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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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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懷抱著容絮連夜趕至人界——夏州國南部的天武城。

夏州國正值開春之季,春雨不絕,綏綏淅淅。

他在城北郊外荒僻的村莊尋了戶荒廢小院,施法除塵煥新,稍作安頓。

春雨生寒,屋內潮濕陰冷,原有的床被衾褥已爛成濕漉漉的絮坨,被風無懷當即銷毀。他將容絮放在床上,脫下外裳蓋在她身上。

他叮囑伏靈照看她,便去了隔壁屋子,打算再施展一次通魂術。

之前由於距離太遠,他法力耗盡也只問出天武城這個地名,眼下距離近了許多,需盡快確定魔骨的準確位置。

可施術的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不知何故,任憑他層層增加法力,卻難再感應魔骨。如此便無法與魔骨所用之人——莫書霖通魂,查不到他們下落。

風無懷面色凝重起來。眼下只有一種解釋:莫書霖此時處於結界中。

莫非上次他施展通魂術時,被玉波仙尊覺察到端倪?於是將莫書霖罩入結界之內,以防再被發現?

上次通魂之時,莫書霖正在天武城內買布匹,他借助店家內的銅鏡才看出自己是莫書霖的模樣,繼而詢問店家此為何處。

他的靈識離開莫書霖的身體時,玉波仙尊一直未出現,她又怎會知曉莫書霖被他施展過通魂術。而莫書霖更無從知曉自己曾被短暫地控制,便不可能與他師父說道個什麽。

風無懷一時無解,看來只能去城裏走一趟,興許能同那個店家問出些線索。

此時天邊朦朦亮,綿綿陰雨使清晨顯得幾分暗淡。

他起身開門,正要出去,卻見伏靈在門外來回飄蕩,似乎等了許久。

伏靈聽見開門聲,忙轉身,焦急道:“她一直蜷縮在床上,止不住地冷顫。”

風無懷聞言,轉身快步走向她房間。

待查看容絮的情況,再三確定她只是因失血過多,身子未覆原而導致體虛懼冷,這才驚覺自己手心竟泌出了冷汗,就連心跳也慌了兩拍。

鳳凰為趨陽之族,血乃陽盛之物,為內丹補精蓄溫。倘若大量失血,內丹失去供給,本體便會驟然失去法力,也會變得異常虛弱。

待身體造出足以重新催動內丹的血液,法力才會恢覆。若是失血越多,恢覆的時間自然也就長一些。

為了盡快找出魔骨的下落,他這次的確吸食的有些多。雖說並不致命,只是人界正逢春寒,冷意入骨,令她不適。

風無懷忽然瞪向伏靈:“她並無大礙,休息幾日即可,你方才作何焦急之狀將我喊來。”

伏靈無辜地說:“屬下以為對主上而言,她這冷顫不歇的情況便是大礙。”

“誰懼冷不打顫?你也是個經歷過大風浪的神器,一驚一乍地做甚!”風無懷斥道。

伏靈低頭受訓,心中卻道:方才主上飛奔如箭地跑來,明顯是十分擔心,卻還嘴硬!

而本急著要出門的風無懷,卻是擰著眉頭默思片刻後,脫鞋上了床......

他將容絮抱起來,靠坐在床頭。他體溫雖說偏涼,此時對比,較她的身軀卻要暖和幾分。

容絮下意識往他懷裏鉆,一只火性的鳳凰硬是蜷縮成一只怕風怕冷的小雞,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這麽冷嗎?

風無懷想了想,左手正要解開腰帶,瞥見伏靈飄在一旁大剌剌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堂而皇之的八卦樣......

“回到鐲子裏去!”他命令。

他眼中冷意更勝此處的料峭春寒,伏靈嚇得心肝兒抖了抖,一溜煙鉆進了容絮腳腕的伏靈鐲內。

伏靈鐲可隨契約者體形變化而伸縮,此時戴在鳳凰真身上,變成了玉環般大小。

風無懷這才抽出腰帶,將容絮包入衣裳內,靠在胸口的位置,再重新裹上衣裳。

他施法將身子催熱一些,漸漸地,容絮緊繃的身子舒緩下來,也沒再打顫。

容絮這一覺睡得委實有些久,直到六日後的清晨,她忽然變回人形,四肢一撐,伸著懶腰醒了過來。

屋外雨過天晴,陽光掃去陰冷,微風和煦。

容絮狐疑地坐起身,環顧四周,茫然以為還在夢中:“這是哪兒?”

“你醒了!”伏靈突然從旁邊躥了出來。

容絮一嚇,見是他,拍拍胸口,原來不是做夢。

她疑惑地下了床,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撲面而來的空氣彌漫著晨露蒸發後的清新和土壤的芬芳。目之所及的小院一片荒頹之景,院墻上的青藤交錯縱橫,唯有寥寥幾朵嫩黃色小花是整座院子唯一的點綴。

“這是哪兒啊。”她茫茫然地呢喃,忽想到什麽,心中一緊,趕忙轉身問道:“池玉在何處?”也不知他身子如何了。

伏靈回道:“這是人界,此處乃夏州國的天武城,你醒來之前,他便去了城裏。”

“人界?!”容絮驚呼:“我怎會在人界!”

