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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初進門吃下馬威弄小巧婆母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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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太太裝模作樣,坐起來一個個丫頭點著輪過來罵一回,卻就是不叫起,一屋子的人都不去揭穿她,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還要給徐禮蓉姐兒蹲個半禮:“三少爺三少奶奶莫要怪罪。”

蔥蘭是徐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雖說比不得徐大夫人身邊的惠茹,但她卻是頭一個能在徐老太太面前伺候了這麽久的人,要論細致聰明,甩了惠茹幾條街。

蓉姐兒知道嫁人都要經過這一遭的,這會子還沒叫起,她也不開口,等徐禮客套過了,規規矩矩跟著站起來再行一回禮,把自個兒做的抹額送了上去。

徐老太太三個兒子兩個俱有出息的很,房裏好東西多,便是徐大太太徐二太太兩個,丈夫送了東西回來也俱都撿到了好的往上送,若是叫婆母曉得私藏了好東西,怕是往後日子都不得安生。

她看這抹額做的細致,一排上頭嵌了七顆火彩品相一般模樣大的寶石,中間還有指甲蓋大的一顆金珠,兩邊滾了閃緞邊,綴著銀狐毛。

別個不提,光是金珍珠便已是難得,她接過來細看了,知道是蓉姐兒親手做的,滿意起來,擡手便叫丫頭上茶上點心。

假模假式的問別個都得了甚樣禮,問下來一個個都不及她,心裏得意,倒覺著這個孫媳婦把她看在眼裏,招招手叫她到身邊來,拉了她的手問了兩句,年紀多大了,平日裏愛吃甚麽。

蓉姐兒進門卻不是老太太首肯的,是三個兒媳婦當著她的面弄鬼,得生米做成了熟飯,才報到她面前來,徐老太爺的話她不能不聽,可她心裏憋了一口氣,忍到這時候發作起來。

前頭三個孫媳婦她都坐在正堂等著俸茶上來,到了禮哥兒這裏,她便托病不去,有意難為他們,想的是出一口氣,可看見蓉姐兒乖巧巧的模樣,送上來的禮又精心又合意,想著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裏能謀算這事,可惡的還是三個兒媳婦!

經了這事兒也知道張氏不是一味軟弱的人,心裏越發生氣,似跟刺兒紮在心裏,老人家看著兒媳婦不滿意,便對孫媳婦好起來,蓉姐兒陪著吃了兩塊點心,心裏一喜便把昨兒預備下來的禮都給忘了,伸手就叫蔥蘭把她年輕時候戴過的金冠兒尋出來。

“你模樣嫩,臉盤又生得圓潤潤,倒似我年輕的時候,戴這個一準兒好看。”老太太一瞇眼兒,蓉姐兒立時就擺手:“沒的拿幾枝花換老太太的金冠子呢。”

徐老太太還知道她剪了花枝來,一看更高興了,塞進她手裏硬要她收下,連屋裏丫頭的聲氣兒都不一樣,徐禮笑一笑:“既是老太太賜的,也不能辭了,咱們謝過便是。”

徐老太太年紀大了,精神頭卻足,她有意給徐大夫人難堪,除開金冠還留他們用了一頓飯,消息報到前頭去,一桌等著蓉姐兒過來的用飯的人,俱都傻了眼。

今兒是新婦頭一天進門,連著徐大夫人徐二夫人的兒媳婦都立著捧住碗給婆母挾菜呢,張氏知道是老太太又發作了,只笑一笑:“想是禮哥兒媳婦得老太太喜歡,幫咱們盡孝也是該的。”

徐大夫人也幫著圓場,拿話混了過去,可這頭一日,連著給了三房兩個沒臉,徐大夫人吃著飯,心裏還回不過味來。

要說婆母不喜歡三房吧,她又留了禮哥兒吃飯,說她喜歡三房吧,敬茶卻又不來,她跟徐二夫人兩個換一回眼色,都知道徐老太太這是老毛病犯了。

她這個毛病就叫“憑她高興”,若是這些小事上頭不叫她鬧一鬧,擺出老太太的款兒來壓人,她還不定要折騰些什麽出來。

人又老又糊塗,偏還精神好身子康健,這麽個磨人星,還不知道甚個時候是解脫,心裏這樣想一回,又趕緊念了一聲佛,老太太便是比如今還更折騰百倍,也萬萬死不得,死不起!

