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4章

關燈
這是鹿念度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季,安城在秦嶺淮河以南,屬於廣義上的南方,但是緯度卻又低不到熱帶地區,於是每年冬天的時候,尤其有落雪時,最為酷寒。

鹿念獨自在家放寒假,前幾天拿通知時趙雅原和她說的話,她記在了心裏,卻沒有主動開口找陸執宏說過。

前段時間的畫室事件之後,陸家父女倆的關系一度變得很僵硬。

鹿念病愈後繼續日常上學,陸執宏忙於公司年末工作,經常不著家,於是鹿念自然也不會再拿這件事情去問陸執宏。

她留著一個心眼,如果趙雅原連這件事情都辦不到的話,她不覺得他會有誠意,或有能力給她揭露當年南蕎的真相。

寒假剛開始沒幾天,陸執宏叫她去客廳。

鹿念在他對面坐等,有傭人上茶,陸執宏開門見山,“念念,你和趙家小兒子平時有往來?”

鹿念垂眸,“隔壁班同學,所以會熟一點,”

陸執宏笑,“他親自去公司找我,說希望你可以上門給他當家教輔導。”

鹿念語氣淡淡的,“我自己最近學習也很忙,之前補習的內容還沒有消化完……爸爸,你想讓我去麽?”

陸執宏看著女兒,緩緩道,“你身體不好,偶爾出去見見人,換換空氣也好。”

他取下金絲邊眼鏡,捏了捏自己鼻梁,“再說,一些必要的交際也是需要的,你也已經這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這次你就去吧,給雅原補一補課,順便幫我說聲,給他父母問個好。”

鹿念沈默著,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們約過時間?”

鹿念搖頭。

“那就明天開始吧。”陸執宏說,“晚了就要過年看。”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敲定了下來。

陸執宏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大早,陸家的車把她送到了趙宅門口。

苗苗隨著她下車,替她拎著書包。

鹿念是第一次來趙家,宅邸占地面積很大,因為久不住人,多年未曾修葺,不如陸家看著那麽光鮮,外頭卻也依舊可以看出當年的闊氣奢華。

她遠遠就看到了趙雅原。

少年穿著一件深紅色的棒球外套,隨意裹著一條圍巾,懶洋洋的靠在門口等她。

他對苗苗說,“不用送了。”

於是隨行的人留在了外頭,只剩鹿念一人,隨著他一起進屋。

屋內開了地暖,進屋後一股暖意便撲面而來。

屋內卻空空蕩蕩的,屋子大,不見一個人影,甚至連趙聽原的影子都不見。

“我哥有事不在。”趙雅原說,“我也沒有過告訴他,家裏做事的今天休假。”

鹿念放下書包,有些熱,她把圍巾帽子摘了,因為室內溫度的上升,小臉泛起了少見的血色,她平靜的點頭,“到五點,我回家吃飯。”

意思是有沒有人都無所謂了。

少年唇角挑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所以說,這屋子……現在就我和你兩個人呢。”

鹿念坐在書桌另一邊,從書包裏拿出數學書翻開,正襟危坐,“從哪裏開始?”

趙雅原,“……”

少年近乎嘟囔了聲,“你好無聊啊。”

趙家有很寬敞的書房,但是趙雅原說書房地暖壞了,鹿念去看了一眼,確實裏頭天寒地坼,根本無法待下去,倆人於是只能把地點暫且換到趙雅原的房間裏。

鹿念講題,趙雅原似乎在聽著,似乎又沒在聽。

少年的貓眼很亮,“你就不問我答應了你的事情?”

鹿念沒擡眸,“幫你補完了,你自然會講。”

少年兩條長腿隨意伸著,微微撇嘴,“不怕我食言?”

