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周王村，周家老屋，周雲逸的奶奶趙芝蘭拿著把扇子坐在平房的床上聽著大兒子和兒媳聊天，天太熱，屋裏不能睡，晚上睡覺基本都在平房上鋪著涼席睡。

趙芝蘭年紀大，特意給她在平房上擺了個竹床，其他人，比如周德宇的大哥，周德明，還有周德明的妻子孫曉梅就直接睡在涼席上。

周德明和孫曉梅一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在市裏的酒樓當學徒，二兒子在縣城上高中，高三，今年覆讀了，要是再考不上就準備讓他去打工，小兒子在鎮上上初二，現在開學了，倆兒子也都回學校了，家裏目前就他們仨。

周德宇排行老三，他還有個二哥，叫周德宏，二哥也住在周王村，在馬路邊蓋了棟樓房，離老宅有個八十米左右，趙芝蘭雖然晚上住在老宅，早晚大部分也都在大兒子家吃，但中午必然要去二兒子家吃的，然後順便坐在二兒子家的門口，看看馬路上時不時過去的行人或者車子什麽的，順便和鄰居嘮嘮家常，打打花牌。

周德明昨天去鎮上趕集，順便去弟弟的店裏看了下，拿了點日用品。

“小弟那個娃也上學了，聽說長進不少，能聽懂話了。”

孫曉梅有點困，對於這個話題不是很感興趣，打個哈欠說：“那挺好的。”

趙蘭芝扇著扇子，聞言說：“真的？你見到了沒，還是他做夢呢。”在趙蘭芝的眼裏，這個小孫子就是個傻子，見多了傻子，小時候傻，長大了還是傻，可沒聽說過誰家的傻子忽然變聰明的，語氣有點不太相信。

周德明說：“我中午留在小弟那吃了飯才回來，那還能有假，親眼看著孩子放學回來，別說，看著是比從前聰明不少的樣子。”人一幹凈，不歪頭斜臉流著哈喇子，自然看著正常多了。

趙蘭芝露出笑容，慢慢躺下說：“這是個好事啊，改天讓德宇把小家夥帶回來一趟，讓我見見。”

“行，我到時候去趕集，跟他說一聲，也是挺久沒回村裏看看了。”

蟬鳴蛙叫並不能阻擋困意，沒過一會，三人均鼾聲四起。

鎮上，周德宇和妻子尹秋萍還躺在床上睡不著，兩個人臉上布滿笑意，皆因為白天學校開了開學典禮，周德宇去參加，順便和老師聊了聊孩子這兩天在學校的表現，有沒有給她添麻煩，如果添麻煩了隨便打，先把話說清楚了，不想老師覺得孩子是個麻煩。

老師當時先是說了小孩上課很認真，字也寫的很好，且能夠說一些簡單的詞語表達，回答問題也能回答的上來，並沒有不聽話的舉動。

“雲逸很乖的，從不惹事。”

“老師你剛剛說什麽？”

“他很乖——”

“不是！你剛剛說他回答問題？”周德宇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吳清清看周德宇的表情才想起來，當初這人和她說，兒子還不太會說話，點頭說：“是啊，他會回答老師的問題，雖然表達的很簡單，但已經很勇敢了，叫他到講臺上寫答案，也都能順利的寫出來。”對於乖巧的不讓人頭疼的學生，老師當然喜歡，特別是知道這孩子和同齡人有些許不同，更加關註一些。

周德宇覺得這都是孩子上學後，老師努力才有的效果，激動的語無倫次，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太感謝了。

吳清清微微納罕地說：“怎麽，孩子沒在家說過話嗎？”

周德宇說：“是啊，但不礙事，他在學校能有這樣的進步，我也很高興了。”

吳清清寬慰他說：“可能是喜歡和同齡人在一起玩耍，有交流欲望，在家裏沒有什麽同齡人，他不想開口吧，慢慢來，會越來越好的。”

周德宇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都說了什麽詞？”一臉的好奇，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兒子在校表現的事情。

吳清清脾氣倒也好，沒有不耐煩，對他說出自己的分析：“讓他上臺寫‘光明’的反義詞，他寫出來了，我就想試著讓他念一念，沒想到他會念，大概就是課文中出現的東西，他有認真聽講，那麽會說也沒什麽奇怪的。”

周德宇就這麽暈暈乎乎的回家了，回家後就立即和尹秋萍說了孩子在學校的表現。

尹秋萍一邊狂喜，一邊納悶地說：“孩子會說話，為什麽不在家裏和我們說話？”如吳清清一樣不解。

周德宇理所當然地說：“上學是學知識，而且同時那麽多學生一起念和讀，慢慢的他就跟著學了吧，在家裏沒有同學，只有我們兩個成年人，他姐姐又和他不是一個班級的，沒有那個氛圍吧。”

