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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王四郎出手懲治李寡婦黯然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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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姐兒一路都帶了笑,側臉去看蘿姐兒,她卻少見笑意,眉頭輕蹙,梨渦不現,一路挎了籃兒不說話,行到家門口,推開虛掩的屋門,見桂娘正坐著喝鮮漿,臉上扯出笑意來:“娘,今兒覺著怎樣?”

蓉姐兒垂手立在門邊,桂娘嘴裏起泡,等鮮漿涼得透了才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咽進去,擡眼看見女兒剛要笑,扯了傷口“絲”的一聲。

“到好了些,只喝不得熱的,藥涼了總少了三分效用,不如分開煎,少喝些。”她是怕家裏沒銀子,紀二郎自勾搭上了李寡婦,再沒往家拿進錢來,光憑著母女兩個作針線剛夠了嚼用,若不是桂娘原先存下些私房,早就過不下去了。

這頭沒銀子來,那頭紀家人卻時時伸手,一會兒鄉下要起房子要紀二郎出份子錢,一會兒又是大嫂又生個兒子要添盆,樣樣都少不得銀錢,桂娘節衣縮食省下的這些全填了無底洞。

蓉姐兒進門也不是立著也不是,還是蘿姐兒迎了她進來:“娘,蓉姐兒來了。”說著拉了她進來,這事兒哪裏瞞得住,又有哪個不曉得,只一探問便明白了,桂娘卻覺得羞,當著蓉姐兒的面還要為著紀二郎遮掩。

“甚時候家來的,我病著,倒沒去看你娘,可還好?”桂娘有心掩過去不提,蓉姐兒也順著她的話頭:“家裏好呢,爹還在江州城裏盤貨,約摸再有個二三日就回來了。”

桂娘心裏一喜一憂,她想著家醜不可外揚,可若沒弟弟幫襯,紀二郎真個犯起混來把女兒配了下賤東西可怎麽辦,想要訴苦又張不開口去,自家的姐妹一個個只顧門家雪,弟媳婦雖是好的,可叫她怎麽張這個口。

蓉姐兒看出她不欲多言,立起來就告辭:“三姑姑病著,趕緊好生將養,我娘也正在盤帳呢,回去告訴她,她定來看你。”

桂娘趕緊擺手:“不必不必,我沒什麽大病,不過著了些風寒,過得幾日就好了。”她扯了臉想笑,牽著傷口又疼起來,蓉姐兒不便久留,蘿姐兒一路送了她出來,一聲都不吭,眼睛灼灼的看著她,又低了頭:“叫舅姆不必急著來,我娘,不願意的。”

來福送了東西來,甘露進門前叫蓉姐兒捏了一記手,又往那墻根底下使個眼色,她便裝著磕牙,去把事兒都問了個明白。

等蓉姐兒一出門,甘露就過來扶她,一面扶一面低了聲兒把事情告訴她,蓉姐兒眉毛一擰,臉沈下來,那幾個婦人原就等著戲看,她們才出巷子口,幾個就湊在一處:“乖乖,桂娘這可是要翻身了,原說她弟弟家是個富戶,我原不信,再富還能比得過許員外去,這一看真夠氣派的。”

“紀二這個渾貨,也有今日,且等著報應吧。”另一個吐出一口瓜子皮,捏一個在手裏又磕起來:“依著我說,就該上門去打那個賤貨,爛東西還敢翻天,奸生子還當成活寶貝了。”

蓉姐兒也不往徐家去了,只著來福先把東西送過去,這會兒早市剛歇,誠哥兒拎了沒賣出去的兩刀肉回了家,天漸漸熱起來,自家不吃了它,擺到明兒也不能賣,徐家鋪子裏再不賣,怕吃出事來壞了招牌。

往日裏回來他都磨刀,今日回來卻傻楞楞的坐長條椅子上,手裏拿了殺豬刀,坐在磨刀石前頭咧了嘴傻笑,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偷偷看他一眼,嘴裏嘖了一聲,半大的小子一肚子壞水,悄沒聲兒的走過去:“呀!”的驚叫一聲。

誠哥兒差點從長椅子上滑下去,立起來就要一巴掌扇過去,兩人時常這樣玩鬧,這回卻追了兩步就不追了,依舊還坐在長椅子上,信哥兒回身見哥哥沒追過來,立在門邊正逢著徐娘子串門回來,拉了拉她的袖子:“娘,你看我哥,這是傻了罷。”

徐娘子“呸”了小兒子一口,拉著他的耳朵:“學裏的夫子可又家來告狀了,怎的,你打不過人家,叫你哥露膀子嚇人去了?倒叫我去賠禮,個混帳東西!”

