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奎不笑的時候，一張臉都特別可怕，右臉頰上肉粉色的傷疤總是把賀坤的註意力轉移過去。

賀坤在站在他面前時，不由得暗暗心想：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這麽一道疤痕在醫院做手術是能除去的，為什麽這人不去做個手術呢？如果是他絕對就受不了了。

姜奎看他這副樣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眉頭一挑，開始給他布置任務：“你從今天開始就跟著我了，先好好看看這份文件。”他下巴點點桌面上的文件夾，示意賀坤伸手拿去。

賀坤拿過文件，認命地應道：“好的”既然已經和老帥哥說好了，他現在也不能反悔、直接離開，先幹一陣子再說吧。

姜奎身邊的助理不止一個，除去賀坤，據說還有一個三十出頭的精英特助和才貌俱佳的女特助，他們的職位很重要，能力也相當強大，是姜奎的心腹和臂膀。

至於賀坤，純粹就只能從零開始，先從最簡單、最繁瑣的工作開始做起。

姜奎的其他特助常年奔波，也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所以賀坤一直沒有見到他們。他就比較慘了，連個小隔間都沒有，只能和姜奎待在同一間辦公室，在頂著巨大的壓力下，翻看文件。

因為寬大紅木辦公桌前的男人一直低頭沈浸在一堆的數據和文字中，賀坤即便是有小脾氣，也盡力壓抑了下來，好好地工作，他連翻動文件時都輕輕地，生怕“嘩啦——嘩啦”的翻動聲響會吵到姜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賀坤還在自己家的公司裏，他看文件絕對是懶懶散散，翻翻就看完，內容也只是看了重要的部分。現在有了沈迷工作、敬業愛崗的姜奎在前，賀坤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字不落細細看完了所有的文件，同時還趁著姜奎沒註意，偷偷用手機查了查姜奎和他的鋒朗科技。

賀坤最小，在家裏一直被各種寵愛、溺愛著長大，全然不需要費心思索家族企業的發展，也不必加入公司面對瑣碎繁雜的事兒，但老帥哥還是會經常帶著他出席某些宴會，讓他多認人，不經意間的和哥哥們對話也會有各種信息穿插著，所以賀坤對很多大公司向來都是非常了解的。

而鋒朗科技是在“植物人”異變爆發前兩年才開始建立發展的公司, 現在也不過才四年的就已經規模龐大、業務繁多。姜奎作為創始人之一，今年也不過三十歲。三十而立，正是一個人最美好和最富有激情的年歲。賀坤看一眼頁面上的介紹詞條，看見了上面的人的照片，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姜奎在網頁上的那張照片應該是幾年前的了，毛寸，雙眼狹長深邃, 緊閉的嘴唇薄長, 面部的棱角看起來就非常的冷峻, 整個人給人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而最讓賀坤驚訝的是，那個時候，姜奎的臉上是白皙光潔的，沒有那道疤痕——肉粉色的疤痕像是這幾年才留下的。

心情覆雜的賀坤關掉手機頁面，這一擡頭, 才發現姜奎已經站在他桌前旁邊，沈聲問他：“好看嗎？”

賀坤嚇得差點兒把手機給摔了。

“我在看文件呢, 姜總。”賀坤面不改色地回他。

姜奎也不拆他臺，把一疊還帶著油墨味兒的A4文件紙齊齊碼好了放在他手邊。

賀坤瞥一眼, 望見紙張上密密麻麻的英文, 頭都大了。

“這是什麽？”

“和外方的合作。”姜奎的高科技產業和國外公司的合作特別多。

賀坤當即抱過文件，一行行慢慢地吃力地看了起來。因為高科技領域涉及了很多專有名詞和專業用語，賀坤當年學的管理、經濟類的英語詞匯幾乎派不上用場。

過了不久他就非常絕望地發現，自己是把一整頁的文件看下來了，也看懂了90%的單詞, 但是最重要的是那些他看不懂的單詞在發揮作用啊！賀坤腦子裏什麽都沒有留下，只能往姜奎的方向看了一眼，幽怨又無助。

