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頓時覺得壓力山大。自己有猜測到是一回事，自家大哥把話挑明了又是另一回事了。左右看了一眼，見到堂中藏劍山莊的各位主管也都是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葉凡頓時心理平衡了。

輕咳一聲，鬢邊有幾縷白發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對葉锳道：“莊主，屬下不同意！”

葉锳輕輕“嗯？”了一聲，淡淡說道：“葉羅，說說你的理由吧。”

“莊主，少爺今年才幾歲！”葉羅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讓一稚齡孩童主事，豈不讓江湖同道笑話我藏劍山莊無人？”

“呵，就為了這個啊？”近幾年來越發清冷的葉锳輕笑起來，別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風華，讓人移不開視線來。

葉锳的輕笑中帶著一絲嘲弄，坐在葉锳身邊的瑤光替他補完了他沒說完的話：“這麽說來，你就為了這麽個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反抗葉锳？”九天之上，階級森嚴，平日裏怎麽玩笑打鬧都無妨，但上級正式下達的命令，哪怕再荒誕不經，身為下屬都必須嚴格執行。當然，也不是說不能有異議，只是瑤光從來沒碰到過在上級下達命令之後，下屬當眾反抗的情況。尤其是瑤光乃三界主帥，軍令大於天的情況下，更是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情況，自然是怎麽瞧葉羅都不順眼。

葉羅臉上浮現出一絲怒色，但懼於瑤光的身份地位而不敢把火氣明著發出來，只是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倒不知道長公主殿下憑什麽管起了我藏劍山莊的事務？”

葉凡有些擔心地看著瑤光。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對瑤光也是有點了解。這是一個大部分時間很好說話（葉凡心下暗算猜測是不是因為自家大哥的關系所以瑤光長公主才對自己額外寬容了一些——不得不說，葉凡的猜測非常準確）。但在某些奇怪的方面卻異常堅持。之所以用“奇怪”這個詞，實在是因為瑤光堅持的東西，葉凡到現在都還沒摸得著其中的共通之處，也不明白瑤光為什麽在那些事情上如此地堅持。

而如今的情況，葉凡稍一琢磨，就猜出，或許“下屬對上級的絕對服從”也是瑤光堅持的某種原則，不由得在內心吐槽——你當這裏是軍隊啊，軍令如山不得不從嗎？

於是，恭喜葉凡小朋友。您再度命中紅心。

聽到葉羅陰陽怪氣的話，葉锳倒是有幾分無奈了。確實，於情於理，瑤光都沒有插手藏劍山莊事務的資格。

葉羅冷笑著看向瑤光。長公主又怎麽樣？不過又是個看上莊主美貌的膚淺女子而已。

瑤光傲慢至極地回了一句：“藏劍山莊？藏劍山莊憑什麽有那個資格要我插手其中？”統率三界的主帥大人表示，區區一個藏劍山莊而已，實在是入不了她的法眼。有資格讓她插手的事務，哪一項拎不出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哪一家的名頭亮不出來不都得嚇壞一批人？

藏劍山莊？如果不是藏劍山莊出了一個葉锳，瑤光還真沒把它放在心上過。

但在葉羅看來。瑤光這句話，不吝於是當眾秀了一把公主特權外加踩了藏劍山莊一下，還是當著藏劍山莊莊主的面，頓時氣得跳了起來，要不是還記得眼前這位是女皇陛下最寵愛最重視的妹妹，葉羅早就破口大罵回去了。

葉锳也察覺到了葉羅對瑤光那莫名其妙而來的抵觸和不滿。搶在葉羅之前開了口：“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由葉凡執掌藏劍山莊。至於具體事務……”

頓了頓，葉锳“環顧”了一周：“不要告訴我你們辦不到，藏劍山莊不養廢物。”

雖然葉锳的雙目緊閉。在場之人也都知道葉锳天生雙目失明，但在葉锳的氣勢之下。卻有一種被完全看穿看透了的感覺，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原本意見最大的葉羅，都說不出半點反對的話來。

於是，這件事就這本拍板決定下來了。

葉凡內心一臉的苦逼。大哥啊，你這話，到底是放權呢還是不放權呢？由他執掌藏劍山莊，到底要到什麽程度才叫“執掌”啊？怎麽他聽他家大哥的意思，他就是個擺在那裏的吉祥物，具體事宜還是由管事處理？

