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姜知屹讓舒瑤回房間等，但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便有些忍不住了。

懊惱和自責充斥她的大腦。

舒瑤靠在床頭幾分鐘，目光移向微微有點褶皺的沙發，十分鐘前姜知屹還躺在那上面。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沮喪地想：她為什麽要提那種要求？為什麽要告訴對方自己真實的想法？明明她和姜知屹……真的沒有任何責任可講啊。

舒瑤不時看時間，很快，半個小時過去了。她的住處距離市中心並不近，就是為了確保不被狗仔發現。

舒瑤算著時間——從這裏到市中心，再找餐廳，加上來回的時間……

她有些焦灼的看向墻上的掛鐘，已經十一點半了。雖然姜知屹是個成年男性，但同樣是名氣很大的男明星，獨自一人開車出去……

舒瑤的心靜不下來，幾次想打電話把對方叫回來，但手指放到屏幕號碼上，還是沒有撥出去。

萬一他正在開車？或者遇到麻煩了？

仔細穿好外套，舒瑤來到樓下客廳等候。等了幾分鐘，又忍不住拉開窗簾，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空蕩蕩的大門。

不知第幾次看表，時針馬上就要指向十二了，她在窗前來回走動，拿著手機剛要給對方電話，門外突然傳來很小的汽車動靜。

舒瑤立刻扔掉手機，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外套，然後快步迎向門口。

在她出門的瞬間，大門便被打開了。姜知屹手裏提著印著餐廳logo的食物包裝袋，見到舒瑤，神色怔了一下。

舒瑤快步上前，眼裏漾著喜悅，道：“姜老師，你回來了！”

姜知屹臉上本是有點笑意的，突然眉心微微皺起，道：“怎麽出來了？”

他擡頭看了一下二樓的窗戶。

舒瑤松了一口氣，道：“我聽到你停車的聲音了！”

兩人往裏走，姜知屹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舒瑤看了他一眼，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瞇起，道：“我聽得出來！”

不止是停車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她都聽得出來。

姜知屹腳步微頓，沒有再說話，只是嗯了一聲。

—

餐桌邊，姜知屹將食物放下，舒瑤坐在她對面，眼睛盯著裝著食物的袋子，頭也沒擡，道：“我吃啦！”

半夜十二點，姜知屹卻沒有絲毫睡意。眼前的女人有一張非常好看的臉，沒有化妝，卻十分素凈秀麗。

姜知屹雙手交握放在膝上，聲音不自覺溫下來，道：“吃吧。”

舒瑤瞇著眼睛沖他笑了一下，率先打開裝紅薯的盒子，光是聞到味兒，她的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然而，紅薯太燙，顯然是剛出鍋的，舒瑤不知道姜知屹是從哪裏買來的。

紅薯的味道香甜，帶著熱氣，將她的心一層層抹上糖，熱乎乎地冒著甜味。

想吃，但又怕燙，紅薯在她手中顛來顛去，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舒瑤有些急，偏偏又不想放開，手指都有些紅了。

突然，手上熱度消失，擡頭——姜知屹將滾燙的紅薯接了過去，面不改色地直接剝皮。

舒瑤忙道：“姜老師，我自己來就好。”

剝紅薯會弄得手上黏糊糊。

姜知屹沒理她，將紅薯剝開，仔細地掰開，熱氣兒便散的快了，沒一會兒，他將掰成兩半的紅薯遞給了舒瑤。

舒瑤接過來，放進嘴裏咬了一口，立馬道：“好吃！”

姜知屹眼裏閃過笑意，又給她剝第二個，同時將裝蝦餃的盒子打開，筷子擺好。

舒瑤吃完一個紅薯，便塞兩個蝦餃，嘴巴鼓鼓的，眼睛習慣性地瞇起來，看起來十分滿足的樣子。

將蝦餃咽下去，姜知屹又適時遞上第二個剝好的紅薯，舒瑤道：“謝謝姜老師。”

姜知屹：“不用謝。”

