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手裏拿著尺子把衛生紙壓著，聞言沒有生氣，語氣明顯是在哄周雲逸，笑著說：“好好好，你和你姐都上學，都上學。”

周雲逸看得出來周德宇只是敷衍，但他只是不想小玉難過才這麽說的，這孩子命太苦，不想語言上再讓她受傷。

不管未來怎樣，周雲逸都會努力讓周秀玉多上幾年學，最好是能夠上到大學，希望她自己也爭氣。

周秀玉沒再說話，整個人安安靜靜的，沒人知道她那一刻心裏在想什麽。

1991年1月下旬，學校剛放寒假，周德明的大兒子周雲海在周王村舉辦了婚禮，整個連相帶結的過程不過三四個月就敲定了。

這天周家一家四口全員出席，這樣的大喜日子，缺一個人都顯得不圓滿，除此之外，周雲逸第一次見到了一直在縣城工作的姑姑周小格，周小格長得和趙蘭芝有點相像，但皮膚比趙蘭芝白一些。

周德宇帶著老婆孩子來到老宅，老宅裏裏外外都坐滿了人，連隔壁的院子都擺著酒席，十分熱鬧，吹吹打打的，成為公公婆婆的周德明和孫曉梅笑容滿面的招待來客。

周德宇到了後把禮金遞上，院門口有專人登記禮金的人，接過錢並大聲念出每個人遞過來的禮金是多少。

村民大多數是五塊十塊，十五塊這樣子，周德宇給大哥充場面，遞了五十塊，大夥聽到這話後紛紛表示這周家老三真是有本事，在鎮上混得不錯，然後紛紛去看他那從癡傻變回正常的兒子，稀奇的很。

周雲逸被不少阿姨阿婆圍著打量，摸摸他的頭，拉拉他的手，嘴裏說的方言比周家夫婦的還難懂，他完全聽不懂，但看樣子是在誇他。

但因為周雲逸聽不懂方言的表現，大家紛紛覺得，就算不癡傻了，看樣子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不過也比從前好就是了。

周小格聽到三哥一家來了，連忙從屋裏出來，見到三哥先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接把周雲逸給抱了起來。

周小格是張鵝蛋臉，看起來比較溫和，不似母親那樣銳利刻薄的面容，抱著周雲逸就說：“我們雲逸好了，越看越好看，會叫姑姑了嗎？”

周雲逸看著周小格，配合地叫了一聲姑姑。

周小格一臉笑意，一只手抱著周雲逸，一只手去拉旁邊眼巴巴看著她的周秀玉，周秀玉被姑姑拉著後忍不住眼神的雀躍。

在周秀玉的眼裏，姑姑是這個家族她最喜歡的存在，雖然不像唐甜的姑姑那樣老是給她買東西，但姑姑在的時候，爸媽都不會怎麽教訓她，奶奶不待見她，姑姑在旁邊也會維護她，看著姑姑，她就像是有了一個依靠似的，心裏很安定。

周小格垂首對周秀玉說：“我們小玉都長這麽高了，上次見還是去年過年。”

尹秋萍對小姑子說：“吃那麽多，肯定長得快了。”之前倆孩子還差不多的個子，現在姐姐明顯比弟弟高一些。

周小格開玩笑說：“還好小玉長得像嫂子，跟她舅舅也像，都說外甥似舅，這話果然沒錯，不然長我哥那樣，以後婆家都不好找。”

幾句話說得尹秋萍喜笑顏開，被誇好看當然開心。

到了屋裏後，周小格放下周雲逸，在桌子上給兩個人抓了一把瓜子，還有一些糖果，把兩個人的兜塞得滿滿的。

新娘還沒到，估計十幾分鐘後就會到周家，是隔壁村的，不遠。

此時好幾個親戚都圍坐在裏屋趙蘭芝的身邊拉家常，看到周小格牽著倆孩子進來，是周小格嬸娘的女人對她說：“這誰家的孩子啊，長得真好看，等等，這是小玉吧？右邊拉的誰？”

有的則和尹秋萍打了招呼，尹秋萍主要是來跟趙蘭芝問好的，完事立即不想礙趙蘭芝的眼，出去找陳雨去了。

周小格晃晃周雲逸的胳膊回答說：“這我三哥的兒子啊。”

趙蘭芝看到周雲逸，立即叫周小格把人拉過來，連忙圈在懷裏，跟身邊人介紹他。

“這就是我那可憐的小孫子，從前受了苦，現在可算恢覆了，你看看這多標志的娃娃，”捏著周雲逸的臉給周圍的女人們看。

七大姑八大姨都笑呵呵的誇這孩子真是好看，將來必定有出息，之前受的苦都是為以後鋪的路，反正各種喜氣話，說的趙蘭芝心裏熨帖舒服。

“老三的娃好了，老大家這大兒子又定下了，你老太太可是靜等著享福了。”

趙蘭芝擺擺手說：“享福什麽，且遠著呢。”說完擡眸看了一眼坐在最外邊拉著周秀玉玩的女兒，女兒的親事是她最頭疼的。

那嬸娘像是看穿了這老母親的擔憂，對周小格說：“小格啊，你大侄子都娶上媳婦了，你什麽時候給我們帶回來個姑爺？你妹都懷孕，馬上就生了。”說的是自家女兒，語氣裏帶著笑意。

周小格笑著說：“我也想結婚啊，這不等著嬸娘你給我介紹。”說到親事的事兒，一點沒不耐煩。

嬸娘說：“那你想要個怎麽樣的，跟我們說說，回頭好好給你物色物色。”她也算是知道這周家的姑娘比較挑，她二嫂給她介紹那麽多都沒一個滿意的，因此也就是說點場面話，可沒真想接這個擔子。

