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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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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皓穿著蜘蛛俠的皮被警察帶走這事,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無論是“蜘蛛俠”還是“警察”,都十分值得大驚小怪,如火如荼的武林相親大會就這麽被打斷了。

“人是我帶來的,都是你們,非得讓人分區坐,一轉頭我就找不著他在哪了,這孩子到了生地方害怕,連廁所都不敢上!”洗衣店老板姓江,叫江向陽,家住一百一十號院,除了開洗衣店,他還是老年晨練大軍中太極拳小分隊的領班,“楊幫主,那是閆老前輩的後人,家裏沒親人了,才上燕寧來投奔我,一個老實巴交的孩子,怎麽會讓警察帶走?這裏面到底有什麽誤會?”

老楊大爺不知道什麽叫“蜘蛛俠”,只老遠看了閆皓一眼,雖然很疑惑這年輕人為什麽要打扮成一顆鬼鬼祟祟的火龍果,但跟江老板做了幾十年的老街坊,還是願意相信老兄弟的話:“你別急,小川跟過去了。”

喻蘭川跟著於嚴他們走了,因為蜘蛛俠閆皓被警察圍住以後,就成了驚弓之鳥,隨時準備起飛,這貨登高上梯如履平地,萬一中途跑了抓不回來,只好帶上喻蘭川以防萬一。

“這小子堅決不承認自己偷過東西。”於嚴說,“不過我們查了,他今年年初才到燕寧,吃、住都在洗衣店,平時很少出門,身上也沒什麽錢,私人物品都在店裏,我同事剛才看過,也沒什麽可疑物品,就一臺破電腦和一點日用品、幾盒貓罐頭……要真是這樣,確實沒有證據說高樓盜竊案是他幹的。”

“貓罐頭?”喻蘭川奇怪地問,“口味夠重的。”

“你積點德,”於嚴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可能是拿來餵流浪貓的吧,不清楚,跟本案無關,沒仔細問,再問他要自殺了。看他那樣,確實不像有同夥的,我感覺別說是高樓盜竊這種危險活動,就是鬥地主,都沒人願意跟他一夥。”

喻蘭川:“那804失竊那天晚上呢?”

於嚴:“他說那天他爬窗戶,就是為了給你下戰書,沒去過804。”

喻蘭川:“他到底為什麽非得給我下戰書?我帥我的,又沒耽誤他醜,打贏我也沒有通關獎勵。”

“不知道,他說是他媽讓他來的,他媽的遺願就是他能出類拔萃,成為新一代的……什麽絕之首?”

“五絕。”

“唉,好吧,貴圈一天到晚也沒點屁事,黑話倒不少——五絕,那就是五個人。結果這位媽寶兄弟來了以後,發現除了他自己以外,有個人怎麽也找不著,有個人追公交車都喘,有個人是女的,他實在不敢找人家說話,所以數來數去,就剩下你了。”

喻蘭川:“……”

於嚴臉上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神色:“對了,他說那天他經過八樓的時候,看見那個女的正在大哭大鬧,男人在旁邊攔著她,試圖讓她鎮定下來。”

喻蘭川一皺眉:“804的窗戶到底是誰砸的?”

“我們推斷,窗戶應該是向小滿砸的,”於嚴說,“我同事還在你們院,向小滿謀殺未遂,暫時被控制起來了。現在聶恪承認,他確實是被圍觀鄰居們起哄,不得已才報了假警。根據聶恪的說法,向小滿那一段時間狀態都不好,所以他那幾天才把孩子送走,那天晚上她突然犯病,在家裏大哭大鬧,還砸東西發洩,聶恪試圖從後面抱住她,不讓她動,向小滿一把抓住了木頭椅子往後掄他,沒掄到聶恪,掄碎了玻璃。她臉上和頭上的傷,也是聶恪想控制住她的時候扭打掙紮造成的。”

這個說法聽起來問題不大,聶恪不屬於健壯型的男人,想制住一個狂躁的成年女性沒那麽容易,過程中有磕磕碰碰也實屬正常。

喻蘭川想起了什麽,又問:“那今天的報警電話是誰打的?”