陪老太太吃飯卻不是好活計,她牙倒還硬,脾胃卻弱,東西看著能嚼,生涼的吃多了依舊要病,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挑東西吃,什麽時鮮什麽金貴,她倒不計較,她挑的就是挑她不能吃的。

春暖了要吃米糕,秋涼了要吃螃蟹,也不管吃了積不積食,洩不洩肚子,總之要蒸了大螃蟹上來,還專叫丫頭給她挑蟹黃吃,剝了滿滿一蟹鬥的腿肉,搭米酒吃。

這麽個吃法誰都勸,可她怎麽也不肯聽,徐府裏頭花銷最大的一塊就是吃食,老太太小廚房裏的廚子尤其難請,便是外頭的大師傅花多少錢都是不肯來的。

“喏,你瞧,十臍九團,正吃蟹,我這兒連螃蟹腿上的毛都瞧不見。”老太太把眼一耷拉:“一個個都為官放外任去了,由著他們媳婦磨搓我。”

這話要叫徐大夫人聽見了可不得當場跪下來請罪,還是當著兩個小輩說,徐禮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蓉姐兒卻拿了筷子眨眨眼兒,忽的就明白過來。

兩個小輩不開口,蔥蘭卻趕緊勸:“哪兒是不給老太太用,昨兒不是才吃了柿子,這兩個呀,不能一並用的,沒得把身子吃壞了,咱們幾個便個個都有九條命,也陪不起呢,等清兩日腸,再叫廚房蒸大螃蟹送上來。”

眼見得她三兩句話就哄好了徐老太太,幾個丫頭都服服帖帖,老太太一時要水一時要茶,樣樣都離不得她,等用罷了飯,蔥蘭又勸著老太太往院子頭走一回。

徐禮帶著蓉姐兒趁勢告辭,一路往回走,他還一路寬慰,怕她頭一日當新婦,就叫人嚇著了:“老太太不沖我們發脾氣,你別往心裏去。”

蓉姐兒側頭看他一眼:“我曉得。”徐老太太的心思再容易揣度了,她不喜歡誰就要給誰難堪,可她偏偏沒個準星,哪裏是想下她們的臉,是跟兒媳婦們別苗頭呢。

她心裏明白了自然不委屈,這一個早上,算是把徐家的人都認過一回,別個她俱不擔心,便只一樣等進了院子,到了屋裏也不急著理嫁妝,扯了徐禮的袖子問他:“家裏是不是沒放外任就要帶著媳婦一起的規矩?”

徐禮不意她頭一天就瞧明白了,也不再瞞著她,點頭道:“是不曾有過,我兩個哥哥俱都是成了婚才要外許,嫂子們便有了身子,自然不能跟到任上去。”

蓉姐兒白了臉,低頭捂住肚皮,瞪大眼睛看著徐禮,他卻伸手摸摸她的臉:“咱們不怕,我定帶了你往任上去。”把她一個放在徐家,他又怎麽放心。

說著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捏一捏圓鼻頭:“你不須擔心這個,只閉門少見人就是。”那邊哪一個都不是好相於的,她初來乍道,哪裏知道水深水淺,一不留神吃了虧,卻怎辦?

“哪能少見人的,我又不是小姑娘。”蓉姐兒在家學了那麽久,處事待人,打理家事,雖如今打理家事且還用不著,難不成還不走動?