鹿念沒回答,繼續講數學題。

“你今天噴了香水?什麽味道?”趙雅原卻忽然輕輕嗅了嗅,似乎是發現了空氣了有什麽不對勁,“好香。”

鹿念後退了一些。

她平時很少和異性有挨這麽近的時候,畢竟在家時,她周圍近一點的男性可能就陸執宏和陸陽,鹿念斷斷是不願意和他們挨太近的。

不過,少年眼神很幹凈,沒什麽壞心思,似乎是真的只是在聞,像是出乎本性的貓或者小狗狗。

“昨晚剛洗過頭發。”鹿念說,“估計是洗發水,你看題目,專心一點。”

少年無趣的趴回桌前。

學習了沒多久,他就喊累,要休息。

鹿念,“你寫完這個題。”

趙雅原,“我想喝可樂,涼的,在冰箱裏,你去幫我拿過來。”

鹿念從小病習慣了,條件反射一樣,提醒他,“現在是冬天,喝這麽涼的對胃不好。”

本來趙雅原身體也不好。

趙雅原扔了筆,椅子往後一翹,兩條長腿搭在桌子踏腳上,懶洋洋道,“你是我媽?”

鹿念,“……”

她去冰箱挖了一罐可樂,往他桌上重重一擱。

趙雅原在寫題目,她之前和他講話太多,有些累,此時不想再坐著,起身在他房間裏四處看了看。

趙雅原屋子有些烏泱泱的亂,男孩子喜歡的各種東西堆在一起,東西過多,即使這個房間已經極其寬敞,也不免顯得有些擁擠。

她的目光被墻上掛著的一張照片吸引了。

是一張有了些時間的照片,被裝裱得很好,但是依舊能看出時間的痕跡。

“這是你?”鹿念盯著那照片,問趙雅原。

照片上的白衣小男孩年齡摸不準,但是看著應該沒過十歲,眉目非常秀致,雖然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但是五官仔細看,和趙雅原並不很相似。

但畢竟差了那些歲數,也會有長大後樣貌發生很大變化的事情,鹿念不能確定。

只是男孩眉宇間溫柔平和,皎如明月的氣質,讓鹿念非常難以相信那是幼年的趙雅原。

趙雅原原本沒有側目,心不在焉的轉著手裏的筆。

此刻,見她盯著那張照片,神色似乎一瞬間閃過某種東西。

他挑眉,“……看不出來?”

鹿念搖頭。

趙雅原說,“那你就當是我吧。”

鹿念皺眉。

什麽叫可以當做是我?

她腦子裏電光火石一般,劃過一個念頭,可是,沒等她仔細想,或是再看一眼那張照片。

趙雅原忽然站起身,取下了那張照片,往旁邊的箱子裏一扣,“是我以前的一個好朋友,後來我搬家了,留著這張照片當紀念。”

他問鹿念,“這個怎麽寫?”

鹿念抿著唇,“套公式就可以了,而且我剛給你講過。”

趙雅原,“忘了。”

鹿念把速記小冊子翻出來,對他一扔。

“生氣了?”趙雅原說,“怎麽也教不會的學生。”

鹿念搖頭,什麽也沒再說。

第一天補課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她並不需要天天去趙家,趙雅原說,整個寒假他都有空,只需要挑鹿念方便的時候就可以,等全部結束了,他再和她聊南蕎的事情。

鹿念並不相信他的話。

有時候人和人的交易,無非籌碼互換而已,而這件事情的主動權都掌握在趙雅原手裏,她什麽都不知道,也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約束他不食言的籌碼,無非靠趙雅原的良心。

就目前,他看起來也並不是一個非常有良心的人。

但是,說實話,與其留在陸家,她甚至寧願待在趙宅,每天虛虛耗掉這些時間,至少可以名正言順的短暫脫離陸陽和陸執宏。

過年時下了雪,塞了外城路。

交通堵塞,大雪似乎把整座城都封閉,航班挺飛,公共交通幾乎都停擺。

“執信他們今年來不了。”陸執宏說,“只能等元宵再聚一次,今年就在自家好好過年。”

“把小陽他們家叫來。”陸執宏吩咐許如海,“過年還是需要熱鬧。”

許如海自然應好。

新年就這麽到了,除夕晚上,大雪轉為小雪,陸宅依舊燈火通明。

豪華盛宴置辦上了,只可惜,主角陸執宏卻不得不缺席。

公司臨時突發事務,陸氏一位高級主管長期賬貪汙,挪用公款被手下威脅舉報,不料東窗事發後,他直接殺人逃逸,這起開年的除夕惡性事件事情牽連很廣,陸執宏不得不在這個時候親自去公司處理。

鐘聲敲了十響,宴會觥籌交錯。

鹿念借故身體不適,提前回了房間。

陸陽忙追上,“念念,你哪裏不舒服?”

