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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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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客棧內的燈火,三人勉強看清楚江俊掌心之中躺著幾枚幹澀的茶葉末,雖是已沖泡過的茶葉,此刻卻還帶有淡淡茶香。

“這是……?”孟遇舟覺得眼熟,伸出手去取了一枚放在指尖碾碎細聞,緊接著他臉上就露出了驚訝之色:“這不是提刑按察使司裏用來招待客人最常用的那種茶麽?”

“是,也不是。”

江俊將手中剩下的幾枚茶葉放在桌上,又將旁邊的燭火拉近了些:“你們看——此茶的葉端扭曲,色澤鐵青帶褐,且有一層油亮。明明已沖泡了六七次,卻還獨有一股異香。”

孟遇舟、李吟商和衛五三人都沒開口,靜靜地等著江俊的下文。

“當時在提刑按察使司喝這茶時,我心中就有疑惑,”江俊取悅榆客棧裏的茶壺給在座各位都斟上茶後,才道:

“此茶兼具紅綠兩茶特質,又獨具一股幽香,沖泡多次後此香不散,反而愈發香醇。或許在旁人看來只是好一些的茶罷了,但若我要問、李公子你可曾聽過‘巖骨花香’一詞,公子你便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巖骨花香?!”李吟商瞪大了眼睛站起身來,他一把抓過桌上的茶葉細看,滿臉的驚疑不定:“你是說,這是禦茶園裏的貢茶?!”

孟遇舟霎時白了臉色。

倒是衛五,看上去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端著江俊倒給他的茶來回在手中隨意地搖晃。

江俊點點頭:“錯不了,太子曾給我講過此茶的茶香、茶葉和特質,我不會記差。”

李吟商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孟遇舟更是直接跌到地上半天都緩不過神來——

巖骨花香,是皇家禦茶園中那幾株精貴的茶樹上,一年方能成那麽幾斤的巖茶。這些茶樹生長在谷壑、峰巒之上,土壤介於砂礫和爛石之間,錚錚茶樹、不僻風雨,是為巖骨。

至於花香,則是說此茶制法特殊,非紅非綠,而是青茶。且沖泡多次後,仍有香氣清正幽遠,蘊含在茶湯之中,顯得細甜甘澤、獨成一韻,又稱“巖韻”。

這樣的好茶在皇宮裏頭,也只有皇親國戚才能得賞上那麽幾兩,也跟得了什麽寶貝兒似得,逢大慶才喝上一點點。

然而在蘭陽的提刑按察使司裏頭,卻像是海了去的下品茶湯,隨意拿出來給人品嘗。

“羅飛、童興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江俊俯身壓低聲音道,“叫他們有恃無恐的,是他們上面的人,比如戶部尚書鮑方、鮑大人。”

至於鮑方身後牽扯的人和家族,江俊覺得他就不用說出來了。

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至於之後李吟商和孟遇舟要如何應對尹溫,又要如何揪出羅飛、童興兩人真正的同黨,那就已經不是江俊需要考慮的事情了,他押了一口茶打了個哈欠:

“二位,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看見他確實困得不成樣,李吟商和孟遇舟也不好再打擾,先後站起來告辭。衛五也不同他們客氣,轉身跟著江俊就上了樓。

他們上樓消失在轉角處時,孟遇舟頗為郁悶地看著江俊的背影問了一句:“子言,他到底是什麽人?”

李吟商抿了抿嘴,終於一甩袖子丟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不是同你說過麽,他就是鎮國將軍府的嫡長子,太子府上原來的三等侍衛——江俊。”

夜漸漸深了,月悄悄地爬上了後院的老樹梢頭。

蘭陽的夏夜總是異乎京城的漂亮,白天看上去遙不可及的天,此刻卻又近在眼前,純粹的深藍如同潑墨一般,好像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到天上星、碰到那如勾弋一般的月亮。

榆樹之下的蓮池上,有成群的螢火蟲飛舞,看上去竟像是給整個夏夜都蒙上了一層閃著銀光的神秘面紗。

而這些,是在京城鎮國將軍府的後院裏,從來看不到的景致。

“想家了?”

江俊站在窗口,聞言回頭就看見衛五手中拿著一件厚厚的鬥篷走過來,然後輕輕地披到了他肩膀上。他洗漱過後,只著單衣就被這窗口的月色吸引,鬥篷披在身上還真有點暖意。

只是,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這麽照顧,江俊總覺得有點別扭。

正待開口拒絕,江俊目光一垂卻看到了衛五腰間掛著的那柄黑劍,他又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地慫成了一句“多謝”。

衛五搖搖頭,手在江俊肩頭停留了片刻便放下了,他站在江俊身後一步的位置上,也擡頭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你要是想家,我可以再送你回京去。”

“不不不,”江俊連忙撥浪鼓一樣搖頭,“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怎會再回去。”

“是麽。”衛五盯著江俊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便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什麽了。他們一前一後站在窗前,衛五不開口的時候江俊總覺得房間裏面安靜得令人有些害怕。

於是,江俊沒話找話:

“那個……衛大俠……”

“叫我衛五。”

“咳……衛五啊,那什麽,你陪著我一路,就不覺得無聊嗎?”江俊吞了吞唾沫阻止語言,“你呢?你就沒有想要回去的地方嗎?或者、你的家人呢?”

