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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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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證明,這一切不是雲雀先生做的。”

千秋往側邊悄悄挪了一步,半擋在雲雀的身前。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此刻內心的不安。她小小的手掌攥在雲雀的手心輕輕顫抖著,但卻沒有被厭惡地甩開。

“哦?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講。胡亂包庇的話,可是與你身邊那位同罪的。”

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

質疑、不滿、憤怒、疑惑……各種各樣的眼神割破了千秋此刻逞強的偽裝。她的一句話令她自己成為了這場事件的眾矢之的。如果說錯一個字,那麽對方便可以制造無數個理由將她的話變成無稽之談,甚至加重罪行。

即使如此……

“不,我可以證明。”

千秋往身後望了一眼,她的眼神中閃著什麽覺悟,讓雲雀想要離開的心境頓時被打散。

“雲雀先生,雖然對你來說這些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是我卻沒辦法忍耐。我沒辦法就這樣看到雲雀先生被冤枉,就像是雲雀先生每次都默默幫助我一樣,我也想要做些什麽。”

驟然間,千秋松開了雲雀的手,往前走去。她努力吞咽著喉中的幹澀,往那具一動不動的猙獰屍體走去。越是接近,她便越是緊張。比之從記憶中看到的人體試驗,這擺在眼前真實存在的軀體卻更令人膽寒。

混雜的血腥味與那雙死死睜著的眼睛都讓千秋感到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屍體,也是踏入這個世界的開始。

沒有退路了。

“……失禮了。”

細長的高跟踩在綿軟的地毯上,一點一點顫動的腳尖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千秋一點點往地上躺著的男性挪了過去,接著緩緩蹲了下去。指尖每往漸漸涼去的皮膚接近一分,她內心的跳動便劇烈一分。

千秋閉上了眼睛,狠下心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破碎的記憶一點點盤旋在腦海之中,慢慢變得完整。只要知道這些記憶,她就能見機行事。沒有什麽謊言能夠逃脫這些記錄者的眼睛。一墻,一窗,一床,房間內的每一個物件她都小心的觸碰過去。

“小姐,你到底在做什麽?是打算拖延時間找救兵嗎?”戲謔的聲音在人群中倏然間想起,隨著千秋撫摸物品的時間越久,這樣的質疑聲便變得更加沸騰。

但千秋似乎對這些惡語相向的質疑並不在乎,她只是安靜的看著房間裏完整的、破碎的、擺放整齊的、淩亂滾落的任何物件,最後再走回屍體的身邊,蹲了下去,將手放在他的心臟位置,再度閉上了眼睛。

“小姐,你不會是在變什麽戲法想抹殺證據吧!”

帶頭的男子伸出了手,想將與屍體接觸的千秋一把拉起。但在這頃刻之間,這個欲動之人便隨著一聲慘叫飛出了幾尺之遠,在地上努力掙紮著想要坐起,嘴邊卻不敢再有罵罵咧咧的不敬。

黑發的青年正緊緊握著那對浮萍拐,一步一步逼近那些想要接近千秋的人群。那金屬冷光的質感劃過一道森然,上面凝著已然幹涸的血跡。

“果、果然是你!”

“看啊——那武器上血跡……!”

“還在等什麽!我們的守護者就是這個彭格列的人殺的!”

在見到在凝結的猩紅之後,蠢蠢欲動的人群終於開始叫囂了起來。

與這片暴躁和不懷好意形成對比的,卻是蹲在地上閉著眼睛的女人。

那溫柔的表情虔誠而又充滿敬意,像是對死者的敬畏。

在叫囂聲愈加振聾發聵的時候,她終於睜開了眼睛。眼底是幽深一片,猶如一潭死水。明明是頗為溫潤的氣質,嘴邊的弧度卻一點點繃緊,就連那如同太陽般剔透溫暖的琥珀色眼睛,都如同暮色消沈一樣漸漸涼散。

“剛才發生的事情,難道不是一場策劃好的鬧劇嗎?”