信哥兒縮了身子就要逃,一面跑一面還強辯:“哪裏是我打不過,他們三個打一個,我且沒吃虧!”說著撒開腿跑出去,徐娘子叉了腰在後頭叫他,見叫不回來立在門邊大喝一聲:“今兒沒得肉給你吃!”

說著回身拿了毛巾撣身上的灰,自家的小子自家知道,定是別個又瞧不起他們家殺豬,信哥兒這才跟人打架,那幾家的娘子,可不是眼睛瞪得比天高,也不曉得下雨天鼻孔接不接得水,也不理傻坐在檐下的兒子,一徑兒往裏去,瞧見桌上擺了八色攢盒,兩只板鴨,還有四匹緞子,笑起來,跑出門問:“可是王家送來的?”

誠哥兒心不在焉,等徐娘子問第二回了,才應了一聲,徐家娘子也不理他,啐一聲:“又發癡,也不知你成日介想個甚。”說著轉身念叨起來:“這緞子得收著,好給你相媳婦用,今兒我又去了金媒婆那兒一趟,問了好幾家小娘子,依著我說,還是嚴家那個最好,瞧著圓團團的,好生養呢。”

誠哥兒原還“唔,唔”應著,聽見媒人婆,“忽”的一下子立了起來,長椅子一翻,磨刀石“乓”的一聲砸在青磚地上,徐娘子吃了一嚇,這才回轉身來:“要死了你!”拍了胸口斜他一眼:“你也是時候相媳婦了,那嚴家娘子手巧的很,會紡絲的,娶回家來就能當半個家。”

誠哥兒漲紅了臉,立在檐下一言不發,半晌才梗著脖子道:“我不娶嚴家姐兒。”說著扶起長椅,這回卻不發傻了,拿了刀沾過水,謔謔作響的磨起刀來。

徐娘子這才皺眉頭:“又作怪,你不娶她娶誰?咱們街裏街坊的,往日也常見,她是個孝順的,進了門準沒錯兒。”

“我不娶她。”誠哥兒停了手,悶悶回上一聲,徐娘子聽見兒子又說一回,曉得他認真了,卻不是在害羞,拿撣灰的毛巾抽了他一下,又湊上去:“怎的?你有看上的了?”說著合不攏嘴的笑,這個兒子小時候看著機靈,跟信哥兒沒兩樣,淘氣打架沒少闖過禍,越長越大,人倒沈悶起來,天天只曉得悶頭作事,前段說要相媳婦,他也只應一聲,再無別話,如今曉得回拒,可不就是看上了人。

“沒有!”這回誠哥兒漲紅了臉,刀也不磨了,立起來往屋裏去,“啪”的一聲關上門,徐娘子跟在後頭,差點頂一鼻子灰,恨恨抽了一下門:“你不說是哪家的,娘怎麽幫你去說合!”

蓉姐兒回去便說給秀娘聽,潘氏才聽一句就罵起來:“天殺的賊賤才,也不怕雷公劈死了他,跟個娼婦勾搭倒來打老婆。”說著又嘆一聲,拉了秀娘:“這事兒你可不能管,交給四郎去,總是你姑姐,管得好了沒個好話,管得不好倒要吃人說嘴。”

潘氏再可憐她,心裏先想著也是自家女兒,就怕秀娘一伸手,反倒落了埋怨:“按我說,也是你這個姑姐沒用處,別的不會幹,還不會捉奸,告她一個通奸,縣太爺審起來不比偷雞偷鴨子快些。”可不是連兒子都生下來了,穩婆孩子都是明證,比那偷雞偷鴨子的事兒還更容易斷些。

桂娘但凡有些氣性,也不必會如此,潘氏念叨叨又說走起了前事:“你且不知道,東水門那也是個寡婦,男人專給人磨鏡子的,兒子才養出來男人就去了,那家裏可不就是個娶了個厲害媳婦,大半夜開了門一桶糞澆上去,還有甚個臉皮,賣了家當一家子往外地去了。”