舒瑤笑得很開心，看得出的確是餓了。但因為時間太晚了，所以也沒讓她放開了吃。

舒瑤吃了個七分飽，就自覺放了手。

身體放松地靠到椅背上，開心地說：“謝謝姜老師，我吃得很開心。”

她是真的開心，雖然她是從不給人找麻煩的性格，但懷孕後性格似乎要敏感許多，姜知屹在的時候，她盡量偽裝身體的不適，晚上一個人在家時，便也是盡量將就。

即使她身體再好，到底也是要懷胎十月，不可能一點難受和麻煩都沒有。

多少個夜晚她突然饑餓，極其想吃某樣食物，卻最終還是沒有麻煩任何人，即使陳冰已經吩咐過有任何事情，同樣包括她突然餓了，也可以給他或者曉曉打電話。

孕婦最大，舒瑤拒絕家裏住人，但陳冰和曉曉還是盡最大可能照顧好她。

舒瑤看著對面眉目如畫的英俊男人，聲音溫柔下來，道：“寶寶也說他吃得很開心，謝謝你。”

“不客氣，”姜知屹視線從她臉上移到隆起的肚子上，道：“替我轉達他。”

舒瑤楞了一下，姜知屹竟然也會和她開玩笑了？

好開心啊。

舒瑤笑著說：“好啊，一定幫你轉達。”

姜知屹眉宇間染上笑意，起身道：“上樓休息吧。”

舒瑤點點頭，姜知屹將桌子收拾好，兩人上樓。

等回到房間，舒瑤簡單洗漱後，就已經十二點半多了。

關掉臺燈，房間陷入黑暗，只有半開的窗簾外，月光照進來的微弱亮度。

舒瑤睜著眼適應了一會兒，然後悄悄轉頭，在黑暗中看向沙發。

沙發上沒有動靜，姜知屹呼吸沈穩，姿勢平躺。

她看了一會兒，輕輕轉過身，背對著他，腦袋鉆到被子裏，聲音裏夾著笑意，低聲說：“你爸爸讓我轉告你，不客氣哦，寶寶。”

肚子裏沒有動靜，這個時間點兒大概也是休息。舒瑤滿足地閉上眼，沒多一會兒便睡著了。

—

因為前一晚睡得晚，所以舒瑤今天起得比平時晚點。她坐起來，腦子有些暈，靠在床頭回憶了一下昨晚的事情，然後瞪大眼睛，看向沙發。

沙發上整整齊齊，舒瑤腦中飄過一行字：她昨天和姜知屹睡一間房了……

不知是昨晚吃到了想吃的食物，還是心情的原因，舒瑤今天早晨起床意外的沒有胃裏不適，她叼著牙刷，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喃喃道：她是怎麽和姜老師發展到……住一間房的地步？

她有些暈頭轉向，刷完牙用涼水洗了洗臉，這才清醒一些。拍上護膚水，在梳妝鏡前搗鼓好半天，感覺氣色還可以。

長發放下來梳了梳，然後盤成簡單的丸子頭，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幹凈清麗的臉龐。

剛一拉開房門，便和姜知屹撞上了。

兩人同時怔住，舒瑤下意識看了一下窗外……雖然今天她的生物鐘晚了點兒，但這個時間也不算晚……

舒瑤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輕咳一聲，笑著說：“早上好，姜老師。”

姜知屹看了她半晌，道：“早上好。”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姜知屹走在前面，他總是這樣細心。上樓時他走後面，下樓時走前面。

到了一樓，便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兩人在餐廳坐下，早餐和過去沒有太大不同，大部分是對孕婦有好處的食物。

兩人面對面坐著，靜靜地用餐。

舒瑤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個雞蛋，以及少量蔬菜、全麥食物。相對於她過去半個月來說，已經吃得不少了。