明明是溫軟輕柔的語調,卻如同寒冬臘月,涼涼的語氣裏夾雜著諷刺與嘲笑。沒有害怕,沒有憤怒,只有淡淡的平靜。

平靜的讓人感到莫名害怕。

“……你有什麽證據?”

“胡說八道!”

“果然這個女人和彭格列是一夥兒的,現在沒有證據了就只能血口噴人!”

那嘴邊柔軟的角度慢慢的勾起,發出了一聲輕嗤。

千秋總算明白,這些小家族與彭格列的差距。內部挑釁,利益為重,不分黑白,陷害他人,僅僅是這樣,是成不了氣候的,因此他們也只能在地底蹦跶著,永遠上不了臺面。只要與“格利特”三個字扯上關系,她便覺得怒火在心裏慢慢流躥著。

沒關系,有什麽關系,盡量詆毀吧,反正她都聽不見。

這席卷而來的怒意早就到達了頂點,變成了綿綿的平靜。

她撩了撩卷成漂亮的弧度的卷發,腦袋微微往側面一歪。溫潤的臉龐上那笑意漸漸收起,就如同被烏雲慢慢遮掩的大地,陽光再也消散不見。

“以雲雀先生的實力,會讓這個男人死的如同驚天動地嗎?”纖細的手指在發尾一點點攪著,眼底的笑意一片冰涼,抿緊的嘴唇漸漸透出一股諷刺,“……如此折磨人的痛不欲生的手法,死的就像是,故意想讓人看見一樣。”

“你……!”人群中頓時一片騷動,柯德家族的人想要申辯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回答。

“難道我說錯了嗎?……還是說,你們在質疑雲雀先生的實力?”千秋眨了眨眼睛,再度將這個燙手山芋拋了出去。

“哦?我們確實承認雲之守護者的實力,但也可能是故意為之。”一位煙灰色頭發的男人派人將那倒在不遠處的男人扶起,臉上不露聲色地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千秋,“只憑這些輕飄飄的話是不行的。”

像是早就料到對方會如此反駁一般,千秋又輕輕地一笑,“這位先生應該是柯德家族的首領吧,請容許我叫您吉爾羅先生。而這位守護者先生,是叫阿莫爾吧。阿莫爾先生,是在中午的時候到達這家酒店的,但是因為之前家族紛爭的問題受了傷尚未痊愈,才會到這間房間來稍作休憩的……對吧。”

“是,沒錯。”吉爾羅的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訝異,立刻又沈澱了下去。他摸了摸嘴邊含糊不清的鮮紅,鼻腔中壓出一聲輕嘲,“這種事情只要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也難為這位小姐會有先見之明如此關心我們這種小家族的事情。”

刻意加重的四個字就如同落井下石一般,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陣議論,那搖擺不定的氛圍頓時又向吉爾羅的方向倒了下去。充滿質疑的銳利眼神再度投在了千秋的身上。

千秋若有所思地望著吉爾羅,似乎對那些起哄的話語置若罔聞。而雲雀也是靜靜閉著眼睛靠在不遠處,既不離開也不靠近,像是在等著什麽。沒過多久,千秋便淺淺地笑了笑,跨過屍體走到房間裏。

“阿莫爾先生,之前是在坐在床邊稍作休憩,而後有人敲門,我當時來到這裏的時候,並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最多只是走廊上少得可憐的交流聲。反而是在進入房間之後,這種毆打的聲音才漸漸響起,這也就是說明來者顯然是阿莫爾先生認識且沒有防備的人……”

千秋淡淡地望著房間裏的擺設,撫摸過微風習習的窗臺,接著轉過身對以吉爾羅為首的家族成員望去,“說回來,彭格列家族與柯德家族似乎並不是友好關系吧,如果是雲雀先生的話,早在那個時候阿莫爾先生就該有異動了,而他也並沒有折磨對方的必要,如果要出手一擊斃命便是,為什麽要制造出刻意讓人聽到的毆打聲呢?”

