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0章 040

關燈
雪飄如絮、白霜鋪地。

江俊帶著無煙策馬繞開征遠軍營地裏的執夜勤的士兵, 悄悄從後上了羅鄂山南嶺。

山上一片漆黑,只有那如落羽般灑落的白色雪花, 帶著一點點光明。剛剛還只是零星飄落的雪, 現在漸漸大了起來, 馬蹄敲在冰冷硬結的泥土上, 傳來更加清脆的達達之音。

北地的天兒真是說變就變,十日之內就能從夏走到冬, 中間連個過場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這會兒山上還未形成積雪, 但羅鄂山頂的雪線卻悄無聲息地在往下蔓延。這場雪來得突然, 山中不少樹木還沒來得及收拾自己,只得掛著黃葉披上了銀色的外衣。

透過風帽, 江俊遠遠地看向羅鄂山關隘之處的東西兩處坡道——

夜色已深,雖然看不真切,但那坡道之上高低起伏不平的連片黑影, 卻絕對能夠叫江俊放心——白溪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卻懂得戰場上的萬變瞬息。

戰機誤不得, 何況江俊煽風點火, 說得極為動情在理。所以白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江俊也不容許他錯失良機。

即便今日白溪沒有因為他的煽動動手, 摸了摸懷裏的木鵲, 江俊也會想辦法把這份功勞——算到北地義軍那裏。

天降異雪, 沒有比這更好的突襲時機。

若是納哈勒被打退,戎狄撤退必將驚動征遠大軍,適時賀蘭尋就算想要搞事, 也不得不順應形勢、先去追擊戎狄潰散的逃兵。

而且這幾日有秦深在大軍裏,他的琴聲和歌聲到時候便是賀蘭尋不務正業的最好證明,即便還有千百種應付賀蘭的辦法,能夠廣播千裏的琴聲,效果才是最好的。

軍中人人都聽見了琴聲、看見了賀蘭尋對那位盲琴師的不能忘情。

江俊在想這一節的時候,早就替恭王和白溪留好了退路:若是他日賀蘭尋計較起來,還有眾人可以作證——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賀蘭尋想要翻案不易。

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白溪這邊的事情一切順利,江俊也長舒了一口氣。

只是擡頭看了看天上如同碎紙機被打翻後的雪,江俊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白溪在北地作戰的經驗豐富,應該不足為慮,可是為什麽他的心裏就是十分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情。

按了按眉心,下意識地往東南方向望了一眼,江俊調轉馬頭:

“走吧無煙,我們該回去了。”

無煙點點頭,卻忽然被一陣冷風灌進了脖子,他一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啊——啊——阿嚏!”

看著揉了揉鼻頭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的無煙,江俊忍不住打趣:“我說無煙,你小子怎麽這麽不中用呢?嘖嘖,真是不耐凍。”

說著,江俊看了看天空,覺得差不多該到了吃藥的時候了——雖然陸陵游是交待他要一天三次飯後吃,可是今天忙著和秦深合計就忘記了服用,此刻正好有空。

小小的藥瓶裏面倒出來一粒搓得渾圓可愛的小紅粒,丟進嘴裏嚼碎也酸酸甜甜的沒有半點兒苦味兒,像在嚼山楂糖一樣。

所以在吃過一次以後,江俊就覺得陸陵游不應該擔心他不吃藥,而是應該擔心他會把藥當糖吃,吃太多反而沒了藥性。

看著江俊嚼藥丸的樣子,無煙哼了一聲,吸了吸鼻子轉過臉,聲音涼颼颼的:“我怕冷是因為沒有人給我巴巴地送狐裘,以及愛的小、藥、丸暖身體啊——”

“……咳”

這話令江俊被口中的丸子嗆著了,他翻了個白眼瞪了瞪無煙,心說:泥垢了腐眼看人基的小東西。

不過摩挲著懷裏帶著體溫的小藥瓶,江俊嘴角倒是真的泛起了一絲兒笑意,陸陵游的醫術不錯,他這些日子以來確實感覺身體由內而外地煥然一新。

胸口的傷疼得不再那麽頻繁,而且身體裏也充滿了力氣。

比起剛剛穿過來就只能躺在將軍府大院裏面的日子,江俊覺得現在自己能跑能跳,甚至還能騎馬,真是越來越棒。

在這些藥的調養下,身體也漸漸有所好轉,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看著江俊捏著小藥品笑的樣子,無煙也狠狠地翻了幾個白眼,之後就覺得眼睛有點疼,怕不是要被什麽東西給閃瞎了吧?

