寵，你果然和哥哥不一樣，哥哥老擔心我吃胖。多多覺得，女孩子還是胖點好，胖子的好處可多了，抱起來超級軟的，你說是不是？”

手感好這一點，李岸的確承認。

“你看看你那些妃子，尤其是皇後，都有一個孩子了卻還是那麽瘦，我總擔心她有一天會被風吹走。”

“這個你不必擔心，她的身邊自然有一堆的宮人守著。”

“那倒是。”多多喝了一口湯。

這時候，外面跑來一個小太監，他急急忙忙得說：“皇上，不好了，喬大人在朝陽門又鬧起來了。”

“讓他鬧，以後這種事情不要來打擾朕。”李岸啪得放下筷子，喝道。

小太監哆嗦著想著該怎麽回，終於組織好語言：“今日喬大人借著來看皇後娘娘，已經在上揚宮外跪著了，說是皇上不聽從諫言，他就不起來。”

“皇後竟然這麽糊塗！你出去告訴國丈大人，朕不是提線木偶，朕的事情朕能決斷，讓他趕緊起來，要是跪出了什麽岔子，朕不擔待！”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如果說是五年前，李岸是不敢這麽對喬飛的。現在敢這樣與喬飛對著幹，並不是李岸羽翼豐滿，而是人的忍耐真的被逼到一種極限了。

“老臣一心為國，皇上啊，皇上啊，您可要三思，別被妖女蠱惑，作出遺臭萬年的事體啊！”李岸沒想到，喬飛見他不理會，竟然扯著嗓子在宮外大喊。

見到李岸鐵青的臉色，多多跑過去拍拍李岸的肩膀，問：“真的不去理他？”

李岸點頭。

“他可是重臣哦。”多多的語氣裏帶著揶揄。

“朕答應會給你一個婚禮，朕會做到，多多，你也不要理會外面的話。朕倒要看看，朕娶了你怎麽就禍國殃民了！”

多多竟然噗嗤一笑，指著李岸說：“他們叫你昏君，叫我妖女，我們簡直天造地設。”

李岸擡頭看著多多，輕聲說：“多多，把頭低一點。”

“嗯？”多多剛剛把頭低下，李岸便吻了上來。

十日後，大婚當夜。

多多覺得自己等了那麽久，在最無奈最絕望的時候都沒有放棄，沒準，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的到來。

她又穿上了嫁衣，她蒙著蓋頭，外面如何熱鬧都比不上她內心的熱乎，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兜兜轉轉，他們才牽上彼此的手。她坐在那裏，滿心滿意的歡喜。

酒桌上，李岸不斷得接受眾人的敬酒。他笑的是那麽的開心。

“恭喜皇上迎娶美人。”支持這場婚禮的少數幾個臣子，爭著給他敬酒。

“今天朕十分的開心，眾卿家不醉不歸。”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李岸的眼光一直都不自覺的看向簾子後，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那種欣喜若狂，那種失而覆得的歡樂，從他的心開始蔓延向身體的每一處。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和她說，他想聽聽她這些年過的到底怎麽樣，她笑的故事，她哭的故事，他都想分享。

她冷的時候，是誰給她捂的手。天寒地凍的時候，她又把手塞到了誰的脖頸處。那些熬不過來的時候，她一定哭的全身顫抖，可是他的櫻兒卻那麽堅強的走過了所有的苦難，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要抱著她說一句：“櫻兒辛苦了。”

喝下酒杯裏最後一口酒，他向眾官員告別。李岸走的時候，剛好錯過來來敬酒的蘇碗兒。

蘇碗兒見李岸來者不懼，便從位子上下來去給李岸敬酒。李岸卻連正眼都沒看她，徑自向後殿走去。

正在失落的時候，一個人從蘇碗兒的身邊擦過，順手帶走了蘇碗兒拿來的那個細頸白瓷酒瓶。

“哎。”蘇碗兒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走出殿外，蘇碗兒整張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穿過歡樂的眾人，她慌忙追出去。

“這酒你不能喝。”終於追上了拿酒的那人，蘇碗兒局促不安。

她趕到的時候，額爾多坐在宮中最偏僻的處端門邊的河岸上。順著額爾多的眼光看去，天上是一輪圓月。雖然圓潤，卻泛著清輝。莫名的讓人感到冷意。

“主人，這酒你不能喝。”蘇碗兒蹲下來，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主人，主人的胡茬變多了，他那雙血紅的眼睛，一看就是幾夜沒有合眼的樣子。

“主人。”她拿過那只酒瓶。額爾多卻忽然整個人都撲了上來。眼神迷離的呢喃著：“你還是來了。”

