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是恢覆的初始階段，再過一段時間，城裏應該能全面恢覆正常的秩序了……”

群春剛剛想給自己的手機充話費，發現仍舊無法使用手機自動充值，大概還是有某些崗位未能完全恢覆。他們這裏太偏遠了，也很可能接收不到某些信號。

“嗯，到那時，我們再出去一趟看看。”程野揉揉他的發絲，因為好久沒有剪短頭發，兩人現在的頭發都長長了不少。

兩人正準備起身上樓，忽然聽見一聲聲狗吠驟然爆發，五六家人大院子的狗咆哮交錯，此起彼伏。

這些聲音很急促、兇猛，群春不看也能猜到，有生人進村了。

“有外人進來了？！”群春飛快反應過來。

“聽起來是的。”程野在這裏居住了那麽久，狗兒吠得那麽厲害，一般情況下是山裏的野獸野豬下山了，或者是有不熟悉的人經過了。

群春遲疑著要不要出去看看，程野垂下眼眸，親了他的眉心，說：“我出去看看，你在家陪著球球和菟菟。”

“我很快回來。”程野輕輕拍拍他的後背，讓他別擔心。

“那、那你小心一點兒，我等你回來。”群春把他送出門，從家門口望出去，遠處的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光，狗吠並沒有停止，也開始傳來人群的吆喝聲音。

他心神不定地回到了屋子裏，把一樓的門鎖好了上去看著熟睡的球球和菟菟。

沒過多久，樓下傳來了敲門聲，群春一驚，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他從窗臺上望下去，看不到門外的人，只能跑下去開門，走到院子裏，群春才發現，原來來人是桂嬸。

“嬸嬸……”

桂嬸進來了，她說：“群春，嬸嬸過來陪著你和寶寶。”桂嬸一番話說了，群春才明白，原來是剛剛程野趕過去時恰好見了桂嬸，他擔心群春一人在家會憋得慌，寶寶又睡著了，於是便拜托桂嬸來家裏和群春說說話。

群春心中溫暖，又想到那些引起狗狗狂吠的人，便有些擔憂地問道：“來的人多不多？他們……是壞人嗎？”

“我沒瞧見，不過聽說是好幾輛大卡車開著進來的……”

桂嬸沒有戰鬥力，秦叔他們才去了大坪前的馬路上截堵著，所以她也不知道事情的詳情。

群春心裏一動，想要出去看看到底怎麽樣了。

大晚上的進他們村，不是心懷不軌就是迫不得已，群春倒希望是第二種。他在這兒居住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對這裏的山民都有了感情，如果真的來了外人想要掠奪糧食、處所，打碎他們平靜安謐的生活，群春一定會奮力抵抗的。

他這副欲言又止，低眉沈思的樣子，讓桂嬸一下子就看出了群春的心思。

桂嬸安慰道：“我們村人多力量大，他們來再多的人，也會被趕跑的。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在這兒幫你們守著家裏、看著寶寶，你出去看看吧。”與其讓群春在這兒幹著急、亂猜測，還不如讓他直接到程野身邊，那邊人多，群春也不弱，肯定也能幫上忙的。

群春就著道路上遠遠的一盞路燈，奔跑著向進村的方向跑去。

等他氣喘籲籲地撫著胸口到達大坪，發現那兒已經圍了一圈圈密密麻麻的人，都是從家裏趕過來共同抵禦外人的。

大家身上的植物都蓄勢待發。膨大的帶針刺蘆薈、一圈一圈的密密麻麻長針、飄蕩的長鞭……更有人直接化了植物本體，只要這些人一有動作，就立刻狠狠抽打、捆綁、針刺他們。

他們在說著話，但是隔得有點兒遠了，群春什麽都聽不見，只能加快腳步跑到了前面，擠進了人群。

那兩輛卡車就在程野等人面前三四米處停下了，橘黃色大燈閃了閃，很快熄滅了。

群春定睛看去，原來是程野直接甩出了葎草，截斷的葎草帶著巨大的釘刺，刷拉拉一排排豎在池塘邊的柏油大路上，硬生生迫使大卡車先後停下——如果從上面碾過去，輪胎都得全部壓爆漏氣。

大卡車上的人都下來了。

周圍的村民都警惕地展開身上的植物。

一個個虎背熊腰、牛高馬大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透著大家手裏的油燈，群春看見他們身上是穿著的是軍綠色的套裝——他們是士兵。

沒有讓人提心吊膽的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的場面，雙方都是一陣的肅靜屏息，凝眉看著對方。