—

早飯後，姜知屹看書，書下面還壓了幾個劇本。舒瑤掃了一眼，沒有好奇地多問。

孕期她一直堅持瑜伽，身體再累每天都至少要做一兩組動作。

姜知屹靠在沙發上看劇本，舒瑤便跟著視頻練瑜伽。

兩個人的相處倒也沒有太大變化，平平淡淡，卻又帶著讓她靜心的安逸。

……

夜幕降臨，舒瑤洗過澡後，早早躺到床上。姜知屹今天似乎有些忙，一直在接電話，直到快十一點才回來。

舒瑤已經有些困了，但不知為何，仍撐著不睡，手裏拿著育兒書，靠在床頭打瞌睡。

姜知屹進門的聲音很輕，但她還是一下子就醒了。

瞪著眼睛看了姜知屹一會兒，舒瑤意識有些混亂，咕噥道：“你回來啦……”

姜知屹看著她迷糊的表情，以及明顯上下打架的眼睛，心裏不自覺便軟了，道：“嗯，睡吧。”

“好，”得到他的回答，舒瑤便緩慢地躺下，迷迷糊糊地道：“晚安。”

姜知屹站在床頭看她，道：“晚安。”

女人閉著眼笑了一下，捏著被子翻了個身，沒一會兒呼吸便平穩了。

姜知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捏了捏眉心，將燈關掉。

—

和姜知屹住到一起，好像和以前沒太多差別，但又好像有點差別。舒瑤具體說不上哪裏不同，但逐漸養成的習慣卻騙不了人。

她從最開始的——習慣姜知屹幫助，習慣姜知屹陪在身邊，到現在，竟然在慢慢習慣和對方共處一間房。

全天，二十四小時，和另一個人住在同一個房子。

這在過去，舒瑤是完全不敢想象的，而現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她的身邊裏不動聲色地多了一個人，一點點入侵她的生活。

舒瑤不知這是好是壞，在她過去二十五年的生命裏，她一直是習慣獨自一人的，突然被溫暖所包圍，她有一點不知所措，又有點不舍、不安。

因為胎兒漸大頂到胃部的緣故，舒瑤白天的胃口還是時好時壞，但幾乎每天晚上，姜知屹都會詢問她要吃什麽。

舒瑤最開始是不說的，有兩回肚子的確是餓了，叫得聲音有些大，讓姜知屹都聽到了。

舒瑤便紅著臉說了想吃的食物，如果在家裏方便做，姜知屹便下樓準備食物，如果需要外出購買，他便叮囑對方兩句，開車出門去買。

舒瑤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以後堅決不能麻煩對方了。

然而，卻每一次都被對方的思維牽著走，不由自主地就進入了男人布置好的套路……每天晚上吃的飽飽的胃，讓她對不久後孩子的出生所帶來的緊張感消散許多。

……

轉眼過了半個月，舒瑤臨產前的各種反應開始加重。一向纖細的小腿出現水腫，脛骨處輕輕一按就有個小窩，產檢時詢問林醫生，林醫生便給他們講解了產前一兩個月可能出現的癥狀。

腿腳水腫帶來的不適讓舒瑤臉色有些不好，坐著不舒服，站久了也不舒服，十分苦惱。

偏偏這也是孕晚期出現的正常癥狀，除了每日躺在床上，將腳擡高緩解一下酸脹，也沒有特別的辦法。

晚上臨睡前，舒瑤強打著精神給寶寶念胎教書。

姜知屹進來問了幾句她的身體狀況，舒瑤照例沒有訴苦，回答和往常差不多。

姜知屹也沒說什麽，進了浴室，半響水聲響起。

舒瑤楞了一下，望向浴室。

幾分鐘後，男人手上端了一木盆的水，放到她床邊。

舒瑤呆住，道：“姜老師……”

姜知屹道：“緩解腿部水腫。”

舒瑤忙坐起來，說：“……謝謝。”

姜知屹點了下頭，舒瑤一直沒有睡前泡腳的習慣，即使懷孕後也沒有，因為她覺得對緩解身體不適沒什麽作用。

水溫合適，不燙不涼，將腳放進去，便感覺到整個下半身都仿佛被熱水輕輕撫過一般，十分舒服。

她忍不住喟嘆一聲，臉上露出笑容。

好舒服。

姜知屹道：“水溫合適嗎？”