“我來了。”她回應到，但下一秒，她的回應就被額爾多的吻堵住了。她驚恐的瞪大眼睛，眼淚奪眶而出。

主人喊的是——你還是來了，多多。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

“主人，我是鈴鐺啊，我是鈴鐺啊。”她沙啞的說著，額爾多卻只把她當成多多，肆意的掠奪。

這世上最痛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吧，主人，你把我認作了她，可你要的卻是我的身子。

原本朗月的天，忽然飄來大朵烏雲，天空之中登時雷聲大作，大雨猛地打在地面上，狂風暴雨把整個天地都織成了一張密不可分的網。

這一刻，蘇碗兒既渴望額爾多醒過來，又渴望額爾多一直生活在幻覺中，起碼在紫蘇花粉造就的夢中，他是愛著她的。

原本在打瞌睡的處端門守衛，這會兒見了大雨都躲到屋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守衛去了。在雷聲掩映下，似乎沒有人註意到這偏遠處的悲喜。

婚房裏的多多,被外頭的驚雷一嚇，立刻把自己環抱住，她一邊等雷聲過去，一邊滿心期待李岸的到來。等到驚雷聲過，她把喜帕揭開，正巧看見了剛入房門的李岸。

“你可算是來了！”多多驚叫出聲，立刻撲倒了李岸的懷中。

李岸拍著多多的後背，溫柔道：“櫻兒，你別害怕，這雷雨很快就會過去的。”

多多驚訝地推開李岸，她眼神閃乎的否認：“男寵，你說什麽呢？”

李岸捉住她的手，從懷中拿出一塊碎玉。這玉，通體都是朱紅的。李岸笑著說：“櫻兒，你就像這南疆玲瓏玉佩，就是被鍍上一層白色，朕還是能辨識出來，你不要否認了，你就是朕的櫻兒。”

“我不是！”多多忽然驚叫出來，那聲音穿破層層雷聲，直達李岸的內心。“我不是櫻兒，那個死去的可憐的女人，我不是她，我是讚明的多多！”

李岸不懂多多為何情緒失控，難道讓她承認自己的身份就那麽得難麽？如果她不是多多，又怎麽會有南疆玉佩？

“你是，你是，朕知道你是。”李岸想過去抱多多，給多多安慰。

多多卻像觸電般得往後不斷後退，她的眼裏盛滿淚水。她捂著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不回憶起那個叫喬櫻的女子的悲慘過去。她拼命告訴自己她是多多，是那個沒有失去過孩子的多多。

八歲以後，她總夢到商家人被斬首的畫面。等到家仇已報，她以為她終於能過上正常的日子了。她把自己縮在貝殼裏，默默守護自己幸福，她甚至都不去期待李岸此生只愛她一個，她只想著成為李岸心裏的一部分就夠了。

那些人恨她，妒她，她不去理會。因為她懷了李岸的孩子。可是！那個可怖的夜晚，那些女人，怎麽能如此狠心。那麽燙的熱水啊，她的肚子裏還有她未出生的孩子啊。她們怎麽能下得了手。

她甚至想過不報仇，就當一個多多。在讚明悠閑的活下去，可是上天卻不肯，讓她知道了額爾多的野心。讓她每個午夜夢回，渾身顫抖的時候，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個人還是他。還是那個每次她需要時，都不在她身邊的他！

愛，也恨。

“你明明是朕的櫻兒，朕知道你記得的，南疆玲瓏玉佩就是最好的證據。”要說撿到玉佩時他只是懷疑，但當鑒玉師鑒定這是南疆玲瓏玉時，他就知道他的櫻兒已經回來了。

“我不是！”多多紅著眼睛，冷冷的說。“我若是，也已經死掉了。你們不都說櫻兒已經死了麽？櫻兒被害得流產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在為你的國家奮戰。你說過的，你說過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你說你這輩子都要被我纏著的！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在呢？”

多多越說越激動，她語無論次，只是瞪著李岸，仿佛這輩子都不想再見他了。

“櫻兒。”李岸哪裏想到當年的事情竟然是這樣。他還以為，還以為，她厭倦了宮中的枯燥，用假死的把戲離開了他。他開始恨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可看到玲瓏玉佩的那一剎那，他根本就解釋不了櫻兒活著卻用另一種身份接近他。他只能胡思亂想，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和多多攤牌，可是他多怕啊，他多怕失而覆得，不過是一場陰謀，一場夢。

他怕，多多根本從一開始就想著逃離。他想抓住她，哪怕是一天，一個時辰，也好過，近在咫尺，卻不能相守。

“我是多多。”多多再一次重覆。

“多多，我，我只想說，我很高興你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這世上，也許只有她一個人能把他弄成這副惶恐的模樣了吧。他怕他再叫一次櫻兒，眼前這個女人就會像上一次那樣，不見了。