“對,這也是個疑點。”於嚴說,“我有個同事,一直懷疑聶恪家暴,給向小滿留了她的私人手機號,今天的電話打到了她的私人號上,因為對方也是女的,聲音壓得很低、隔得還遠,所以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向小滿本人。但向小滿不承認——想想也是,她既然已經聯系好了幫手,打定主意要殺聶恪,當然不會自己打電話報警。那個來電我們也查了,是個一次性的黑號。”

也就是說,有人知道804會發生什麽。

“現在最麻煩的,是那兩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聶恪家的人,跑了一個,沒追上,抓住的那個從八樓摔下來,現在還在醫院。”於嚴把手機遞給喻蘭川,執法記錄儀拍了那兩個人吊在門外的全過程,“向小滿的藥就是他們給的,現在我們懷疑,這是一個有規模的教唆犯罪組織,已經移交刑偵隊了。我說,蘭爺,上次我向你咨詢翻墻問題的時候,你說普通人稍微訓練一下都翻得過去,那這個徒手爬樓又是什麽水平?別告訴我,這項運動也納入全民健身範疇了!”

喻蘭川沒吭聲,鏡頭有點晃,正好從其中一個人掉下去、另一個人縱身攀上晾衣桿開始,他把這段視頻來回看了三遍。

掉下去的那個倒是沒什麽,學藝不精,自己沒抓牢,但是另一個人的動作就非常讓人費解了——他有一個飛快地往上躥的高危動作,之後是一連串險象環生的躲閃,吊在衣架底下的時候,還不時擡頭往上看……

他在看什麽?

喻蘭川忽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於嚴奇怪地問,“你老板又撕召喚符啦?”

喻蘭川沒理他,沖出了派出所,攔出租車。

那個人之所以做出躲閃的動作,是有人從樓上往下扔東西,說不定他的同夥也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今天連楊逸凡都不情不願地出席了“相親大會”,整棟樓裏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全都不在,除了……

狼狽的男人大喘幾口氣,扒下了外套和口罩,裏面穿了一件學院風的薄毛衣,他飛快地在自己頭發上抓了幾把,摸出一副眼鏡架在鼻梁上,並且微妙地改變了走路的姿勢,整個人的氣場立刻變了,像個文弱又高傲的知識分子。

接著,他若無其事地從小巷裏走出來,看見街角有一家書店。兩個小學生正蹲在書店門口的小攤上挑漫畫,男人微微一瞇眼,大步走過去,猝不及防地從其中一個小女孩手上搶走了漫畫書,嚴厲地問:“你們是一小的學生?誰教你們看這種不健康課外書的?哪班的,你們班主任是誰?”

他氣焰洶洶,兩個小朋友大概剛入學不久,立刻被嚇唬住了,真以為是學校哪個不認識的老師,兩只小死鵪鶉似的僵在原地。

就在這時,追來的警察匆匆跑過,目光掃見了路邊和孩子們在一起的男人,就沒有停留。

男人餘光瞟著警察跑遠,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然後他竟然還不走,順口組織了一段長篇大論,連教訓再嚇唬,把倆倒黴孩子說哭了,這才一彈褲腿上的浮土,大搖大擺地站起來離開了。

可見是個無可救藥的壞胚。

他避開追蹤的警察,遠遠地回頭盯了一眼林蔭路上的一百一十號院,往地上啐了一口,心想:“等著。”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隨地吐痰,罰款五十。老師,為人師表的,怎麽可以這麽不文明?”

男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吃了一驚,猛地轉身,但還不等他看清身後是誰,膝窩就重重地挨了一下,他驟然失去平衡,本能地護住頭,以肩膀觸地,就地一滾,再擡頭,身後卻空空如也。

他睜大了眼睛,這時,那個聲音再一次在他身後響起,像是有人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送進他耳朵:“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庖丁解牛’嗎?你也配說這幾個字?”

男人大吼一聲,橫著胳膊肘往身後撞去,卻撞了個空,緊接著,一雙手按住了他的肩,順著他肘擊的力道輕輕一掰,“喀拉”一聲,男人半個身體都疼麻了,他甚至有種錯覺,好像是他自己用力過猛,甩脫了關節,最缺德的是,那人竟然用一個裝過油餅的塑料袋堵住了他嘴裏的慘叫,油膩膩的糊了他一臉!

緊接著,那人手裏寒光一閃,男人脖子上一涼。

完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聽見了皮肉被化開的聲音。

失去意識前,他聽見那個人帶著點笑意說:“虛線畫得不清楚啊,是沿這剪開嗎?”

