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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之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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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紹從噩夢中驚坐而起,腦袋撞上了床欄。她大口呼吸,夢中冰冷的湖水,墨一般的黑暗,似仍舊包圍著她,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撞了頭。

才五更不到,夭紹房裏的下人向來大意,主人醒了,沒一個人察覺。

夭紹也不叫人,自己去隔壁屋裏看了回旅。旅睡相不老實,攤手攤腳,在被褥下弄出奇形怪狀。他肉乎乎的小臉,睡著了也帶三分笑,大概夢到了什麽好事。

夭紹在一旁撐著下巴看了半天,心中對他愛極。如果可能,她希望旅永遠無憂無慮,所有的噩夢,由她一個人承受就好。只是這孩子太聰明好強,憑她微薄之力,怕護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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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午後,夭紹又被淑萃叫去訓話。

夭紹不是第一次被大夫人無理取鬧拿來做規矩,她習以為常。只是這次,架勢似更大些。除了淑萃和她的走卒幫兇,她兒子茷也在。不久,又來了月佼。

月佼自先要同情她幾句,然後才問情由。

淑萃說,她前幾日見太子的新箭袋用上貢海豹皮制成,很是別致有趣,便讓夭紹去府裏的舊倉庫尋兩塊海豹皮,給茷也做一個。誰知夭紹拿了兩只白狼皮箭袋給她,說府裏海豹皮沒了。她當時作罷。但昨日,有人親眼看見旅和側身上各多了一只海豹皮制的新箭袋,可見有人是挪用了府裏最後的海豹皮,先孝敬了自己的兒子。

淑萃連問幾次,夭紹心裏微微後悔。她也看到了商成的新箭袋,想著旅必定喜歡,便去府中舊倉庫翻找,當時欣喜正好翻到了最後兩張海豹皮,索性給旅和側兄弟一人做了一只箭袋。誰知箭袋堪堪完成,淑萃下了這道令。府中已無可用海豹皮,她又不甘心將做好的兩只送出,便以白狼皮代替。這下可被淑萃捉到了把柄。她疑心,淑萃莫不是知道她拿了最後兩塊海豹皮制成箭袋,才故意安排給她這差事。

淑萃已經聲色俱厲,逼問不止。茷不耐道:“母親,和這種低三下四的人多說什麽?打一頓,趕出去得了。”

月佼勸道:“這夭紹做事是有些不知輕重,姐姐就別與她一般見識了吧。”

淑萃道:“不,我今日非要辯個明白,省得她到處裝可憐,讓人疑我無中生有,只為尋她錯處。夭紹,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拿了海豹皮給自己兒子做箭袋,卻故意誆我稱沒了海豹皮,只好用狼皮代替?你再不招認,我可要用打的了。”

夭紹咬了咬牙,道:“夫人,請你別再血口噴人。我可沒拿過府裏的海豹皮,旅和側的新箭袋,也不是拿府裏海豹皮做的。”

淑萃冷笑:“你還扯謊。有人親眼看到你偷了府中海豹皮。”

夭紹抵死不認:“想必看錯了。”

淑萃叫身邊一個侍女:“素結!”

夭紹不等素結開口,先發制人:“府裏舊倉庫從來沒什麽人去,不過既然是素結,那自然是夫人想看到我從那兒拿了什麽,她就能看到了。”

淑萃眉毛一豎:“事到臨頭,還想著顛倒黑白。你說海豹皮不是府裏的,卻又是哪裏來的?”

夭紹就在等她這一問,她道:“是大王賜的。”

屋裏頓時鴉雀無聲。隔了半晌,還是月佼先笑了笑,道:“原來如此。大王向來疼旅,送他一兩張海豹皮,也沒什麽,只是你怎不早說?憑白引來一場誤會,多沒意思。”

夭紹道:“我何嘗不想一早說清?只是不願夫人多心罷了。”

淑萃不由得漲紅了臉,連帶茷也覺得面上無光。只有月佼依舊泰然自若,她對淑萃道:“姐姐,夭紹她不會說話,但極少拿虛言唬人。你若實在不信,找她兩個娃娃過來,童子真言,一問便知。”