“嗚嗚嗚嗚。”多多忽然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是呀，我就是這麽犯賤，明明不想卷入任何紛爭了，可是見到你，可是想到你，我又忍不住回來了。李岸，我…”

“什麽都別說了。”李岸沖上去把多多抱在懷裏，像安慰孩子一樣，拍著她的後背呢喃到：“都過去了，你受的苦，我會幫你討回來，以後你就是多多，你是‘妖女’，我是‘昏君’我們還是那個天造地設，好不好。”

多多趴在李岸的胸口，眼淚還是如珠如串的落，這麽多年，在最苦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放肆的哭過，好像一生的眼淚都是為了這一刻，就是為了把最痛的自己哭給這男人看，換他一個心疼的眼神。

這世間，多多，在乎的不是對錯。過去，她看了太多的對，太多的錯。李岸奪回屬於他的皇位、喬語嫣為了權利生了來路不明的惠文公主。額爾多，為了王位能把她送給一個斷袖。

這世間的對錯，她早就不想再理。她回到歌皇，做這一切，都是因心中那抹不去的情。她不過是想再看看那張日思夜想的臉，聽他一句溫暖的話。

夜已經很深，很深。處端門的守衛從小雞啄米換成了熟睡。蘇碗兒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能把額爾多這樣一個男子漢拖起來。

在歌皇的五年，讓她知道許多人所不知的小路，靠著頑強的毅力，她把沈入幻覺中的額爾多帶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林子裏，白色信鴿，這回幫了大忙，她送信給額爾多的親信，然後任由額爾多躺在地上，她一人回到了和樂宮。

渾身濕透的蘇碗兒出現在和樂宮時，引起不小的驚訝。沐浴在溫水中，回想起剛才的一切，蘇碗兒一時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不管外界如何的反對，李岸仍然迎娶了安國夫人。即使是在婚後，閑言閑語還是不少。可是大婚到現在，一個月有餘，李岸不思進取，不去整治朝綱，反而終日和多多廝混在一起，上朝的時間不斷的變短。這讓一些原本支持李岸的大臣都心有微詞。

這一日，額爾多在驛館內看書，一個多月沒出現的信鴿忽然又來報信。看到牛皮紙上的字跡時，額爾多也忍不住慌亂，那一夜發生了什麽，就算當時不明白，事後一樣能被他查到。

“我有喜了。”牛皮紙上只有四個字，卻把額爾多整個人驚得不行。

他面色凝重的燃掉牛皮紙，在房間內走了五個來回後，終於開口問道：“以往那些給孤侍寢的女人，可有一個懷孕的？”

索布在搖頭道：“絕無可能，那些女子一旦侍寢結束後，屬下便會讓她們喝下避子湯。若是他們真的有了孩子，別說孩子了，就是那些癡心妄想的女人自己都不會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額爾多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吩咐道：“那就這麽樣，等大事已定，你就用老法子對待鈴鐺吧。那丫頭，這次做的過火了。大事謀定之前不要在鈴鐺那透出一點風聲，歌皇的後宮，她是我們這些人裏最熟悉的。”

主子讓他辦事，他從不問緣由。索布在相信，主人要殺鈴鐺一定有他的理由。就算主人哪天要他的命，他也不會說一句不。索布在擡頭看向額爾多，額爾多早就把頭轉向窗外，不知在沈思著什麽。

龜甲似的黑雲把天都割裂了，明日應該不是個好天。額爾多臨窗而立，八字雋眉因憂慮而緊緊皺著。他嘆了一口氣，良久才說：“歌皇的氣數應當盡了，不是嗎？”

窗外草木迎風大作，呼啦左右搖擺，僵立在一邊的索布在，捏緊拳頭，忠心地回答：“主子謀劃已久，歌皇宮內又內亂不斷，這氣數已經要盡了。主人，這天下，將是您的。”

額爾多合上窗戶，遣退索布在，回床上躺著時卻怎麽都合不上眼睛。這幾天他的右眼又在跳了。

第二日果然下了場大雨，驛館的地面被來往的戲班人員踩踏得不成樣子。有些戲子的腳邊還連綴著一張破爛的黃紙。

那些不慎把黃紙帶入驛館的戲子紛紛晦氣的扯下紙片，隨手往外一扔。深黃色的紙片，隨風一飄，被雨打落在地上，被人來回一踩，上邊的字跡就更難辨別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幹的事情，滿大街的紙片，讓我們走路都不方便！”一個戲子卸下雨蓑，跺腳道。