江俊不知無煙心思,只小心地收起藥瓶,叫上無煙準備離開:“走吧,再晚回去軍中指不定會出什麽事呢。”

“……少爺。”

“嗯?”

“少爺你怎麽就一點兒也不擔心?”無煙沒跟上江俊,反而皺眉在原地問了這句。

“擔心?”江俊奇了:“你怎麽總是在問我擔不擔心?”

——前兒在恭王府的時候,也是要問我擔不擔心惹惱了恭王、被“打入冷宮”,失了“寵幸”。嘖,無煙這小東西還真是入戲非常快,標準定位自己為爭寵妃子身邊的忠仆、小太監。

無煙:“……少爺,從慶鈴郡到羅鄂山有一段極險的路,上面只有一個用繩索和木板搭成的吊橋,雖然平日行人、走車都沒事。可若遇上了大雪天氣、吊橋常會斷裂,過往行人和牲畜都會掉下去,死無葬身之地。恭王爺去押運糧草,只怕很是危險。”

江俊眨了眨眼睛:“那你應該剛才就囑咐王爺,叫他小心。”頓了頓,江俊又補了一句:“沒看出來無煙你小子對恭王還挺上心?”

無煙:“……少爺,小白眼狼是要被人嫌棄的。”

江俊:“……我怎麽覺得無煙你越來越有自知之明了,沒大沒小的小白眼狼。”

“我是在說少爺您,”無煙嘆了一口氣,騎馬追上來兩步:“恭王爺待您不薄,換了旁人可不會有這份心,何況他又是個王爺,根本用不著從您這帶走什麽。”

合著這小子是來做說客了麽?江俊挑了挑眉。

“少爺,您自從重傷醒過來之後,就仿佛是變了一個人。您好像還是您,可又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從前,您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他……去後您更是一蹶不振。後來您一天天好起來了,我們也跟著高興,可是、可是總覺得您……”

“我怎麽?”江俊心裏有些不安:難道他這是性格改變太大,被人懷疑了麽?

“您像是沒了應該有的感情,”無煙說得有些急,“從前您會憤怒、會流淚,會擦拭著您常用的銀|槍愁眉緊鎖、會因為玄甲衛的眾位兄弟們有了喜事兒而高興,可是您現在……”

“我現在同樣會高興啊,”江俊奇怪,“這有什麽不一樣嗎?”

“這明明就是不同的!”無煙搶白了一句:“您的高興更像是一種旁觀,您冷靜得很,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會發生的一切事情。無論是恭王的、我的,還是什麽其他人的,您都好像置身事外。”

“您雖然關心著我、也在意著整個事情的變化還有戰局,但是您、您根本就沒有真的動意、動心,就好像是個旁觀者,無論事情怎麽變化都改變不了您的心。”

無煙說著說著激動起來,眼眶也不知為什麽紅了紅,他小生嗚咽道:“您、您現在這樣,根本就像是死了心——”

“對您好、對您不好,您都只有感動和高興,卻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激烈感情,整個人……都好像是空了,只剩下了一具軀殼……行屍走肉一樣的。”

從前無煙不懂,可是如今無煙看到了秦深。

他覺得某些方面秦深和現在的江俊還真有點像,聰敏冷靜自持,隔岸觀火、洞察明晰。身處事中,卻還能夠冷靜地剖析感情,這樣的人不是曾經被掏空了心,就是根本沒有心。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江俊自己沒覺得,可無煙卻看得清。

“……是這樣嗎?”江俊難得沒有反駁,而是靜下心來好好想了想自己現在的境遇——無煙說的有一些事情,他確實沒辦法否定。

他是穿越過來的,雖然完美地全盤繼承了原主“江俊”的所有,包括記憶、身體的能力、甚至是宿命這些東西,但是他卻沒辦法繼承那位原主的感情:

對繼母尹氏和江睿的恨意來自書本裏對這兩極品的報覆之心,對江父的感念和感激來自的是那麽幾個月的相處和敬意。

包括是對兄弟們,甚至是對身邊每一個親近、不親近的人,江俊都是憑借自己對劇情的熟悉,來推斷原本的“江俊”和他們,應該有怎樣一種感情。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但是再好的演技,也不能十全十美地去詮釋一種感情。感情是不能替代和用數據去衡量的,所以無煙說的沒錯,他確實好像在旁觀。

別人對他的好和不好,只要劇情裏面沒有,江俊便能夠事不關己。

然而,恭王……或者說,衛五。

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他一人沒按照劇情走,而且感情線也不再是同李吟商糾纏不清。

從衛五這個人憑空出現開始,這位俠士、王爺、本書的反派BOSS就對他產生了興趣,且一直對他用心如一。

歲錦密林裏相救,之後又不遠千裏送他上了蘭陽郡。他們兩人非親非故,卻不辭勞苦、出錢出力地陪著他同孟遇舟、李吟商周旋,解決鮑方一案。

在千崇閣對他回護,在祭龍山為他受傷。

甚至因舒永忠的失誤,“假死”的事情暴露後,也是恭王邀他入王府。明為拉攏,實則保護。

他送他弓、送他閃電,替他的身體著想準備了藥,甚至記著他吃過一次就很喜歡的烤肉……凡此種種,若只為了廢太子那邊的“君臣”恩情,只怕已經太過。

想到這裏,江俊嘴角泛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無煙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細細想過,只看戲一般覺得有趣,旁觀著這本書裏蕓蕓眾生的生活,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直男,帶著外來者和穿越者天生的優越感。

卻沒有想到,原來書裏的“土著”也會有這麽敏銳的觀感——

他確實在看戲,只不過從未把自己算計在內。

這樣想來,他對衛五似乎確實有些過分。他的心就好像是堵密不透風的墻,又或者是根本漏了底的水桶,無論衛五或恭王對他投入什麽、付出什麽,最終都只會付諸東流。

他又不欠他的。

一直不求回報地付出,卻等不來拒絕和回應,這樣和無心無情的人又有何分別?

江俊嘴角的笑容慢慢散了,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來,進入這個世界這麽久,他第一次感覺到有些無措起來——

然而,胯|下的馬忽然受了驚嚇,一聲嘶鳴打斷江俊的沈吟。

低頭一看,江俊卻發現山中隱蔽處的小路上、多了許多淩亂的腳印。雪並沒有積得很深,那些腳印也並不是很新,但是卻弄得一大片草地倒伏下去,斷得應有大量人馬走過去。

再往前,卻看見了車轍和馬蹄印。

那馬蹄印江俊一看就蹙起了眉——不同於中原大部分的馬蹄鐵都是用的合金,地上的馬蹄印子卻踏得很深、形制也粗糙得緊。

這種馬蹄一看就是戎狄的馬匹才會留下的印記,而且這些馬蹄印朝著東南方向延伸出去,夜色下竟然看不到一點蹤跡——沒有燈火,也沒有聲音。

“這……”無煙也湊上來,一看那印記十分著急:“少爺!莫不是白溪將軍的突襲被他們發現了,他們準備給我們來個合圍?”

看見這個,江俊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緊張起來:

“若真如此,只怕我們的計劃有變,你得想辦法和秦深聯絡,要他想辦法要賀蘭尋防備著戎狄的偷襲。”

無煙點點頭,策馬準備離開,可是又想起什麽一般:“那少爺你呢?”