原本看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黑白的數據的姜奎，也仿佛感受到了賀坤的灼灼視線似的，往後一躺坐，露出了他屏幕後的臉，看向賀坤，對上他的視線。

兩人隔了五六米，視線交匯在一塊，賀坤幾乎有種錯覺，自己已經讀出了姜奎眼裏藏著的“快來問我，過來啊”的話語了。

他頭皮一麻，站起身來，抱著這一疊A4紙走向姜奎，姜奎眼裏奇異的流光湧現，又被他抑制下去。

“怎麽了？”姜奎許久沒有出聲的嗓音有些低沈沙啞。

“這個……姜總啊，這個是什麽意思？我網上查了，找不到。”垂下眼簾看著密密麻麻的文件，賀坤腦子裏自動帶入了剛剛網上看的圖片上的人。

姜奎似乎笑了，笑聲躥入賀坤耳朵裏，然後他低沈的聲音又繼續說：“這是公司最新研發的產品，網上沒有公開自然是找不到信息的。”

“哦……”

“你還有什麽不懂的？我給你解釋一遍。”

賀坤覺得自己就像是請教老師問題的小學生，拘謹地站著，聽著身前的人說了好多話，姜奎說起英文的嗓音像是低音炮，轟鳴了賀坤的耳朵。

“懂了？”

賀坤點點頭，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他還不得不一邊聽一邊手腦並用的記錄著。

姜奎見他抱著文件回到座位上，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撐著手揉了一下太陽穴，看一眼對面那重新低下頭的人，他垂著腦袋，因此裸露修長的脖頸線條流暢光潔，側臉也是白皙得不像話，果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姜奎看夠了才慢慢把視線移回了電腦屏幕上。

耳邊傳來輕微清脆的瓷杯碰上桌面的聲音，姜奎轉過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賀坤又走到了他身邊，剛剛放下一杯水。

賀坤放下水，瞥一眼姜奎，又快步回去了。

姜奎一個上午光顧著看文件、看數據，沒有時間倒水，剛剛又給他講了這麽久，聲音都有些暗暗的沙啞，賀坤一下子就發現了。他還嘀咕著，工作狂人都是這樣的嗎？他可不見老帥哥和哥哥們會因為工作而忽視對自己、對家人的照顧呀。

楞了一下的姜奎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溫水，口腔、喉嚨幹澀的感覺立刻被溫水滋潤得濕滑。

賀坤小白兔一樣乖乖又勤勞地看了一天的文件，眼睛幹澀，大腦混沌，胃部難受，感覺自己一閉上眼睛，嘩嘩嘩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

他一到下班點，踏出辦公室的身影特別的歡快，讓身後的姜奎看得若有所思。

賀坤在洗手間洗了把臉，重新梳整好自己的發型，給鐘起打了個電話。

“今晚有沒有新奇好看的植物呀？其他好看的也成，我今天被一堆字母洗了腦，現在急需美麗的事物養養眼！”

“哈哈哈你去幹嗎了？竟然開始努力工作了嗎？真是新奇……”

賀坤趕緊打斷他：“哥們兒，別不厚道了，今晚再不撫慰撫慰我的眼球，我怕是要瞎了……”

