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手指上失血過多，導致大腦遲鈍了，群春楞了一會兒，才發現程野已經擡起頭，手中還輕輕托著他的手腕。

“……謝謝。”群春耳根紅紅，手足無措，偏偏手上那被唾沫糊住的傷口還絲絲地痛。

程野忽然沈默，他們平時上山下地，劃傷割傷了手指都是直接含一下傷口了事。方群春……會不會是嫌棄他了？

一時間，群春面紅耳赤沒有說話，程野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我帶你回家擦藥。”程野開口出聲，拿過群春手中的工具和地上的草簍。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不用擔心我。”群春已經有了一把家裏的鑰匙，他示意程野繼續割草，“我很快就回來。”

程野只能點點頭，他原本想讓群春幹脆回家等著他就好了，不需要和他一塊那麽辛苦的。

群春揣著活蹦亂跳的心臟，匆匆跑出了田地。

走出好一段距離，群春偷偷轉過腦袋看了一眼，卻不料，一眼對上了還站得直直地註視著他的背影的程野。

群春做賊心虛似的走得更快了。

他感覺暈乎乎的，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是長了二十四年的腦袋和身體不是白長的，群春心想，自己知道剛剛那一瞬間的心跳劇烈的感覺，是心動的感覺。

自己看上了這相處不到一個月的看起來冷酷野蠻實則溫柔體貼的男人。

群春忽然彎了嘴唇笑笑，他是能夠真切地感受到，程野對他的真情實感的照顧和關心。所以，這種悄悄萌發的心動，他也會護養著讓它長大顯露。

程野身邊沒有更親近的人了，孤零零一人住著大屋子，一定很寂寞的。這樣的感受群春也深明，他想讓程野也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擦藥簡單用紗布纏繞了傷口，群春再回到田地間時，是微笑著的。

“程野，喝水。”他從菟絲子的圈繞中拿下一個保溫水瓶，擰開了遞給程野。

默默放下鐮刀，程野有些訝異地看一眼掩蓋不住笑意的群春，接過水瓶喝了一口水。

“還痛嗎？”程野看他包得緊緊的手指頭問道。

群春搖頭，用菟絲子把水瓶纏繞住卷起來，對程野說：“一點小傷，沒事。我幫你一起提過去。”

兩人一塊拿了豬草到豬圈餵養好幾十頭豬崽，家養的小豬崽和野豬崽分開了養，現在的野豬崽長了尖利的小牙，會把母豬咬痛，他們幹脆直接餵野豬崽吃軟綿稀飯米粥和煮熟的甜糯紅薯，等它們長大了再決定用來繁殖還是宰殺掉。

昨天程野請了大家夥一塊吃烤豬，今天大家不約而同地三三兩兩到程野家，送雞、鴨、鵝蛋，送山靈芝、香菇，送各種釀酒，還有自家曬的臘腸肉幹，說是給程野和群春補補身體，昨天他們倆真是太辛苦了。

大家心裏頭都是感激程野的，畢竟不是誰都有魄力在那個時候，把野豬引到自己家，並且還打暈了野豬的。當時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小孩兒都是在村裏到處跑的，如果小孩兒遇上了帶崽的野豬，後果難以想象。

程野知道推脫不了，只好收下了。深山裏的大家夥心都是澄亮古樸的，這種難言的溫馨和感動一點點浸染在群春心裏，他只想沈浸在這樣的環境中不願離開。

馬上就要過年了，程野也開始準備過年需要的食物了。

他在池塘附近的地裏，用鋤頭挖了好幾十個烏黑的大芋頭，撿進了籃筐裏，然後經過秦叔桂嬸家，分了一大半給他們倆。

“哎，你們來了呀，快進來。”桂嬸在院子裏大聲喊他們進去，還未進門，群春就聞見了油炸的氣息、聽見了“滋滋滋”響的熱油聲音。

“桂嬸在炸什麽呀？”群春問程野，他還不知道過年之前程野他們準備煎炸什麽東西呢。

“煎堆。”程野帶著群春進了院子，把芋頭放下，就往桂嬸那邊走。

桂嬸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是架起的小爐火，上面的鍋裏盛滿熱油，沸騰著金黃色的一個個小團子，身邊還有兩個又圓又大的編織竹篩盤，上面是滾了白芝麻的嫩白小圓球——還沒有煎炸的麻團。