鹿念搖搖頭,“胃疼。”

陸陽,“嚴重嗎?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鹿念叫住他,少女小臉蒼白,腰細得幾乎盈盈一握,“哥,不用了,我只想回房間躺一下,沒有很嚴重。”

陸陽被這一聲哥哥叫得有些飄飄然,“……好,念念你好好休息,哥哥就不打擾你了。”

鹿念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陸陽對苗苗說,“照顧好念念,有什麽不對,馬上告訴我。”

可不能出什麽差池。

他知道陸執宏現在對鹿念的重視程度。

苗苗忙點頭,張秋萍在外頭忙活,走廊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別來找我。”待陸陽走後,鹿念對苗苗說,“我要睡覺,誰都不要進來。”

鹿念很少用這種語氣和他們說話,苗苗一怔,卻還是答,“好。”

鹿念把礙事的禮服裙換下,換上了睡裙,一頭紮進了松松軟軟的被子裏。

一晚上,她都心神不寧,想著上次見面後,秦祀發來的的話。

欠她一頓年夜飯。

她想去的話,可以找他。

那天之後,她和秦祀再也沒有見過面,雖然在一個學校,但是畢竟不同級,鹿念那天後有意避開,秦祀更加不會主動來找她,於是這麽下來,在校園裏,竟然也沒有遇到過一次。

鹿念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她看了眼外頭飄著的雪,給他發消息,“秦祀,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麽?”

過了約莫十分鐘。

鹿念幾乎以為再也不會有回覆時,他的回覆跳了進來,“現在?”

好在沒有問她在說什麽。

“嗯。”鹿念回覆。

她抽了抽鼻子,一個一個打字,“可是,我現在出不來,家裏很多人……我爸爸他們,也不會同意。”

“你想來?”

“想。”

過了沒多久,他發來消息,“把衣服換了。”

補充立刻接踵而來,“穿方便一點的。”

鹿念打量了下自己的穿著,忙把睡裙脫下,女孩肌膚瑩瑩如玉,曲線及其曼妙,她手有些顫,似乎預料到了即將發生什麽,心跳得很快,面頰冒汗。

她索性就維持著這個姿態,跑進了自己的大衣櫥裏翻找,可是,她外出的厚外套都放在了外頭的衣櫥,要去拿的話,肯定會驚動那些人。

她沒辦法,只能從房間裏翻找出了一條厚裙子。

那是她屋子裏可以找到的最厚的衣服,足夠長,卻布料足,只是袖口和下擺都分外寬大。

她又把頭發胡亂紮了一下,綁成了一個丸子頭,從櫃子拿出一雙新鞋。

被扔在床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她忙跑過去,拿起來一看。

是秦祀的短信,就兩個字,“快點。”

她心裏似乎有所感悟,她跑去了自己陽臺,打開窗戶。

樹影動了一動,露出了少年熟悉的臉,淡淡的燈影下,不知為何,格外顯出了一種泠然的清俊。

他說,“過來。”

她呆呆的,感覺自己已經被那雙眼睛蠱惑。

鹿念兩輩子都算乖乖女,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記得幼年時,她強要秦祀教她爬樹,小少年從沒同意過,她怎麽磨都不行,而現在,鹿念從自己陽臺上往樹枝上爬時,才領會到那時秦祀的不容易。

只有不到兩層樓的高度,但她依舊瑟瑟發抖,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碰到少年的皮膚時,熱度傳來,她小手被那只修長的手握住,小了一圈,溫度和力度切實的傳來。

她忽然就沒有那麽畏懼了。

秦祀微微用力,鹿念身子一輕,她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自己已經也坐到了樹枝丫上。