“我想阿莫爾先生,應該是將對方請進房間,在進行簡單的交談之後松懈了神經,加上本身的身體不適,一時疏忽而遭到了攻擊。啊……指不定他還說了‘這點小傷不用在意,請快些回首領身邊吧’、‘你為什麽要攻擊我?’之類的話。”

千秋又分別走到了不同的家具前,摸過了那半濕潤的血跡,點點血紅滲進指紋之中,“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全都是慘不忍睹的血跡呢。在你們大家的印象中,雲雀先生是這樣近乎於變態的慢慢淩遲折磨人的存在嗎?”

“哦?這位小姐說得話聽起來真是頭頭是道,但光是這樣是不行的……如果這些都不是亂編的,難道是因為親身待在現場才如此清楚嗎?”吉爾羅挑了挑眉毛,將下巴微微地揚起,那雙眼睛透著精光。

人群再度沸騰了起來。

千秋眼中的琥珀色閃了閃,猶如狐貍一般的狡黠,“我沒有說過自己待在兇案現場,但這並不代表我無法知道這些事。雲雀先生並不是殺人兇手,反過來說,他只是並不喜歡待在人多的地方,才來到了這裏,恰好碰上了這件事情而已。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出發點只是為了平覆這擾亂紀律的騷亂。”

“哼,一派胡言。那麽你又拿什麽證明,他不是兇手呢?”吉爾羅拄了拄手中的手杖,嘴邊劃過一絲無聲無息的得意。

“吉爾羅先生您說得沒錯,我只過不是一個普通人,也根本不懂什麽邏輯推理,剛才說的話也只是為了配合某些東西而存在的。”千秋快步走到了吉爾羅的跟前,迎上了他的眼睛,“但是……請原諒我的無禮。”

話語剛落,千秋便輕輕碰上了吉爾羅的袖角,隨後迅速地放了下去。在這僅僅幾秒的時間裏,她的眼中起了微妙的波瀾,又硬生生壓了下去,那嘴邊偽裝的笑意再度石沈海底。

接著千秋輕輕將嘴湊近了吉爾羅的身邊,一張一合說著什麽。

女人嘴邊那得逞的笑意越深,吉爾羅的臉色就變得愈加難看——由青到紫、由紫到紅,不斷地變幻著。

“你——!”吉爾羅憤然地將手杖往地下一摔,咚地一聲聲響驚起了周圍人的好奇。

“這樣子……您會相信嗎?”千秋將滑落的鬢發撩起,望著顯得有些進退兩難的吉爾羅。

“你這個女人,怎麽會知道——!”吉爾羅的指尖指向了千秋,微微抖動的指尖距離千秋不過幾厘米之遙,她卻淡然不動地,靜靜地看著對方。

“那個作案之人在行兇的時候被雲雀先生無意撞見,被打傷了左肩逃走……吉爾羅先生,您右側的那位守護者先生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是否需要讓醫生看一看呢?”

如同被戳中了軟肋,吉爾羅的眼神頓時掀起了波瀾,隨即又趨於平靜。

“小姐,請不用擔心。”他慢慢地說著,眼中閃過懊惱憤怒敵視等等不善的情緒,卻最終轉過了身,“我馬上派醫生為他診治。”

“至於阿莫爾的事情,我只能惋惜,同時也很慶幸這一切並不是彭格列的雲守所為。”

輕飄飄的一句話將這之間一觸即發的氣氛一消而散,原本緊張的對話卻輕而易舉地被推翻。這急轉直下的情況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當事人並不追求他人也無法在說什麽。這些圍觀的家族成員只能狐疑地在千秋的身上掃來掃去,最終疑惑地離去。

目送著各色成員離開的千秋,那眼中的冷意也一點點融化,眼波粼粼閃著堅定褪去的脆弱。她對著躺在地上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再度無力地靠在了墻壁上。

“……多此一舉。”雲雀也終於動了動,往千秋的方向走了過去,那雙不起波瀾的冷硬眼睛裏泛著五味雜陳的情緒。

“但是我很高興。”千秋弱弱地笑著,完全卸下了方才的鋒芒,“我不希望雲雀先生被冤枉,我可是女孩子,對這樣的事情很敏感。其實那些東西……也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呢。”

