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錚——”地一聲琴響，長劍出鞘。

六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十四歲的瑤光正值豆蔻年華，粉色的羅衫更襯得人比花嬌。長劍在手，身隨劍走，矯若游龍，翩若驚鴻，瑤光每一劍出，都與琴音相和，渾然天成。

彈奏著五弦琴的纖纖玉手突然左手一按，右手自上向下一劃，“錚——”地一聲後，琴聲驟然停止。與此同時，瑤光劍勢一收，亭亭玉立，唯有劍穗和衣袂仍然被方才的劍勢帶動，飄揚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垂落。

“啪啪啪！”

公孫大娘放下手，眼眸中是滿滿的笑意：“阿容的劍式越發的圓潤自如了。不過……”眼珠子一轉，公孫大娘落在撫琴之人身上的眼神帶上了調侃打趣：“如此肅殺的劍氣，跟阿鸞纏綿悱惻的琴音不太相和啊。”

“大娘！”撫琴之人臉上飛起一朵紅雲，跺腳嬌嗔道：“人家明明彈的是‘滿堂勢’不是‘鳳求凰’，哪裏纏綿悱惻了？”

瑤光收劍入鞘，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琴為心聲。”

旁邊觀摩的少女們中，站在最前面的舒靖掩嘴而笑：“阿容說得是呢。就算彈的是‘滿堂勢’，但鸞姐姐現在的心境，無論彈什麽，都像在聽‘鳳求凰’。”

“阿靖！”撫琴的少女的臉上更紅了——氣的，“連你都打趣我！”

舒靖笑道：“能打趣你的時間可不多了，我當然要抓緊時間了啊。”

其他在的少女們嘰嘰喳喳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

“再過兩個月就是想打趣都打趣不到了，當然要抓緊啊。”

幾個大膽的甚至起哄道：

“快當新娘子嘛，當然要彈‘鳳求凰’啊！”

“不對不對，‘鳳求凰’得讓新郎倌來彈，新娘子嘛……”

“當然要彈‘文君當壚’啰！”

說“文君當壚”的少女被人推了一下，推她的人不滿道：“呸呸呸，說什麽瞎話呢。蘇鸞姐姐哪會像卓文君那麽倒黴，嫁個司馬相如那種負心薄情的男子。”

聽到這話，舒靖手放到腰間的晚晴上，揚眉道：“哼，就算那林留白想學司馬相如，也得問問我們姐妹們的劍器同不同意，你們說是不！”

其他的少女笑著異口同聲道：“是！”

聽著旁邊的師妹們“童言無忌”的聲音，再看看身為師長卻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都沒有的公孫大娘，蘇鸞遺憾地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什麽行之有效的手段來制止他人的打趣，不由得跺了跺腳，一臉的郁卒。

正郁悶間，看到抱劍站在一旁安靜地當背景板不說話的瑤光，蘇鸞嘆了口氣，幽幽地說了一句：“還是阿容你最好了……”

沒等她感慨完，瑤光就冒出了一句：“直接閹了他嗎？”

蘇鸞一口氣噎在胸口，差點順不過氣來。

公孫大娘早就倚在柳樹上笑得樂不可支了，完全沒有出面制止的打算。

笑夠了之後，公孫大娘才一拍手，對著玩笑打鬧著的少女們板起臉孔來：“還在鬧騰什麽呢？今天的劍舞練了沒？”

少女們相視一笑，吐了吐舌頭就飛快地跑到一邊，開始練劍。

蘇鸞怨念地看了公孫大娘一眼：“大娘……”你居然看完熱鬧，這麽晚才出面。

公孫大娘輕咳了一聲，別過臉去：“那個，大家也只是舍不得你罷了。”頓了頓，公孫大娘的語氣唏噓不已：“你剛來的時候，那麽小，連眼睛都還睜不開。一轉眼，就已經出落成個大姑娘，再過兩個月就要嫁人了。想想真是舍不得。”

“大娘。”蘇鸞的眼圈一紅，“我也舍不得你們。”她是孤兒，被人遺棄在秀坊門口，身上除了寫著“蘇鸞”二字的一張布條之外，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說明來歷的東西。是公孫大娘把她撿了回來，撫養長大，秀坊就是她的家。

一想到再過兩個月，自己就要出嫁，蘇鸞就從心底生出一股不舍之情，有時候甚至會想說我不嫁了，我要留在秀坊。

“不可以哦。”公孫大娘搖了搖手指，“孩子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的，再怎麽不舍，我們這些當長輩的，都要放手讓你們去飛。再說了，只是出嫁而已，又不是不讓你回來了。想家的時候，就回來吧。”

蘇鸞的體質一直都很差，被公孫大娘撿回來的時候就是發著高燒，幾度瀕死，若不是恰好當時藥王孫藐正在秀坊授課，妙手回春幾度將她從死亡地邊緣拉了回來，蘇鸞早就死了。或許就是因為身體不好加上是個女嬰，蘇鸞才會被遺棄。也因為體質問題，蘇鸞雖然也如同秀坊的其他弟子一般修習劍舞，但卻也僅僅只能強身健體而已，對付三兩個普通人不成問題，碰上武林人士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幸好秀坊並不是江湖門派，尋常武林人士也不敢對秀坊弟子動手，天知道那些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娘子是什麽來頭啊。要知道，有前朝女帝、如今的昭慧長公主坐鎮的揚州秀坊，是大唐貴女們趨之若鶩的首選之地，裏面的弟子，至少有一半的出身非富即貴，連當朝皇後嫡出的公主都有兩個在秀坊裏念書。

不過，在昭慧長公主李盈的手腕之下，秀坊之中並不以出身身份說話，而是靠學業成績說話。大家都默契地不宣揚炫耀自己的身份，若是秀坊弟子自己不說，單看外表，真是一點也看不出貴女和平民百姓的差別所在。

摸了摸蘇鸞的頭，公孫大娘擲地有聲道：“若是有人膽敢欺負你，別忘了，秀坊是你的娘家，大家都站在你身後。”

“就是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在監督其他少女練劍的舒靖走了過來，微笑地對著蘇鸞說，“大家姐妹一場，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欺負的。”說著，舒靖側了側頭，“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林留白，姐妹們觀察了這麽多年，倒也不像是個負心薄性的男子。”

瑤光接口說了一句：“如果是的話，你們會同意讓蘇鸞嫁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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