秦祀很快跳了下去,動作幹凈利落。

他微仰起臉,黑眼睛映襯著樹影與,“跳。”

鹿念抱著樹幹,瑟瑟發抖,身後,陸宅裏的小提琴曲悠揚飄來。

她一閉眼,一咬牙,直接往下一跳。

風呼呼在耳邊吹過,尖叫聲被堵在了嗓子眼裏。

秦祀接住了她。

少年的手臂溫暖有力。

像是星星落了懷。

鹿念驚魂未定,貪戀他懷裏的安穩與暖意,幾乎不想走了,只想膩在他懷裏再瑟縮下去。

秦祀已經將她放下,淡淡道,“走吧。”

他抿著唇,看了眼她的穿著,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把自己外衣脫了下來,朝她一扔。

鹿念聽話裹上,隨在他的身後,在黑暗裏跌跌撞撞,腦子裏卻像是緊繃著一根弦,穿著寬大的白色裙子的女孩子,裹著不合身的男生外衣,她的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散了,在風裏被吹得的在身後飄散。

像是走在月亮上。

又像一幅畫。

燈火通明的陸宅越來越遠,她心裏越發輕松,腳步輕盈,因為緊張和激動小臉上滿是紅暈,“你會騎摩托?”

秦祀簡短道,“會一點。”

鹿念不意外。

印象裏,他似乎什麽都會。

她坐上車後座後,臉頰被吹得有些生疼,卻依舊晃蕩著腿,眼睛亮如星子。

視野忽然一黯,外套的帽子被扣上,遮住了她大半張小臉,帶子也被系好,黑色的外衣幾乎把她的整張臉,整個腦袋都裹了起來。

新年的街道上很寂寥,只有他們倆,路旁的燈光和地上的積雪,她大聲問,聲音清清脆脆,幾乎都想唱歌,“秦祀,我們去哪啊?”

少年,“吃飯。”

鹿念開心道,“我正好沒吃飽,上次的牛肉面真好吃。”

下了摩托後,她跟著秦祀,走過數條七彎八拐的巷子,最終在一家門前停下。

是個很小的店面,隔著門,裏面都亮著暖黃色的光。

秦祀拉開門,裏面頓時飄出一陣誘人的食物香氣。

“秦哥?”來開門是個發型有些誇張的瘦瘦的黃毛小青年,二十來歲的模樣,手裏正攥著一把牌。

黃正茂一眼看到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小姑娘。

纖細的腰腿,裹在他的外衣裏,看著怯生生的,長發有些淩亂,卻也掩蓋不住那張精致得冒仙氣兒的臉蛋。

“臥槽,除夕誘拐人家姑娘?”黃毛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是終於肯發揮自己的天賦走上這條不歸路了嘛?”

他一拍大腿,“他媽的,我前幾天和小屈賭錢還賭這個了,小屈快拿錢來……”

沒等他說完,少年已經冷冷擡眉,踹了他一腳,沒收勁。

“媽呀,秦哥,您輕點兒。”黃毛哀嚎,“我們這種弱柳扶風的,都受不住您這勁兒啊。”

鹿念站在門口,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她隨著進了門,好奇的四處打量。

這是個小店面,但是一時看不出來時看什麽的,他們應該是進的後門,也有可能店面在前頭。

聽到外頭的大呼小叫,之前在這兒鬥地主的另外兩個忙也跑了回來。

還有個戴著眼鏡的二十歲上下的青年,頭發雞窩一樣,最後一個,鹿念認識,是那個開酒吧的老板,之前給過她秦祀的電話號碼,似乎是叫明哥。

明哥見她倒是不顯得很意外,熱情的很,“妹子到了?來來來,這裏坐,歡迎,熱烈歡迎。”

“我們東西都已經弄好了,就等你們,”他對秦祀說,“我說你也該回來了。”

秦祀,“嗯。”

