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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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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忽有清風起,風動葉搖驚起群鳥鳴,歲錦密林中的葉,如浪一般浩浩蕩蕩,掩映著葉下震腹而歌的只只夏蟬。

蟬唱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明明能夠穿透那些密不透風的葉片到達長亭的陽光是那樣少,點點光斑罅漏如同在掌心流逝的金沙,搖了搖燒成一鍋漿糊的腦袋,江俊根本沒有明白過來男人那句“我幫你”裏頭的含義。

他只覺得熱,渾身都熱。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下來幾乎迷了江俊的眼,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費力地瞇起眼睛,卻還是看不透眼前漸漸升起的白,將歲錦密林、長亭,還有救了他的這位俠士都蒙上了霧氣。

如火焚身般的劇痛,讓他覺得渾身都痛難過得緊:

像是在西西裏銅牛酷刑裏被關進牛肚裏炙烤的人,黃銅漸漸被燒紅,他的內臟也開始沸騰、融化,人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掙紮、卻始終無法逃脫出來。

最終犯人淒厲的慘叫順著牛鼻子上安裝的銅管沖出來,連同被炙烤的水蒸氣一道兒,變成了殘暴國王耳中,哞哞而鳴的豪邁牛歌。

江俊不想成為牛肚子裏那個悲劇的犯人,更不想因為一壺酒就命喪於此。五爺說了什麽他其實根本沒聽見,只是覺得男人吹在耳畔的氣息讓他有些舒服愜意。

忍不得,江俊輕哼了一聲,無意識地別開頭去。

望著突然呈現在自己眼前的一段白皙頸項,還有因為主人急|促呼吸而上下滾動的性|感喉結,五爺的眸色暗了暗,轉而瞇著眼睛、勾起嘴角輕笑了一聲。

而男人聲線低沈的沙啞笑聲落進江俊的耳廓裏,仿佛清泉淙淙石上鳴,將他渾身的焦躁不適和灼熱都洗去。

江俊發出了一聲愜意的嘆息,能動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想要伸出去抓住什麽東西。

然而,他的指尖沒能碰到任何東西,一陣天旋地轉,他就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後背穩穩地靠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腦袋一偏正好可以嗅到男人身上那種如同罌粟之毒、叫他欲|罷不能的氣息。

“唔……”江俊皺了皺眉,擡起被水潤澤過的雙眸略有些迷茫地看向男人:“你……”

男人卻只是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低下頭來輕輕含|住他的喉結。

劇烈的刺激下,江俊的意識有了一瞬間的清明——剛、剛才這個男人做了什麽?!他竟然、竟然想……?

不知怎麽地,這時候,江俊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些無意中在同班女生那裏看來的詞語,什麽攻德無量、萬受無疆……他的臉色瞬間白了。

“唔……你放開我……!”江俊慌亂地掙紮。

可惜被藥控制的手腳掙紮起來都軟綿綿無力,右手手腕又有傷,江俊費力掙紮了一會兒,沒能改變現狀,卻更深地陷入了男人懷裏。

似乎被江俊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給逗樂了,男人笑,手上的動作卻不客氣起來:他一手穩穩地握住江俊受傷的右腕,另一只卻在放開江俊左手的同時,利落地抽去了江俊腰間的束帶——

失去束帶,衣料立刻窸窸窣窣地往下落。

雖是夏日裏,可歲錦密林裏依舊涼風習習,突然和這一夏的綠意坦誠相見,江俊還是忍不得顫了顫、打了一個冷噤。

“這種時候你自己是弄不出來的,”男人戲謔的聲音在江俊身後響起,如同魔咒一般在蠱惑人心:“還是我幫你比較快,來,放松——”

聞言江俊呆了呆,繼而不知男人做了什麽,江俊忽然整個人筆直地彈起,雙目也在一瞬間變得濕潤、赤紅:

“唔——你、你放手!”

“我若現在放了手,”男人意有所指地揶揄,“你熬得過去麽?”

“我……”

“是你說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江公子,”男人忽然撩起一個邪氣的笑慢慢湊近江俊,近到幾乎臉貼著臉、鼻尖頂著鼻尖,他故意一字一頓地說:

“你還是閉上眼睛好好享受得好。”

“嗯啊……”江俊低叫了一聲,只能不甘心地閉上眼、抿緊雙唇將那些羞恥和不甘心的隱泣盡數吞進肚子裏。

然而閉上眼後,男人靈指巧勁帶給他的觸感卻更加明晰,幾乎每一下都撩撥到了江俊心底最深的那根弦,而江俊吞咽在喉管裏的低泣也被逼得變了音。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江俊只在心裏感受著那極致的痛苦和極致的歡愉,仿佛一會兒置身天堂一會兒又墜入地獄,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葉小舟,在預海裏頭沈沈浮浮,卻始終無法靠岸。

輕攏慢撚抹覆挑,古人的遣詞造句還真是精妙。江俊忍不住在心裏腹誹:我那裏又不是彈撥樂器,為什麽要做那些多餘的事情!