喻蘭川跳下出租車,電梯這會太忙,他按了兩下,直接轉身跑樓梯上了十樓,開始敲隔壁1003的門。

沒人應。

“哥?”放假在家的劉仲齊聽見聲音,叼著個蝦餃探出頭來,“你回來了,吃了嗎?我剛才叫了外賣……”

喻蘭川把他推進屋裏:“手機給我!”

劉仲齊莫名其妙地摸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喻蘭川:“你有甘卿的電話嗎,是哪個?”

經常去星之夢主動上當受騙的劉仲齊:“……大騙子。”

喻蘭川翻出甘卿的電話,直接打了過去,一聲沒響完,對方就掛斷了。

如果給警察打電話的也是甘卿,那她很有可能是一直監控那個教唆殺人組織的情況,不然等向小滿動手了再報警,警察趕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看來是吸取上次報警後被於嚴找到的教訓,知道用黑卡了。

她追蹤這個組織多久了?

既然報了警,又出手幫警方打掉了一個人,為什麽不明確給警方指出他們的老巢?

她現在在哪,想幹什麽?

喻蘭川有種奇怪的直覺,甘卿看著循規蹈矩、閑事不管,但總覺得……這個人骨子裏不是什麽遵紀守法的良民。

他翻出微信,給甘卿連發三條信息。

“你在哪?做什麽?”

“法制社會了,你不要碰線!”

“我知道你看見了,回話!”

劉仲齊把蝦餃吞下去:“哥,你找她有什麽急事嗎?”

喻蘭川沒理他,捏著手機思考怎麽才能找到她。

“我覺得她雖然是個大騙子,但好像……是挺神的。”第一次見面就說出了自己家裏有個不好相處的兄弟姐妹,至今劉仲齊沒明白她怎麽看出來的,“上次她翻我英語卷子,說我完形填空錯了十四個,我還不信,星期五老師判完發下來,還真錯了十四個!哥,算命真能算準嗎?”

托福考了119的喻蘭川被打斷了思路,無言以對地看了劉仲齊一眼,懷疑他繼父的基因有毒。

接著,他又想起了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他好一陣子沒見過甘卿了,那個人這段時間好像天天浪在外面。

“上禮拜一。”劉仲齊說,“就我開完運動會那天,在那個‘雪屋’門口碰見她了,她還騙我請了她一頓……哎,哥……”

喻蘭川轉身就走。

劉仲齊:“……我手機……唉,算了。”

甜品店“雪屋”開在一堆錯綜覆雜的小胡同裏,那附近有一個名人故居,算是旅游景點,不少外地游客會慕名過來體驗網紅店,順便參觀景點,人多眼雜,小巷裏還有幾家不知道合法不合法的民宿和出租房,是個藏汙納垢的好去處。

一個整天跟小孩騙吃騙喝的人,大概也不會有什麽閑錢逛網紅店,那她去那幹什麽?

她在那附近發現了什麽?

喻蘭川一邊往那邊趕,一邊通知了於嚴。

劉仲齊的手機靜悄悄的,甘卿沒有回。

“雪屋”——就是向小滿和中年女人交接藥粉的地方——這會剛開門營業,已經有顧客排隊了,後面有一條非常隱蔽的斜巷,乍一看似乎是死胡同,得往裏走,才能發現最裏頭有個供一人通過的窄路,鉆進去就是另一條街。裏頭有一個蕭條的蒼蠅小館,還有幾家稀稀拉拉的民宿小院,掛著不起眼的招牌。

中年女人急匆匆地進了院子,敲開同伴的門,屋裏人剛露頭,就被她一把推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師兄他們回來了嗎?”

這間客房是套房,有個小門廳和兩個臥室,住著一男兩女。

其中的男人搖搖頭,問:“怎麽?”

中年女人焦躁地在屋裏打轉:“師父強調過了,一百一十號院不能碰、不能碰,你們不聽,出事了!”

“那個向小滿條件那麽合適,又有錢,錯過了可惜,”男人說完,又追問,“出什麽事了?師兄他們失手了?”

“不知道,”中年女人說,“那邊都是警車,我沒敢多看,快,收拾收拾,我們準備離開這。”

屋裏另外兩個女人連忙分頭去收拾東西,忽然,其中一個“咦”了一聲:“師姐,‘春’字牌不見了!”

“你怎麽祖師爺的排位也瞎放!”

“明明就在供桌上的……哎,窗戶誰開的?”

民宿小小的窗外,“哢”一聲輕響,靠墻而立的甘卿把木牌掰成了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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