他很平靜的也在一旁落座,似乎對來這裏輕車熟路。

秦祀有很多張面孔,鹿念見過的,沒見過的,而且似乎有種神奇的本領,在哪裏都能自若處之,當然包括在這裏。

住在教室裏,安靜的寫試卷時的模樣,還是和這些她不認識的,而且平時基本不見他打交道的人相處,都半點不顯得違和。

鹿念才發現屋子中央的那口鍋,也是這屋子裏的香氣來源。

“我們都不講究。”明哥說,“也都沒有回去過年的地方,也沒個女人可以幫忙弄,自己做的味道太差了,幹脆火鍋了。”

鹿念小臉被煙熏得嫣紅,甜滋滋道,“火鍋好啊,我就喜歡吃火鍋,謝謝哥哥。”

少年睫毛動了一下。

明哥,“哎喲,我今天就在這認了你這老妹兒,你就是我親妹子了。”

黃正茂說,“我也比你大!”

鹿念此刻心情大好,小嘴巴抹了蜜一樣,“哥哥新年好。”

小屈忙也推了推眼鏡,“我也……”

他撞上秦祀冰冷的目光,閉了嘴。

鹿念笑彎了眼,“這個哥哥,新年好,謝謝你們願意招待我。”

小屈紅了臉,“哎,沒什麽謝的,你是秦哥帶來的,當然要好好招待。”

鹿念側目,“誒,他平時經常帶人過來?”

小屈忙道,“那沒有。”

其實是第一次。

秦祀掰開一雙筷子,什麽也沒說。

火鍋已經煮開了,明哥在往裏面下菜,鹿念平時在陸家,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火鍋,此刻一下變成了個饞貓。

她眼巴巴的盯著鍋,“這個看起來好吃,這個看起來,也好好吃啊!”

就這麽自然而然的,結束了她的新年問候。

……

少年緊抿著薄唇,最終什麽也沒說。

黃毛看他臉色,偷偷把自己凳子往旁邊挪了一挪。

秦祀生氣起來是很恐怖的,他怕被殃及。

第一個下的是牛肉。

這裏沒什麽講究,四個男人吃飯,自然是誰先下手搶到就是誰的。

可是現在多了個小姑娘,自然不一樣,當然第一片煮好的要給鹿念。

她裹著他的衣服,坐在他身旁,興高采烈的夾了第一筷子。

秦祀一直沈默,他本來話少,也不是很罕見的情況。

大家都習慣了,自然也不以為意。

他碗裏卻忽然多了一塊牛肉。

鹿念拿到了第一筷子肉,動作極其自然的,把那這筷子牛肉放去了他碗裏。

秦祀擡睫看她。

鹿念沒有回頭,已經興致勃勃的和那三人搶起了第二筷子。

搶牛肉的間隙,她抽空扭頭對他解釋,“剛給你夾的時候,我筷子還是新開的,沒用過的呢,可以放心吃!你應該吃辣的吧。”

她知道秦祀嫌棄她,或者是有潔癖還是什麽的,從小就這樣,她用過的筷子,肯定是斷然不要了。

少年默不作聲,吃掉了那塊牛肉。

一頓火鍋吃的非常盡興,那三人都瞠目結舌。

黃毛驚呆,“看不出來。

小屈搖頭,“看不出來。”

明哥感慨,“這真看不出來啊!”

這妹子看起來小小的一只,長得還是那種纖細蒼白又精致的小仙女模樣,胃口怎麽這麽大,饕餮一樣,怎麽吃都吃不飽的。

明哥咋舌,看來秦祀以後這養媳婦,估計光夥食費就得準備不少了。

鹿念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在長身體,也有可能是身體恢覆期需要營養,或者現在心情太好,她也覺得自己可以吃下這麽多過於神奇。

吃到一半。

黃毛拎了一瓶白幹過來,“妹妹喝酒嗎?”

鹿念剛吃下一筷子萵筍,“啊?”

少年似乎沒看他們,正專心吃自己的,黃毛手裏卻忽然一空。

轉眼間,那瓶子已經到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中,隨後,他幹凈利落的把白幹扔回了一旁箱子。

小屈&黃毛,“……”

小屈忙起身,“我有果酒,以前買的桃子酒,沒啥度數,還挺甜的。”

明哥,“那就桃子酒,大過年的,喝那麽多幹嘛。”

鹿念還從沒喝過酒,聽小屈描述,似乎還挺好喝的,於是積極響應,“我要喝!”