葉锳揮退其他所有人之後，單獨留下了葉凡。管事們也心知肚明這是莊主在臨行前要給少爺面授機宜了，自然一個個都乖巧地退了下來。

出門前，葉羅狠狠地瞪了安穩不動地坐在那裏的瑤光，話到了嘴邊，卻見到葉锳正好“看”下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頓時把到了唇邊的話咽了下去，憤恨不平地離開了，邊走邊在心裏罵瑤光不識趣不知好歹。

再度躺著也中槍的瑤光：……

堂內，葉凡默默看著自家大哥，等著聽葉锳的訓話。

葉锳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隔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初醒一般，對瑤光問了一句：“你覺得，我的安排如何？”

瑤光擡起眼皮子掃了葉凡一眼：“你就這麽急著把藏劍山莊扔給你弟弟嗎？”

葉凡心裏頓時一驚，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家大哥，卻見到自家大哥點了點頭，頓時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葉锳輕輕吐了一口氣：“我有種感覺，這次的苗疆之行，將會徹底改變我的人生。”

靜默了一會，瑤光才說：“你可以不去的。”作為天道應運而生的先天生靈，瑤光對天道的把握比起雖然握有山河社稷圖這般先天至寶卻依舊有些懵懂的葉锳高出許多，葉锳隱約感應到的東西，在瑤光眼裏卻是清晰無比。也因此，她才上藏劍山莊邀請葉锳同行。私心裏，她也是希望葉锳能走這麽一趟的。

葉锳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別的選擇。”自從鳳娘出於愧疚的心理將他撫養成人之後，就已經註定他的人生將永遠無法回歸平凡了。

瑤光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隱約有些竊喜於葉锳的選擇，卻又擔憂於葉锳是否會對這種被迫的選擇而不開心。

似乎知道瑤光在擔憂著什麽，葉锳出言安慰她，如玉石相擊般清冷的聲音安撫下了瑤光有些不安的心靈，讓她平靜了下來：“我並不是沒有過怨言和不滿的。為什麽是憑？憑什麽要我犧牲？這種想法，我也是有過的。”

雖然說著自己曾經有過的怨言，但葉锳的聲音依舊清冷淡定，聽不出半點的陰霾。許是受了葉锳的情緒的感染，瑤光也很淡定地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反倒是葉凡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大哥。從小到大，在葉凡的心目裏，他家大哥一直都是這麽雲淡風輕，好像什麽事情都影響不了他一般。葉凡沒想到，他居然有聽到了自家大哥說這種話的一天，這讓他大跌眼鏡。

似乎，他聽到什麽很不得了的東西了……

葉凡隱隱約約察覺到了，葉锳和瑤光的對話中似乎藏著什麽，那恐怕是足以顛覆他以往的人生的事情。出於某種隱秘的心緒，葉凡豎起了耳朵，捕捉著自家大哥和瑤光長公主的每一句對話，掰碎了細細分析，從中尋找線索並拼湊起來。

葉锳似乎也遺忘了他弟弟在旁邊一般，聽到瑤光的問話，反而笑了笑：“那天在天澤樓前，我不是說過了嗎？”似乎看到瑤光漸漸紅起來的耳垂，葉锳的笑意更深了：“我一直覺得，能夠遇到鳳娘，能夠遇到你，是上天給予我的恩澤。鳳娘撫養我長大，教導我成人，她的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而你，”葉锳清冷的聲音明顯柔和了下來，“則讓我見識到了一個新的世界。瑤光，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回不去那個沒有你和鳳娘的凡間了。”

葉锳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一直以來，被父親無視的他，在他人生的最初，可以說是與世隔絕一般，沒有建立起任何對人間的感情。同時，鳳娘在養育他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用另一個世界的標準和原則來教養他，這讓他與人間更是格格不入，越發拒絕與外人的來往，直到那一天，瑤光闖入了他的世界。

旁聽的葉凡表示：他從來都不知道，素來以清冷淡漠形象出現的自家大哥居然也會說甜言蜜語？這太驚悚了。不過，那個“鳳娘”是誰啊？大哥你對瑤光長公主說情話的時候居然提到其他女人？你是太不會說話了呢還是太不會說話了呢還是太不會說話了呢？

但讓葉凡囧了一把的事，瑤光居然沒有對自家大哥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表示不滿？

葉锳很知趣地見好就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把話題拉回到了最初：“所以，選擇了這條路，是出於我自身的意願和希望。”

瑤光的神情很覆雜，欲言又止：“葉锳……”

葉锳笑得很溫柔：“瑤光，我選擇了這條路，難道你不高興嗎？”

臉紅了一下，瑤光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輕輕地“嗯”了一聲。對些，葉锳的神情明顯更高興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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