“成成成，今晚倒是有一個植物人‘展覽’……”鐘起報了時間地點，他也會帶著賀坤一同前去。賀坤只需要直接去酒店找他就行。

上班小白兔，下班花狐貍的賀坤把本性展露無遺。

他在工作員工櫃櫥裏拿了衣服換下自己今天上班穿的小西裝和白襯衣，換上了藍紫色碎點襯衣和寬松休閑褲，把皮鞋蹬掉換了白板鞋，然後才下地下車庫取車準備。

還在無時限加班的姜奎剛好看見電梯前等著的人，看著他進去，然後轉過身，視線和他對上。

電梯內的賀坤臉上還帶著下班的愉悅，桃花眼神采飛揚地往上翹，見到姜奎，還沖他笑了，小酒窩當即映現在兩頰。

賀坤動了動嘴唇：“加、班、愉、快。”每一個字都拉得特別漫長，唇形也特別誇張，生怕姜奎看不清。

明明是很可愛的樣子，只是如果他的笑不那麽戲謔，嘴唇吐出的字兒不那麽討打就更好了。

臨走前見到還在加班的姜奎的賀坤心情特別爽朗，直接開車沒多久就到了鐘起的酒店。

鐘起和他年齡差不多，他接管的也是家族的酒店。比起賀坤的閑懶散漫，鐘起是認真地在管理著酒店。

到了酒店，鐘起知道他還沒有吃飯呢，就先和他一塊隨便吃了點食物，賀坤就急匆匆催著他要去看“植物”了。

“你是不知道，看一份文件有多麽地折磨人。我生平所看的英文都沒今天看的多……”賀坤鼓鼓臉頰，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腦袋嗡嗡。

“嘖，你可好了，那些可全都是鋒朗的機密呢。”鐘起非常想敲打他，“伯父真是好人緣，這才把你塞了進去。”

賀坤也知道，一般的高科技公司是不可能隨意招收他這樣的富家小少爺，沒有過硬的專業知識，也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

“不說不說了，我們今天去哪兒？”

“一個好地方。”鐘起故意神秘地說。

賀坤把車停在他酒店車庫後，就同他一塊驅車去了“植物人展覽”。

那地方在郊區，鐘起的司機用導航斷斷續續開了快一個半小時才找到那個隱秘的地點。

就著昏暗的天色，賀坤看著周圍方圓幾十裏都是低矮的平房，心想，鐘起這混小子該不是逗他玩兒呢吧？這裏像是會有展覽的地方？

“……別露出這個表情，我、我看邀請函上的地點就是這個沒錯啊……”鐘起也很疑惑。

司機留在外面，賀坤和鐘起一起走向低矮的平房堆，房屋和樹木交錯，賀坤瞥一眼，不遠處竟然也分散地停了一些車，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些轎車價格不菲。

他們按著鐘起手上那淡紫鎏金邊的邀請函，找到了“平房106號”，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門，門倒是自己開了。

賀坤有些遲疑了。

“有點兒詭異呀。”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鐘起率先推開門走進去。

兩人這才看見，裏面什麽家具都沒有，空蕩蕩的一間房，再往裏面走幾步，出現他們面前的是一條通向地下的階梯。聲控的橘燈瞬間亮了，兩人走下去，轉角走了二十多個階梯才到了地下。

用邀請函上的磁芯刷了眼前厚重封閉的鐵門，沈重地“轟”一聲，門緩緩打開。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幽黑熒熒紫光的通道，有人身桃花面的工作人員悄然出現，嚇了賀坤和鐘起一跳，桃花臉直接把人引到了主會場。會場展示中心是一個大圓形，而客人的坐席圍著這個中心一圈圈往後延伸。

賀坤心生不安，看了一眼四周，每個客人都有一個隔間，相鄰的是密封不透明的擋板，而對著會場中心的是一扇透明極薄的玻璃，能夠清晰地看見中心臺上的畫面，也能看見對面像是蜂巢一樣密密麻麻的透明隔間，散著淡淡幽幽的光。

等到隔間只剩下賀坤和鐘起時，賀坤才撐著太陽穴，沈聲說：“鐘起……你怎麽拿到的邀請函？”

鐘起這時候也隱約覺得哪兒不對了：“就是……酒店的一個VIP客人送給我的啊……”

“……你有沒有發現，現在這個‘展覽’，特別像是……”賀坤直接禁了聲音，對他張著嘴唇說著唇語：

地下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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