尹秋萍被說服，中午孩子們放學回來，尹秋萍沒等女兒回來幫忙就早早準備好了一大桌子的飯菜，然後還讓周秀玉去小賣鋪買了兩瓶娃哈哈，她倒是想只買一瓶，但知道買一瓶，兒子肯定把這瓶給女兒喝，索性直接買兩瓶，今天日子特殊，讓倆孩子都享受享受也沒什麽。

心情一好，看什麽都順眼。

周秀玉看到尹秋萍和周德宇臉上的笑容，對視一眼，都沒說話，只是有些茫然。

周德宇拉著周雲逸坐下，把兩瓶娃哈哈都給周雲逸，他懶得給女兒，反正兒子會分女兒一瓶。

夫妻倆怕把這事兒提到明面上孩子緊張，在他們眼裏，他們的兒子是很脆弱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就沒提為什麽慶祝，但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

隔了幾天，周德明來鎮上趕集，順便看小兒子，中午索性帶著小兒子來到小弟家裏一起吃個午飯，吃飯的時候和他說了趙蘭芝在家裏說的話。

“娘說讓你有空帶著你家小子回去看看，你也好久沒回去了。”說完拿起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本來想喝白的，但想起來前兩天腿疼，就沒敢喝白的。

周德明的小兒子叫周雲培，他們這一輩都是雲字輩的，女孩是秀字輩的，周雲培是小兒子，性格比較蠻橫，就算是從村裏來鎮上上初中，也不帶怕的，打架是把好手，倒也沒人敢欺負他，來叔叔家吃飯也一點不客氣，吃完一碗，自己去盛了第二碗，學校食堂沒什麽油水，自己帶米帶面換飯票，很少見肉，吃第一碗的時候狼吞虎咽，吃第二碗就緩下來了，有心思打量自己那個傻子堂弟，自動忽略堂妹，大人們不在意女孩，無視她，使喚她，崇拜強者的孩子們自然也一同無視。

這個傻子堂弟在周雲培的眼裏就是個可以隨意欺負的對象，反正每次見了，大人不在跟前，他指定捉弄他，非得把他惹的哇哇哭，他一哭，他就覺得好玩有趣，但人有時候有地盤意識，他可以欺負這個堂弟，外人欺負，他下意識就是揍回去，他被他爹拉著來叔叔家的路上就聽說了堂弟好像正常了一些，會說話，還上學了。

此時揚揚下巴看著周雲逸說：“餵，在學校有人欺負你沒。”

周德宇看到這個侄子打心眼裏喜歡，他想要的兒子就是侄子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聞言對大哥周德明說：“不愧是老周家的，還是哥哥護著弟弟，關心弟弟有沒有被欺負。”

周德明放下酒杯，哈哈笑著說：“那可不，你小時候上學，我可也護著你不讓你被欺負。”周德明這純粹胡扯，他上完小學就沒上了，因為趙蘭芝生孩子跨度大，生老大的時候19歲，生小兒子都32了，後來40歲又生了個小女兒，而周德宇好歹上到了初中，雖說上學差著點意思，但大夏天去別人家菜園子偷番茄被發現，周德明倒是扛著弟弟跑了，沒把他丟下。

這些記憶別人不記得了，但周德宇倒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大哥人挺好的，沒有其他家族裏那麽多彎彎繞繞，就是他嫂子有些斤斤計較，但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兄弟幾個並沒有因為各自成家就離了心。

想到這裏，周德宇就感慨道：“其實挺羨慕大哥你這麽多兒子，還是兄弟多點，彼此之前有個照應。”奈何等到他們生孩子的時候，計劃生育政策下來了，妻子強制被結紮後，他想多子多福的念頭就斷了，只能守著這唯一的男娃去想以後。

周德明聞言，拍拍弟弟的肩膀說：“別想那些了，現在雲逸越來越有出息了，你們和弟妹這苦日子不就到頭了，以後享不盡的福，再說了，我還有三個崽呢，以後讓我家那仨多多關照雲逸。”

有大哥這句話，周德宇心裏安定了不少，舉起酒杯說：“都是兄弟，都是老周家的種，是我想太多了，來，喝一個。”

尹秋萍看兩人喝完了，連忙拿起酒瓶各自倒滿。

周德宇和尹秋萍兩口子對兒子的要求不高，能說話，也能聽懂話就夠了，沒有大出息，只能給他未來的路鋪好，人緣也得處理好，這樣他這一輩，雖然沒有親兄弟，但堂兄弟也是兄弟，一樣能夠互相照拂。

尹秋萍給兩人倒完酒，連忙又給周雲培夾菜夾肉。

“看孩子瘦的，多吃點，周末不想回家，就來嬸子家住，嬸子給你做好吃的。”

看到弟妹這麽會來事，周德明這個大哥心裏聽著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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