明明是毫不在意的笑著,嘴上的血色卻是慢慢褪去,眼底也透著心有餘悸。

“你看到了。”那些殺人現場的記憶。

“嗯。”千秋卻沒有表示出什麽不適的樣子,她反倒是燦爛地笑了起來,“因為不是雲雀先生做的,所以我很高興。就算是看到了,也並不覺得害怕。能夠幫到雲雀先生真是太好了。”

“你對那個人說了什麽。”

千秋聞聲低低地笑了起來,嘴唇抿起像個調皮的孩童,“就算只是雲雀先生不放在眼裏的小嘍啰,他們也更懂得孰輕孰重。比起執意追究這些故意謀害的事情,他們一定更在意家族的利益……比如金庫的密碼,啊還有交易的詳細之類的……?”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腦袋,“那位吉爾羅先生可是首領,我自然看得一清一楚。這件事也不過只是一直依存的格利特家族不在了感到憤憤不平,不過,比起給個下馬威當然還是家族的存在更重要。”

“盡管並沒有說出口,但他的記憶是這樣告訴我的。”

聽到這些話的雲雀卻沒有露出千秋所期望的表情,相反的,那凝重的黑夜卻越來越濃烈,看得千秋內心一陣一陣地發毛。

“怎、怎麽了……雲雀先生生氣了嗎?”

“小動物,看來你不是很明白自己的立場。馬上消失在我眼前。”薄唇輕輕一動,好看的弧度卻是滑出了一聲冷哼,就連那鳳眼裏也漸漸凝結起了寒霜,凍得千秋心中一涼。

“雲雀先生……?”千秋訥訥地睜大了眼睛,望著雲雀邁開修長的腿轉身離開。

腦中還未有所反應,她的身體卻先動了起來。千秋忍著酸痛拖著高跟鞋,匆匆跟在了雲雀的背後,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不會走的,這一次來了我就再也沒有打算離開!已經沒有退路了……正是因為沒有退路我才來的!我明白這樣很卑鄙,如果我因此深陷其中,那麽彭格列就會不得不保護我……我只是想待在雲雀先生身邊。”千秋緊緊握住了那纖細而有力的手腕,輕輕顫抖著。

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一次舉動。

但是什麽都不在乎了,這裏是何處,這裏有什麽人,這裏會發生什麽事情,她今後會變成什麽樣子……都無所謂。

“我什麽都想起來了……想起來我喜歡雲雀先生,喜歡到想要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就算重新踏進這個世界也無所謂……”千秋一步一步悄然挪進,將臉深深埋在雲雀的背後,那好聞的薄荷香沾染著點點血腥味,卻並不感到刺鼻,相反,有種令人懷念的熟悉感。

“我明白剛才的行為確實有些招搖了,但我只是想讓雲雀先生明白,我並不是一味只知道躲避的小動物,我也可以站在這裏,能夠保護雲雀先生……哪怕雲雀先生只是想要利用我的能力也好,我只想站在和雲雀先生並肩的地方。”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前全是西服的墨黑色。她的眼內一片幹澀,腦海中全是過往發生的事情。

“我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學著怎樣獲取情報,如果雲雀先生不喜歡,我可以每天都做好吃的飯……”

“哇哦,小動物竟然大話連篇。”

那如雷怒意的語氣驟然打斷了千秋的自言自語,這語氣中卻意外地夾雜著一絲愉悅,千秋楞楞地望著對方轉過了身,修長的身形居高臨下的站在,靜靜望著她。那唇邊典雅的弧度一點點停在了似笑非笑的地方,如同蓮花一樣輕輕搖曳著。

“第一條。”

“除非你死,否則別想離開。”

那仿佛是照在心間的最為璀璨的天光,如同聖地中被光輝沐浴著的溫暖。千秋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動,隨後又如同覆活一般劇烈地躍動著,隨著她咧開的笑意越來越深。

那溫軟的臉龐此刻卻雀躍地像是吃了糖的小孩一樣,她踮起腳伸出了雙手環住了雲雀的脖頸,輕輕地笑著,“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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