那些士兵中走出兩個人，一個是穿著軍綠色套裝的高大男人，臉上還有一道淺淡的疤痕，飽經風霜的面容透露出他的年歲不小了。

他的旁邊是一個穿著普通襯衫長褲的硬朗帥氣的男人，他狹長深邃的雙目看過來的時候，群春一楞，覺得這個人非常眼熟，但是腦子裏全然沒有對於這個人的記憶。

群春絞盡腦汁回憶，翻找了好久都不曾想起來他是誰。

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個人呢？

看似冷淡嚴肅的俊朗面孔，挺鼻薄唇，額前垂下一綽軟軟服帖的劉海……

“抱歉深夜打擾了，我們是從西城來的士兵，正前往市區，可是糧食儲備都已經消耗了，我們能不能向各位請求救濟一些糧食呢？”年長的士兵沈聲誠懇說明了他們的來意。

一聽到“糧食”，即便是他的表情再誠懇，所有人都忍不住提高了警惕。

他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糧食了。如果真的像這些人說的那樣，只需要幫助他們、提供一點兒糧食就能解決問題，那是最好不過了，他們得益，他們安心。但是萬一貪欲一時興起就說不清了。

年長的士兵身邊的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淡淡的，仿佛能夠撫平別人焦躁的心：“我們沒有惡意的。我叫秦澤，車隊裏還有一起回城裏的幾家人……”他說著，身後又走過來普通打扮的兩對中年夫婦，兩個小男孩兒和一個高瘦的女孩，怯生生地望著他們。

“我們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秦澤說著，那身後的小孩配合地吞咽了口水，又不敢吭聲。

周遭的大家都細細觀察著這些人的神色變化，在昏暗的橘黃油燈下，沒有放過他們臉上的一絲神色。

群春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響起來，大家的視線一齊投射在他身上。

群春抱歉地退出來，到旁邊掏出手機，一看手機屏幕，果然是時禦給他打過來的電話。

“時禦！”群春忙接起了電話，驚喜喊道。

雖然旁邊不遠處就是一觸即發的緊張場面，但他還是有點兒壓制不住內心的喜悅。

“群春！”時禦的聲音也是雀躍的。

“真好、真好，終於聽到你的聲音了。”時禦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群春輕笑：“你還好嗎？我們這裏今晚剛通電，我才看見你發的郵件。”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群春由衷地開懷笑。

“真好，城裏已經在慢慢恢覆了，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進城來找我玩呀！”時禦在另一頭笑得眼睛彎彎。

“好！”

“哎，群春，你那邊怎麽有點吵吵嚷嚷呢？”

群春“呃”了一下，他忘了，前邊還有一大堆人正在“談判”呢。

他正想偷偷給時禦說起這邊的事情，忽然一眼瞥過去，看見那個眼熟的男人忽然伸手把自己的劉海往後一捋，露出了飽滿光滑的額頭。

群春握著手機的手一頓，腦海裏猛地閃現出一張照片的模糊影子。他眼睛一亮，終於想起這個男人是誰了！

這個男人，是時禦發給他的照片上的男人，他是時禦的男朋友啊！

難怪群春會覺得熟悉異常，卻又說不出他是誰了。

那個時候，時禦給他的照片上，這個男人是梳起了大背頭，露出了高挺的額頭，而且眼中帶笑的他，和現在這樣憔悴沈重的人，差別還是非常大的。

群春心裏一陣激動，時禦在那一邊“餵、餵？”了兩聲，嘀咕著“信號不好嗎？”。

“時禦、時禦……”群春呼吸有點兒急促，眼睛緊緊盯著那個男人。

“怎麽了？”

“我問你，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叫做秦澤？”群春屏住呼吸，聽著那一邊忽然沈默下來，心跳得極快。

“……是，你怎麽會知道啊？”時禦有些顫抖，他在郵件上只給群春看過秦澤的照片，並沒有告訴過群春，秦澤的名字。

“我好像，遇到他了……”群春張張嘴，看著秦澤同程野說著話，然後達成了某種協定，村民們齊齊讓出一條道路，把外來的人們迎了進來。

時禦那邊沒了聲音。

群春攥著手機，兩三步走到程野和秦澤身邊，程野看見他來了，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愛人大步走向自己的方向，眼神卻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邊的人身上。

程野蹙額，他們認識嗎？群春這急切、激動的眼神！

“秦澤？”群春又再一次確認了一下。

秦澤對他點點頭，努力彎出的嘴唇的弧度並不明顯。

群春伸手，把手裏的電話遞給了秦澤，顫聲說：“時禦的電話……”聽到“時禦”二字的秦澤，明顯一怔，然後不敢置信地接過手機，低沈地“餵？”了一聲。

隔得很近，群春能夠聽見手機中時禦忽然的帶著哭腔的一聲“秦澤”，然後眼前的高大的男人也顫聲喊他名字：“時禦。”