淑萃心裏一動。她剛被“楚王”的名頭唬住了,經月佼提醒,才想到這未必是事實。她不好就這等小事去詢問楚王,但撬開小童嘴巴,又有何難?她瞥了眼月佼,笑道:“你總怪我待她苛刻,好,我如你所請,就找她兒子來問問這事,看到底是我存心找人麻煩,還是人天生賤種欠收拾。”

茷在旁皺眉:“母親……”

淑萃主意已定,馬上叫人去帶旅和側過來。

兩個孩子都養得虎頭虎腦。旅皮膚白,濃眉大眼,看著更俊秀機靈些;側則黑黑的,土墩子一般。

旅一看到夭紹跪在地上,便拉了把側,和他一齊跪倒在夭紹身旁,他清亮的童聲回蕩在屋中:“不用問了,定是我娘又得罪夫人了。我們和娘一起,給夫人賠罪,望夫人大人大量,饒我們這次吧。”側雖是跪下了,卻莫名其妙,憨憨道:“哥,我們犯什麽錯啦?”旅道,“別多問,總之先向夫人賠罪就對了。”

淑萃一時說不出話來。茷也覺尷尬,他盡可待夭紹不客氣,旅和側卻是和他血脈相連的兄弟,他道:“別胡鬧,她是她,你們是你們。快起來,問你們幾句話,問完就放你們去玩。”

月佼心道:“這位真是個草包,比他母親還不如。”她插話道:“小孩子莫胡言亂語,夫人豈是不辨是非隨意罰人的?”

旅道:“二姨才是胡言亂語,誰說夫人不辨是非隨意罰人了?夫人罰人,自然有能服眾的理由,所以我們一上來才向夫人賠罪,求夫人開恩啊。”

月佼道:“你別跟我耍嘴皮子。你上來便賠罪,倒好像夫人慣會以勢壓人、不辨是非似的。”

旅道:“二姨,一件簡簡單單的事,偏你想得多。那我娘到底有沒有犯錯?”

月佼看了眼淑萃,淑萃道:“不一定,所以找你們來問話。”

旅一聽便跳起,順帶把夭紹也扶起來,他笑道:“原來還沒定,那是我想岔了。”夭紹久跪,身子搖晃,旅沖左右發作,“你們手腳都斷了?還不快來扶下主人!”

月佼沖淑萃使了個眼色。淑萃會意,吩咐素結將夭紹先扶到隔壁屋休息。

夭紹一走,月佼便問道:“旅,你和側新得的兩只箭袋,你們娘說是她親手用太子府庫存的海豹皮做的,不是私自找人去市面上重金購回來的,此事可真?”

她這話一出,淑萃忍不住喜動眉梢,茷卻想了想,才明白她的用意,不禁皺眉,心中不喜。

月佼只等旅順著她話,為夭紹辯解,哪知旅一臉稀奇,道:“我娘當真這麽說?不能啊。”

淑萃心一沈,急道:“那你們兩只新箭袋所用海豹皮是從哪裏來的?”

旅小下巴一擡,得意道:“是王爺爺賜的。”

屋裏再度陷入死寂。

月佼還不死心,又問側道:“是真的嗎?”

側一瞪眼:“我哥說什麽,就是什麽。”

旅見眾人再無話,心裏偷樂了一下,和夭紹、側一起告辭離開。

夭紹直等和旅二人關在房內,才問他原委。她好奇:“你怎麽知道我會搬出大王救急?”

旅笑道:“昨天我和側在外面玩,就有夫人那邊的奴仆鬼鬼祟祟靠近,詢問我們新箭袋是什麽做的,我也沒留意。今天聽夫人明面上提起了這事,我想十之八九,是母親沒舍得把海豹皮箭袋給茷哥哥的事被發現了。母親又不傻,自然不會如實說出,授人以柄。兒子盲猜了下,這時只有祭出王爺爺,才能一勞永逸。反正她們也不敢就這點事去煩王爺爺。這招看似兇險,實則萬無一失。哼,那女人還想誆我,我才不會上她的當!”

夭紹看著兒子,又喜又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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