舒瑤睜開眼，笑著說：“合適！很舒服！”

姜知屹嗯了一聲，蹲下身去，沒等舒瑤反應過來，便握住了她細白的腳腕。

舒瑤雙手猛地抓住身下床單，楞住，被握住的那只腳下意識地向上擡。

然而，沒有擡動。因為姜知屹按住了。

舒瑤懵了，結結巴巴道：“姜、姜老師？”

男人的手指修長白皙，因為半蹲的姿勢，視線比舒瑤低很多。他的頭發極少做造型，烏黑的短發自然落下，在夜晚房間的燈光下，染上一層溫暖的黃暈。

眼簾微垂，睫毛濃密……舒瑤盯著他出神。

男人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腳背，力道溫和地輕輕按摩，舒瑤呼吸略急，道：“姜老師，我自己來就好！”

姜知屹沒有理，溫水漫過她略腫的小腿，酸疼消失一大半，舒瑤又驚又急，不安地道：“姜老師……”

姜知屹道：“舒服些了麽？”

舒瑤怔怔回答：“很舒服。”

姜知屹手掌上移，在她酸疼的小腿處輕輕揉動，的確很舒服，舒瑤心情覆雜又不安，但見男人低垂眉眼，看不到表情……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了。

兩只腳，從腳到小腿，姜知屹的手都輕輕按摩了一遍。他的姿勢一直沒有動，舒瑤怔怔地望著他，忘記了身體的不適，眼睛突然有些濕。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手撥動水發出的輕微聲音。

二十分鐘後，姜知屹起身，舒瑤望著他的背影。

拿了毛巾回來，將她腳和腿的水擦凈，把水放回浴室。

舒瑤低頭，剛泡過水的腳此時微微發紅，散著熱氣，暖流從腳底流到全身各處，讓她近日來身上各種說不清的不舒服都短暫地消失了一些。

姜知屹很快回來，低頭凝視她的小腿，蹙眉道：“現在感覺如何？”

舒瑤仰頭看她，聲音略啞，道：“很好……”

姜知屹觀察了兩秒，道：“腿腳還累麽？有沒有好一些？”

舒瑤吸了下鼻子，盡量聲音平靜道：“好多了，不是那麽累了。”

這也是實話。

過去二十多年，能貼身教她這些生活小常識的人並不多，她自己也不在意，仗著身體底子好，從不在意這些小毛病。

懷孕的大半年裏，竟也讓她明白了許多以前從不知道的事情。

“謝謝，”舒瑤不知第多少次對姜知屹道謝。

因為剛泡了腳，而導致她的臉上帶了點血色。

姜知屹嗯了一聲，道：“休息吧。”

舒瑤點頭，恰逢他手機響了，便出去接電話了。

舒瑤躺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兩只腳在被子裏動了動，溫溫熱熱的，酸脹的感覺沒有出現。

她不自在地翻了個身，回憶了一下幾分鐘前男人半蹲在她面前的場景。

舒瑤從來沒有從那個角度看過姜知屹……高大的男人半蹲下身，寬闊的肩膀，有力的手臂……柔軟烏黑的短發。

在這個半年的時間裏，姜知屹好像一直是這樣的，他們似乎相敬如賓，卻又在不知不覺間緩緩靠近。她退一步，對方便進一步，她從不開口提自己的要求，對方卻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總是在她難受、脆弱的時候給予她無法抗拒的溫暖與幫助……

二十五年來，只有陳冰和曉曉在她床邊守候過，而她與他們之間卻總是隔著一層不想打破的透明壁壘，舒瑤不願敞開心扉，也從不對他們吐露心事。

而她也從來不知道……原來幸福這種東西，一旦嘗過了，就不願意放手了。

舒瑤閉上眼，似乎還能感覺到男人手掌在她腳上輕輕按摩的感覺。

帶了一點癢，酸澀，以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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