“秦澤、秦澤、秦澤……”時禦一連喊了好幾遍他的名字，然後開始失聲痛哭，這樣失而覆得的激動全都隨著眼淚的崩落，噴湧而出。

“我在，我一直在找你。別哭，時禦，時禦，我愛你……”

“嗚秦澤……我……嘟嘟嘟——”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呆楞。

關鍵時刻，群春的手機話費用盡了。

秦澤還沒有回過神來，眼裏一閃而過的害怕和著急。

“呃，秦澤，我手機沒有話費了……”雖然時機不對，氣氛不對，但是群春還是弱弱地接回了自己的手機，不好意思地說。

秦澤回過神來，雙眼已經濕潤光亮了許多，他吸了口氣，真切地說：“謝謝你。”

被冷落了好久的程野終於伸手牽起了群春，捏捏了他的手。

村民們領著外來的大夥兒走進了村子，就他們三個還在原地。

群春對秦澤自我介紹說：“我叫方群春，這是我的愛人程野。我們曾經在城裏遇見過時禦，那個時候他救過我們倆。他也給我們看過你的照片……”

聽見群春提到時禦，秦澤硬朗的眉眼都柔軟了下來，原本努力勾勒的嘴角一瞬間就高高揚起。

“謝謝你們。”秦澤又一次真誠地說。

植物人異變爆發的時候，他多次打了時禦的手機，丟失了手機的時禦自然不能接到電話，這讓秦澤一直以為，是他出事了。他不願意相信，所以找了以前參軍的戰友，一塊踏上了回城尋人的路。

“進去吃點東西吧。”程野開口，三人才一起走向了大坪。

那一邊，聽到“您所撥打的餘額已不足……”的時禦，終於舍得放下手機，一抽一抽地笑著哭了。

那一句熟悉的“我愛你”，能讓他笑著翻來滾去睡不著了。

……

這兩輛車的人都是為了回到城裏的，他們的親人都在城裏，執行任務的士兵直接開了大卡車前往這兒，這說起來是違紀的。但是暴亂的情況下，大家都歸心似箭，對心愛的家人萬分懷念。

秦澤不是戰士，他以前參軍結識了這些兄弟，這一次是搭了順風車前來的。

路途中，遇到有人落難，他們忍不住出手相助了，原本計劃得剛剛好的糧食一下子就被提前消耗完畢了。所以在忍饑挨餓了一天一夜後，大家終於在現在吃上了熱乎乎的烤紅薯、熱雞蛋。

大家就近原則，去了大坪旁邊的村長家裏，家家戶戶都拿了吃的過來給外來的可憐人們，一時氣氛和諧溫馨。

把話說清楚了之後，大家都心無芥蒂，在吃飯的時候流露出的真情實感的謝意，也讓眾人明白了這些人的心意。

看著狼吞虎咽的士兵、小心翼翼又警惕的小孩兒飛快吃著燙手的雞蛋，大家都不由得在心裏感嘆，他們在深山裏真是幸福太多了。至少，家人在身邊，房屋是溫暖的，糧食也是充足的。

多番感謝之後，一眾人的休息問題擺在了大家面前。

七八個青壯年的士兵都表示，自己在大卡車上躺著坐著休息就成，他們執意如此，大家就沒有強求了。倒是一路顛沛流離、無法安眠的幾家人，分散了住進了村民的家裏。

秦澤也留在了大卡車上，淡淡笑著婉拒了群春和程野的邀請。他表示自己也曾經當兵，能夠受得了這點兒小小的磨難的。

群春這才和他道別，與程野一同回了家。

路上，程野沈默著捏了捏群春的手心，群春還沈浸在秦澤和時禦終於知曉了彼此的安康的喜悅中，這會兒才發覺，程野有點兒小脾氣了。

“怎麽了？”群春踮腳摸摸他的頭發，像是在安撫情緒低落的小狼狗，程野已經長長了的發絲一點兒也不刺手。

“你看見秦澤那麽激動，我會吃醋的。”程野沈沈地說。雖然知道秦澤和時禦相愛至深，但是群春對其他優秀的男人如此在意，就是讓他有點兒心裏悶悶的。

群春輕笑：“程野，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一句話。”

程野低頭垂下眉眼看他。

“我最愛你了。”群春在他露出驚喜的表情時，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程野拉向自己，仰頭吻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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