“紙上是什麽內容？”額爾多開口問。

那個抱怨的戲子接口道：“主子，你不知道麽？從昨晚上開始整個憬城都散落著批駁皇上的紙。我原以為……”

額爾多把來人往自己房間裏帶，厲聲道：“仿古也要有個仿古樣，做這件事的人，真是沒長腦子，一旦被查出來那就是株連九族的事。”

那戲子收斂起臉上疑惑的表情，擡腳進了房間，見房門關嚴實了才說：“屬下也是這麽認為的，主子這樣說，這件事就不是我們的人做的了。屬下聽說前幾日李岸皇上在朝堂上大發雷霆，派人查起喬國丈了！”

“誰做的又關我們什麽事情？他們朝廷內部要窩裏反，不是正好幫了我們的忙？好了，這件事就別說了，這驛館也不是咱們讚明的，要是讓有心人聽了，懷疑我們就不好了。對了，我交代你們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五年的準備，可就是為了三日後了。”

戲子們紛紛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的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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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總要還的

三日後，景嫻宮內，佛像前焚香裊裊。

喬語嫣一身素服，在佛前撚著佛珠，額頭上卻大汗淋漓。

“信女罪孽深重，求佛祖原諒。千錯萬錯皆是信女一人之錯，與卿兒無半點幹系。信女只求佛祖保佑我的卿兒，過的，不要像信女一般多舛。”

“娘娘！”芙蓉的一聲叫喚，把喬語嫣從祈願中喚起。

“出了什麽事情？外面不是有人管著麽？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這裏是什麽地方！容得你大呼小叫的？”

芙蓉低頭，回覆道：“皇後娘娘，皇上來看您了。今日這麽重要的日子，您看，皇上還是念著您的。”

“他念著我？他不過是念著我的身份。”說歸說，但是李岸的到來還是讓喬語嫣心裏一喜，她佯裝鎮定的帶著芙蓉出去覲見。

李岸穿著一身明黃的皇服，並沒有在主位上坐著，而是站在那裏靜靜等著她。見她來了，李岸欣然一笑：“嫣兒。”

“皇上。”您有多久，沒這樣叫過我了。喬語嫣心中一動，福身相拜。若是您能早些這樣對我，如今我也不會走上這一步。

最讓喬語嫣感動不是李岸肯站著等她，而是他來景嫻宮的時候，終於沒帶上那個多多。他真的記得，今日是她的生辰，在所有的女人中，今日她是特別的。

“皇後嫁給朕，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麽久的時間了。今日是嫣兒你的生辰，你想怎麽樣，朕都依你。”他牽起她的手，一起到宴廳去接受朝臣恭賀。

宴廳裏早就是一派熱鬧了。各位官員、妃嬪分位而坐。每個人都穿的十分喜慶，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美麗的侍女端著美酒站在身側，每人的食桌前都擺上了珍饈佳肴。

“怎麽不見珍妃？”喬語嫣低聲問李岸。

李岸看著右手下那張空著的位子，也低聲回喬語嫣：“皇後生辰，讚明王要給嫣兒你獻一出好戲，估計這會兒，珍妃去接讚明王了吧。”

“這樣於禮不合。”喬語嫣條件反射的怨到。還好這次，李岸並未表現出不悅。

額爾多帶著戲班子剛剛從西門進來，走人宴會偏殿不久，就見到了在那等候已久的多多。多多歡快的跑過去，勾起他的胳膊說道：“哥哥，你來的好慢！讓多多一陣好等！”

額爾多看著戲班一幹人等，給他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先去準備上場事宜。戲班人員走後，額爾多才對多多說：“哥哥今日忙，怕不能陪著妹妹了。”說著就要掙脫多多的手。

多多哪裏肯放，她纏著額爾多說：“這些事情讓下人們去做就好啦，哥哥，我知道你來歌皇是幹什麽的。你看多多已經迷惑了歌皇皇上，現在朝廷上下都對皇上頗有意見，這失去民心是早晚的事情。多多這麽乖，你就和多多聊會天了嘛。”

額爾多先是大驚後是大喜。大驚是他以為多多已經知道他今日的行動，大喜是他知道多多竟然是為了他才嫁給李岸的。

“你知道我今天是來做什麽的？”額爾多試探到。

多多一揚眉，笑道：“當然知道了，今日哥哥肯定是借著皇後生辰和鈴鐺會面的啊。順便再了解了解朝中大臣的小秘密什麽的的。多多聰明吧。”多多一邊說，一邊把額爾多往偏殿東邊拉。

額爾多這才放下心來，可是他又不放心那些屬下，多次想要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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