“辛苦你了。來，程野，群春，吃兩個嘗嘗。”桂嬸笑得瞇著眼睛，綠油油的頭發被綁紮起來，看起來軟軟的沒有攻擊力。

旁邊已經有早早出鍋的煎堆了，程野用旁邊的筷子夾了一個炸得色澤金黃油亮的煎堆，送到群春嘴邊。

群春就著程野的手咬一口煎堆，酥軟清香，糯粘香甜，油而不膩，夾帶著剛出鍋的美妙口感，吃得群春一臉滿足。

“好吃！”群春抿唇稱讚道。

桂嬸笑開了花，說：“哎多吃幾個。這邊是有餡料的。”程野又給他夾了一個花生芝麻餡的煎堆，就不再給他吃了。

“吃多了上火。”程野無視群春的眼巴巴的渴望，自己也只吃了兩個。

“晚上再過來一趟，給你們一盆。”桂嬸每年過年都會把自己家裏煎炸的食物送一些到程野家裏。

“嗯，謝謝嬸嬸。”

秦叔在村裏另一邊幫人一起殺豬，今天留在了主人家吃飯，故而中午只有桂嬸、群春和程野三人一塊吃飯。那日留下的野豬肉被程野拿了過來，中午的時候，桂嬸燒了鮮紅艷麗的紅燒芋頭野豬肉、清炒萵苣、生菜，還有一鍋燉得鮮美香濃的胡椒豬肚老母雞湯。

吃過飯歇息之後，程野幫忙削芋頭、磨芋絲，幫著桂嬸準備炸芋丸。

……

晚上兩人回家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大圓盤，圓盤裏面是桂嬸蒸的年糕，表面光滑，因為加了蔗糖、黃糖而呈先深紅棕色、淺淡褐色。

群春抱著圓盤，心裏樂滋滋的，第一次萬分期待春節的到來。

“在這兒過年真好。”群春不由得彎彎嘴唇，氣氛那麽令人舒服，還有許多他鮮少見過的美味年貨美食。

“嗯。”程野出聲認同，心裏也如群春一樣滿滿的充盈著愉悅。他還一直擔心群春適應不了這裏的生活。

回到家裏，群春先去洗澡，因為越晚洗澡、穿衣的時候越是寒冷，山裏頭不比外面的大城市，還有各種浴霸溫暖著。群春感覺花灑一關，自己身上的熱氣就開始被風帶走了。

等他出來，程野也把飯菜都擺上桌了。其中有一盤嫩黃蛋花裹住的肉片、煎炸得金黃酥香的野豬大排骨以及嫩綠清淡的炒生菜。

群春懷揣著小心思，磨磨蹭蹭吃完了飯，兩人靜坐著好一會兒。

終於夜深人靜，兩人各自回了房間。

群春卷起床上的被子，深呼吸一口氣，推開房門出去。

他兩三步走到隔壁，讓身上的菟絲子幫著托著棉被，他伸出手剛要敲門，忽然眼前緊閉的房門打了開來。

“……”

“……”

程野眼裏閃出一絲驚訝：“你……睡不著？”

卷著被子的群春一時維持著敲門的動作，很快鎮靜下來說：“啊……房裏太冷了，我能和你一起睡嗎？”聲音很平淡，還摸過藤蔓上的被子，像是冷得瑟縮了一下。

程野一挑眉，其實他剛剛一躺下就想到，昨晚感受到的群春冰涼涼的細滑的雙腳。

他起來是準備給群春拿電熱暖餅的，想不到一開門就看見了群春——小小驚慌又瞬間冷靜。

群春身上只穿了素白的睡衣睡褲，薄薄的，又寬又大，小窗外一陣風吹來，鼓起他寬寬的褲腿。

“冷，快進來。”程野伸手接過他的被子，群春暗暗笑著溜進來，不等程野招呼就已經鉆進了還帶著一點點暖意的被窩中。

群春卷著被子，把旁邊程野的位置上的被子掀開一角，微微仰起頭，看向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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