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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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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寡婦當即一楞,接著吼道:“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什麽?!”

原本孩子娘正埋怨自家孩子冒冒失失,在這節骨眼上胡亂插嘴不是平白惹人嫌棄嗎?她捂著孩子的嘴剛要訓斥幾句,不想又聽到徐寡婦的話,當即不樂意了,撒開手沖徐寡婦嚷道:“怎麽,自個兒偷偷摸摸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看見,還要人家藏著掖著不準說啦?都說童言無忌,看到什麽就說什麽,我看我家狗子就是說的實話!”

“我真的看見了,是半夜的時候一個男人牽著馬往鎮上去了。”狗子也是個護娘的,嘴一得空就連忙為自己娘作證。

“胡說,什麽大半夜,什麽男人,大半夜的怎麽會有男人出入你徐嬸家呢?”狗子娘出口輕聲訓斥道,卻把半夜,男人這些和寡婦頗為敏感的詞語咬得極重。話是這麽說,聽語氣又哪有點責備的意思?狗子娘說完又得意的看著徐寡婦,看她還怎麽說。

狗子卻以為娘不相信他,頓時更加大聲道:“我半夜起來撒尿的時候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娘。”狗子拉著她的袖子,急急尋求支持。

狗子娘摸著狗蛋的頭,這時笑著解釋了一句:“我家茅房的墻昨兒被雨淋垮了,這才看得見隔壁院子裏的情景。可不是什麽翻墻偷看之類的,大夥兒可不要想歪。”

兩家是挨在一起的,徐寡婦要起墻的時候被狗子的奶奶以破壞風水的緣故硬是擋了下來。徐寡婦拗不過,只得栽了一大叢荊棘,心裏安慰著防防小賊罷了,可擋不了視線。但好歹還有一扇墻擋著,再說對過去也只能看到院子的情景,徐寡婦也沒太在意,誰知道偏偏在這個當口上吃了虧。

“小孩子剛醒。又下著雨,迷迷糊糊的看錯了也不一定。小孩兒說話沒忌諱,但大人怎麽能這樣,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是什麽個意思?”徐寡婦轉移了仇恨視線。

“你別急啊。是不是冤枉你咱們再聽聽。要是我兒子看錯了,真冤枉了你,我就跪下來給你磕頭賠罪。可要是不是……”狗子娘似笑非笑的看著徐寡婦,又轉頭看向自己兒子,鼓勵道:“說說,還看到了什麽,你怎麽知道從她屋裏出來的那男人去鎮上了?”

狗子有些生氣的嘟嘴,他會連是不是去鎮上的路都不認識嗎?

“這還用問嗎,不去鎮上賣掉,這麽大個活物擱在誰家也瞞不住啊。這不明擺著告訴大家他就是那個偷馬賊嗎?還有。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活馬可比那肉貴多了。”七丫替狗子答道。

“三十兩,是鎮子裏最上等的好馬。”東方白適時的說明了一句。

咋一聽還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可細想,三十兩啊。好些人一輩子都存不了這麽多。

徐寡婦一面在心裏暗罵那個眼皮子淺,非要偷人家馬的惹禍精,一面努力替自己洗刷不白之冤,眨巴兩下眼睛,硬生生的擠出兩滴眼淚,“我今兒可是見到了什麽叫胳膊肘往外拐,我一個大活人。李家屯的人你們不信,偏信一個小奶娃,兩個外鄉人的話。寧願信他們也不願相信我。人家出頭是為了男人,你們張口閉口的汙蔑我,又有什麽好處了?說我坑了人家的馬,證據呢?說說就行了?要我說半夜又男人爬你家的墻。我也親眼看見了,你怎麽說?”

這一聽還有些沒完沒了的架勢了,人群中有人說了句公道話:“我看徐氏說得也有幾分理,一個人看到了也不算證據啊。外鄉人,七丫肯給你們說話。定是聽到你們說馬匹被人坑了才會去找人理論的。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又憑什麽說是別人坑了你的馬,你給我們大夥戲說說。”

眾人這才發現他們一直找錯了對象,事件的苦主就在這裏,他們卻聽了這麽長的別人說,她說,他說,而一直沒有聽當事人怎麽說。

東方白將舉在頭上擋雨的扇子收攏,沖說話那人一抱拳,才慢慢講述了整個事件。從牽馬車進,付了十兩銀子的草料錢,到今日看馬,主人家卻拿起一段馬韁繩說馬跑了。他本來口才就極好,稍加潤色,楞是把整個事件說得跟冒險故事一樣跌宕起伏。

東方白說完,人群寂靜了一下又哄的熱鬧開來。

有性情耿直的立即嚷嚷開了:“十兩銀子的草料錢,嘿,可真是個有錢的傻蛋!”

“關鍵是馬,你的重點在哪裏?”旁邊有人忍不住翻白眼。

“哦,對,馬,吃了十兩銀子的草料。”

……這人就是一根筋,對方無力吐槽,完敗。

這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還自作聰明的蠢蛋,徐寡婦有些氣急敗壞道:“我不是還給你了嗎?”