“我順著這印記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此搗鬼。”

“唉?!”無煙驚呼了一聲,可是江俊已經策馬離開了原地,身影沒進了黑夜山林之中,無煙喊了好幾聲“少爺”、江俊都沒有回來。

事發突然,無煙也明白戰事不能拖延,於是他調轉馬頭、快速回營。

江俊這邊順著馬蹄蹤跡一路追尋,很快就到了無煙所說的那個吊橋前,馬蹄的印記到了橋上就徹底消失了去。

瞇眼看向橋對面,江俊發現山上有無數火把在慢慢移動,看來對面少說也有百人的小隊在前行,只是距離加上黑夜,他還看不清對方到底是敵是友。

於是江俊勒馬,在吊橋前佇立。

這吊橋是用木板和淬過漿的繩索編制而成,十二根的粗繩子將整個橋面固定在了兩山之間。橋面很寬,可以跑馬行車,而且雖然在風雪中搖搖晃晃,但也沒無煙說的那麽危險。

至少現在,江俊覺得這個吊橋並不危險。

馬蹄聲和行軍時候鎧甲撞擊的聲音漸漸近了,首先出現在對面橋頭上的人竟然就是江俊熟悉的,只是他現在這副赤黑金甲、披黑色鑲銀邊長袍的模樣,讓江俊覺得有些新鮮。

雖然明明幾個時辰前才見過,可在黑夜之下、隔著漫天飛雪和一個吊橋的距離,就顯得似夢非真。尤其是恭王策馬緩緩走上吊橋沖他迎面而來之時,像是磨礪而出的利刃,正在破風而出。

“怎麽來了?”恭王笑。

他身後還有糧草押運官,以及從慶鈴郡運送而來的第一批糧草。

在火把淺黃搖曳的光芒下,天空中飄落的雪像穹頂上垂下的萬頃白色紗帳,而恭王就是那在夜深千帳燈下、山水兼程的歸人。一笑,可以把整個黑夜都點亮。

“下雪了,”江俊莞爾,策馬上前兩步,千言萬語,看見恭王瞬間亮起來的眼睛、更加鮮活的表情之後,都只是化作了一句話:“有點擔心你,所以就過來看看。”

寒風呼嘯、整座吊橋顯得有些搖晃,雪水融化在木板上讓馬蹄有些打滑。

恭王聽見江俊這句話,掩藏在頭盔之下的眼眸竟然亮了亮,他策馬往前、踏上了吊橋,快行幾步到了吊橋的中間,他的臉上還帶著笑容,可是他身後——卻發生了巨變!

在恭王身後不遠處的糧草官突然被一條從下丟上來的黑鎖鏈給戳穿,矮小的身體裏噴出了打量的血花,押韻糧草的士兵們一楞,緊接著就聽見了戎狄劫掠的喊殺——

“小心——!”江俊瞪大了眼睛,策馬還想往前兩步,但是恭王卻利索地立刻矮身低頭、伸出手去準之又準地接住了那條攻擊過來的黑索鏈。

“別過來!”恭王得空看了江俊一眼,嘴角翹了翹,轉頭卻一用力將那個隱藏在橋下的戎狄直接拽了出來,白光一現,掛在馬背上的劍出鞘,便了結了此人性命。

然而,

並非每個人都有恭王如此神威,押韻糧草的士兵們突然被人偷襲,準備不足又不熟悉地形,前面就只有獨木橋一般的一個吊橋:此刻定然不能全部上去。

慌亂之中,恭王又連連殺了幾個戎狄襲兵,這才在倉促中指揮著運糧的大軍先上橋、掩護著糧草先行。

江俊出來得時候並沒有帶弓箭,騎的也並非閃電。此刻只能策馬站在橋頭幹著急,看著恭王穿梭在人群中,身手矯健、卻也極其危險,好幾次、那奪命的黑索,都險些擊穿了他的喉管!

不過好在這一波偷襲的戎狄人數並不多,而且身材矮小使用的都是黑索和銀環,對整個大軍造成的傷害不足,大部分的運糧車、還是通過了吊橋,轉危為安。

然而這時江俊忽然看見遠處有個黑影從天而降,沒有落在地上而是攀附在了吊橋的頂端。瞇了瞇眼睛,江俊心頭咯噔一聲,顧不上許多便扯開嗓子喊:

“王爺——!快回來!吊橋、吊橋要塌了!”

這會兒橋上還有最後的兩輛糧草車,恭王為了保護他們還等在最後面。他身上銀邊的披風上已經沾滿了血,人也有些狼狽,但是聽見江俊的聲音後,回頭一看臉色都急變了幾變!

那個黑影攀附在吊橋上,不知用了什麽東西,竟然鋒利得能夠割開吊橋粗厚的纜繩!

