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點。莫要吵醒了吾妻。”魔王輕聲制止他的話，抱著瑤姬昏睡的身體，鬥篷之下露出的尖細下巴微微揚起，露出微微勾起的唇角。

蓬萊仙君卻難得楞了一下，忽然間想起曾經有人對魔王的評價，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等等，可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罷了。

他也不攔著魔王，因為深知自己實力不如魔王，再者如今眾多仙友都已昏迷，也無人知曉魔王來過，他沈默的看著魔王環抱著瑤姬，猶如自己手中珍寶，轉身離去的背影，一瞬間茫然。

魔王為何為魔？

“愛啊……”

嘆息隨風流逝，伴隨著魔氣的抽離，那些被魔氣侵染的桃花紛紛雕落，遠遠一見，便是無盡的死寂。

瑤姬醒時，正巧聽見門外傳來的沙啞男聲，那熟悉的感覺一瞬間湧上心頭，不知是痛還是悔。

她閉上眼，卻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仔細聽著門外傳來的聲音。

“夫人醒了嗎？”

“奴婢不知。”

“……你下去吧。”

伴隨著婢女應聲離去的腳步，仿佛一只大手緊緊扼住她的心，推門的聲音伴隨而來的，則是沈重的腳步。

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環繞在鼻尖，瑤姬壓下心中悸動，沈靜的猶如一汪死水。

魔王緩緩坐在她的身邊，低頭盯著瑤姬沈靜而精致的模樣，纖長的指輕輕覆上她白皙滑膩的皮膚，指腹輕輕磨蹭，嘆道：“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路。”

而他也選擇了……他從未想過的道路。

他的眼眸是黑暗的，從那對眼眸中看得到就只有無盡的冷，無盡的暗，宛如深淵一般。陰沈，死寂。

魔王不都是這樣的嗎？

可他自己清楚。曾經的自己不是這樣，而是一心向佛，毫無半點欲念之心。

如今？他靜默而平淡的眼神猶如一汪死水，唯有看著瑤姬的剎那化作萬千秋水繞指尖柔。

他沒有再說話。反而觀察了她良久，久到瑤姬再也裝不下去的時候，他終於嘆了口氣，離開了房間。

關上那扇貅雕花莉香木門，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可心中的距離卻猶如星辰般，永恒不變的距離。

瑤姬沈默的坐起，眼神空洞而茫然，捂著胸口卻再也無法起半點波瀾。她的心……已經成了真正的鐵石心腸嗎？

她心中苦笑一聲，卻忽然想起曾被自己丟棄到空間戒裏的那顆琉璃心臟。又突然湧起了一股希望。

她不想自己變成怪物一樣，冰冰冷冷的感覺不到任何溫情。

可……有時候心也累了，是時候讓它休息了。

瑤姬低頭凝眸，看著自己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尖沒有了赤紅色蔻丹。卻越發顯得蒼白無力，白的純凈。

“吱呀——”那扇貅雕花莉香木門被打開，伴隨而來的確是一個身穿宮女服飾的女子，她端著飯菜，一見瑤姬醒來，微微一楞，後莞爾一笑。道：“夫人，您醒了？奴婢正想著您也差不多起來，所以便準備了一些飯菜過來。”

瑤姬伸出腳穿鞋，可忽見自己一只白皙而圓潤精致的腳趾的時候，不由的微微一楞，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雙腿。卻意外發現那條長長拖曳著的尾巴消失不見。

這兒是哪不言而喻，而尾巴的不見，卻是魔王搞的鬼。

她不知為何如此肯定，可自己也不願去多想，沈默的站起身。正打算自己穿衣之時，卻見那婢女連忙搶過她的衣裳，一幅惶恐的樣子：“夫人，還是奴婢來吧，您只管好生歇著。”

說著，抖了抖衣裳，一邊顫抖著幫她把銀白綢緞中衣穿上，一邊還拿著厚重的暗紅提花鑲邊粉紅暗花緞面圓領對襟棉襖道：“夫人，外邊冷，奴婢幫您把衣裳穿上。”

瑤姬看著那厚重的棉襖，這才恍然發現，原來這凡間，已是冬季了。

也不為難那婢女，讓她幫著穿上，問：“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喚翠玉。”

“翠玉……我何時來的？”

“夫人是前日被大人接回來的，聽別人說，夫人曾是仙子。夫人，這是真的嗎？”翠玉大膽的問，因為她發現，瑤姬雖然人比較冷淡，但比那些宮妃什麽的好的太多。

瑤姬不言不語，沒有回答，只一時間茫然的盯著虛空的某一處，靜默發呆，看上去卻像在凝眸深情的看著某一個角落，仿佛那個地方曾放過她最心愛的東西。

翠玉識趣的沒有再追問，穿好衣裳便喚了瑤姬吃飯，待飯飽之後，瑤姬卻讓翠玉帶她出去走走。

開了門，一股的寒風襲來，翠玉打了個寒顫，不由的感慨那位大人對夫人的重視和憐惜，在夫人的房裏，暖爐放了一個又一個，硬生生的把冰冷的房間轟的溫暖如春，就連房間的裝飾也全是上等材料制成，金銀珠寶樣樣不少。

