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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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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將闌不等友人把話說完,就給出了自己的意見:“我想繪制滅度海下的畫面。”

青帝想了想,遲疑道:“你是打算根據我的描述,然後依靠自己的想象力來隔空繪制?”

唐將闌忽略掉友人的不靠譜猜想,開始闡述:“我此前所畫的都是自己所見,所知,所思之物,但仔細想想,或許是時候進行一些調整……”

唐將闌擡起頭,看著友人:“我想嘗試去繪制眼中未見之物。”

青帝:“……”

從時間線上判斷,此刻的青帝早已君臨北地,聲聞五洲,她衣袂飄飄立於滅度海之上,姿態悠然如閑庭信步,如果說狂暴的海浪與海風在接近史官身周時,會被靈氣之墻強行排開,那麽在接近青帝所在之處,便會自然而然的平息下來,顯出一種返璞歸真的仙人氣質,讓人無法從外表判斷,青帝此刻的沈默,到底是在思考友人想法的可行性,還是壓根就沒有聽懂。

唐將闌沒有難為友人的丹青術水平,開始仔細講解:“修士達到一定境界後,便可以分出神念,遠距離操控,神念相當於本體的一縷剪影,雙方遙相呼應,能夠產生緊密的聯系。”

因為單獨的神念不夠穩定,所以大能們通常會以某些事物為載體,玉衡想起當時禹洲遭遇魔物襲擊時,雲華真人的神念便是附著在一尊紙人之上,他當時遠遠一瞥,未能看清,但也能猜到,閬苑主降臨載體的素材,必然不會是普通的白紙。

青帝:“你是想分出神念,隨我入水?”想了想,搖頭,“神念脆弱,若是當真進入海底峽谷,在感知到外界環境的一瞬,就會被海底的力量所湮滅。”

唐將闌搖頭:“在下是打算畫一幅越道友的人物像。”

青帝:“我的確可以將神念附著於畫上——”

唐將闌:“不是讓你真的分出神念,而是借由我對你的理解,繪制出你的神念。”想了想,為丹青術造詣實在不足的友人舉了個例子,也降低了畫卷外觀眾的理解難度,“比如說,我畫下現實中存在的一顆種子,只要對它的本質理解足夠,那麽在這顆種子發芽,生長,開花,結果的同時,我的畫也會同步產生變化。”

青帝隨口:“那為什麽只繪制神念,直接把我畫下來不行麽?”

唐將闌覷了眼面前這個不理解丹青術覆雜程度,只會給創作者提出各類不切實際要求的老友,表情變得異常和藹可親:“越真人,你知道你自己的神魂有多覆雜嗎?”

他當然是畫不下來那麽大一尊仙人,才想借助神念與本體間遙相呼應的獨特聯系,來繪制出進階版的人物像。

——在此前的圖畫中,唐將闌所記錄的歷史,都是曾經親眼見證過的場景,但若是新的丹青術可以成功,那麽他就能繪制出那些未曾目睹的時光。

唐將闌看著友人還是有些茫然的樣子,又解釋了幾句:“我畫即為我道,此前皆是有我之畫,目前想要嘗試的則是無我之圖,如此一來……”

青帝往後退了半步,表情誠懇:“此刻你我身處外海,不宜停留太久,還是先完成手上的事情,具體原理不妨等回瑤華有度後,再行探討。”

此時此刻,若是井雙燈也在現場,絕對能立刻意識到,哪怕畫中的越知涯表現得一派從容懇切,其之所以打斷史官的闡述,跟當前環境沒什麽關系,完全就是不想聽講。

唐將闌顯然也把握到了友人的真實想法,深深嘆息:“越真人,你天資絕頂,怎麽在跟丹青術相關的領域內,脖子以上就變得跟裝飾品沒什麽區別了呢?”

青帝想了想,一本正經道:“那還是有區別的,裝飾品,那起碼還可以用來裝飾。”

——在畫外旁觀兩位聲名赫赫的仙門大能閑聊時,無為派來使感覺自己對青帝的認知在不斷刷新,根據師門的說法,青帝算是一位相當難纏的存在,但現在看來,人家的脾氣也有隨和的時候。

青帝:“唐道友可有把握?”

唐將闌別過臉:“這個,得先嘗試一下才可以做出判斷……”

青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友人。

——認識太久除了能讓人默契深厚外,也會有諸如選擇什麽樣的表達方式也瞞不過對方的種種弊端。

唐將闌頓了一下,默默更改了口風:“得先嘗試一下,才可以做出是暫時沒有把握,還是徹底沒戲的判斷。”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就算我做不成,起碼也能將創作思路留下來,萬一成功了,就可以通過對圖畫上人物的觀測,來推斷其所處環境的情形。”

青帝略略思忖:“聽起來倒是有些意思。”

唐將闌摸著下巴:“不過用越道友你做實驗,算不算窺視帝蹤啊?”