周小格又不是傻子，怎麽看不出來這話誠不誠心，隨便說了幾句，這話題也就過去了。

她一直想找個高高的，白白凈凈的老公，但媒人給她介紹的全都是矮黑矮黑的，有的個子甚至沒她高，所以一直不願意，其實她心裏也著急，但也不願意勉強自己。

周小格跟這些長輩們說了會話就覺得無聊，拉著周雲逸和周秀玉出去轉悠。

三人從外面的樓梯上去，來到平房頂上坐著，等著新娘上門，同時周小格拉著小侄女說話。

她最喜歡這個小侄女，長得可愛，人又聽話，文文靜靜的，只是有些瘦。

“小玉今年考了多少分啊。”

周秀玉面對姑姑特別放松，仿佛終於有了表露的機會，有點靦腆地說：“數學和語文都九十多分。”

周小格哇了一下說：“不錯嘛，你可要好好學習，別跟姑姑似的只上了個初中就出來工作了，工作後才知道學歷太重要了，工資都比我們學歷低的拿的多一些。”

其實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學歷意味著什麽，周秀玉聞言也是似懂非懂的點著頭說：“我會好好學習的。”

周小格揉揉侄女的頭說：“真乖，下次姑姑回來，給你買雙鞋吧。”周秀玉腳上這雙鞋還是前年買的，她唯一擁有的新鞋子，尹秋萍特意買大了兩號，這樣可以多穿幾年，其他的基本上是溜別人的舊衣服，還有一些男孩子的款式，也都是別人給的。

周秀玉穿慣了舊衣服舊鞋，聽到姑姑這麽說，開心地問：“真的嗎？”仿佛自己不配擁有新鞋子，怕對方只是隨便說說。

周雲逸看在眼裏，挺不是滋味的。

周小格說：“真的，等我下次回來，去鎮上帶你買，給雲逸也買一雙，你們兩個一起。”其他大侄子年紀都和她沒差多少，而周小格最喜歡三哥家的這倆娃，小不點，看著惹人憐愛，讓她有當姑姑的感覺。

周秀玉把這話牢牢記在心裏，僅僅只是一句話，她就覺得無比的滿足。

周小格問完了周秀玉，轉而問已經變成正常小孩的小侄子說：“雲逸呢，雲逸考試考了多少分，及格了嗎？”

周雲逸點頭說：“及格了。”

周秀玉連忙說：“我比弟弟考得好。”

周小格說：“那還是姐姐厲害，雲逸可要加把勁超過姐姐，這才厲害。”

周雲逸說：“小玉厲害，小玉考得好。”

周小格說：“小玉再厲害也沒用，你爸媽肯定只讓她上個初中就出來幹活了，你肯定得上完高中，要是能考上大學，那可真是給咱老周家長臉了。”幾句話說破了周家的現實，不管女孩怎樣厲害，真的就不會花功夫培養，她一邊想讓侄女多上幾年學，但想到三哥三嫂那性子，真不一定能讓她多上幾年。

周雲逸看周小格在家裏也算說得上話，問了一句。

“那姑姑當時是自己不上學，還是家裏不讓上？”

周小格得意洋洋地說：“我要上，你們奶奶肯定支持我上，我就是學習不好，唉，當初要是堅持一下，混個高中文憑就好咯，工資都能多拿點。”說到最後語氣感慨，她是老來女，是趙蘭芝好不容易得來的掌上明珠，自小寶貝的不行，和被嫌棄的其他周家女怎麽比。

周雲逸聽完在心裏嘆了口氣，神情覆雜的看看周秀玉，照周小格這麽說，小玉以後上高中都困難，九年義務教育倒還好，跟老師舉報一下，周德宇迫於外界的壓力勉勉強強能讓她上完，可上高中，自己撒潑打滾要求小玉上，也不知道周家夫妻會不會買賬？

怕就怕周家夫婦只是哄他。

他是不願意見到自己上學，小玉早早出去幹活掙錢，這會讓他如坐針氈。

這到底是什麽世道啊。

隨著周雲逸的擔憂，敲敲打打的樂隊再次活躍起來，大家伸著頭去看，果然是新娘被新郎接回來了，頭上戴著紅花，穿著一身紅衣服，臉擦的雪白，白到襯的脖子有些黃，不過不管怎麽說，新娘蠻漂亮的，比周雲海矮半個腦袋，垂著眸有些害羞的被新郎牽著走入院子，然後進到裏面的新房。

才十九歲，臉還稚嫩，在這鄉土之地，已經是要當別人妻子，甚至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為母親的存在。

今天是周家最熱鬧的一天，但周雲逸卻沒有什麽慶祝的心情，對於除了小玉意外的周家人，他都像個局外人，只是觀眾，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才能搞到錢，周德宇要是多賺點錢，是不是就不會太苛責女兒，最起碼能讓她多上幾年學？

周雲逸恨不得自己現在已經十八九歲，這樣施展的機會就會更多，能做的事情也會更多。

時間你快一點吧。

剛想完這一點，周雲逸又連忙在心裏說：“剛剛說的不算，時間你不要太快……”

這樣媽媽就不會太快離開。

說的是他在帝都的那位母親。

周雲逸擡起頭看著藍藍的天空，眨眨眼，喃喃了一句，“你們還好嗎？我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把時間撥幾年。

ps:明天這本書要上夾子了，所以那天的更新時間可能要延遲到晚上11點多才能更，等下了夾子時間就會恢覆到早上6點或者下午18點前（根據存稿情況來決定是早還是晚哈哈，感謝大家的支持和喜歡，我會繼續加油的！謝謝大家的霸王票和營養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