饒是翠玉見慣了宮妃們的富貴華麗，也無法與眼前這位冰冷淡然的女子相比。

況且這女子面向極其美貌，誠之絕色也不為過。

然此時的瑤姬卻是心平氣和仿佛萬物皆浮雲的望著一開門便是冰冷的雪地，蒼茫大地之間仿佛就只剩下一片純凈的顏色。

假山、長廊屋檐、院子等都沾上了雪白的顏色。

“這……不是皇宮吧？”

“這兒怎麽可能是皇宮呢？”翠玉驚訝，莞爾一笑，道：“這兒本是親王府，如今卻是鳩大人的府邸。而皇宮……那是皇帝才住的。”

“這兒是凡間……現在多少年號？皇帝是誰？”

“年號是昌盛三年，皇帝則是宋英陛下，不知夫人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什麽。”瑤姬搖了搖頭，纖長的指尖微微一顫，這點細節翠玉自然也見了，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連忙道：“夫人請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拿暖爐去。”

“不……”尚未說完，那翠玉就風似的跑了回去，瑤姬微微一楞，無奈的笑了笑，唇角微微勾起，掠過一抹清幽的弧度。

心冷了，連性格都變了，她恍然地站在原地，模糊不清的望著天上蒼茫的白雲，猶如滾滾煙雲一掠而過，白馬過駒，時光流逝。

她不是女魁，也不是瑤姬，現在的她……是誰？

美人遺世獨立，恍若孤冷清幽的雪蓮，身上的暗紅對襟棉襖襯得她的肌膚越發雪白。

從未見過的絕世美人。

驚嘆聲傳來，男子一襲淡藍色竹葉白羽棉襖，腰系一塊雙魚戲水的玉佩，他的面向並不英俊，可周身氣度卻不凡，可身量卻纖長而高大，便顯得溫文爾雅。

瑤姬擡眸望去，那男子見此微微勾起唇角，大抵是怕唐突了她，隔著老遠便笑了笑，與她打招呼：“在下方文生，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瑤姬心中撩不起一絲半點的波瀾，靜靜的看著他，饒是方文生大人大膽面皮厚，但被這麽個絕色美人盯著，卻還是略顯尷尬。

好在瑤姬很快回神，恍惚間“啊”了一聲，問：“你說什麽？”

所以說……這鐵石心腸是連反應都慢了不少嗎？

瑤姬心中滿滿的疑惑，可又尋思著給自己找了個滿意的理由，這才看向又把自己介紹了一次的方文生。

“你來這做甚？”

方文生咳嗽一聲，只覺得這位姑娘好生遲鈍，他分明問她的名諱，可她卻一直不答，這麽想著，卻還是溫文爾雅的笑了笑：“在下是來找鳩大人。可鳩大人並不在，故在下一時間情急……所以擅闖府邸，實屬冒犯，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他這麽說著，卻有些疑惑了。

按理來說，這鳩大人並非好色之徒，且又尚未娶妻，又如何藏得如此美人在府邸卻楞是無半人知曉？

瑤姬見他沈思的側臉，突然有了點興致，道：“我前些日子才被夫君接進府邸，之前一直在娘家養病。”

言罷，卻忽然一楞，茫然的回想著自己剛剛說的話。

她……竟不知不覺把神界當作娘家？

“咳。”方文生略失望，笑了笑：“原來如此，在下不知姑娘便是鳩大人的妻子，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你怎麽這麽多話？”瑤姬一雙鳳眸閃耀著星光點綴，似好奇，又似疑惑，仿佛不懂世事的孩子，“難道你們文人都是這麽酸腐的嗎？”

她曾是妖，可卻從來不屑於文人的酸腐，可如今一見，又忍不住好奇。

這便是凡間的文人嗎？

“並非所有文人都是酸腐的。”方文生正欲回答，卻不想突如其來的 一道沙啞聲線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男子纖長高大的身影，披著黑色披風，帶著帽子，死寂的眸光在看向瑤姬的一瞬柔和了下來。

男子一步步接近瑤姬，瑤姬沈默的看著他，突然問道：“我該怎麽喚你？”

“緣塵也好、魔王也罷，你便如剛才那般喚我吧。”

他的眸光清亮，沒有以往瘋狂的偏執，可卻帶著毫無生氣的死寂。

“夫君？”瑤姬小心的喚了聲。

緣塵眼睛刷的一下點亮，剛毅的臉龐顯得柔和不少。

“嗯。我在。”

是的，他一直都在。

一直在看著她，一直在守護她，哪怕無法成佛、哪怕背上忘恩負義之名、哪怕……死去，他都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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