“不是還,是我們今天第二次登門的時候七丫姑娘說了幾句,你才不情不願的拿出來的。”荊浩抱臂說道。雖然他不想參與,但他被視為一夥,脫不了身還不如主動參與。

“對,你還罵罵咧咧的說我們不是男人,給出去的銀子還要回去。”東方白在一旁補充。

“馬韁繩我也帶在身上,我想請這裏對牲口熟悉的人幫忙看看,這到底是掙脫的還是被利器割斷的。”荊浩又拿出一截繩子。

人群中果然走出個魁梧的中年大漢,接過繩子,細看了斷口處,“是先被割裂再被掙斷的。”

“喲,沒話說了吧,賊喊做賊,還有臉自個兒喊冤!”最高興的居然是狗子娘,當即給徐寡婦一個沒臉。

徐寡婦咬唇,說這話的是屯子裏最為公正最得民意的裏正接班人,她就是再怎麽說別人也不會相信,而且這本就是事實。他只得抓一些自己能改變的,“那又怎樣,也不能汙蔑我說我屋裏藏了男人。”

“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又得說我沒憑沒據的往你身上潑臟水。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個心態,難道還以為我羨慕你一個寡婦不成?”狗子娘氣定神閑的瞥了眼徐寡婦。才繼續說道:“我是沒什麽啦,不過有些姐妹就要留點心了,別男人一口一個去外地幹活就給蒙住了。人家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現在那些不要臉的女人啊,招數是防不慎防。男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別剛上了當又被男人三言兩語給迷昏了。就算不為自個兒也得為孩子考慮考慮,該長點心了。”

這話在女人堆裏還真有很大的煽動性。作為原配妻子,最惱的是什麽?自己在家為男人生兒育女,侍奉雙親,操持家裏,你在外面花天酒地,還嫌棄原配是個黃臉婆。不溫柔,不貼心。

“喲,得勝媳婦,說得好像你挺有經驗的啊。”有關系比較好的婦人立刻笑著打趣道。

“呸,虧你聽了那麽多八卦。就沒學到點啥?”

“我就是個缺心眼,空了到你家給我上上課唄。”那人也渾不在意。

“行啊,咱兩關系好,到時候給你打個八折。”

“還收錢啊……”

到這裏就有點散場的味道了,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大家心裏都有桿稱,似乎沒什麽結果。什麽什麽結果都出來了。有男人開始招呼自己婆娘家去:“走走走,戲散了,回家吃飯去。”

“哎呀媽呀,我鍋裏還燉著湯呢。”女人也這才記起家裏的事,雙手一拍,完了。

“你個敗家娘們。鍋燒穿了看老子不收拾你。”

……

或急或緩,各自行色匆匆的散開。

七丫稍稍整理下自己,就緩步走到東方白和荊浩兩人跟前,福了一福身,柔聲道:”東方公子。沒想到真是徐寡婦和人坑了你家的馬。”只不過她一身狼狽加上在雨中淋了這麽久,哪還有什麽美好形象可言。

荊浩抱臂主動退後兩步,這屯子裏的姑娘選擇性的視線忽略他這個大活人也不是頭次了。忍耐,忍耐,咱不是靠臉吃飯的。

東方白拱了拱手,笑道:“還要多謝七丫姑娘仗義出手。”

“公子客氣,實乃路見不平……”

荊浩偏了偏頭,暗自撇嘴,剛剛明明溢流的往外蹦土得掉渣的話,忽然文雅起來了。這感覺跟一個莽漢穿上書生袍,搖起扇子,滿口之乎則也的與人對話一樣怪異,兩人能不能別這麽假啊。

“姑娘慢走。”

咦?荊浩訝異的挑眉,他還以為東方白要主動送人家一程呢,畢竟別人才幫了你,你轉身就冷臉以對,不太好吧。

七丫也有些措手不及,上一刻都還好好的,下一刻又怎麽能笑著說出這種無情的話來?她咬了咬唇,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她都舍下面子不管不顧的和徐寡婦打了一架了,卻得到這麽個結果。七丫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對方有所表示,只得拿起倒在徐寡婦院門外的傘。

傘撐到一半,七丫才發覺傘面已經有些破爛。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喜,剛轉身,就看見東方白和荊浩兩人走了。

他們手中,沒有撐傘。

七丫的傘也慢慢落到地上,沾上了點點泥星。

***

何氏一家今天這頓午飯吃得怪怪的。

有從頭到尾都有輕聲幹咳的楊柳,刨著飯還一邊張望大人神色的鐵柱,面無表情的何氏,偷瞄何氏的餘氏,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這頓飯吃得是小心翼翼。

何氏擱下筷子不久,大家也都停了,坐在凳子上聽何氏這個大家長發話。

“老五媳婦,你咋了?”

“娘,我嗓子有點癢癢,不舒服。”

“不舒服就多喝點熱水,別涼了。”何氏有些蹙眉,這才進門幾天就生了一場病,現在又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這樣的身子能懷得上嗎?不過現在時日尚淺,何氏也不好說些什麽,再者懷不懷得上還是兩說。要是真懷不上就再做打算,時日還長,反正她兒子又不吃虧。

楊柳可不知道咳兩聲何氏都能想這麽多,還能想到子嗣上去,看來人民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盡的。謝過何氏,楊柳又握拳悶悶的咳了兩聲。

接著何氏像到地方視察的領導一樣,挨個都問了幾句。餘氏有些左立不安,連最小的鐵柱都問了唯獨還沒有問她,這是下決心要把她除名了嗎?她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出來吃飯順便試探何氏態度的,也準備好接受何氏的狂風暴雨,但現在未免也太風平浪靜了,平靜的讓她心裏發虛。看何氏結束對話準備站起來,餘氏手撐著桌子站起來,結結巴巴道:

“娘,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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