瞅著江俊那種小心翼翼的表情,衛五忍不住笑了:“怎麽,對我感興趣?”

衛五是笑了,可江俊看著他那難得一見的笑容,卻總覺得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探索與發現》上面發現獵物、突然興奮的豹子。

縮了縮脖子,江俊埋下頭去悄悄咪咪地往旁邊挪了挪,像只被獵豹發現了的小兔子:紅紅的耳根、縮成一個球的身子。

“咳,我就是有點好奇……”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俊就感覺腦海裏跳出個小人,揮舞著翅膀拿著加油棒開心地砸著,口裏反覆重覆著:“好奇害死貓,好奇害死貓,好奇害死貓……”

聽見這個答案,衛五瞇著眼睛看了江俊的頭頂一會兒,因為要睡覺,這會子他沒有束發,烏黑漂亮的長發披散在腦後,只是頭頂上新長出來的發絲不服帖地在風中搖曳,像只被逗弄的貓兒,張牙舞爪地在追逐著風中不存在的纖線。

於是衛五就笑了,笑得性感邪魅頗為撩人,不過江俊背對著他沒有看到。

“我父母去得早,兄弟幾人也不常見面,江湖人不講究那麽多,而且,我也獨自慣了。”

“不寂寞麽?”江俊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衛五,雖然私人空間很重要,可是任何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想有兩個可以談心的朋友吧?

“不寂……”衛五說了半句,低頭看著江俊那回過頭來的小模樣,終於又輕輕地翹起嘴角:“或許……有點吧。”

江俊點點頭,又勸了衛五兩句,說他雖然現在身份有些尷尬,但是還是有自保的本事的,讓衛五不用擔心,若真有事可以不必陪在他身邊。

然而衛五聽著就好像沒聽到,依舊保持著沈默、面無表情。

說著說著,江俊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困就睡吧,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而且你還帶著舊傷,這幾天東奔西走為了那些事你也別太辛苦累著自己了。”衛五一邊說著,一邊利索地替江俊鋪好了床鋪。

江俊“哦”了一聲,披著鬥篷看著衛五那賢惠的小樣兒,老臉一紅,心想還好衛五是個雄壯威武的俠客,他要是個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美女,那他這會兒都要動心了!

躺平到床上的時候,江俊其實覺得他這幾天是真不累,畢竟吃好喝好就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大不了和李吟商互相比一比誰更能裝逼,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日子其實也挺愜意。

不過衛五顯然沒有這麽想,他給江俊收拾了房間還替江俊掖好了被子,最後甚至還大喇喇地坐在了他的床邊。

“……”大俠你要對我做什麽。

看著江俊下意識拉緊了被子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的時候,衛五的眸色是真的沈了幾分,不過他常年習武,懂得什麽時候應該控制自己。

於是衛五嘆了一口氣,放柔了聲音道:

“你的舊傷、傷在胸口,我替你輸些真氣過去,能叫你舒服些。”

說著,衛五自然而然地握緊了江俊的手。

源源不斷的熱氣從交握的掌心中傳來,那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泡在溫泉之中,渾身的疲憊和重量都被溫暖而舒緩的水流給卸去,同時真氣直接入體,又驅除了那種被水面淹沒了咽喉的窒息感。

江俊原本覺得衛五這個動作有些GAY裏GAY氣的,但是對方是為他好,而且很舒服,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甚至還愜意地咂了咂嘴。

望著那一開一合的紅潤小|口,衛五伸出手去輕輕地描摹,軟軟的,咬一口肯定特別香甜可口。

悅榆客棧的客房內燈火搖晃了一下,一道黑影慢慢地覆上了江俊的面容眉梢又很快退去,就好像是天上陡然蒙住月色的烏雲,來時悄無聲息,去時黯然無影。

只是江俊的唇角卻留下了一個可疑的水影。

天,又恢覆了一片清明。

然而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之中,卻是黑雲壓城、風急雲聚,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就要來臨。

烏雲之下的皇城宣政殿上,新帝淩承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中一分八百裏加急文書,手邊卻放著一個浸著油光的茶包,裏頭透著茶香馥郁。

他面前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了,玉鴻才尖銳嘶啞的聲音響起:

“傳——禦史中丞尹正,恭見聖陛。”

作者有話要說: 江俊:我總覺得屁股涼颼颼的,是因為北地天氣比較涼的緣故?

傻孩子,那是因為有人用如狼的目光覬覦著你哇~

衛五:哼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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