黑影的速度極快,十二根的繩索如今已經被他割去了一半——

“快,動作快一些!”運糧的馬匹馬蹄打滑,根本不能登上吊橋最後的幾節木板,押韻糧草的幾個小士兵也急得哭了起來。

“哢嚓”一聲——

吊橋又塌陷下去一半,士兵們的尖叫聲不絕於耳,吊橋最後的幾節徹底變成了斜面,帶著馬車和恭王全部一同滑落向了更遠的吊橋中央。

江俊大駭,他瞪了一眼那個黑影,轉頭看了一眼那些惶恐不安看著這邊的糧草兵,恨恨丟下一句“回去覆命!不要耽誤了軍需!”後,便不顧一切地策馬前行。

馬蹄才踏上了吊橋的踏板,就整個打滑直接撞到了中央的那輛馬車上,江俊還沒穩住身形的時候,那吊橋的纜繩就又被隔斷了一根。

伴隨著詭異的脆響,整個橋面又一次地往下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個極端傾斜的坡,讓恭王和江俊等人滑得更急!

伴隨著那個黑影“嘎哈哈”的怪笑以及眾位士兵驚恐絕望的尖叫聲,江俊只看見了整個吊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墜落下去,身體的失重感傳來。

然後他就撞入了一個溫暖卻有點堅硬的懷抱裏,一擡頭,卻看見恭王皺眉、臉上帶著無奈又寵溺的笑,戳了戳他的額心:“跟過來做什麽,真是傻氣。”

而江俊的那句“我才不傻”卻隱沒在了深山裏,漆黑的斷崖邊,只能看見吊橋剩下的幾根繩索,還有站在對面懸崖上、臉上露出快意笑容的黑衣戎狄女子。

她笑了笑,用戎狄語說了一句話後,便毫不留念地離去。

黑色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深山裏,那些慌亂驚恐的糧草兵,目瞪口呆地看著墜落懸崖生死不明的恭王和江俊,只能火燒屁股一般、瘋狂地朝著大營奔行。

江俊醒來的時候,下了半宿的雪終於停歇,動了動發僵的手指,江俊勉強看清了自己身處的境地——這是懸崖下的一個河灘,河水烏黑冰冷,恭王就躺在他身邊不遠處。

“咳咳……”將濕漉漉的頭發撩到腦後,江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真應了那個老套路:落崖不死真英雄……

雪停了,可是這深谷之中還是冰冷得厲害,而且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如果就這麽不管不顧,八成一夜過去還是要上閻王那兒報道。

恭王的狀況不太好,他臉色慘白、嘴唇泛青,身上還披著冷硬的鎧甲,濕漉漉的衣服緊緊地包裹在身上,看上去十分淒涼。

“醒醒……”江俊拍了拍恭王的臉,一邊卻利索地卸去他身上那套赤黑金甲。

只是江俊沒有想到,在金甲之下,黑色的深衣之下,恭王還套著一套鎖子甲。皺了皺眉,江俊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戳了一下,有些酸酸澀澀地發疼了起來。

這位王爺的生活還真是不易——生母去後,還要目睹同胞哥哥的慘死,身邊被安插了多少眼線,又有多少信不得的人。面上在笑著,內心卻又有多少煎熬。

至始至終,恭王都是孤身一人。

而且,按照原書的劇情,這位反派BOSS原本以為遇到了一個知道他的人,遇到了一個真心待他的人,為了他願意付出生命的人。到頭來,那人卻是他皇兄的枕邊人。

何其可憐,又何其不幸。

江俊正想著,手腕上卻忽然傳來了冰冷的觸感,他一低頭,看見平躺在地上的恭王,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沖他虛弱一笑:“……沒想到,陰曹地府裏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你。”

“……”翻了個白眼,江俊:“我們還沒死呢。”

恭王一楞,繼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竟然輕輕地笑了一聲,點點頭撐著自己坐起身來:“也是,不過若真到了陰曹地府,本王第一個相見的人,還是江公子你。”

“好好的王爺你這是咒我早死嗎?”江俊哼哼一聲,拉著恭王起身:“我扶你,我們去那邊樹下。”