蓉姐兒眨巴著眼睛聽著,潘氏揮手趕她:“你小姑娘家家的聽個甚。”蓉姐兒立起來磨磨蹭蹭走到西屋,指了蓮米問道:“阿婆說個甚?”蓮米紅了臉不敢答她,趕緊搖頭退了出去。

原是那家子寡婦養兒,兒子一向睡在腳跟頭,自小養到大,竟亂了倫常,寡婦既要活快又要臉面,倒跟兒子不清不楚起來,還要給他討娘子,新娘子原來臉嫩,自家丈夫有床不睡偏要去母親床邊打地鋪,一日二日忍得,一月二日怎麽忍得下去,等她知情,咬牙忍了,大半夜起來把這兩個脫下來的衣裳卷起來扔到外頭,一桶糞往上澆,寒冬臘月敞了門大罵,一條巷子都知道了。

秀娘聽見咋舌:“這是要死的事,真個不怕下地獄。”

“可不是,往日裏作個貞婦模樣,如今什麽世道,你不守哪個來說你,真是不要臉,就是去見閻王,閻王也不收她。”潘氏啐上一口,又把話頭扯到桂娘身上:“她又不是無姐妹,一個娘養的且不管她,你去伸這個手作甚。一個巷子的難道沒幫著她,自個兒不中用,怨不得別個。”

話是這樣說,可秀娘到底忍不過,還是寫了信給王四郎,不出一日,那李寡婦家的餛飩攤子就叫人給占了,那幫子閑漢也不走,點上一碗餛飩攪個稀八爛,從早上坐到晚上。

一間小店總共五六張桌子,一人占著一張,原來的熟客都叫趕跑了,李寡婦出了月子養得肥肥的,那幫子閑漢還出言調笑,紀二郎氣的領了手下捕快要把他們捉起來投大獄,那閑漢卻道:“怎的怎的,咱們坐著好好吃餛飩,難不成她開店的不作生意?寡婦都叫人給睡出兒子來了,又沒叫她賣人,拿錢買餛飩犯哪一條王法,倒要請教紀大捕頭,可是她那個兒子姓紀?”

紀二郎氣得面皮紫漲,街上哪個不知,卻哪個都不說破,如今到似沒了避諱,一口道破了,還無賴著端了餛飩蹲到地上:“不叫咱坐,咱就蹲著,不占她的地兒,沒得再叫姘頭來抓人。”

紀二郎疑心是王四郎叫人來的,氣性上頭問了出來,一班捕快俱站在後頭不出頭,還要幫腔:“頭兒,人家吃餛飩呢,總不能開店不賣東西罷。”

鬧了兩三日,聲音又響,不是砸碗就是砸盤子,砸了還說是失手,立時就摸出錢來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捕快們先還幫著趕,後來也不伸手。

紀二郎那個兒子才生下來,哪裏經得起這樣吵,見天的哭,他哭一聲,外頭那幫子閑漢就笑一聲:“聽這聲兒才足月吧,嘖嘖,你前頭那個才往生多久,墳上罩得綠雲可有三尺厚罷。”

李寡婦再不要臉,也沒哪個當面說她,氣得她關了店門,只往紀二郎這裏訴苦:“相公,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咱們榮哥兒哪裏吃得這個苦,哭得嗓子都啞了。”

紀二郎曉得這番鬧不過是個開場,他人還沒回來,便鬧成這樣子,等回來了還不定怎麽發作,一腦門子是汗:“要不,你到我鄉下家裏呆一段?等這陣兒風聲過了,我再接你回來。”

李寡婦哪裏願意,可她一門心思想著要扶正當捕頭娘子的,只得咬牙忍了,心裏更把桂娘蘿姐兒恨出洞來,拉了紀二郎:“若姐姐肯容我,哪裏要帶著這麽小的哥兒奔波,哥哥且別忘了這事兒,說定了親事,作了親家,便好了。”

“我省得,這事兒卻不好硬來。”也硬來不得,若真等王四郎回來,桂娘有了依靠,他哪裏還能翻身,老丈人是病著,又關家中,料得繼母也不會往他面前說嘴,可既王四郎曉得這事兒,王老爺再隔些時候也知道了。

又想當捕頭又想養兒子,來硬的不成,還得來軟的,紀二郎急趕著雇了大車把李寡婦送到鄉下去,又是塞銀子又是給東西,生怕委屈了兒子,等車夫一揚鞭子,他整整捕頭的黑冠紅衣,一徑兒家去,大白天的開了門,桂娘一見他就渾身哆嗦,哪裏知道紀二郎一見她就深深作個揖,擡起臉狠抽自個兒兩下:“娘子,我這是豬油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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