她說完了,外頭陳嬸子報上來:“少奶奶,下人們想給奶奶磕個頭。”她面上很有些不好看,張氏卻是借了徐禮成親塞人進來了,院裏本就清凈,人口也少,這回要娶新人進門,怎麽也該好好打理,粉墻漆屋子,事事都要人辦,那四個丫便是這麽塞進來的。

這還是陳嬸子看得緊,若不然,小廝婆子撒掃花匠,一個個俱都要補了人進來。蓉姐兒曉得陳嬸子是跟著先吳氏的人,待她笑一笑:“倒勞動你給安排屋子。”

她叫綠芽把自家帶過來的人也一並叫到院前,搬了椅子到門坎邊,她坐在羅圈椅子上,兩邊站了綠芽銀葉,下邊自甘露蘭針起,並排立了十來個下人。

除開甘露蘭針,還有後頭綠芽銀葉調理過的春草碧絲,還有兩個小廝,兩房人家,統共十六個,加張氏那頭的人,倒有二十個。

蓉姐兒掃下去一眼,先問一聲:“我是初來,不知底細,只不知道太太院子裏頭用著多少人?”陳嬸子立時明白過來,嘴角笑影兒都顯了出來,垂手立著:“太太房裏加起來用著八個丫頭,院裏那些加起來,總有十個。”

張氏身邊哪有這許多人,這是把院子裏做活計都算了進去,她陪嫁的只得兩個丫頭,哪似蓉姐兒,一字排開便有六個,一腳動十來只腳跟著邁。

“那我怎麽好越過了太太去,真是罪過了,太太疼我,我也該明白道理才是,這幾個還回太太院裏侍候。”說著看了眼銀葉,銀葉拿了荷包出來,一人賞了一個,怎麽抱著包袱來的,又怎麽抱著包袱回去了,連衣裳都還沒取出來呢。

張氏倒沒想著這一茬,她是比著自家來的,哪知道王家連後手都給預備好了,看見四個丫頭回來,倒皺起眉頭來:“她回了屋子,怎不來請安?”哪有新媳婦頭一天不來聽婆婆教訓的,才要皺眉毛,底下那個丫頭就道:“少爺帶了少奶奶往祠堂裏去了。”

這是去拜先吳氏的,張氏一時沒了話說,臉上訕訕不好看,原還當是個蠢的,誰知道竟曉得要把人給退回來,要緊的不是能退,還是她能開得出這個口。

心裏罵了幾回小戶養的,半點規矩體統都不知道,卻依舊堵了一口氣:“你說,老太太賞她金冠子了?”

丫頭都垂了頭不言語,張氏氣的肝疼,自定下這門親,她就先不被老太太待見,好幾日連飯都不叫她去吃,還是張氏見機快,她知道徐老太太是個專挑刺頭下手的,你一軟,她立時就不再拿捏了,她便作勢哭了幾回,明裏暗裏把事兒推到了徐大夫人頭上。

她能做得什麽主,還不是都聽大嫂的,徐老太太半信不信,只這一點點不信也夠叫她脫開手去了,兼之張氏生的又是個女兒,她便不怕她腰身粗了想要作弄禮哥兒。

只她弄的這小巧,哪裏瞞得過徐大夫人的眼,張氏沒進門前,她跟徐二夫人兩個,合著夥兒跟吳氏鬥了那麽些年,這點小技倆俱不放在眼裏,幾個個個都知道徐老太太的脾氣,可她卻最是喜怒不定的,也不知道甚時候就發作起來,便是摸清了,也躲不開。

張氏知道自個兒這回吃了虧,下回就輪著徐大夫人了,咽了氣揮手:“罷了,你們還是回去領差事。”竟是一個人也沒塞進去。

養娘見她臉上不高興,啐了一口:“莫不是那一位叫雁啄了眼?”張氏搖搖頭:“許是來的時候家裏教過了,再不然便是禮哥兒教過了,你看她那傻樣子,成親坐房了,還要吃的,真個有這點了心眼的丫頭,總也能撐一個面上規矩,不急,咱們慢慢來。”

徐禮一撩袍角跪在蒲團上,蓉姐兒也跟著跪了下來,不許徐禮在院子裏立牌位,只好到祠堂來上香,原是該一大早就來的,偏生惹出這許多事。

蓉姐兒雙手合什,兩個在吳氏牌位面前再拜過一回父母,從袖筒裏摸出塊巾帕來,四下裏瞧著無人,湊到徐禮耳朵邊:“我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這帕子才是我繡的呢。”

那些說是自個兒親手做的,俱是甘露蘭針兩個的手藝,徐禮笑一笑,牽了她,把這塊蓉姐兒親手繡的絲帕供到吳氏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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