等到了樹下以後,恭王已經冷得發抖,可是江俊卻只是覺得有些寒涼。按理來說不應當如此,他們兩人一個練武、另一個卻帶傷,眼下的情況竟然反了過來。

江俊皺了皺眉,可是恭王下一個瞬間就解釋道:“看來陸陵游給你的藥,效果不差。”

“是嗎?”江俊連忙摸了摸身上,然後懊惱道:“你不早說,衣服都濕了,只怕掉下來的時候摔在河裏了,找不到了……”

恭王笑了笑,沒說話,可整個人都開始冷得發抖起來。

即使江俊很快就找來了柴火,有如神助一般鉆木取火燃起了一堆篝火,但恭王還是越來越冷、冷得牙齒打顫。

“王爺你把衣服脫下來吧,這裏就我們兩個,衣服濕透了黏在身上更容易著涼。”江俊一邊脫著自己的外袍,一邊對恭王說。

恭王點點頭,開始脫身上的深衣。

“你把衣服給我,我用樹枝架起來這樣比較快——”江俊自己已經脫好了,他大喇喇走過來,沖恭王伸出了手,而恭王在遞給他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腿外側的肌膚。

恭王眨了眨眼睛,眼眸沈了沈,看著江俊的腿,輕嘆了一句:“……好暖。”

江俊:“……”大意了!

他以為這個辣雞狗血劇情在落涯不死之後就不會有後招了,可是沒想到在這裏等著他!

想起了以前那些中了寒毒、掉下冰潭,甚至是要脫衣修煉的狗血小說、電視劇劇情,江俊現在滿頭滿臉都掛滿了黑線,正所謂“身體取暖才是真的暖”,戲份不夠藥來湊。

套路,都是套路!

深吸了一口氣,江俊保持完美的涵養沖恭王完美一笑:“謝謝,我也覺得我很暖。”然後他扭頭就走,遠遠地離開一切危險——

然而劇情套路深,不會輕易讓江俊這麽簡單脫身。

所以他轉頭回身的時候,真的被那不知名的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一個趔趄,就穩穩當當地被一雙冰冷的手,接到了懷裏。

從肌膚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江俊瞬間抖了三抖,然而緊接著耳畔呵出的男性氣息,卻壓低了嗓音帶著一絲兒戲謔道:“這麽怕我?”

“……是你身上太冷了,不要自作多情我的王爺。”

“呵——”恭王低低地笑了,他的手輕輕地圈著江俊的腰,將頭埋在了江俊的肩膀上,從喉嚨裏哼出了一句撒嬌一般的“我知道……”

腰側是江俊最敏感的地方,恭王的手臂若有意若無意的刺激,讓江俊渾身都僵硬得緊,他看得出來恭王很冷,而且還在硬撐,但是要他就這麽就範……

他總覺得有些不甘!

辣雞劇情,有本事正面上我,怎麽總搞這種狗血又俗套的套路!

正在江俊咬牙切齒地咒罵劇情,準備就這麽咬牙轉身、充當恭王的大暖爐的時候,一直抱著他的恭王卻突然放開了手,摟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轉過身來。

“江俊。”他叫他。

“做、做什麽?”

擡頭,江俊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眼眸,裏頭映著他們背後的篝火,但是卻有盛滿了江俊看不懂的深情。

恭王笑了笑:“江俊,我知道你聰明,而且一早就看透了本王的心意。”

江俊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抽,心道:不,英雄你誤會了,我不能。

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才知道的。

“在外頭總有多重顧忌,如今九死一生,這裏只有你我兩人,也不怕有人偷聽,所以我更不會逼你,我願意等、等你真正想要給我回應——”

“接受也好,拒絕……也罷,”恭王苦澀一笑:“總之,本王不會辜負你。”

或許是這個男人從沒有這樣苦的笑過,他那一笑落在江俊眼裏,看得江俊的心也跟著泛苦起來。

“這點寒氣,運內功就可以,”恭王又笑了笑,他放開江俊後退一步:“你不必想著要報答我,從在歲錦密林開始,每一步做什麽,我都沒有後悔過。”

“本王不需要你的感動,”恭王盤腿坐下來,驕傲地沖江俊一笑道:“衛五,也不。”