青帝故作沈吟,然後優雅頷首:“應該算,所以唐道友要多為北洲出些力,好讓我事後為你徇私枉法。”

作為畫手,唐將闌行動力極強,讓人相信他當初要是選擇創作話本作為自己的道途,必定會說開坑就開坑,不遺漏任何一個腦洞,並具有完稿前絕不摸魚的美好品質,然而外海中的環境並不適合露天繪畫,青帝從虛空中取出一軸畫,迎風展開,令史官步入圖中安心創作,她本人則繼續停留在滅度海上方,感悟周圍的環境。

或許是為了照顧到觀畫之人的耐心,圖中的時間流逝變得模糊起來,而青帝本人似乎融入到了天與海的間隙中,其他人明明知曉她就在那裏,但那種知曉也是變幻的、不確定的,好像每每捕捉到她的身影時,本人就已經偏移到了其他位置。

這種不可捉摸的玄奧之感是仙人的特質,沈星曉就算立於畫幕之外,也能感到青帝隔世的風采,他依稀記得鎮西王曾經提到過,仙人若是不想讓周圍人看見自己,那旁人便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方才大約因為是在友人身邊,青帝才刻意收斂了那種神秘的不可觀測感。

至於唐將闌,他能將獨屬於仙人的特征繪入畫中,果然是一位不世出的丹青大宗師。

牘樓雪原。

越知涯正在看陽天殿主寫的有關《無名圖》的報告,雖然超過了五十頁,但一方面修士神念強大,看書本來就快,而他們崇吾弟子日常更是訓練有素,另一方面,這份報告雖然字數不算少,但缺乏值得仔細揣摩的部分,大部分內容掃一眼就行,完全不耽誤時間。

井雙燈在一邊正襟危坐。

越知涯:“井殿主在報告中寫,由於畫卷可以仔細產生靈氣,所以便不再從外界吸收靈氣。”

井雙燈:“……”學渣的悲傷不在於檢查不出作業中的錯誤,更在於別人幫你檢查出來了,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越知涯:“現象是對的,但原理有誤——不是不必自外界吸納靈氣,而是畫卷的存在狀態發生了質變。”

她在講解的時候,伸掌一托,手掌上方便浮現出了一個靈力構成的圓球。

麽難得見面的時候,陽天殿左司長謝明皎眼裏經常會出現類似於“你趕緊給老娘滾回去重修一遍經典課”的咬牙切齒。

井雙燈幹咳了兩聲:“那個,天柱的說法,晚輩也曾聽聞,按照目前流通的觀點,天柱就位於中洲。”

越知涯:“確實位於中洲,而且就在京洛。”忽而笑了笑,“若將世界比作軀體,那麽天柱應該就類似於,脊骨?”

井雙燈及時開口,讚美前輩的形容恰到好處,用詞的誇張和註水程度,讓當事人產生了就算自己剛才把天柱比喻成拖鞋,可能也會獲得相同評價的錯覺。

越知涯:“畫卷內能自行產生靈氣,就代表其擁有了某些洞天世界的特征,你可以想象一下,它的最外層,也存在一個類似於雞子,咳,雞蛋殼的屏障,阻止了兩邊靈力的彼此交互。”

井雙燈默默點頭,修士在進入類似於畫壁之類的空間時,需要去主動外放靈力,使得自身靈力與其交融,他在進入《無名圖》的時候,確實感到那種穿越的過程變得更滯澀了一些。

越知涯:“當然,以上描述並不全面,只是為了便於井殿主理解——擁有成仙資質的修士,對世界都有相對成熟的認知。”頓了下,補充了一句,“我近來又回想起了一件事,類似的畫,應當不叫《無名圖》,而是《應泊處》。”

井雙燈:“這名字一聽就極具深意……”

越知涯笑著搖頭:“並無深意,當時搖光道友覺得明川道友起得名字都不合適,就讓殷道友和晷雲他們幫忙想,然後隨機抽取了一個——之所以叫《應泊處》,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井雙燈思考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應泊處》對應的是《不系舟》——會抓住一切機會把跟青帝有關信息藏在字裏行間,他有理由懷疑,這名字大抵是瑤華有度某位對創派祖師心懷崇敬的弟子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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