秦祀抿了下唇,沒再說什麽。

於是順利開瓶。

桃子酒是一種清澈的粉紅色,冒著泡兒,散發著冷氣,鹿念格外好好奇。

她拿起她那杯,淺淺喝了一口,輕輕抿著。

少女嫣紅飽滿的唇貼著杯緣,被果酒濡濕了一些,她伸出舌尖,輕輕舔了唇一下,試著酒的味道。

……

一旁的少年放下了筷子。

火鍋熱氣十足,屋內還開了空調,他覺得燥,扯開領口,拿起自己那杯酒,一氣喝下一大半。

心裏的躁依舊半點沒有平息的意思。

他沈默著,屋內歡歌笑語,那三人妙語連珠,女孩今晚格外開心,眼睛裏像是盛了細碎的星子。

鹿念發現自己酒量是真的差,她喝了半杯,又吃了些撈上來的食物,腦子忽然就暈飄飄的了,還不小心咬了一筷子辣椒。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解辣,再放了回去。

少年握著筷子的手僵住了。

……那是他的杯子。

鹿念的動作一氣呵成,沒留半點餘地。

喝完後,她把杯子放回原處,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麽不對,大家繼續吃吃喝喝,氛圍熱烈到不行。

他手指有些僵硬,再也沒有碰過那杯酒。

……

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

鹿念已經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耷拉著,在一個這種深夜的沒有牌子的路邊店,睡得比在自家屋子裏的大床上還要香甜和安心。

小屈和黃毛被趕去隔壁繼續拼酒去了。

秦祀的外衣被披在了她身上,裹得嚴嚴實實。

“過了這個年。”明哥喝得有些醉意,“你就要成年了。”

也要高三了,馬上要考大學。

他問,“準備走了?”

世界那麽廣闊,以秦祀的能力,他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混得很好,他應該有更美好宏大的未來。

從秦祀還是個衣衫襤褸的小鬼時,他第一次見到他,明哥就堅信,他以後會有大出息。

是註定會成為人上人的人中龍鳳。

這麽多年過去,他的想法越發堅定。

秦祀沒說話。

屋內燈光昏暗,少年側影越發顯得清俊超凡,色澤濃淡對比,而他筆挺的眉骨,狹長的眼和薄薄的唇,卻讓這張臉浮出了一絲鋒銳的冷意。

明哥知道他的意思,他微嘆了一口,朝著熟睡的女孩努了努嘴,低聲說,“舍不得離開?”

“嘖,睡著了。”明哥無奈,“別那樣看著我,我幹什麽的,開酒吧的,真喝醉假喝醉我看不出?”

秦祀淡淡道,“和她沒關。”

明哥,“是是是……沒關。”

只要人家一句話,一個電話,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她祈求一下,他就什麽都會去辦。

何為死心塌地,卑微到了塵土裏。

卻也高傲到了極致,收斂得從不叫人看出半分。

“你自己看著辦吧。”明哥說,“男人的選擇啊,不後悔就行了,得失自己心裏都有桿秤。”

“我去收拾下。”明哥搖搖晃晃站起來,端起盤子,往廚房走去。

秦祀緩緩收回視線,一旁的女孩睡得很香。

桌上有些淩亂,杯盤狼藉。

他看了她的側臉一會兒,挪開了視線。

那杯沒有喝完的果酒,依舊放在遠處。

良久。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指伸過,緩緩端起了那杯果酒。

女孩唇觸碰過的地方。

色澤淺淡的薄唇,安靜的碰上了那處,

如獻祭一般,緊緊貼合著那處,緩緩抿入清涼的酒液。

秦祀酒量很好,他喝過很多次酒,各種各樣,昂貴的便宜的,有烈如火直燒喉嚨的,也有後勁十足叫人幾日宿醉的。

而這普普通通的果酒,度數低得幾乎可以不計,不濃烈也不芳醇。

他醉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