或許是這一瞬間的出神被男人註意到,他的手指忽然惡劣地屈起。

“嗚哇——!”沒想到對方竟使出這樣的手段,江俊尖叫一聲,眼前是一陣一陣的白光閃過,之後便脫力一般地重重靠了下去,仰頭在男人的懷裏大口大口地喘氣兒。

“嘖,還真多。”男人漫不經心地看了江俊一眼,手掌一翻,竟就地取材、揪起江俊的衣襟來揩手。

一直得不到宣洩的邪焱終於找到出口,江俊長舒一口氣放松自己,暫時忽略了男人這些動作的情隱喻。

待稍微緩過點勁兒來,江俊便撐起自己從男人懷中坐起來。

他的動作不大,可他身上的衣襟卻經不住折騰,嘩啦一下掉落了一半,肩膀上立刻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上頭青紫交加的是方才打鬥時留下的淤傷,漂亮的鎖骨上還有兩條縱貫的刀傷。傷口的血液已經凝固,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被血痕點化成了千年血玉,襯著這歲錦密林滿眼的青碧更加青魅如魔。

“嘖”了一聲,五爺皺眉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眼睛。

江俊沒註意到五爺的這個小動作,只是嘆了一口氣,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遭的那些屍體,還有自己身上的傷,他的眼角濕紅,一雙濕漉漉的眼眸卻明亮得緊——

尹氏如此喪心病狂、不顧一切,就算他回去說出真相也是枉然,還是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這京中……只怕是待不得了。

念及此,江俊便也不整理衣衫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索性一把扯了自己身上唯一蔽|體的長袍。

在他身後的男人一楞:“你做什麽?”

“求生。”

江俊微微一笑,然後朝著最近的那位首領的屍體走過去,慢吞吞地開始剝衣衫。不消一會兒功夫,他便換上了殺手的一身黑衣,而那個倒黴的殺手頭領卻穿上了他破爛的衣袍。

“你……”五爺猜到了七八分,挑眉看向江俊。

江俊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只盼尹氏能暫且相信這些把戲。

替那殺手整了整衣服,又將家傳玉佩仔細地系在那“替死鬼”的腰上,江俊才拍了拍手、喘了一口氣,畢竟剛才那場“手談”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現在他的身子都一陣一陣發虛。

江俊勉強在地上撿起一把劍,支撐著自己站起來,沖五爺一攤手,道:“大俠,借你的火折子一用。”

五爺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就丟給江俊。

江俊道謝,然後一轉身、竟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斬下那位頭領的頭顱,然後手中的火折子一抖,點燃了周遭的落葉。

歲錦密林裏的落葉很厚,眼下又是夏季,天熱、密林裏頭又有微風,火勢很快就蔓延起來,江俊面無表情地看著在他面前燒起來的熊熊烈火,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他出了很多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指尖也在微微發顫,可在那可怖的火舌面前,江俊卻站得很穩,一步也沒有退。

滾滾黑煙漸漸從密林上空騰起,那十八具黑衣人的屍體也被大火燒成了焦黑,面目模糊、再難分辨誰是誰,倒是江俊家傳的美玉,卻在烈焰之中越燒越透白。

江俊面色蒼白地站在這堵火墻前,而那位五爺則是靜靜地站在江俊的身後,不近不遠地看著江俊的背影:

這人明明身上帶著那麽重的傷,又被玉露酒奪取了大部分的體力,看上去也不過是個病弱公子的模樣。此刻,卻像是深藏在地下的一柄寶劍,寶劍鋒從磨礪出,劍光沖天如閃電裂空。

“對了,”江俊忽然轉過身來沖他一笑,“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盯著江俊看了一會兒,五爺卻開口提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你一把火燒了這裏,可你那忠心耿耿的小廝卻已去替你叫了救兵,他回來,若看見你死了,豈不是要傷心?”

似乎沒想到這江湖人會問這個,江俊苦澀地笑了笑:“眼下我能自保已屬不易,他跟著我,倒不如自謀生路好些。傷心,總要比沒命強,不是麽?”

“是麽?”男人卻不大讚同,“你不在,那個將軍府難道還會有他的容身之處?這些殺手今日能殺你這個主子,難道還會留他麽?”

“無煙是個聰明孩子,即使我不在了,他也不會因此吃虧。”

江俊清楚地記得:劇情上他死後,無煙臥薪嘗膽、君子報仇,後來成了軍中虎將,在尹家被抄家之時,找出了尹氏和尹正的許多錯漏,徹底地為江俊報了仇。

“他日有緣,我和無煙自會相見,只是父親……”江俊嘆氣、搖搖頭:那位老將軍,卻要無端品嘗喪子之痛了。

男人不置可否,卻伸出一只手來:“我姓衛,在家中排行第五。”

江俊看了他那只手半晌,終於“哈哈”一笑,也伸出手去。“啪——”地一聲兩人重重地擊掌,然後兩只手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

一片密林,兩個男人。

在晨光漸漸偏西的長亭前、熊熊烈火包圍下,他們相識而笑,一笑相識。

無論如何,

歲錦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還有在大火之中殞命的鎮國大將軍府長子江俊,成為了京中百姓這個夏天最熱的談資。

人們津津樂道的是:江老將軍一夜花白的頭發,還有那日不顧眾人阻攔在密林之中絕望痛哭、流出血淚的小廝。

卻甚少有人提起在江俊出殯的那日,在朝中、金鑾殿上,那位喜怒無常的九五之尊,為何會突然斥責了助他登基的肱骨之臣——禦史尹正,更查辦了尹家在朝中的幾個黨徒。

新的烏雲聚攏過來,就好像是一口鐵鍋倒扣在京城上空,空氣裏壓抑的燥熱逼迫得京中每一個行人都神色匆匆,暴雨來臨之前的狂風,席卷起城中不知誰人灑下的符紙黃錢。

漫天灰塵紙卷,夏夜新的雷雨將至,山雨欲來風滿樓。

作者有話要說: 呼~長舒一口氣,老五哥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穩!

衛五:明明一點都不穩。

江俊: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睡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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