看著男人面上那個驕傲恣意的笑容,一時間記憶裏衛五那張僵硬的臉也活了起來,人皮面具之下的一雙眼,從沒有這樣給江俊熟悉又深邃的觸動。

心裏有什麽東西正欲噴薄而出,像是山雨欲來、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像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記得從前看一檔脫口秀節目The Jerry Springer Show的時候,上頭有個男孩找到主持人說他不遠千裏從南到北,就是為了找到他的Ture love。

他和那個女孩在網絡上見面,立刻確定那就是他的真愛。

女孩給節目組打了電話,告訴節目組這一切,但是“她”卻在節目裏、觀眾面前,穿著女裝、承認自己其實是個男孩。

然而那個男孩、那個為了尋找他的男孩在知道真相以後,只用了1.5秒就決定了他還是要“他”做他的Ms. Right,男孩說:I will try anything once。

國內的翻譯大牛,將這句話議成了中文,而江俊至今還牢牢的記得。

男孩說:人生苦短,何妨一試。

看著臉上掛著笑面帶微笑盤坐調息的恭王,江俊的眼前卻都是這個男人帶著人皮面具、面無表情陪著他北上的影像,從歲錦到蘭陽,從千崇閣、祭龍山到闊野、吳川。

人生苦短,何況是穿書的人生,原本只有三章的炮灰人生!

“Damn it!”江俊突然暗罵了一句恭王聽不懂的英語,他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看向了恭王,在恭王擡頭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制造了一片陰影、覆蓋住恭王。

何妨一試呢?

而且,他還能夠睡到這本書最牛逼的BOSS,三章起步,一本不虧!

恭王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而且江俊放開他之後,還沖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讓他不可置信地叉|開了雙|腿,慢慢地坐到了他的身前。

江俊撩起一個壞壞的笑容,摟住了恭王的肩:“我說王爺,你是不要我的感動,還不敢要我‘動’?”

他們坦誠相見,肌膚相親,恭王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江俊。

舔了舔舌頭,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原本需要用內功來調理的身體,也在一瞬間仿佛被點燃,整個沸騰了起來。

“我……”恭王只來得及喃喃一聲,嘴唇便被奪去,剩下所有的聲音都被吞進了肚子裏,然後只剩下了暧昧的水聲和越來越重的呼吸。

之後,恭王明白了世界上還有一種汁多鮮嫩,一口吃下去甜脆得緊的水果,叫做臍橙。

而江俊明白了什麽叫做,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夜還長。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唔……”食髓知味的淩武緊緊摟著江俊汗濕的身體,充耳不聞江俊沙啞的求饒,記得他以恭王身份初見他時:

他曾告訴他:被山中虎狼看上,可是會被吃幹抹凈,連渣都不剩下。

沒想到一語成讖,只是彼時的恭王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這場“吃”竟然是從江俊開始,然後被他反客為主,吃了臍橙之後,又橫七豎八、上上下下、跪躺趴側地換了好幾個姿|勢。

若非江俊最後真的什麽都榨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了,淩武根本不願意、也不會停下。

臍橙是個好水果,但媳婦兒的身體也需要加強。

想著再多去找陸陵游要點藥的淩武心滿意足地摟著江俊睡翻,卻根本不知道懷裏的江俊,在迷迷糊糊之間卻不小心放走了、一直藏在他懷中的木鵲。

所以,

當千崇閣的三當家張千機趕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料到,在他們兄弟五人之中,他竟然會是最先撞破“五爺”好事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唉_(:зゝ∠)_多吃水果身體好,橙子真的很好吃。

------------------------------------

先發,之後捉蟲,唉……強行加入了一發安利,我真的超級喜歡謎之聲啊啊啊啊啊!!!←一個擁有十幾個馬甲,還每個馬甲都有幾十萬粉絲的強大男人,咳咳,這個視頻你們要是看過(脫口秀)嗯,沒錯就是他翻譯的,神奇的美帝曾經皮下也是他,那本《今天你真的很好看》也是他翻譯的……真是迷。

-----------------------------------

唉,三年起步,一本不虧。

啊,人生苦短,不嫌你短,何妨一試,一試深淺。

↑我自從開始講冷笑話以後,你們就……更加高冷了!!掀桌.gif

---------------------------------

感謝: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