伏靈見她吃驚地望過來,頗有些同情就這麽被主上騙來的小鳳凰。

他將來龍去脈與她說明,最後交代了風無懷的去向:“他在房內守了你六日,見你變回人形,體溫也恢覆正常,便在破曉時分出了門,去城裏置辦些物件,順便打聽關於身世的線索。”

容絮目光覆雜地環看四周,伏靈是她的契約神器,不會騙她,看來真是她親口答應陪他來人界探尋身世。

容絮雙唇抿得緊:鳳帝若是知道她私自跑來人界,定要發怒。

“唉……”她長嘆一口氣:“這次真給舅舅添了麻煩,不知他能不能扛住鳳帝的怒氣。”

她又問道:“池玉有說大約幾時回來嗎?”

伏靈搖頭,主上只交代他照看好容絮。

容絮尋思,既然已經到了人界,不如出去蹓跶蹓跶,躺了多日,正好活絡筋骨。

她不經意瞄到院墻邊的一口大缸,前幾日雨多,正好蓄滿了一缸水。

她擡步過去,對著水面梳整頭發。

唯一的發簪被風無懷毀了,她也沒刻意去弄些綰發的飾品,只做了條發帶,簡單地將兩邊垂落的發絲綁至耳後即可。

綰好頭發,她正要捋順發絲,忽然水面映出個腦袋……

容絮“啊!”地受驚,往後大跳一步。擡頭看去,院墻上赫然爬著個人,一個青年模樣的男子。

容絮揚聲質問:“你在上方偷偷摸摸做什麽!”

男子滿臉通紅,連連道歉:“恕我無禮、恕我無禮。我這就下去,你莫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說罷,他扭頭朝後跳落在地。

“偷偷摸摸爬別人家院墻,還自稱是好人。”容絮忍不住嘀咕,凡間的男子都有這般癖好?

“姑娘,我當真是好人!”院外響起那男子的回話,竟耳尖地聽見她的話。

只聽幾下敲門聲,男子誠懇道歉:“因這院子荒廢多年不曾住人,今日清晨有村名見一男子走出,大家頗有些好奇,遂派我來打探一番。未曾想院中還有位姑娘在,我便貿然翻墻,是我冒犯了姑娘。”

容絮聽他解釋得詳盡,心中暗想,此處本是凡人居所,反倒是他們私闖了別人家。

男子又道:“村裏來了人,大家難免好奇,也會心生警覺。但我們不是壞人,姑娘莫怕,還請姑娘開個門,與大家認識認識。”

容絮想了想,上前幾步將門打開。

屋外站著個高大體壯的男子,前方二十丈開外,聚集了男女老少二十餘人,正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麽。

見她開門,大家皆停下,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聚目打量。

就連代表村名前來打探的男子也是頗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來。

方才慌慌張張沒瞧清,這會兒可看了個仔細。

她不戴金掛銀,身無珠光寶氣,可晨光落在她臉龐時,就像是姑娘們素日戴的珍寶玉飾,剔透晶瑩。

“要怎麽認識?”容絮誠心問道。

男子忙抽回視線,偏過頭,指了指前方的人群:“我們這是白氏村,村子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我們沒有管事的村長,只是村民們信任我,一有事便會喊我來處理。”

他轉回身,拱手再致歉:“我單名一個硯,是個粗漢。方才自作主張翻墻,驚著了姑娘,還望見諒。”

又順口問道:“不知姑娘和今早出門的男子是打何處來的?又為何會住進這廢棄的屋子。”

容絮微微頷首朝不遠處的村民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隨即目光微垂:“我與家弟自小相依為命,近來得知父母的下落,遂日夜趕來。長途跋涉致使我受了風寒,家弟情急之下尋來此處,匆忙安頓。他一早出門便是去打聽消息去了。”

說著,她眼中盈盈含水,一副惻怛憂傷之貌。

男子像是憋著笑,抿了抿唇。他悄悄轉身與村民們點點頭,大家見狀,紛紛走來安撫她。

三言兩語,容絮便與村裏的人熟絡起來。

***

風無懷回院時已近黃昏。

他正往屋中走,楞是停住腳步,只見院中莫名地出現了一張竹藤搖椅。

初來時,這院裏除了滿地雜草枯葉,只有一口蓄水的大缸。倒是在丹穴山的曉月居有一張搖椅,容絮就愛躺在搖椅上聊天品茶曬太陽。

他心生疑惑地推開屋門,一個諾大的圓形浴桶赫然映入眼中,再往裏瞧,床頂的紫色紗幔隨風輕飄,被褥枕頭一應俱全。

但是……人呢?

東西莫名其妙多了許多,人卻不在屋裏。

風無懷立馬轉身出去找人。

方踏出院門,忽聞遠處歡聲笑語,悠悠蕩蕩地飄入他耳中。是容絮的聲音,還有……

他循聲望去——霞光映照的田野路間,容絮正笑吟吟地背著手,時而側過身與身旁的男子歡談。男子兩手分別提著一壇酒,他微笑搭話,聲音溫柔。

風無懷將餘暉之下的男女笑靨默然看在眼裏。

漸漸,他眉頭蹙起,心中滋味異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暮亭的營養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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